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热。
我因为这个感觉而醒来。
朦胧的视野中映出熟悉的天花板,我似乎睡在自己房里的床上。
我看了房里的时钟一眼,顿时大吃一惊,因为现在已经是傍晚时分。
天啊!我居然睡了大半天吗?
「唔……」
我戴上枕边的眼镜。正要起身的瞬间,一阵不快感包围身体,教我忍不住吐出一口气。
好累。
我的身体万分沉重,连要起身都相当困难,非但如此。脑袋也痛得像是被紧紧捆住一般。从前妈逼我暍烧酒时就是这种感觉,我现在活像是宿醉一样。
而且……好冷。
我的体内明明像蒸熟的螃蟹一样滚烫,身体却又冷得猛打颤。这种戚觉是怎么回事?我虽然感到不可思议,但面对来袭的恶寒,还是忍不住将棉被拉过来——
「!」
我不禁倒抽一口气。
近卫。
是近卫。
身穿管家服的近卫昴居然倚着我睡觉。
「…………」
呃,这是怎么回事?我不记得买过这么可爱的抱枕啊!这是提早送来的圣诞礼物吗?如果是。圣诞老公公从事人口贩卖的骇人事实可就昭然若揭……
「……嗯……唔……」
近卫一面喃喃梦呓,一面窥窥宁宁地抱住我的腰。她可能是把我当成布偶吧?
这下可糟了。
苗条的身躯和细长的手脚,端正的轮廓和飘来的幽香。
——女生。
现在睡在我身边的近卫是个不折不扣的女生。若不快点离开她,我又要喷鼻血。
「……」
啊,不过——好温暖。
这就是人体的温度吗?虽然隔着衣服,紧紧相贴的肌肤仍带来暖意,包围着我冷得直打颤的身体,感觉十分舒服。
维持这种状态也不错。
烧得模模糊糊的脑袋做出如此判断后,我便像搂抱枕一般,紧紧抱住她娇小的身躯!!
「哥,我进来啰!」
突然,房门「喀」的一声打开。
「红、红羽?」
没错,坂町红羽。
妹妹连门也不敲就踏入我房里。她看见我们在床上抱在一起,不禁瞪大眼睛。
「不、不是的!我什么事都还没做!这个姿势是不可抗力造成的……」
蒙胧的思绪在一瞬间清醒。
呜呜,又将是一场腥风血雨。我不快点解释会有生命危险。
我的双臂试图推开近卫,但我浑身疲软,根本使不上力。喂,快点离开我啦!不然不知道红羽又要怎么误会我……
「哥!」
拼死的抵抗只是徒劳无功,红羽展开了行动。
她的身体飞舞在半空中。
红羽不知有何打算,居然挺身朝我飞扑而来。她的模样让我联想到向美军发动自杀攻击的零式战斗机,动作足以媲美NFL的达阵。
「唔喔!」
我努力撑住,但重如铅块的身体拒绝承受,结果我的身体被红羽推回床上。
换作平时,惨剧就是从这里拉开序幕。没错,由红羽一手主导,名为摔角游戏的残虐宴会即将展开!
