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第三章 凉月家OF THE DEAD

吃早餐果然是人类最重要的一件事。

要过健全的生活,早餐是不可或缺的。当然,我身为日本人,菜色最好是白饭、味噌汤、烤鲑鱼及荷包蛋,饮料则以牛奶为佳。其实味道还挺搭的喔。

另一个重点则是共进早餐的成员。

一个人吃早餐难免食之无味,吃饭时还是大家一起吃比较美味,也比较开心。这句话听来很像年近三十的单身人士的心愿,但应该没有错,至少我是信奉这个原则活到今天。

虽然话是这么说,这样的我却忍不住对眼前的成员感到怀疑。

「哇,今天的菜色是荷包蛋耶。」

「对,是奏小姐最爱吃的。」

「谢谢,看起来好好吃喔。」

「奏小姐,用餐之前要先说『我要开动了』。」

「我知道,我要开动了。咦?葛格,你不吃吗?」

「我、我要开动了……」

在凉月的催促下,穿着布偶装的我出声说道。

这里是凉月家的饭厅。

在佣人如家人的家规影响下,主人凉月和我们这些佣人坐在同一张餐桌旁。和我昨天以前的伙食(速食白饭和腌萝卜)相比,现在的待遇已经很好。

顺道一提,今天不用上学。今天是一年一度的高中生福利日——创校纪念日,而我是高中生,照例不用上课,所以心情非常快活。

只不过有个问题……

「怎么?你很没精神耶,是不是……太重了?」

「不、不,怎么会呢?哈哈哈!」

我努力挤出笑容,布偶装底下却是冷汗直流。

椅子。

我现在的工作是当主人凉月奏的椅子。

换句话说,亦即人肉椅子。

「……」

不,我可不是像某些SM俱乐部玩的游戏一样,四脚跪地让凉月坐在背上。

凉月现在是坐在我的膝盖上,像小孩向父亲撒娇一样。只不过凉月是高中生,画面看来万分诡异。

老实说,我拚命忍着不让女性恐惧症发作,所以早餐根本食不知味。再说,这样用餐时相当碍手碍脚。

「唔……」

坐在对面的近卫显得五味杂陈。

坐在身旁的政宗也一样。

她们两个完全没碰早餐,活像在观察似地紧盯着我们。

「葛格,来,啊~」

大小姐对这股气氛浑然不觉,转过身将可颂面包递给我。

今天的菜色是沙拉、荷包蛋、刚烤好的可颂面包和热腾腾的培根。太棒了!若是没有凉月,我可以给五颗星。

「你不吃吗?」

「呃,没关系,我可以自己吃。」

「这是主人的命令耶!」

「可是……」

「别担心,没有下毒。」

娇夜露出天使一般的微笑。

她似乎很黏我。

然而,坐在凉月对面的莓直瞪着我,眼神宛如住在地狱的恶魔。

她握着刀子的手不断颤抖,实在很可怕。

搞不好早餐的菜色会多加一道法香烤鸡。当然,食材是我,而且是产地直送。

「来,葛格。」

「唔……」

凉月丝毫不知我的心境,将叉子送到我嘴边。住手!你这么想缩短我的寿命吗?

话说回来,这算是间接接吻吧?

虽然凉月的内在是小孩,但和她做这种事,实在对心脏有害。如果事后她向我收钱该怎么办?

