近卫昴。
在私立浪岚学园里,这个名字应该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文武双全,面如冠玉,眉清目秀,才智过人。
他是个不折不扣的美少年。大家背地里都说如果他是女人,全校男生应该会为之神魂颠倒,无一幸免。非但如此,他还有着人人称羡的完美成绩。有句话叫做「高岭之花」。而近卫昴正是开在阿尔卑斯山顶的一朵蔷薇。
毕竟他的外号可是「昴殿下」。女学生总是带着崇拜之情,而男学生则是带着嫉妒之意如此称呼他。我这个凡夫俗子根本不敢相信他和我一样同为人类。
不过,现在惊讶还太早了。
真正教人不敢置信的是他的职业。
他是管家。
没错,管家。
近卫昴的职业正是管家。
……
不不不,我刚听见时,也曾怀疑过自己的耳朵是否正常。
管家?这则是什么鬼东西?别开玩笑了。现代社会里哪还有这种职业啊,而且还和一般人一样上高中?干脆把他封为特别天然纪念物算了!
我头一次听见近卫的传闻时,反应就是如此。没错,一开始大家都是这样。谁会相信世上居然还有管家这种濒临灭绝的物种呢?
然而,在见识到那副光后……见识到近卫毕恭毕敬地称呼同班的凉月奏为「大小姐」并
随侍左右的光景之后,却又不得不相信这个宛若天方夜谭的事实。
可恶!
好羡慕!
羡慕到了极点!
他平时就已迷倒所有女生,而且,居然还是那个凉月奏的管家?
这教人如何不欣羡啊!
相较之下,我却是还过着毫无桃花的灰色高中生活。不不不,当然,我并不讨厌女人,也没有那方面的嗜好。
只不过体质上——都是这个可恨的身体,让我不敢靠近女人!
所以,看在我的眼里,近卫昴这个人简直是浑身发光。
我想在我剩余的高中生活中,都不会有机会和这种人扯上关系。
即使升上二年级后,近卫成为我的同班同学,我依然如此深信不疑。
没错,直到开启那扇门为止……
♀×♂
「啊!」
这是不小心。
只不过是一时的不小心。
在开学典礼一周后的某天放学时间——
我没有敲门就打开男厕隔间的门,没想到已经有人捷足先登。
犹如精雕细琢的人偶一般苗条且娇小的身躯,与一般学生截然不同的特制豪华制服,一头束于脑后的秀发,还有媲美古董洋娃娃的工整五官——这种近乎艺术品的容貌,敦我不记住也难。
「……近卫昴?」
我反射性地叫了这个名字。
糟糕!这个状况……他应该是忘记锁门吧?
见到突然开门的我,厕所隔间里的近卫瞪大眼睛,嘴巴一开一阖地动着。
啊,幸好他没有大叫。虽然已经放学,但走廊上或许还有人。假如被其他人看见这一幕,我可就百口莫辩。
更何况,对方可是大名鼎鼎的昴殿下。
听说浪岚学园里成立了许多近卫的粉丝俱乐部,其中有些激进派曾立下疯狂的誓言:「胆敢得罪昴殿下的人,无论是何方神圣,都得葬身东京湾底。」
要是让这些人看见这副光景,我必死无疑,铁定会和中世的魔女审判一样被施以火刑。
这么一想,现在的状况还算是好的。其实我只要道个歉就行啦!哈哈,抱歉、抱歉,我不小心打开门,并没有恶意……只要轻松地这么说,再若无其事地离开现场就好。
我打破沉默,拨动停滞的指针。
「哈、哈哈,抱歉,呃,哎,我不小心打开门……」
我太过紧张,说话有点结巴。视线因尴尬而四处?strong>我啤2痪意地落在近卫露出的大腿上?br /> 哇!这家家伙明明是男人,肤色却那么漂亮,活像陶瓷一样白皙。他大概正要脱下内裤吧。我的视线不由自主地钉在那白色的空间艺术之上。
就在这时候——
「……唔?」
一瞬间,我觉得自己好像看见不该看的东西。
……
慢着,这家伙穿的内裤是不是有点奇怪?
该怎么说呢……形状怪怪的。
活像是女用内裤……
「————」
想到这里,我猛然将门关上。
幸好近卫没有任何反应,或许是还没回过神。我能了解他的心情,因为对我来说。刚才的光景也极为震撼。
我立刻离开男厕,在附近的洗手台洗手。我没上厕所,其实不必洗手,不过当时的我根本没
有多余的心力去想这件事。
猫。
可爱的猫咪。
那是一件印着可爱卡通猫咪图样的内裤。
那个三角地带怎么看都是……
「不,冷静下来。」
怎么可能?
我拿下眼镜,揉了揉眼睛。如果刚才的不是错觉,一定是我的眼镜度数有问题。不过,眼镜度数会突然出错吗?
话说回来,我没事干嘛去厕所?
对了,这当然是因为早餐的泡菜。臭红羽,居然连保存期限都不看,早上的节目说我今天的幸运色是红色,这种鬼话当然信不得……不,现在这种事不重要。
没错,问题在于——
「为什么……近卫要穿女用内裤啊?」
我还是不敢相信自己口中的话语。
那可是近卫耶!大名鼎鼎的近卫昴!
他长得的确很像女人——不,他比一般女人还要可爱N倍,但也用不着穿那种内裤吧!还是他家代代受到即使是男人也得穿女用内裤的诅咒?
「……白痴,怎么可能啊!」
不然,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的脑袋好比脱水中的洗衣机,不断转动。
昴殿下、厕所、内裤、猫、喵、喵、喵……
思绪干回百转,各种关键字在头盖骨中交——!突然,一道宛若天启的灵光降临至我的脑海。
「!」
我忍不住敲了一下手心。
搞什么啊!仔细一想,其实很简单嘛,哈哈哈,我真是笨,为什么一直没想?真相永远只有一个,答案再清楚不过了。
……变态。
没错,近卫昴是个喜欢穿女装的变态。
「……」
不,慢着。坂町近次郎,你再重新思考一次。他可是大名鼎鼎的昴殿下耶!和一般人不一样。
「不过……」
再怎么想,还是只有这个可能。近卫八成有着穿了女用内裤就有性快厌的可悲体质,不然干嘛穿那种内裤?