可恶,如果我的身体处于健康状态就好了。
正当我浑身僵硬地面临步步逼近的恐惧之际——
「……傻瓜……哥是大傻瓜!」
等着我的居然是这句出人意料的话语。
「红羽?」
我讶异地反问,谁知红羽竟然将脸埋在我的胸膛,抽抽噎噎地开始哭泣。
唔哇啊啊啊!这个状况是怎么回事?继昨天之后继续充电吗?就算是这样.她也哭得太夸张了,我看比起能量,她更需要补充的是宝矿力。
「我、我真的……真的很担心耶!」
红羽一面呜咽,一面用力抱住我。
……糟糕。
妹妹对着自己嚎啕大哭固然糟糕,但更糟的是现在有两个女生紧紧抱住我。我的鼻腔开始发酸,显然是女性恐惧症发作的前兆,得快点离开她们才行。
「你终于醒啦!」
一个凛然的声音传来。
仔细一看,原来是凉月奏。
仍穿着女仆装的干金大小姐伫立在房门口。
「凉、凉月……」
我用嘶哑的声音求救,朝她伸出手。
由于恐惧症状发作。我的视野就像超人力霸王胸前的能量计时器一样闪烁不定。再这样下去,我的精神会和死神手牵着手一起去天国度蜜月,我得在失去意识前向裁判表达弃权之意——
「…………啊哈!」
然而,糟糕透顶的是,凉月以观察人体实验对象的眼神端详我一番后,便扬起嘴角、露出贼笑。
……阿门。
我诅咒自己的愚蠢念头。虽然不是基督徒,却开始向上帝祈祷。
映入眼帘的是正打算来个豪迈跳水的女仆。
我是白痴,才会向这个大小姐求助。
就在我开始后悔的那一瞬间,随着一阵侵袭脸部的柔软触感,我的意识坠进黑暗的深渊。
♀×♂
「三十八点一度,你感冒了。」
凉月一面看着温度计,一面对恢复意识的我说道。
没错,就是感冒。
亦即凉月曾在电话中提及的流行性感冒。
说来困扰,我的身体正被这种病魔大力侵蚀中。哇!我赶上流行了耶……虽然一点也不值得高兴。
「你最近的生活是不是不太规律?再不然就是运动过度、消耗体力,或是饮食不均衡。」
呃,糟糕,每一样都有。
其实仔细一想,之前早就出现前兆。
早上起床时,我一直犯头疼;近卫和凉月比赛时,我也不断感到恶寒。现在回想起来,那些都是身体发出的SOS信号。
混帐,能不能用简单明了一点的方法通知我啊?例如摩斯信号或是旗号,这样我就能及早发现啊!
「你也这么想吧?」
我征求凉月的赞同,她却露出讶异的神情。
「看来你烧得更厉害了,还是先睡一觉吧。现在是黄金周,医院都休诊,吃完药乖乖躺着才是最好的办法。」
凉月边说边在我的额头贴上退烧贴布。
唔唔,我觉得有点发毛。这家伙头一次对我这么好。该不会是天地异变的前兆吧?天要下蝌蚪雨了。
「你要快点好起来。老实说,欺负生病的你一点也不好玩。」
「虐待狂,你这个虐待狂!」
「你应该要感谢我耶!你昏倒的时候一片混乱。红羽脸色发青,还大声哭着说:『怎么办?哥要死掉了!』
「……她太小题大作啦!」
红羽刚才也在这里嚎啕大哭。
顺道一提,红羽被醒来的近卫送往隔壁房间,也就是红羽的房间。要是把感冒传染给她可就麻烦了。她已经手臂骨折,要是又因感冒而卧病在床,未免太过倒楣。
「对了。近卫怎么会睡在我的床上?」
「我怎么知道?八成是看你睡得不安稳,放心不下吧。昴一直守在床边照顾你,你边睡还边发抖呢!」
有那么夸张吗?我虽然怀疑,但是这番话看来并非谎言。最好的证据是——我现在仍抖个不停。不知是不是发高烧之故,我从刚才就一直发寒。
「对了,比赛结果如何?」
如果我的记忆无误,在决定胜败之前,我就已经昏倒。不过,既然近卫还在我家,结果倒也不难猜测。
「比赛无效。因为你昏倒,所以不了了之。只不过——这下子状况显然更加恶化。」
「啊?恶化?什么意思?」
「我是说昴。她只要一看见身旁的人生病。就无法置之不理。」
「什么意思?这有什么不好?代表她会照顾我吧?」
「照顾是一回事……也罢,你马上就会明白。」
「……」
喂,干嘛用这种不吉利的说法?
我正要问凉月那句话是什么意思时,房门打开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出现在门口的正是近卫。
不知何故,她手上端着一个放砂锅的盘子。
「昴来了,我先出去。拜拜,次郎,你可别死喔!」
凉月和近卫擦身而过.离开我的房间。什么叫「你可别死」?一般应该说「保重身体」吧?