「葛格,吃嘛!」

凉月以撒娇的口吻说道。

……可恶。

真是犯规。

平时的她绝不会露出这种天真无邪的稚气面孔。

啊!娇夜非同小可。

为什么这样的孩子会成长为那样的大小姐?如果她长大成人之后依然保持这种性格,应该会变得更可爱……

「蠢鸡,你在傻笑什么?」

带刺的声音令我回过神。

仔细一看,政宗一脸不快地用刀切着培根。

「没想到你有恋童癖这种癖好。」

「不、不是,这是凉月……」

「你们混得很熟嘛!昨天也睡在同一张床上啊?」

「我刚才不是说明过了吗?什么事都没发生。你干嘛那么不高兴?」

「我没有不高兴,只是不希望你……不希望我的朋友是恋童癖而已!没有其他理由。」

泼兔叹一口气,将培根送入嘴里。

的确,我也不想变成恋童癖。

最近身边多了许多这类诱惑,比如薛学姐和娇夜。我得把持住,不能被迷惑。

「对了,凉月奏,我替你做了一样好东酉。」

早餐吃得差不多时,政宗突然如此说道。

「咦?什么好东西?」

「纸话剧。」

「哦?你好厉害喔,兔咪。」

「要不要看?」

「要!」

凉月在我的膝盖上精神饱满地回答。

纸话剧……没想到政宗会准备这种类比产品。话说回来,为何要在现在演纸话剧?遵守一下餐桌礼仪行不行?

「好,开演罗。」

政宗从自己的椅子下拿出一叠画了图案的纸。第一张纸上写的剧名是——

「剧名是『铁鎚弟弟和五寸钉妹妹』。」

「……」

呃,政宗小姐。

为何取这种有害人文教育的名字?

「我先简单说明一下故事内容。这是个励志故事,内容是描述铁鎚弟弟和五寸钉妹妹如何合力打倒宿敌——恋童癖草人。」

「哇,真的是草人~可是好奇怪喔,这个草人长得有点像某个人。葛格,你知道它像谁吗?」

「不、不清楚,像谁呢?」

听到凉月的问题,我只能干笑。

因为那个恋童癖草人,怎么看都是以我为原型绘成的。纸上的草人戴着眼镜,身上还写着「胆小鬼」。

「喂,政宗,你的纸话剧是用来指桑骂槐吗?」

「才不是。你也知道吧?小学的时候不是常播放宣导短片,教育小孩『如果有不认识的大人跟你说话,不可以跟他走』吗?这个和宣导短片一样。」

「为什么要我当坏人啊!」

「铁鎚弟弟和五寸钉妹妹的合体必杀技『丑时作法』,让恋童癖草人尝到地狱般的痛苦滋味。」(注9)

「不要取这种不吉利的名字!」

我的胸口真的开始发疼。这个名字取得有够烂,和沉默羔羊有得此。

「……是吗?既然你这么讨厌这出纸话剧,我就不演了。」

「咦……」

说来意外,政宗居然立刻将纸话剧收起来。

啊,太好了。看见以自己为原型的角色被痛扁,感觉实在很糟糕……

「好,第二幕开演。『铁鎚弟弟和五寸钉妹妹3D版』。」

「3D?」

「这是坏蛋角色——恋童癖草人。」

「喔喔~好厉害!真的是3D耶!看起来确实是立体的……慢着!这根本是普通的草人嘛!」

我忍不住吐槽。

注9 日本传说在丑时(凌晨一点到三点)将草人钉在神社的神木上,就能进行诅咒。

说什么3D,只是从椅子底下拿出草人而已。

「话说回来,做草人的稻草是从哪里来的?」

「那还用问?当然是纳豆啊。」

「包纳豆用的稻草吗?」

「宅邸里有现成的,我就拿来用。为了做草人,我还得把里头的纳豆吃掉。」

「不用这么费事吧!」

「我讨厌纳豆……」

「没想到你居然有这么可爱的弱点。」

「不、不敢吃的东西就是不敢吃嘛!不然呢?难道你希望我全身变得黏答答吗?这是哪门子的特殊玩法!」

「特殊的是你的脑袋!」

真亏她想得出这种玩法。

既然讨厌纳豆,何必勉强吃下去?即使想整我,这也未免太过火。

「亏我这么努力……本来以为拿出这个恐怖的草人,会让小凉月感到害怕……到时候她就会变得安分一点……」

「……」

原来她的目标是娇夜!

的确,喜欢草人的小孩不多见。话说回来,她干嘛要凉月安分下来?