「……天啊!昴殿下居然是变态,」
这惊愕的事实令我的脑袋一片空白。
无论如何,我得把这件事带进坟墓里。若是走漏风声,恐怕会有一堆女生失去活下去的希望,进而自暴自弃、为非作歹,届时搞不好会害我们班导引咎自尽。
再说,我也不想非议别人的嗜好。还是尊重别人的隐私吧!每个人都有秘密,没错……我也不例外。
我转紧水龙头,关掉自来水。
回家吧!
虽然吓得半死,不过泡菜造成的腹痛却也因此飞到九霄云外。
今天就乖乖回家吃饭洗澡睡觉……把该忘记的事全都忘了!
我下定决心,转向走廊——
「——你看见了?」
那是以男人而言略显过高的中音。
窗外射进的夕阳余晖染红四下无人的走廊。
有道娇小的人影伫立于鲜艳的橘色之中。
「次郎……坂町近次郎。嗯,我记得你是叫这个名字。」
那道人影——近卫昴,用银铃般清脆的声音呼唤我的名字。
不悦的表情和冷淡的态度,这就是近卫的基本配备。
至少身为同班同学的我是如此认知的。近卫对于主人凉月以外的人都很冷淡,活像要彻底排斥主人以外的所有人类一样,声音与视线中都蕴含着威吓感。见到他这副模样,班上女生都大呼小叫地说他「又酷又帅」,不过,现在的我可说不出这种台词。
我会死……
再这么下去,我一定会被他宰了。
不知何故。我的脑中闪过这股模糊的不安。
「若是你想保持沉默,我就再问一次。」
我没答话的举动似乎惹恼了近卫,只见他鼓动如同娇小花办一般的双唇说:
「你——看见我的内裤了吧?」
啪沙!我的心头有种日本海的冰冷巨浪席卷而来的感觉。
哇……好恐怖。他说出来的话很滑稽,所以更显得恐怖。呜呜,什么幸运色是红色啊,那个占卜根本不准……
「哎……啊?你在说什么?我我我我什么也没看到啊!」
我故意装蒜,不然还能怎么说?「对,我看见了,看得一清二楚。没想到你居然穿那么可爱的内裤。」我哪敢这么说啊!这么做岂不是在地雷区跳街舞吗?
「哼!你明明看得清清楚楚,却说没看见?」
他的口吻一如往常地冷淡。
很好,既然如此,我就装蒜装到底。即使拿旧东德的酷刑来拷问我。我也不会吐露半个字。
让你见识见识我不屈权势的反抗精神……
「别嘴硬。你看到了吧?看得非常仔细吧?你是为了偷看我的内裤才开门吧?」
「怎么可能!谁想看你的内裤啊!我已经是个大人了,看到那种卡通图案的内裤才不会觉得兴奋咧!」
「……穿卡通图案的内裤碍到你了吗?话说回来,你不是没看见吗?怎么知道我的内裤是什么图案?」
「……」
糟糕!原来他在套我的话,
「冷、冷静下来!我不是故意的!」
「闭嘴!变态,你已经没有人权了。」
「别闹了!我也不想看你的内裤啊,」
「哦?所以,刚才的事只是意外啰?」
「当然,都是因为你穿那么可爱的内裤。害我太过震惊,不由得凝视一下!」
「……不用说了,我已经明白。我非常明白你是哪一种人。」
近卫目不转睛地瞪着我。呜,那是什么眼神!活像轻蔑着真正的性犯罪者一般冰冷,混帐,我又没有做错什么事!
「可恶,你骂得很爽嘛,假如我是变态,你就是大变态!居然穿女用内裤——」
说到这里。我闭上了嘴巴。
正确说来,我是被堵住嘴巴。
近卫毫无预警地挥出右拳,剥夺我的语言能力。
「咕哇!」
刺人的腹部重拳。这道不偏不倚、贯穿要害的冲击,让我的身子弯成<字形。
糟糕!快出来了。
再这么下去,胃里的东西会被强制召唤出来。才刚升上二年级就得在走廊上吐出温热的秽物,这是哪个国家的大冒险?我才不想用这么强烈又可悲的方式展开新学期咧!
我在千钧一发之际将爬上食道的恶魔打回去,努力调整呼吸。
[……真惊人。若遭到刚才那一击,少则昏厥、多则吐血,你居然能忍下来。」
「……」
喂,你居然对同班同学下这种毒手啊?
这么一提,我以前好像听过身为管家的近卫为了保护主人,学过防身术。刚才那一击的确正中要害。
不过,说来不巧……因为家庭因素,这种程度的攻击我从五岁起就习惯了。不是我老王卖瓜,我的身体可是很耐打的。
「没办法,我只好使出全力。」
「咦?」
「刚才那一击只用了我五成功力。」
「……你以为你是格斗漫画的主角吗?再说我为什么得被你揍啊?」
「哼,这还用问?你既然知道我的秘密,我只能赶尽杀绝。」
「啊?」
什么跟什么?我会死吗?我会因为看到内裤而死?
「别害怕,我要赶尽杀绝的不是你的性命,而是你的记忆。我们家有套祖传的记忆消除法。」
「搞、搞什么……别吓我!那是什么方法?」
「扁你。」
「……啥?」
「你没听见吗?就是扁你,扁到你丧失记忆为止。这就是管家的记忆消除法。」
「会死人,铁定会闹出人命,而且这种方法和管家根本没关系!」
「安心吧!很快就会结束的。等你醒来时,你会发现自己身在医院的病床上,然后喃喃自问:『这是哪里?我是谁?』你瞧,这样不就圆满解决了吗?」
「一点也不圆满!这样一来,我岂不是成了废人!连出生十六年来的宝贵记忆都得全部重来耶!」
「别担心,我一个月会去探望你两次。空着手去。」
「你好歹也带点礼物来吧!把别人打成废人,还这么无情无义!」
「唔,没办法,那就带黄色书刊去看你吧!你喜欢哪种?熟女?」
「你对我的喜好有着强烈的误解……」 「什么?难道这样还不够?唔……没想到我们班上竟有这等勇者。好,我会将你的事迹流传下去。安心长眠吧,银发杀手!」
「不要帮我取这种不名誉的外号……」
喀啦喀啦。
我似乎听见心中的近卫昴雕像崩坏的声音。
不妙,有问题。这家伙的脸蛋可爱,脑袋却有问题。呜呜,该怎么办?就算我说会保守秘密,现在的近卫大概也听不进去;但要我乖乖被扁,我又不愿意。
「……可恶.没办法。」
我缓缓打直腰杆,站了起来。
近卫察觉到气氛有变,吐出一口短短的气。
「怎么?你想抵抗吗?」
「对,很不巧我怕痛,所以我决定全力反抗。」
「有骨气,我欣赏你,银发杀手。」
「……哎,算我求你,可不可以别叫那个外号?」
如此这般——
近卫双手握拳,往后一纵,和我拉开距离。
放马过来吧,他的动作彷佛这么说着。
刺人的气魄袭来.