我又不是即将前往战场的日本兵。
「你的身体还好吧?」
近卫一脸担心地看着我。
「嗯,虽然发高烧,不过咸觉已经好多了。不过是感冒嘛,用不着那么担——」
话说到一半,我便闭上嘴巴。
因为近卫正目光凌厉地瞪着我。
「次郎,别小看感冒!如果你抱着这种心态,感冒永远都不会好。」
「啊,哦,也是啦,对不起。」
或许是慑于她的气魄,我不由自主地道歉。
近卫的口吻让我感受到她的认真。
「还有……刚才很抱歉。呃,我擅自跑到你的床上……」
「不,你不用放在心上。反倒是我该谢谢你,听说你一直守在床边照顾我。」
「咦……啊,那是我的本分。我是你的管家,当然应该努力治好主人的病。」
「……哦。谢啦。」
臭凉月,哪有什么问题?根本一点问题都没有嘛。如果能有这样的管家贴身照料,我很乐意感冒。
「还有……我煮了一些吃的东西,你有胃口吗?」
「应该没什么问题……等等,吃的东西……你煮的?」
我本来以为是红羽或凉月煮的,不过仔细一瞧,近卫的手指上贴着OK绷,看起来挺痛的.
「虽然我煮的时候手忙脚乱,不过这应该还算是适合给病人吃的食物……你肯吃吗?」
「嗯。当然啊。」
我怎么会拒绝?那么不会做菜——连碰刀子都有问题的近卫,特地为我做的料理,我岂有不吃的道理?
我连盘带锅接了过来。她特地用我家的砂锅盛装,可见得应该是稀饭或杂炊。容易消化的粥类料理最适合现在的我。
我满怀期待,静静地掀开砂锅的盖子——
「!」
瞬间,我倒抽一口气。
红色。
一片鲜红。
看来宛如血池地狱。
砂锅中灌满鲜红色的神秘物体X。
「……」
莫、莫非是泡菜锅?家中的冰箱里应该还剩下一点泡菜……可是,就算是泡菜锅,怎么会连半点配料都没有?
「来,啊~」
近卫用汤匙舀起热腾腾的物体X,送到我的嘴边。
唉……觉悟吧!
连红羽一手打造的崩坏饮食生活我都撑过来了,这锅物体X不过是长得奇怪一点。岂有无法下咽之理?
「我、我开动了。」
我屏住呼吸以免闻到气味,一口气将物体X含进嘴里。
「……咿!」
咿呀啊啊!好辣!超级辣!这已经不是泡菜所能比拟。她到匠是加了什么东西才会变得这么辣?就算是印度人,吃了也会立刻昏倒吧!
「怎么样?」
「呃……嗯,还不错,不过有点辣……」
然而,不敢批评女生亲手做的料理难吃,是男生可悲的天性。我的鼻水和眼泪流个不停,就算是野战医院的伙食应该也比这个好一点。
「是吗?我本来还担心这锅粥加太多香料……看你吃得这么高兴,我就放心了。」
啊哈哈,好厉害,原来这是粥啊!这玩意儿绝对不利消化。比起感冒药,我现在更需要胃药。
「你尽管吃,还有很多。」
「哇、哇!好棒哦……」
我不能逃我不能逃。
这已经不是用餐,而是修行或苦行,但我不能背叛这个笑容。
唔,至少给我一杯水吧……
「水、水……拜托你,给我水!」
「不行啦,次郎。一下子就喝水,无法成为一个杰出的大胃王哦。」
「不能成为大胃王也没关系,反正给我水就对了。」
「唔,真拿你没办法。那等你全部吃完,我再拿水给你。」
「你、你可不能骗我……」
我从近卫的手中抢过汤匙,硬把砂锅中的东西扒进口中。
唔啊啊!舌头发麻,连口腔都渐渐失去知觉,活像是被牙医打了麻醉.