「不过,不用太可惜,所以我现在要示范如何使用草人作法。」

「哇!重头戏来了!」

「住手!怎么能让小孩子看那种画面!」

「少罗唆,蠢鸡。你再吵,我就让你的人生也一起进入重头戏。」

「别说那种恐怖的话!可恶,既然如此……」

「啊!等等,你做什么!」

我从邻座的政宗手中抢走草人。这种东西没收!要是真的拿来当教材,即使不是恐龙家长也会抗议。

「什么嘛……那是人家花费一个晚上做的耶……」

「又没人教你不睡。」

「追根究柢……全都是你的错。」

政宗嘟着嘴巴闹脾气。

为什么是我的错?我又不是恋童癖。昨天是因为凉月下令,我才和她一起睡。

「不过没关系,我还有其他草人。」

「不只这一个啊!」

「你看,还有这么多。」

政宗说完,从椅子下拿出装有大量草人的纸箱。唔喔喔喔喔喔!好厉害!到底有几个?纸箱里有一整个小队的草人!你是熬夜做家庭代工的兼职人员吗?

「怎么样?吓到了吧?」

「当然!」

「要是心脏因此停止,那该有多好。」

「不要说那种不吉利的话!」

「啊,新来的,给我一个。」

「莓,连你也想要吗?」

「我要拿来发泄压力。不过不用铁鎚,我有这个。」

「别在餐桌上拿出电锯!」

我还来不及阻止,政宗就将草人交给莓。

这两个家伙是怎么回事?看来她们对于我昨天晚上和凉月一起睡觉的事非常不高兴,敌意十分明显。

可恶,既然如此,我也要找帮手。

「红羽,你帮我跟政宗她们说清楚。」

「咦?我吗?」

「对,你是我妹妹,应该很了解我吧?」

「……嗯,好。」

红羽用力点头答应。

没错,毕竟我们是血脉相连的兄妹。虽然她平时老用摔角招式对付我,但在这种时候,当然是和家人站在同一边……

「兔咪学姐,也给我一个。」

「红羽小姐!」

「哥,我是在担心你耶!用了这个,或许哥哥便能脱离恋童癖的行列。」

「你的担心方式太奇怪了!」

「不然要我用摔角招式吗?」

「千万不要,这样草人好可怜!」

我才不要。

要是以我为原型制成的草人被红羽摧残,我怕我会投射感情在它身上,我才不要!再说,草人哪能治疗恋童癖?要是做得到,都可以得诺贝尔奖了。

「葛格,她们的感情好好喔。」

也不知道这个大小姐究竟了不了解状况,只见她说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

不过,我对她的意见投赞成票。

因为这些女仆全都连成一气,共同与我为敌。我现在终于明白僵尸电影中幸存的主角是什么心境。周围全是敌人,如果要替这个状况下标题,应该是凉月家OF THE DEAD。

「可恶……」

我将视线转向唯一没变成僵尸的近卫,但她一和我四目相交,立刻羞怯地撇开脸。

真是冷淡的态度。

糟糕,她打从今早起床以后一直是这样。

经过昨天的拥抱后,她似乎不想和我说话。接吻这件事已经在我们之间造成鸿沟,现在又加上拥抱,这样一来,不知道能不能和她重修旧好……

「我吃饱了。好,今天也请大家努力工作。」

如此这般,早餐时间结束。

我们这些佣人各自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话说回来,今天我的工作依然是打扫。毕竟凉月家的宅邸实在太大,这也没办法。

「好,我们该走了,莓。」

「遵命。昴,你准备好了吧?」

「嗯,没问题。」

凉月、莓和近卫一离开座位,立刻走出饭厅。

这么说来,凉月今天也要去医院。

听说这次要去另一区的医院。既然造成凉月的记忆产生障碍的原因不明,的确应该多找几家医院诊断。

「蠢鸡,你也快去工作。」

政宗说完,将餐具送回厨房。她的工作是洗碗盘和煮午饭,对于擅长家事的她而言,这可说是人尽其才。

「……开工吧。」

我喃喃说道,替自己打气。

虽然我也该想办法治好凉月……但还是得先解决自己的工作。

没错,我是这个家的佣人。

即使只是个没用的打杂佣人,仿然该努力完成自己的任务。

「哥哥。」

正当我胡思乱想之际,妹妹突然叫住我。

「干嘛?要玩摔角等一下再玩。」

今早是近卫叫醒我,所以我没有和红羽玩摔角游戏。我已经好久不曾度过如此和平的早晨,在我家那种猛兽居住的危险地带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不是啦。我有话要跟你说……」