我犹如回应摩拳擦掌的管家一般,静静地迈开步伐。
对——往后缓缓地踏出一步。
「什么!」
瞬间,一道惊愕的抽气声传入耳中。
然而,为时已晚。
我的身体已转了个方向。头也不回地狂奔。
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别看我这副德性,我对自己的脚上工夫可是很有自信。
「你、你这小子!想逃啊!」
背后传来近卫的声音,看来他也慌了手脚。
「抱歉啦!谁教我怕痛嘛!」
我一面大叫,一面全力跑过放学后的走廊。
冲刺冲刺冲刺。
虽然不知该逃往何方,总之,能逃多远就逃多远,尽量逃到那家伙的魔掌伸不到的地方。以后的事,等安身之后再想吧!
「别想逃!」
哇!他果然追上来了。脚步声与压力步步逼近,我的心境像是第二次世界大战的反抗军。惊
险度满分。
「像个男子汉一样迎战吧!这样我还可以卖个管家的人情给你,以一击了结!」
「这是哪门子的人情啊!再说,一个长得像女人的家伙没资格说什么男子汉!」
「你、你说什么!你说了不该说的话!别动!我两秒之内就会把你大卸八块,银发杀手!」
「我不是要你别再用那个外号叫我吗?」
背上传来一股压迫厌。好快!我仿佛可以听见他的低吼声。
这里是二楼。虽然可以选择逃往一楼,但是下楼梯太危险,他铁定会从上方给我一记飞踢。
既然如此……
我经过楼梯口,冲进前头的教室。一阵刺鼻的药品味传来。没错,这里是理科教室。这里虽然没什么特别之处,不过足以让我据守。
我关上门,上了锁。好,接下来只要找个东西抵住门,再跳窗逃走就行。哦,这里刚好有个人体模型(我记得名叫强尼)!算我走运,只要用这个堵住门——
铿锵!
正当我要用人体模型固定门板之际,一阵破碎声响彻理科教室。
我怀着极为不祥的预感循声一看,只见门板华丽地滑空而来。
近卫踹破了门。
「唔喔喔!」
我连忙闪避弹来的门板。人体模型撞上地板,内脏当啷当啷地撒了满地。哇!肝肠寸断,惨不忍睹啊!
「你无处可逃了。」
管家踩着粉红色小肠。进入理科教室,这种画面实在太超乎现实。
可恶,事到如今只能硬着头皮上了。虽然我不想对这么可爱的脸孔动用暴力,不过近卫也是男人。既然是男人,我就不用手下留情。
我抓住地上人体模型的腿,高高举起。好,近卫就是发球机,而我的目标是击出全垒打。虽然没有奖品,,但我不会客气,要全力以赴!
「喝啊啊啊啊!」
我用力挥动人体模型。旁人看到这景象一定会以为我疯了.但现在的我只有这个选择。人体模型的侧脑割裂空气,朝着近卫而去。
「别小看我!」
怒号一闪。
近卫的右直拳打飞人体模型的脑袋。 人体模型的头颅如炮弹一般砸破窗户,飞向远方,消失无踪。
「呜,哇,」
「呀啊啊啊啊啊啊,是人头!」
楼下响起男女的哀号声,看来头颅正好落在一起回家的恩爱情侣前方。现在下头的情况一定足以媲美阿鼻地狱。不过这不重要。
糟糕,我已经没有退路。
看来只能觉悟了。
我在心中暗自想道。缓缓举起拳头,双臂牢牢地护住头部。从以往的经验可知,这是最适合我的架式。没错,我可不是一窍不通的外行人。
「你总算想打啦?」
近卫也摆出战斗架式回应。
真是刺人的锐利视线。
不久后,他的双唇发出开战布告。
「这次我一定会用我的『管家拳』解决你。」
「……」
哇,好逊的名字!管家拳是什么鬼东西?连一点修饰也没有,我还以为是新型变化球咧!
「我要说一句话……你实在没有取名字的天分。」
「你、你胡说什么!管家拳听起来明明很帅啊!」
「不,管家拳听起来很逊。」
我坦白地说出感想,近卫涨红了脸,低哼一声。
莫非他觉得难为情吗?
「唔……这是我有生以来头一次受到这种侮辱。我绝不会原谅你!我要让你尝尝我的必杀技!」
「必杀技?」
「没错,名叫『地球末日』。」
「规模也太大了吧!」
连地球都毁灭了,你不也一命呜呼吗?
「我还是觉得你的命名有问题。」
「啰、啰唆,不要批评我取的名字!」
「抱歉,是我不对,你也是拼命想出来的……」
「你、你那种达观的表情是什么意思!不要用怜悯的眼神看着我!混帐……我觉得很帅啊……我花了一星期才想出来的耶……」
近卫像小孩似地嘟起嘴巴闹脾气。
不妙!
这家伙……超可爱的!
他这模样和平常的冷漠表情差距太大,不禁打动我的心房——不,别想了,别再想了。若是我再想下去,恐怕会直直冲向成人世界,而且走的是和常人截然不同的路线。这种情况绝不能发生……
我调整呼吸。转换思绪。
仔细一想。我已经很久没打架。
一思及此,心脏便扑通扑通地跳。
「……」
紧张感支配了理科教室。
听得一清二楚的呼吸声,令身体从内冷到外。
一触即发的气氛。
我正想拉近距离,先发制人之际——
我突然发现了。
近卫身旁的橱柜大概是因为刚才的争斗而失去平衡,柜子上的玻璃制大烧杯摇摇欲坠。
近卫似乎没发现,毕竟从他的角度应该看不到。
只见逐渐倾斜的烧杯宛如断线似地直落而下——
「快闪开!」
我的身体反射性地动了。
见我突然大叫,近卫目瞪口呆。
可恶,他还没发现啊!