好不容易吃完之后,我从近卫手中接过装水的杯子,咕噜咕噜地喝下。
「幸好合你口味。我听人家说。感冒时最好多流汗,所以才多放一些辣椒。」
哦,原来如此!难怪我就一直流汗,而且头痛和恶寒也变得更加严重。我的病情百分百恶化了。
「既然吃完饭,你也该睡了。静养最有助于治疗感冒。」
「……嗯,是啊.我衷心这么想。」
我吐出一口气,钻进被窝里。
总之,现在先睡一觉吧!虽然我不愿这么想,不过明天早餐可能仍会出现同样的东西。为了应付最坏的事态。我必须多储备一些体力。
「一个人应该会寂寞吧?我陪你。直到你睡着为止。」
近卫将椅子拿到床边坐下。唔,这样实在有点难为情,我生的又不是什么重病……
「还有,为了帮助你尽快入睡。我把我家代代相传的助眠工具拿来了。」
「哦?是吗……」
其实,用不着助眠工具我也睡得着。
或许是因为刚经历一场硬仗,我现在非常想睡。光是想着这些念头的期间,我的眼前就逐渐变得朦胧……
此时,我在朦胧的视野中,见到近卫从怀里取出一个黑黑小小的塑胶块。
那是什么?
听她说是助眠工具,我还以为是枕头之类的东西,不过……奇怪,是我多心吗?那个形状怎么有点像电击棒……
「放心吧!只要用这个电一下,你马上就会失去意识。」
「啪」一声启动开关的声音响起。
瞬间。凶器的尖端发出猛烈的电光。
我毫不犹豫地掀开棉被站起来。
「咦?怎么回事?次郎,干嘛突然举着砂锅盖站在床上?」
「吵死了~~~~~~~~~~你赶快放下那玩意儿,那哪是助眠工具,根本是电击棒嘛!」
「用不着那么害怕。我改造过了,就算是面对北极熊也能两秒解决。」
「会死人!被那个一电我必死无疑!」
「唔,你在胡说什么?这可是标准的管家助眠工具耶。」
「这跟管家根本没关系!」
她的脑袋铁定有问题,我就不相信凉月平时也是用这种方法入睡。这家伙该不会是想谋杀我,再推说是医疗事故吧?
「你放心,用不着那种玩意儿。我也能睡得又香又甜。」
「唔……是吗?既然你这么坚持,我就不勉强你……」
近卫不情不愿地收起电击棒。
说归说,经过这么一闹,我的睡意已全飞去火星,而且肚子一带格外滚烫,莫非是刚才那碗粥的效果?具有出汗作用是很好,但是能不能节制一点,别让我像泡三温暖一样汗水直流啊?
「次郎,你流了好多汗。我替你擦一擦吧?」
铮!身旁的管家眼睛一亮。
……不妙。
我反射性地逃开,但为时已晚。
随着「喀嚓」一声,我的右臂失去自由。
我大吃一惊,转过视线一看,手上居然多出一副手铐。
那是上个月在保健室看过的玩意儿。
闪着钝银色光芒的戒具将我的手腕与床柱牢牢相连。
「别乱动。不好好静养,能治好的病也好不了。」
我的脑袋里鲜明地浮现儿时回忆——当时我不想打预防针而逃走,却被好几个护士如打橄榄球一般联手压制。不过,那时候还比现在好。现在的状况就和邪教的活祭品差不多,又或者是实验台上的天竺鼠。
「呃……近卫小姐?」
面临这可怕的事态,我抖着声音间道,近卫却犹如哄小孩一般,露出慈蔼的表情。
「来,我帮你脱衣衣。」
这句话听来就像是宣判死刑。
我要撤回前言。这岂止是天竺鼠?她根本当我是换装娃娃啊!