「什么话?」

「之前我不是说『姐姐喜欢的人是哥哥』吗?其实……我那么说是有理由的。」

「理由……不是出于直觉的判断吗?」

「嗯、嗯,呃……就、就是这个!」

红羽不知为何羞红了脸,从口袋中拿出一个粉红色的可爱信封。

信封上写着「次郎收」。

「……」

冷、冷静下来。

莫非这是传说中的……

「对吧?再怎么看,这都是情书。」

红羽喃喃说道,脸变得更红。

呃,确实如她所言,这怎么看都是一封情书。不仅是信封充满少女情怀,上头还贴着醒目的心形贴纸。

可是……

「红羽,她是什么时候交给你的?」

「呃,应该是昨天早上吧?姐姐交代我今天早上再交给你。」

「……」

……太可疑了。

那个大小姐居然会写情书?她才不会做这种充满少女情怀的事咧!威胁信或犯罪声明比较适合她,又或是一打开便会引爆的书信型炸弹。

而且她还指定时间,实在太奇怪。

——为什么要等到今天才能交给我?

「拜、拜拜!我去工作了!哥哥,你慢慢看信吧!」

红羽依然红着脸,匆匆忙忙地冲出饭厅。有那么难为情吗?她只不过是转交而已。

「唔……」

好,现在该怎么办?

这封信八成是假情书。我接受那家伙安排的女性恐惧症治疗近半年,这点小伎俩还骗不倒我。

「莫非——和她的记忆障碍有关?」

凉月是在昨天早上把这封信交给红羽。

当时凉月尚未有记忆障碍,精神上还是个高中生。就我推测,这封假情书里或许写了什么重要资讯。

「……」

改变计划。

先看这封信,工作等一下再说。

或许信里有凉月产生记忆障碍的相关线索。只要她复原,我就不用被她黏得紧紧的,也可以从凉月家OF THE DEAD的状态中解脱。

「好。」

既然已经决定,那快点看信吧。

地点选在我的房间比较好。

既可以独处,又可以慢慢拆阅。

「……次郎。」

正当我要离开饭厅之际,突然和近卫撞个正着。

咦?奇怪。

她不是去医院吗?

「不、不用露出那么诧异的表情,我只是送大小姐她们出门而已,今天一整天还是留在宅邸里工作。」

近卫似乎仍觉得尴尬,一面撇开视线一面解说。

哦,原来如此。因为大叔不在,由莓负责开车,但近卫没必要同行。

「先别说这个……次郎,刚才红羽匆匆忙忙地跑走,发生什么事吗?」

「咦……」

「还有,你手上那个可爱的信封是什么?」

管家的视线直盯着假情书不放。

不行,这样看来是藏不了。既然如此,不如和近卫一起看这封信,这或许能成为我们和好的契机。

「……嗯,其实这是封情书。」

「情丝!」

「你为何突然变得大舌头?」

「因、因为……没想到红羽……」

管家一脸错愕。

……不妙。

这家伙似乎有所误会,而且我刚才一时情急,忘记在情书之上加个「假」字。

「我错看你们了!没想到你和红羽是这种关系!」

「冷、冷静下来,这是凉月——」

「对!大小姐知道后,一定也会失望!」

「不,不是啦!」

「哪里不是!我无法认同兄妹之间的禁忌恋情!」

「别担心,并不是那样。」

「你们不是兄妹吗?难、难道你和红羽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兄妹?」

「你以为在玩恋爱养成游戏啊!」

想当然耳,我不可能把红羽当成恋爱对象。岂止如此,我根本不把她当人类看待。在我眼里,她永远都是大型肉食性动物,我家等于是侏罗纪公园。

「可恶!妹妹就是能近水楼台先得月……我是不是该实行守则里的方法⑦『装成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呢?唔唔唔!」

管家低声咕哝。

拜托你冷静一点,我根本听不懂你在讲什么,

「你从一开始就误会了,这不是红羽写的。」

「咦?可是,这是红羽给你的吧?」

「她只是转交而已。」

「……那是谁写的?」

「凉月。」

当!