……会砸到他。
再这么下去,烧杯会正中他的脑袋!
「唔!」
老天啊,请让我赶上!
我一面祈祷,一面用力推倒近卫。
冲击之后,紧接着是一个玻璃碎裂的尖锐声音。
回头一看,烧杯在我们身后砸了粉碎。
……好险,简直是干钧一发!
危机已然远去,我暗自松一口气。
「唔……」
有个痛苦的声音从我下方传来。 仔细一瞧,原来是被我推倒的近卫正发出呻吟。难道他受伤了吗?我满怀不安。从近卫身上退开……
刹那间,心脏冻结。
近卫躺在我的身下。
如人偶般纤瘦的身体。工整的轮廓,水晶球似的眼眸。
天啊……怎么会有如此可爱的生物!
一阵幽香传来。这小子明明是男人,身上却有香味,而且身体还很柔软。一股微带弹性的触感吸附着我的手掌——
「……咦?」
慢着,怎么会有这种触感?
我动了动放在近卫左胸上的手指。
奇怪。
奇怪奇怪奇怪。
为什么这小子——明明是男人却有胸部?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如同女孩子般的尖锐叫声响起。
同一时间,我挨了一记从下方袭来的拳头。
「唔啊!」
近卫的上勾拳正中我的下巴。我一面呻吟,一面飞了出去。不知该说是幸运或不幸,我的身体避开烧杯的碎片,直接撞上理科教室的地板。
「好痛……」
我强忍剧痛,摸着被揍的下巴,一股湿淋淋的触感留在掌中。
……湿淋淋?
我诧异地看了手掌一眼。没想到手掌竟然染成鲜红色。
血。
是鼻血。
滴答直流的鲜血。
奇怪。挨揍的是下巴,为何会流出鲜红的鼻血?
「什么……怎么会……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我没碰到女人也会流鼻血?
「你、你摸了我……」
一个颤抖的声音传来。我将视线移开染血的手掌,发现近卫双臂抱着胸口,满脸通红地打颤。仔细一瞧,他的眼眶有些湿润。
「难、难道说……近卫同学……」
我的声音也跟着发抖。
那当然啊!对方可是大名鼎鼎的昴殿下耶!是学园第一的美少年,全校女生崇拜的对象!可是……
「你……你是女生?」
我的脑袋里开起了贝多芬的街头音乐会,曲目为「命运」,就是那首「当当当当」的曲子。
女生。
原来近卫昴是女生。
不对,这么可爱的女生干嘛扮男装上学?
原来如此,这一定是整人节目!再过两秒,整人策划者就会拿着牌子跳进来说:「哈哈哈!白~~痴白~~痴!居然上这种当,有够蠢的啦!」哈哈,一定是这样,拜托千万要是这样!
「——我要宰了你。」
一瞬间,我差点发出窝囊的尖叫声。
恶寒。
一股难丛百喻的恶寒侵袭我的肌肤。
近卫就在眼前,手上拿着鲜红色的灭火器。
「……慢着!灭火器~~~~~~~」
没错。那正是灭火器,连幼稚园小孩也看得出来,应该是理科教室里备用的器具。只见近卫悠然举起金属质地的艳红灭火器。
「慢、慢着!近卫同学,被那玩意儿打到,应该不是丧失记忆就能了事吧?」
「嗯,没错,像你这种变态,不该活在这个世界上……」
「意、意外!那只是一场意外!」
「什么意外?你明明摸了……摸了我的胸部,还兴奋得流鼻血!呜呜……」
近卫恨恨地低吼。
「不是啦!我不是因为兴奋才流鼻血!这是因为我的身体——」
「不用说了,别担心,我会把你的尸体埋在这面墙壁里,然后我将来会来这里当老师,以防你的尸体被人发现。」
呃!天啊!这家伙居然以完美犯罪为目标,糟糕,我怕得脚软了。呜哇哇哇哇!快动啊!我的身体,求求你快动啊——
「好,该结束了。你就一面品尝绝望的滋味,一面受死吧!」
死刑宣告下达。
根据今早的占卜,我今天的幸运色是红色。
啊!以后还是别看那个节目了……
鲜红色的灭火器映入眼帘。
当它正中我的侧脑之际,我不禁如此想道。
♀×♂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意识突然清醒。
我躺在床上,左手压着扑通扑通跳动的心脏。没错,我居然是被自己的哀号声吓醒。
「……什么梦啊!」
真是糟透了。
我作了一个乱七八糟的梦,梦里的昴殿下居然是女人,而且要杀害发现这件事的我……光是回想就觉得可怕。这是恶梦。我的感觉就像是亲眼目睹有人使用电影「大法师」里的背桥走路法一样。
「……起床吧!」
我叹一口气,喃喃说道。
戴上枕边的眼镜之后,视野变得清楚许多。现在几点?新学期才刚开始,要是迟到,会给别
人留下不好的印象。
「……咦?」
恢复的视野里呈现出一片奇异的光景。这里不是我的房间。天花板上的细长日光灯照耀装满药品的橱柜以及偌大的白色床铺,一切都和我熟悉的房间不一样。
这里是保健室。
错不了,我来过好几次,所以认得出来,这里是我们学校的保健室。可是,我为什么会躺在保健室里?
总之先起床吧!
睡得迷迷糊糊的脑袋如此判断,我抬起右手,想掀开盖在身上的棉被。
然而——
伴随着一个喀当声,我的右手突然停住。
「……喀当?」
刺耳的金属声,动弹不得的右手……我诧异地看了一眼,发现右手上居然戴着银灰色的金属圈。
手铐。
这是手铐。
说来惊人,这银色的无机质戒具将我的右手与床柱如情侣一般牢牢系在一起。
「……」
呃,怎么回事?莫非我还在作梦?若是如此。这个梦还挺恶劣的,搞不好等一下会出现佛莱迪.克鲁格咧!
我动了动被手铐铐住的右手。试图挣脱。
可恶,挣不开!果不其然,手铐文风不动。我想突然被戴上项圈的野狗,一定也有这种模糊的不安。不过狗还好,只要套上项圈就有人喂食,起码比现在的我好多了。
「!」
突然,一阵钝痛闪过。
我感到头痛,而且是很严重的头痛,忍不住用左手按住脑袋。奇怪……感觉活像是被人用硬物使劲殴打过脑袋一样……
「……唔?」
慢着。
我的左手能动,代表左手没被铐住吧?