「慢、慢着!衣服我自己会脱!」
「少胡说,你的手被铐着,要怎么脱衣服?」
「是你铐的耶!」
「不用客气,这也是管家的工作。」
「这和管家根本……喂!你干嘛连我的内裤都脱啊!」
「……没办法啊。我也不想脱。但这都是为了治好你的感冒。」
「不要!住手!内裤……内裤我自己会脱啦~~~~~~~~~~」
惨叫声响彻四周。
管家把我的衣服一件件扒下来。
当她的魔掌伸向我的最终防线时——我终于明白凉月那句话的含意。
——我会死。
再这样下去。我会死在管家的手里。
♀×♂
「看吧,我不是说过吗?」
等到近卫总算离开房间之后。前来采视的凉月叹了一口气。
「她是很努力照顾病人,但却越帮越忙。我也曾被她照顾到一般感冒险些恶化成肺炎。」
喂。这种事你可不可以早点说?
都是你,害我差点被扒个精光。
「别用那么怨恨的眼神看我。你看,我替你送吃的东西来了。」
凉月从围裙口袋中拿出一颗苹果。居然把整颗苹果塞给我?至少弄成苹果泥嘛!不过现在也没得抱怨了,我仍接过苹果啃起来。
嗯,甘甜多汁,十分美味。对不起,我不该嫌弃你的,现在我终于知道你有多好吃……
正当我啃着带皮苹果时,一阵「哔哔」声响起。
发讯来源是我腋下的温度计,那是测量完毕的信号。
待我观来……呃,这是怎么回事?
「三十八点六度?好厉害,比刚才更高耶!」
「难怪我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
「哎呀?你总算发现我这个女仆的魅力了吗?」
凉月故意把裙子掀到吊袜带若隐若现的高度,摆出性感的姿势。
但是我已经没有气力回以玩笑,连呼吸都变得急促。不,我绝不是看了若隐若现的吊袜带才变得呼吸急促。
「你没事吧?要不要我叫昴过来?」
「拜托你饶了我吧,现在叫她过来,等于是派灵车过来,」
「是吗?那改叫警察好了。」
「为什么?」
「因为你刚才一面看着我的吊袜带,一面在心里祈求『好想被它夹住~~好想被它夹住~~』,对吧?」
「你这是血口喷人!我才没想到那里咧!」
「不然你想到哪里?」
「这、这不重要,反正你快设法解决这个状况!你是她的主人吧!」
为了扯开论点,我硬生生地改变话题,现在不是陪这家伙扯谈的时候,更重要的事,我得避免她继续追究吊袜带之事。
「我办不到。住在这个家的期间,昴和我的立场对等——这个规矩似乎还有效,她完全不听我的命令。」
「你也太无情了!」
「不如干脆一了百了吧?」
「不要说那种不吉利的话!」
「我会把你的遗体送到火葬场烤成烤鸡。」
「你想把我送上圣诞派对啊!」
「谢谢招待。」
「我是以被吃掉为前提吗?」
「啊,抱歉,我讲错了,是节哀顺变。」
「虽然没错.但也不对!」
见我大呼太叫,无情的凉月竟然双手合十膜拜着我。喂!一点也不好笑,拜托你停止!再这样下去,别说要痊愈,病情只会更加恶化!救救我啊,怪医黑×克!
「话说回来,事情会变成这样,有一部分原因是出在你身上。」
「什么意思?」
是啊,我会感冒,的确是因为我没有好好管理自己的身体。不过近卫的态度变得这么激动,才不是我的错。
「你知道吗?昴那么爱照顾病人,是因为她母亲是生病过世的。」
凉月娓娓道来。
「昴的母亲是在十年前生病过世。这是我个人的猜测:一般人碰上这种事,会把它当成不愉快的回忆,努力忘记;但昴相反,她不想忘记母亲。所以下意识地美化回忆。」
「美化?」
「对,而且是相当美化。在昴心中,她和母亲共度的快乐回忆非但没有褪色,反而越来越闪亮——同时,失去的感情也一样。」
凉月又补上这一句,然后一本正经地继续说道。
「所以,她看见和母亲一样卧病在床的人,就会变得过度关心。」
这就是近卫那么热心照顾人的理由啊。不过她也太卖力了,像是我罹患重病一样。
「可是,这个理由和我无关啊。」
「有关——次郎。你骗昴说自己的父亲出差不在家,对不对?」
「呃!」
「果然如此。我就觉得奇怪,你昏倒的时候,昴整张脸都发青了。」
「发青?」
看到我昏倒以后吗?不过,我的谎话为什么会因此拆穿?