我实话实说后,近卫活像挨一记交又反击拳一样大受打击,接着喃喃说「啥、啥、啥」。糟糕,她该不会又误会了吧?

「是、是吗……果然是这么回事……」

「近卫?」

「啊!我居然做出那种事……要是我早一点察觉大小姐的心意……」

「呃,近卫小姐?」

「怎么办……今后我该怎么办……」

「……」

不行,她根本没在听我说话。

没办法。

事到如今,我只好拆信证明。当然,我是要证明这封信是假情书。

「啊,次郎!你做什么!」

然而,当我打算拆开信封、将内文拿给近卫看时,却被她阻止。

呃……我还能做什么?

「我想让你看内文。」

「不、不不不不不行!你应该独自看这封信!」

「可是……」

「听我的就对了!我没有看那封信的权利!」

「没关系啦。好,我要拆信了。」

「啊!怎么这样……哇!不行不行不行!」

近卫用双手遮住自己的眼睛,却从指缝间凝视着信封。看来她嘴巴上说不该看,其实还是很好奇。

我撕开信封的封口。

信封里是一张折起来的信纸。

「我要打开罗?」

「嗯、嗯!」

管家一脸紧张地点头。

我慢慢打开折叠的信纸。

只见上头用可爱的女生字迹写着——

♀×♂

「……次郎,真的要进去吗?」

「没办法,信上是这么写的。」

「可是,我们这样擅自进入大小姐的房间……」

凉月家的走廊上。

近卫在某扇门前迟疑不决。

——打开我的书桌抽屉。

这是信上所写的文字。

亦即凉月留下的讯息。

想当然耳,在这座宅邸,只有凉月的房间里才有她的书桌,因此我们决定入内一探。

「走吧。」

「嗯、嗯……」

我缓缓地打开门。

或许是因为昨晚住了一夜之故,这个房间变得很熟悉。呃,书桌在……哦,找到了、找到了,房间角落有个木制的古董风格书桌。

「是这个吗?」

我再度确认信中的内文。

上头的确写着打开抽屉。

「要打开哪一个?」

近卫思索着。

没错。

书桌有三个抽屉,上中下其中一个才是正确答案。

「先从最上面的抽屉开始吧。」

「……好。对不起,大小姐。」

管家似乎怀有罪恶感,对着不在场的主人道歉。

接着,她的手静静放上抽屉。

——这里头或许有帮助凉月复原的线索。

一思及此,我忍不住感到紧张。

「……我要开了。」

女低音说道,我也点头说:「嗯。」

接着,近卫一口气拉开抽屉——

抽屉里装着大量的内衣裤。

而且塞满整个抽屉。

「唔哇啊啊啊啊啊别看!」

「呕噗!」

瞬间,一阵冲击袭来。

是管家拳。

近卫的黄金左拳不偏不倚地击中我的侧脑。

「你、你干嘛突然打我!」

「罗唆!谁教你要偷看!」

「我哪有偷看……」

「你还看!」

管家像保护幼鸟的母鸟一样护住内衣裤。

但是,来不及了,刚才的影像已经存进我的脑内硬碟里。

款式挺成熟的,还有许多轻飘飘的装饰……看来很性感。五颜六色的内衣裤塞满整个抽屉,看上去宛若一片花田……不,现在不是想这种事的时候。

干嘛把内衣裤放在书桌的抽屉里?

一般应该是放在衣柜吧!