我又动了动左手确认。哦!果然没有!被铐住的只有右手,左手还能自由移动。于是我用左手掀开身上的棉被,试图了解目前的状况。
「唔!」
同一瞬间,我发出第二次哀号。
女生。
那是个女生。
一个将乌黑秀发紮在两边的少女正依偎着我沉沉入睡。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拚命克制媲美F1火箭起跑的哀号声,呼吸险些停止。不,搞不好连心脏都快停止了。
那当然啊!因为现在我身旁睡得香甜的女生(当然,她有穿衣服,而且是穿制服)非常眼熟。
她和近卫一样。身上穿的制服带有富家气息,与一般学生不同。照理来说,这是违反校规,不过一思及她的背景,就能明白校方为何默许她的行为。
在这座浪岚学园里,若说女生的偶像是近卫,那么男生的偶像就是她。
黄金比例的身材与美貌,予人冰山美人印象的沉稳气质,头脑清晰、文武双全,以及完美的成绩……她可说是一个无可挑剔的资优生。
凉月奏。
没错,她就是近卫口中的「大小姐」。本学园理事长的独生女,同时亦是掌握这一带的名门望族——「凉月家」未来的继承人。是个不折不扣的千金大小姐。
睡在我身边的少女.正是这个凉月奏。
顺带一提,我虽然和她同班,彼此却没说过几句话。这也是当然。毕竟平凡的男生和学园第一美少女之间,有着比马里亚纳海沟还深的代沟。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这样的人会睡在我身边?
「唔,嗯……」
细微的呼吸声传来。
糟糕!我的背部冷汗直流。
女生。
现在我身旁是个不折不扣的女生,而且距离近到可以往我身上吹气。
一旦有女人这么靠近我……
「嗯……哎呀?你醒啦,坂町?」
清脆的声音传来,凉月也醒了。她睁开眼睛看我一眼之后便下了床。
「你不要紧吧?手会不会痛?手铐的尺寸应该不会太小吧?」
「……啊?」
……
慢着,这个女人好像说了一些奇怪的话。
「放心吧,坂町。」
凉月一如往常,一派镇定地对着一头雾水的我说:
「手术成功了。」
「……咦?」
「现在你也是我们修卡的一员。」
「什、什么~~~~~~~~~~~~」
我大为惊愕。手术?是说改造手术吗?话说回来……修卡?没想到凉月奏这个女人的年代还挺古老的。
「成为改造人之后的你已经和一般人不同。来吧,只要喊喊『变身』,就能解放你的潜在力量。」
「什、什么?好、好!我知道了!我要喊啦——变身!」
我躺在床上,热情地呼喊着。
一片寂静。
冰冷的寂静支配着保健室。
想当然耳,什么事也没发生。怎么可能真的变身嘛!
我在干什么啊?好丢脸。都已经是高中生,还大叫着「变身」……
「呵,哈哈哈……」
一阵笑声响起。
真教人不敢相信,那个凉月居然笑了。只见她捧着肚子,笑得快要岔气。
「呵、呵呵呵,变身……都已经是高中生,居然还喊着『变身』……哈哈、哈哈哈!好厉害,这么震撼的画面值得刻成壁画流传后世啊!」
「……」
呃,我有几个问题。这家伙真的是凉月奏吗?和她在班上的形象相差太多了吧!平时的凉月是那么……淑女,完全就是大家闺秀的感觉,不过现在还是一样漂亮就是了。
「呃……凉月,我可以请教你一个问题吗?」
「呵呵,什么问题?坂町。还是我应该和班上同学一样叫你『次郎』?」
「都可以……」
次郎是我从以前就有的绰号。坂町近次郎,简称「次郎」。
「谢谢,次郎。我想你应该有许多问题,可以慢慢问,没关系。」
凉月露出优雅的微笑。
天啊……我刚才居然看得出神!唔,这家伙果然是凉月,「学园第一美少女」的称号可不是浪得虚名,光是和她说话就让我紧张不已。
「那、那我就问啰。是你把我铐上手铐的吗?」
「是啊!小心一点。如果手铐松脱,你右手上的封印就会解除。」
这个设定还挺帅的!我是格斗动画里的战斗员吗?
「……好,我暂且不问这件事。换下一个问题。为什么你会和我睡在一起?」
「哎呀。不行吗?我只是小睡一下而已。」
「……小睡一下而已?」
哇!她居然满不在乎!这女人没有一点矜持吗?我是个健全的高中男生耶!
「别担心,你只剩下一只左手可用,没有办法非礼我。」
「你把我想成哪种人啊!」
谁会干这种事!再说保健室里还有另外一张床。虽然现在被布帘挡住看不见,不过应该没人使用。要睡不会去那边睡啊?
「这么一提……保健室的仲本老师呢?她跑去哪里啦?」
我看了时钟一眼,时间是傍晚六点。平常这个时间,保健室的仲本老师应该还在这里待命才对。当然,前提是她没有擅离职守。
「喔,她已经屈服于权力之下。」
「权力?」 「对。我连打了她几个耳光之后,她就哭着跑出保健室。」
「你对善良的女老师干了什么好事啊!」
这不叫权力。叫暴力。真可怜!仲本老师是个柔弱的女老师,我想她现在一定坐在自己的车里偷偷饮泣。
「别担心,我不是用手打她耳光。」
「咦?」
「没错。我用大把钞票打了她两、三下耳光后,她就一面流泪一面跑出保健室。」
「收买!你这叫收买吧!」
「我曾提起你的事,但她说:『哦,他的死活不重要啦!』然后就很爽快地把保健室钥匙交给我。」
「我被人卖了!我的人权居然在不知不觉之间被人卖了!」
「顺道一提,价格是一万圆。」
「太便宜了吧!这是一个人的价码吗?」
「这是什么话?人的生命怎么可以用金钱衡量呢?」
「用金钱衡量和购买的人都是你耶!」
什么大把钞票,原来都是干圆钞票啊!而且,居然会有保健室老师为了这点小钱出卖学生!