「刚才我也说过,你昏倒的时候,红羽手足无措。正确说来,红羽当时是这样大叫的:『怎么办?连哥都要死掉了!』」
「!」
糟透了,真是天大的失算。
这是最糟的模式啊!
「刚才我听红羽说,你们的爸爸也是生病过世。所以红羽看见家人生病昏倒,才会小受打击吧?」
「……」
有可能。
不过我要订正一点。红羽不是小受打击。而是大受打击。
或许是拜妈的斯巴达格斗教育之赐,我和红羽自懂事以来就没生过病。
所以才不习惯。
家人生病是每个家庭都会碰上的状况,但我们对这种状况却毫无抵抗力。我们家的人顶多是被摔角招式打昏,从未因生病而昏倒。
不过,这回却发生这种状况。
所以,红羽才会不由自主地回忆起往事。
往事重现。
我的记忆已经不怎么清楚。但我还记得老爸也常因身体不适而昏倒。看在红羽眼里,昏倒的我或许和当时的老爸重叠在一起吧。
最糟的是——
「因此,昴在最坏的时机发现你撒谎。除此之外,还有另一个负面因素。」
突然,凉月毫无预警地朝我的脸伸出手。拿下我的眼镜。
「次郎,你拿下眼镜之后,和你爸爸简直是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
对喔。红羽比较像我妈,我却比较像老爸。
老妈以前常边暍酒边说:「你和你爸爸年轻时真的是一模一样。」
仔细一想,红羽之所以那么慌乱。主要应该是基于这个缘故。前一阵子红羽也对我说过,说我长得越大,脸和老爸越来越像。
不过,凉月和近卫怎么知道……
客厅的照片里,映着孩提时代的我和红羽,还有老妈和老爸。
不是我夸大其辞,那张照片中的老爸出奇地像我……不,正确说来,应该是我很像老爸。
总而言之,若是近卫看见那张照片后产生无谓的误会,那可就麻烦了——比如说,她以为我和老爸一样身体虚弱之类的。
「当然,昴知道你和你爸爸不一样,红羽也说明过了。不过她还是忍不住担心:如果这个人和他外貌神似的爸爸一样死了,该怎么办——就像自己的母亲那样。」
这就是近卫那么卖力照顾我的理由。
「问题是,不管昴如何尽心尽力,她的所有行动都只会造成反效果。你也体验过她的治疗方式吧?」
这是过来人的经验谈。
或许是回想起往事,凉月的口吻显得格外阴郁。
「拿出电击棒抵着你,说那是助眠工具;说要帮你擦汗,硬把你脱个精光;逼你吃杂草,说那是药草;声称有退烧功效……拿葱……拿葱……」
「喂、喂,冷静下来,凉月!我明白了,我非常明白你经历过多少苦难。」
凉月挖出过去的未爆弹,不断地打颤。
后半部我还没体验到。近卫到底拿葱要做什么?到了明天,恐怕就轮到我亲身体会.届时答案将会揭晓。
「而且病人的病情越恶化,昴就越热心照顾,然后病情又更加恶化,令昴更加……呵呵呵,这种恶性循环很厉害吧。」
「别笑了,很难笑耶!」
真差劲的循环,和现在的日本经济一样无药可救,尤其是不断往坏的方向迈进这一点更是如出一辙。
「好,你多多加油吧。在昴照料你的期间,我会和红羽、小次郎快快乐乐地玩耍。」
「慢、慢着!」
眼看凉月就要离开房间,我赶紧拚命拉住她的裙子。如果我在大街上这么做,某种双色调的时髦房车就会鸣着警笛飞驰而来,不过现在顾不得这么多。
「色狼,你这么想脱我的裙子啊?」
「别说蠢话啦!女仆脱下裙子,还有存在的意义吗?」
「你的热度好像又上升了。还是你本性就是如此?」
凉月的表情显得有点五味杂陈。