「……唔,这是……」

正当我思索之际,近卫似乎发现什么。

她从放着内衣裤的抽屉中拿出一张小纸条,上头的文字是——

「『很遗憾,猜错了』……」

「……」

不愧是恶魔凉月,没有那么好对付。

没想到她会设下这种陷阱。不过,我可以原谅她,反正这一点也不遗憾,更不算猜错。对于思春期的高中生而言,这和挖到金矿差不多。没想到这种地方也有淘金潮。

「下、下一个!快点找到正确答案!」

近卫和我不同,似乎因为刚才的陷阱受到伤害,只见她匆匆忙忙把手放上另一个抽屉。

……我不会再吃惊了。

不知会跑出鬼怪还是蛇?至少不会又是内衣裤吧?为了慎重起见,我还是严阵以待。要是再受到惊吓,对我的心脏有害。

近卫再度拉开抽屉。

只见里头是——

「这是……DVD?」

没错,DVD。

抽屉里放着一片塑胶盒装的DVD。

旁边则是写着「正确答案」的小纸条。

看来我们中奖了。

「可是,为什么是DVD?」

「应该是要我们播放来看吧?正好这个房间里有播放器,也有电视。」

换句话说,这是影音讯息。

凉月还真是大费周章。

没想到她留下的是双重机关的讯息。

「来看看吧,或许里头有让凉月复原的线索。」

「……也对。」

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接吻的后遗症所致,近卫的态度依然冷淡。

我将DVD放进房里的播放器。

幸好我家的播放器也和这台差不多,操作上没有问题,不过,电视的尺寸显然是这边的比较大。接下来只要按下遥控器的播放键即可。

「呼……」

我轻轻地调整气息,让心情镇定下来。

我向近卫使一个眼色。她似乎也明白我的意思,微微地点头。

接着,我一面克制跳动加速的心脏,一面按下遥控器的播放键——

『你好,次郎。你现在看这个影片,代表你已经收到我的情书。』

一道熟悉的凛然声音响起。

庞大的液晶萤幕上——正是凉月奏。

罹患记忆障碍之前的主人。

「大小姐……」

近卫微微泛着泪光,大概是因为相隔一整天才又听见主人正常状态时的声音。

顺道一提,我也很想哭,但理由和近卫不一样。

现实是残酷的。

为什么那个天真可爱的娇夜会变成这副德性?如果她维持那样的性格长大,一定不会变成闇月,而会华丽地成长为名副其实的大小姐。天啊!为什么……

『次郎,你是不是在想什么没礼貌的事?』

「!」

我被画面中的凉月吐槽,不由得一阵愕然。

……可怕的凉月奏。

她还是老样子,有着非比寻常的敏锐直觉。没想到她竟能在过去对我吐槽。

『唉,算了,反正你没礼貌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要你管。」

『对了,你开过最下面的抽屉吗?』

「没开过,这片DVD是放在第二个抽屉里。」

『如果没开,那就可惜了。里头放着昴的珍藏照片。』

「什么!」

『那是之前在宅邸玩角色扮演时替昴拍的养眼照片。』

凉月在画面中开心地微笑说道。

可恶,原来真正的大奖是这个?没想到她居然藏了这种珍宝!

「次郎,为什么你能和电视影像对话……」

见到我居然和凉月的影像交谈,近卫有点害怕。

我也很惊讶啊!我想这应该是平时吐槽凉月的成果吧?真是没用的才艺。

『——好。』

正当我胡思乱想之际,凉月微微叹一口气。

『闲话到此为止,现在该进入正题。』

画面中的凉月注视着我。

她的眼神很坚定。

这种视线让房里的气氛为之一变。

气氛变得紧绷。

凉月动着美丽的嘴唇打破寂静。

『如果现在你们那边的我是正常的,就在十秒之内停止这段影片,并且忘记这张DVD的存在。不过——如果我有任何异常,就继续播放。』

「!」

这段讯息活像是看穿我们现在面临的状况一样。

……果然。

凉月奏。

她果然预测到这个状况——知道娇夜会出现吗?