「仲本老师……看来她年轻时吃过不少苦啊。」
「或许吧。不过。这下子你明白了吧?现在你的生杀大权是掌握在我手上。」
凉月静静地扬起嘴角。
……好可怕,我厌受到发自本能的恐惧,就像是被丢在一个女吸血鬼面前,只要稍不留意就
会被咬一口。令我浑身打颤。
「好,接下来该怎么处置你呢?先从耳朵开始吧。」
「耳朵?你想对我的耳朵怎么样!」
「呵呵,开玩笑的,我没有那么残忍。第一步当然是去势——」
「慢着!你有什么要求?凉月,只要是我办得到的事,我一定照办!」
我一面扯动手铐,一面用尽全力大叫。
凉月奏。
我要重新修正对她的认知。她才不是普通的干金小姐,一般的干金小姐个性岂会如此荒唐!
「别误会。你能为我做的事连一件也没有。」
凉月斩钉截铁地说。
「我之所以囚禁你,是因为你知道我家管家的秘密。」
「……」
啊,果然是这件事。她一出现,我就隐隐约约地察觉到了。刚才的恶梦不是我的想像,而是无可动摇的事实。换句话说……
「那么……近卫为什么要穿男装上学呢?」
我提出最大的疑问。既然这家伙是近卫昴的主人,应该知道来龙去脉……大概吧。
「勉强说来,是因为家庭因素。」
「家庭因素?」
「对。她……昴他们家的男人代代都是我们家的管家,所以她也当我的管家。」
「为何那么麻烦?何必要身为女生的她当管家?让其他兄弟来当不就好了。」
「如果可以就好啦!」
凉月微微皱起眉头。
咦?我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吗?
「昴是独生女,所以才当我的管家。她如果有兄弟,应该就不会当管家了。」
「原、原来如此!那就没办法……」
不知何故,凉月的语气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厌觉,似乎不愿提起这件事。
「不过.我爸爸——也就是这座学园的理事长,却提出一个条件:昴就读这所学园的三年间,不能让任何人发现她是女儿身。我想,爸爸大概是认为连这种小事都办不到的人,没资格当凉月家的管家吧。」
「咦?这么说来……」
「没错,昴今天被你发现她是女生了。因为她对于担任凉月家管家这件事有着非比寻常的执着,所以才想封住你的口……对不起,我的管家给你添了麻烦。」
「……」
这么一提。近卫去哪啦?该不会是承受不住秘密曝光的打击,结果变成茧居族吧?
「那么,近卫在哪里?」
「呵呵,你担心她啊?你想见她随时可见,因为——她就在这个房间里。」
「……咦?」
她就在房里?在哪里?
凉月抛下满脸错愕的我,迳自走向另一张床,拉开分隔两床的布帘。
「什么——」
我一时之间说不出话。
铐住我的床铺旁边还有另一张床,近卫的确就在那张床上。
「唔呜!唔呜呜!」
近卫发出不成声的声音。
那当然,因为她的口中被硬生生地塞了个黑色的……那是叫做口塞吗?而且不光是口塞。她的全身还缠绕着银色锁链,锁链之上有好几个南京锁,想必背在身后的双手也上了手铐。
近卫被五花大绑。
和眼前的光景相较之下,我的手铐简直是小儿科。近卫昴正如字面所示,全身被五花大绑,坐在床上。
「喂、喂,这是怎么一回事……」
我抖着声音问道。这也难怪凉月要睡在我这张床上……
「咦?难道你觉得这样还不够?呵呵,你真是个虐待狂耶!没办法,只好再加上鼻钩——」
「别加啦!你干嘛做这种事!近卫不是你的管家吗?」
「咦?我是为了你耶!」
「我什么时候拜托你这么做啦!」
「我还以为你会高兴呢。」
「不好意思,我才没有这种特殊嗜好!」
不,我是说真的.这实在太病态了,这么刺激的玩意儿,恕我无法奉陪。
「那我应该替她松绑啰?」
「当然。」
「好吧!你可别后悔。」
「谁会后悔啊!」
如果我会后悔。就不配当人了。话说回来,这个女人真可怕,居然綑绑自己的管家。她和在班上时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咳!咳咳!」
口塞取下后,近卫连咳了好几声。
「太、太过分了,大小姐!为何您要这么做?」
嗯,难怪她会抗议。被自己的主人五花大绑,这可是违反劳动基准法啊!
不过,不用担心。只要再把身上的锁链解开,近卫就能重获自由……
「快……请快点把锁链解开!不然我无法宰了那个变态!」
「……」
奇怪……我好像听到非常骇人听闻的对白……
「喂,死变态!你就在一旁发着抖等死吧!我要宰了你,宰了你!让你的脑浆飞去阿根廷!」
近卫动着重获自由的嘴巴,活力十足地做出杀害我的预告。
呜哇哇,我居然忘了!她可是想尽办法要把我埋葬于黑暗之中啊!
「别心急,昴。我马上替你松绑。」
凉月露出淡淡的微笑,朝着绑住近卫的锁链伸出手。
「慢、慢着!住手,凉月!」
听了我的话,凉月的手指倏然停下。
然而,她的脸上却仍带着阴森的笑容。
「怎么回事?次郎,我只是照你所说的替昴松绑啊!」
她乐不可支地扬起嘴角。 「我刚才没告诉你,你现在平安无事,全是托我的福。是我在放学后到理科教室救了被揍得很惨的你,之后制止昴发飙的也是我。如何?次郎,现在你应该多少明白自己的立场吧?」
「……是,我完全明白了,凉月同学。」
「咦?抱歉,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楚,能否请你再说一次?」
「……是,感谢您的救命之恩,凉月大小姐。」
「呵呵,你明白就好。」
凉月心满意足地说道,手指离开锁链。
这下子我明白了。
凉月奏——这个女人绝对是S,而且是超级S,是个无可救药的虐待狂。现在的凉月和在班上时全然不同,犹如黑色的太阳一般灿然生光。这就是学园第一美少女的本性……咦?奇怪,我的视野怎么突然变得模糊……
「这怎么行!请快点解开锁链。大小姐!」
近卫一面摇晃着南京锁,一面大叫。
「那个变态乱摸我的胸部!而且还兴奋得流鼻血!将来铁定会作奸犯科!还是趁现在快让他断气吧!」
「喂,我不是说过吗?那是意外,我没有恶意。再说,你打我也打得够本了吧?」
「闭嘴!只不过是把灭火器打凹,哪叫够本啊!」
「根本是杀人未遂!」
如果今天挨揍的不是我,早在三途川里游泳啦!我只有在这种时候会庆幸自己是如此耐打。
「追根究柢,谁教你扮男装还穿女用内裤!干嘛不穿四角裤?」
「啰、啰唆。男用内裤那么恶心。谁敢穿啊!」
近卫喘了一口气,又说道:
「再说,都是你……都是你害我当不成管家!你要怎么负责啊!」
「别那么生气嘛!现在日本失业又不稀奇,大不了我明天陪你去找工作。」
「我、我不要!我一定要当大小姐的管家!」
呃.糟糕。这家伙快哭了。不对,是已经哭了。只见近卫忍着呜咽,眼眶渗出大量泪水。
「我要诅咒你!如果我被开除,晚上一定去找你!」
「你又不是死了。」
「对我来说和死没什么两样!」
哇!怎么办?老实说,我真的手足无措。除了家人以外,这辈子还没有女人对着我哭过,所以我对这种状况一点抵抗力都没有,就像厌染到未知的病毒一样。
「不要紧,昴。」
凉月露出宛如天使一般的微笑。那稳重的口吻有安定人心的效果。
「你以为我干嘛铐住次郎?不就是为了让你继续当管家吗?」
「……」
请问一下,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我正要抗议那句过度不祥的发言,但说时迟那时快——凉月居然骑马似地跨上我的腰间。
「!」
我的呼吸停住了。
她好轻。
虽然不能说是轻如鸿毛,不过凉月的身体比我想像中的还要轻。
「……不对,不是啦!」
「什么不是?」
凉月把玩着长发,神态犹如暍下午茶一般惬意。
相较之下,我却好似即将缺氧的金鱼。嘴巴一张一阖。不,我已经缺氧了。
「次郎,你是不是有什么特殊体质?」
呃!