「现在不是说笑的时候。拜托你救救我!我现在生病动弹不得,要是在这种时候遭到她的毒手,我铁定完蛋。这点你也明白吧?」
凉月当时是差点变成肺炎,我可能会陷入病危状态。
「唔,可是……」
「怎么?你有什么难处吗?」
「不瞒你说,刚才小次郎学会握手了。只要继续训练下去,上『动物奇×天外』(注12)就不再是梦想。」
(注12 「动物奇想天外」为日本TBS电视台自一九九三您播放的综艺节目,主持人为三野文太,已于二〇〇九年三月二十九日结束。)
「现在是对狗实施英才教育的时候吗?再说那个节目早就停播啦!」
「……咦?不会吧?怎么可能……那个节目可是神作啊……」
「干嘛那么震惊?」
她那么喜欢那个节目啊?那个节目中期的确是鬼斧神工啦……
「因为很可爱嘛!」
「没错,动物是满可爱的。」
「我每次看到三野×太都好想紧紧抱住他。」
「你觉得可爱的是他啊!」
「『早安×击』(注13)我每集都会录起来并烧成蓝光光碟。」
(注:13 三野文太主持的另一个节目,TBs电视台每周l到周五早上五点半到八点半播出的三小时直播式新闻资讯节目。)
「那个节目每天早上都会播耶!」
「呵呵呵,三野×太真的好可爱。」
「别说了!你说这种话,形象都毁了!」
「不过,你的可爱也不输给他喔。」
「在这种时候听到这句话,我一点也不高兴!」
我大叫之后连咳了好几声。
天啊,现在连喉咙都开始痛,病菌正一点一点地侵蚀我的身体吧。
「好,闲聊也该适可而止。」
凉月呵呵笑道。
「有施才有得。我可以帮你。但是你也得帮我。」
「帮你?」
「对。只要你想想我来这个家的理由。应该就知道我要你帮什么忙吧?」
「……」
凉月来这个家的理由,是想和自己的管家玩个尽兴……不,不对,这个大小姐来我家的理由是……
「……你想带近卫回去宅邸。」
「正确答案,就是这么回事。我问你。近卫照料你的名义是什么?」
「因为……她是我的管家。」
「没错。昴是你的管家,你是昴的主人,这就是昴必须照料你的理由。所以,你只要破坏这层关系就好。」
「!」
对啊,她是我的管家,所以才得照顾我;如果她不是我的管家,就不必照顾我啦!
「换句话说,只要让近卫回家……」
「那么.她就不再是你的管家。再说她回到宅邸以后,工作多得忙不完,也没空来你家照顾你。您明白了吗?主人。」
凉月以完美的佣人表情微微一笑。
「……」
嗯……
真是个可靠的女仆!
太棒啦,凉月奏。
「不过,我要怎么让她回家?又要来个管vs女仆的比赛吗?」
「不,你先跟我来吧。」
凉月从房里的衣柜中拉出夹克递给我。
「喂,我们要去哪里?」
我一面穿夹克一面问道。
现在的时刻是傍晚五点半,外头已经开始变暗。
「那还用问?当然是去昴来这里的原因所在之处啊。」
「原因?」
「对。我还没向你说明过,因为昴拜托我别说,不过到这个节骨眼也没办法了。」
凉月面色凝重地低下头。
「原因就是父女吵架,次郎。」
「父女吵架?」
父女吵架……
近卫和那个大叔吗?
「近卫流……你也见过他一次。他们父女俩为了一点小事吵架,所以昴才被赶出宅邸。只要他们父女俩言归于好,所有问题都能解决。好,我们这就去找近卫流吧!」
凉月理所当然地说道,转身迈步,围裙随之翻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