画面中的凉月所说的异常,铁定是指发生在自己身上的记忆障碍。

换句话说,这家伙早已经知道。

知道自己会变成那样。

「……次郎。」

近卫确认似地呼唤我一声。

我懂。

我们该选择的答案是……

『十秒过了。』

凉月以平静的语调宣告。

『你没有停止播放,代表那边的我——在拍摄这段影片的我看来,那是未来的我——发生了异常。我猜,我的人格应该变成小孩子。』

嗯,没错。

记忆障碍。

现在的凉月记忆退化成八岁。

活像脑袋坐上时光机似的。

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

『好,我来说明一切。』

凉月爽快俐落地开口说道。

『那边的我,记忆应该是回到孩提时代。我想你们已将我送医,诊断结果是不是原因不明的记忆障碍?我猜医生也找不出病因。因为——』

『——是我自己选择回到八岁。』

凉月清楚明白、斩钉截铁地说道。

「自、自己选择?」

听到主人的话语,近卫目瞪口呆。我的心境也差不多,同样是一头雾水。要知道是怎么回事,只能乖乖听凉月继续说明。

『一切的开端是宇佐美。你不觉得奇怪吗?为何我要安排天敌到自己的宅邸当女仆呢?』

我当然觉得奇怪。

宇佐美政宗。

能够看穿凉月谎言的她正如字面所示,是大小姐的「天敌」。

凉月干嘛雇她当佣人?

『答案是——为了实验。』

「……实验?」

我忍不住反问画面中的凉月。

『这个实验是为了研究如何不被宇佐美看穿我的谎言。换句话说,这是为了对抗宇佐美所做的实验。为了进行实验,我才故意安排宇佐美到宅邸里当佣人,将她留在我身边。』

「!」

原来如此。

仔细一想,这个大小姐岂会放任天敌——放任让她没辙的政宗,继续威胁自己呢?她会想办法对抗政宗也是很正常的事。

她的办法是——不让政宗识破自己的谎言。

不过,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和凉月的记忆障碍有什么关联?

『其实我早已拟定计划,只是在寻找实行的时机和地点而已。这回我的宅邸成为实验场所。』

「……」

『我左思右想,到底该怎么做才能不被她识破我的谎言呢?反覆思考后,我得到某个答案……哎,次郎,你知道答案是什么吗?』

「……不知道。」

明知凉月听不见,我还是回答了。

画面中的凉月宛若听见我的回答,继续说明。

『我想你的答案应该是「不知道」。好,我告诉你吧。我找到的答案是——』

『——对自己说谎。』

她的口吻听来格外冰冷。

……对自己说谎?

这是什么意思?

我完全听不懂。

『道理很简单。为什么宇佐美能够识破我的谎言?那是因为我意识到自己在说谎。我说谎的时候总是小心掩饰,避免被人识破,但是宇佐美能敏感地捕捉到我掩饰的举动。』

「……」

『所以,谎言才会被识破。宇佐美能够感应到一般人容易忽略的细微突兀感。这时候我突然想到,既然如此,为了消除这种突兀感——我只要忘记自己正在说谎就行了。」

「啥……」

我用不灵光的脑袋拚命理解凉月的话。

换句话说……就是这么一回事吗?

凉月说谎时总会小心掩饰——会「演戏」。

例如,她在学园里展现的模范生、大小姐面貌也是在「演戏」,为了不让周围的人发现她在「说谎」而演的戏。过去她的「演技」太过完美,所以没人发现。

但政宗不一样。

那只泼兔敏感地察觉到凉月在「演戏」,发现她其实在掩饰什么,进而识破她的谎言。

不过,如果连凉月都忘记「自己在说谎」,不再「演戏」,神态举止变得自然——

『懂吗?宇佐美看得出我在演戏,既然如此,我就别演戏。要让自己的神态举止变得自然,只要忘记自己在说谎,只要相信谎言是真的即可。所以,我连自己都骗。』

「——」

原来对自己说谎是这个意思。

可是……真的做得到吗?

要完全骗过自己,简直近乎特技。

『老实说我也没有把握,所以才决定做实验。』

「……」

『至于实验结果,既然你们正在看这段影片,那我可以猜得出来,宇佐美应该没看出我在对自己说谎。』

「!」

没错。

政宗刚见到发生记忆障碍的凉月时是怎么说的?