「我听昴说你流鼻血的时候,说自己的身体怎么了?」
呜,这女人竟然突然戳中我的痛处。我的心跳开始加速。心脏随时可能自口中发射。
「哦。你不说吗?」
凉月庭长召开的临时法庭开庭了,被告当然是我。事到如今,我只好行使缄默权。既然我被铐住、动弹不得,也只能像尸体一样保持沉默,度过这场危机!
「没关系,那我直接问你的身体吧。」
「咦?」
我大吃一惊,她则在我的腰上咧嘴一笑,白皙的手指将我衬衫上的钮扣一个接一个解开。
「喂、喂!你干嘛脱我的衣服啊,」
「安静一点。要是我失手弄伤你的内脏该怎么办?」
「不要若无其事地说这种可怕的话!」
「顺道一提,我单手的握力就超过八十公斤罗。」
「少骗人!」
「呵呵,被识破了。不过没关系。在我家祖传的拷问法中,有一种是把肋骨一根一根——」
「住手!我知道了!全都知道了!所以拜托你别再碰我啦,」
灌注灵魂的哀号似乎没能打动凉月。
她那白皙的手指宛若白蛇一般。从敞开的衬衫钻进来,在我的肋骨上爬动。纤细的手指、冰凉的体温,让我的心脏猛然一跳。
糟糕!
这种血液集中于身体一点的感觉。
脸颊发热,鼻孔深处发酸。
不行,我忍不下去……
噗!
液体喷出的声音传来。
红色鼻血飞溅于视野之中。
果不其然,身体被凉月触摸之后,我又流出鼻血。
「你、你这个死变态!居然对大小姐、对大小姐也起色心,还流鼻血!」
邻床传来近卫狂怒的吼叫声。
我正面的凉月脸上及身体都沾到我喷出的鼻血。
「呵呵……原来如此,真好玩。」
凉月眯起眼睛,略为思考后说道:
「原来你一被女生碰到就会流鼻血。」
「咦?」
近卫的头上浮现问号,而我的头上铁定挂着「绝望」二字。
被发现了。
除了家人以外没对任何人透露过的可耻秘密,竟然被班上女生发现……
「是过敏吗?不过,我没听过这种症状耶。」
「不.不是过敏。这是后天人为造成的……你知道坂町朱美这个人吗?」
我静静地开口。
「知道啊,她前一阵子不是常上电视吗?我记得她的职业是——女子摔角手。」
没错,坂叮朱美是个别名为「鲜血女王」的女子摔角手,也是个得过无数奖项的职业格斗家。她在社会上颇有名气,也常上电视。
老实说……
「其实,她是我妈。」
「这倒是头一次听说呢!」
凉月大吃一惊。
「不过,这和你的症状有什么关联?」
近卫一脸诧异。
没错,乍看之下毫无关联,其实关系可大了,其关联性简直比钢弹合金还坚固。
「呃,该怎么说呢……这种症状是被扁出来的。」
「「啊?」」
听了我的话。近卫和凉月两人都目瞪口呆。
「我妈很喜欢格斗技,小我一岁的妹妹也一样。我从小就是她们的招式实验台兼练习台,天天挨揍长大……」
啊!我一想到就起鸡皮疙瘩。
用一句话来形容我在家里的地位,就是沙包。
脑门炸弹摔、STO、锁脑剪刀脚、德州式四叶锁……我挨过的招式多如天上的繁星。
「说什么『这是为了锻链你』、『不打不成器』、『哥哥我爱你』……这十几年来,我每天都得一面听我妈和我妹说这些鬼话,一面挨揍,所以,才会罹患这种可耻的症状。」
女性恐惧症——用这个名词来说明最快。在扭曲的家庭环境影响下,我变得非常害怕与女人这种生物接触,不过身体倒也因此变得健壮无比。
「可是,为什么会流鼻血?」
「我也不太清楚,大概是养成习惯了吧?我只要流鼻血。就不用继续挨揍。不过现在严重的时候,光是被女人碰到就会流鼻血……」
「……不过,这也是家人爱的表现啊!你看,你一流血,她们就不再扁你。」
「不,不是。我之前问过,她们说是因为不想弄脏房间。」
「……」
近卫沉默不语,看着我的眼神宛如看着一只被雨淋湿的弃犬。看来她似乎有点同情我,或许她人比我想像中的还要好。
「换句话说——」
仍坐在我腰上的凉月开口说道。
「你是个怕女生怕得要死的胆小鬼罗?」
我感觉心脏像是被人捅了一刀。
哇啊啊!这个女人干嘛说得这么明白啊!太直球了吧!不来点变化球,我的心会像木制球棒一样断为两截啊!
「对不对?坂町近次郎。」
「!」
居、居然在这种时候叫我的全名?莫、莫非这个女人……发现了吗?过去从未有人发现我名字之中的秘密啊!
「怎么回事?说话啊,坂町近次郎!」
「……」
「坂町近次郎(Sakamachi Kinjiro)?」
「……」
「坂(Saka)、町近(machikin)、次郎(jiro)?」
「……」
「胆小鬼(注1)?」
(注1 坂町近次郎名字中的「chikin」音近「Chicken」,亦即胆小鬼之意。)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再也承受不住,高声惨叫。
「怎么回事?胆小鬼,你的眼睛流出运动饮料啰。」
「住口!别再这么叫我!」
我觉得自己根本是被诅咒了。这就是所谓的「人如其名」吗?胆小鬼这等可恨的字眼,居然隐藏在自己的名字中……
「这名字取得很好啊!有什么好难为情的?」
「你从刚才的对话是怎么导出这个结论啊!」
「对了,你以后应该和姓『冈町』的人结婚,这样就更好玩啦。」
「啊?」
冈町近次郎。
Okamachi Kinjiro。
人妖(Okama)、胆小鬼(chikin)、次郎(jiro)……
「对不对?这样很好玩吧?」
二点也不好玩!你为什么能够若无其事地想出这么可怕的点子啊!」
这个女人是恶魔吗?
恶魔凉月!
以后我就在心里这样叫她吧!这是我所能做的些微反抗。
「这样有点难听耶。」
「什么!你能看穿我的心思吗?」
「至少改成『虐杀天使奏大人』吧?」
「凶恶!变得更凶恶啦!」
「不然叫『抒情少女☆小奏』?」
「相差了一百八十度!完全不适合你!」
「那就改成『虐杀天使☆小奏』吧。」
「不要混在一起啦~~」
结论,凉月就是凉月,她过去的形象已经完全崩毁。
「对了,次郎。」
凉月身边的氛围突然转变。
「你不想治好自己的女性恐惧症吗?」
「……当然想啊!」
若是一不小心碰到女生就流鼻血,对方铁定会像刚才的近卫一样误会我。这样下去。我一辈子都得单身,更加助长了少子、社会高龄化现象。如果可以,我当然想治奸这种麻烦的恐惧症。治好以后,我就可以和女生卿卿我我。
「要不要我帮你?」
「咦……」
我不禁怀疑起自己的耳朵。
「你的恐惧症,应该是身体持续被灌输恐惧女性的感觉所造成,所以才会反射性地流鼻血,就和帕布洛夫的狗一样。只要设法消除这种恐惧戚。应该就不会流鼻血了吧?」
「这个嘛……」
是吗?凉月说的话确实有道理,不过要如何消除恐惧感呢?
「我们会帮你。」
凉月毅然宣告。
「我们会帮你治好女性恐惧症。简单来说,只要让你不再害怕女生就行了,我和昴可以设法帮助你。相对的……」
「相对的?」
「我希望你别把昴是女生的事情说出去——死也不能说!」
她又加上这骇人听闻的一句话。
我明白她的意思了。这是交换条件,我得誓死守住近卫的秘密,凉月她们则会帮我治好女性恐惧症。
「我爸爸还不知道你已经发现昴的秘密。只要你保密。我们没有达成条件的事就不会曝光。」
「……这根本是作弊嘛!」
「只要别露出马脚就好。如何?你愿意和我们订立协定吗?」
「协定?应该说是『共犯』会比较贴切吧。」
「很好,我喜欢这个字眼。这么有趣的共犯关系——肯定绝无冷场。」
「……我问一下,假如我拒绝会怎样?」
「到时候,我只能和昴一样采取强硬手段。我想一个月之后,富士山的树海里应该会发现一具身分不明的遗体吧。」
呃,这个女人又若无其事地说出这种可怕的话。什么共犯关系啊,根本是威胁嘛,不过,无论是共犯或威胁——现在的我都只剩下这条路可走。
「好吧,我答应你,凉月。不过……近卫愿意吗?」
我将视线栘向一旁的近卫。她一直叫我变态。应该不愿意和我合作吧?
然而,出乎我意料的是,近卫略为思索后竟然说:
「我是大小姐的管家,当然遵从大小姐的命令。再说……」
「再说?」
「不……没什么。」
不知何故,近卫欲言又止,将脸撇向一旁。
「呵呵,那就这么说定了。」
凉月不知是哪根筋不对劲,竟然笑得非常开心。这有什么好笑的?
「对了,次郎,我问你,你的女性恐惧症症状只有流鼻血吗?如果流鼻血之后仍持续被女生触摸,会怎么样呢?」
「咦?呃……大概会承受不住而昏倒吧。」
实际上,我有好几次都被妈妈和妹妹扁到昏倒。虽然不知道她们之后对我做了什么,不过,既然我每次都能平安醒来,她们应该没做出什么狠毒的事吧?
「你问这个做什——」
说到这里,我又闭上嘴巴。
正确说来,是被堵住嘴巴。
因为凉月的手指,再度伸向我的肋骨。
「呃……凉月同学?」
「别担心,次郎,这是实验。为了以后,我得测试你的身体能忍耐到什么程度。」
恶魔凉月的眼睛笑成了新月状。
糟糕,这家伙根本是拿我寻开心啊!
「住、住手,用不着干这种——喔!」
「呵呵呵,只不过是碰了一下,你就发出这么可爱的声音呢。」
她那修长的手指在我的皮肤上四处游栘。 我不行了……看在旁人眼里,这或许是天堂;但是对于身怀女性恐惧症的我面百。根本是拷问!我的视野已经开始转暗,再这么下去,灵魂就得到另一个世界度假。
「救、救救我!近卫!再这么下去,我真的会昏倒!」
我奋力扯开嘶哑的嗓门,向邻床发出SOS。
「……我是管家,不是魔术师,无法从这身锁链中逃脱。」
昴殿下说完,静静地闭上眼睛。
「喂!别装睡!求求你别见死不救!」
「哎呀。你这里有颗痣耶,好可爱。而且在家人的锻链之下,身体也很结实,这下子你昏倒以后也有得玩啦,」
一阵「呵呵呵」的笑声响彻房内。
啊……从今天起,这种生活就会变成我的日常情景吗?
意识逐渐远去。
我只能祈求老天爷替我守住贞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