——不对。因为……现在的凉月奏并没有说谎。

没错,当时政宗说凉月没有说谎。

凉月相信自己的谎言是真实、没有「演戏」,所以政宗无法识破她的谎言。

换句话说,凉月对自己说的谎是——

「难道说……大小姐让自己相信自己是八岁小孩?」

身旁的近卫虽然愕然,但仍找出答案。

她说的——应该是真相。

凉月变回小孩的理由不是出于记忆障碍,而是她自己选择变成那样子。

『你应该明白了吧?我深信自己是八岁小女孩。实行计划的时机,是出某种状况、能够让我合理变成小孩的时候。我的计划是故意从楼梯上跌下来,但不知道实际上是如何?』

凉月歪头问道。

很遗憾,她猜错了。根据莓所言,凉月发生记忆障碍的时机,是贫血昏倒后在医院醒来之时。

我想凉月在医院醒来的瞬间,一定是这么想的吧。

——好机会。

这下子她就不用假装从楼梯上摔下来。

贫血昏倒。

这个理由足够充分。

足以让我们相信凉月是因为某种因素而引发记忆障碍。

『对自己说谎的方法,和自我暗示及偿眠术差不多,这样说应该比较好懂吧?总之,以结果而言,我成功地对自己说谎,并且击败宇佐美。这便是实验的内容和成果。』

凉月说道。

……OK。

我大概懂了。

不过,我还有一件事搞不懂。

她既然已击败政宗,干嘛继续当小孩?

『不过,那边的我还是小孩,代表实验失败了。我的计划是当你经由红羽拿到情书时,我的自我暗示已经解除并恢复原状。』

「……」

『我对自己下达的自我暗示,是隔天早上醒来便恢复原状,我对自己撒的谎也该同时解除。但是——最后实验失败了。』

凉月平静地说道。

接着,她微微叹一口气。

『好,接下来才是重点。』

她宛如要打破严肃的气氛一般,开朗地说道。

……没错。

接下来才是重点。

我们要找的是让凉月复原的线索。

『——这是命令,次郎。』

大小姐应该没料到近卫也在场。

她以主人的身分对我一个人下令。

『帮我恢复原状,这就是你身为佣人的工作。要是置之不理,搞不好我会永远维持八岁状态,所以我希望你帮助我恢复原状。别担心,我有办法。』

「办法?」

『让我复原的办法是——满足我的要求。那边的我没有复原,应该是因为还没满足。等到所有心愿都达成以后,我应该会复原。』

「……」

『所以你得好好陪八岁的我玩。只要想做的事全部做完,我应该会满足。』

「……」

『还有,我希望你别把我做的实验告诉其他佣人。我不想让昴、莓和红羽多操心,宇佐美则是我的天敌,不能让她知道。』

「——」

『加油,次郎。没问题,你一定能让我复愿,至少现在的我相信你做得到。因为——』

『——你是我的佣人。』

最后,凉月宛如天使一般温柔地微笑。

影像就此结束。

DVD似乎只录到这里。

「……」

……真是的。

这个我行我素的大小姐真会给人找麻烦。

要我帮她恢复原状?这显然违反雇用契约,超出打杂的工作范围,即使给我临时津贴还是不划算。

不过……

「近卫。」

我静静地开口说道。

「——我想帮凉月恢复原状。」

「……」

「虽然她是那副德性,但毕竟是我的主人……也是朋友,总不能让她一直停留在八岁。」

「……」

「所以,近卫,我希望你能帮我。希望你协助我,一起帮凉月恢复原状。」

「……」

沉默。

在短暂的沉默过后。

「那当然。」

近卫用力点头。

「次郎,我会协助你。我和你一样,也是大小姐的佣人,而且……我同样是大小姐的朋友。」

「嗯,谢啦。」

我道谢之后,近卫「唔」了一声,冷淡地撇开视线。即使在这种状况下,接吻的后遗症还是没消失。

不过,现在只能思考凉月的事。

总之,接下来的方针已经确定。

我们该做的事,是尽早帮凉月恢复原状。

恰啦啦~啦~啦~啦~啦~~~♪

突然,一道与气氛格格不入的轻快电子音响起。

发讯源是我放在布偶装口袋中的手机。

这首壮阔的旋律,正是电影「教父」的主题曲。

「……真会挑时间。」

我忍不住埋怨。

耳熟能详的来电铃声。

想当然耳,电波彼端的人是……

「啊,喂?葛格。」

我接起电话,耳中听见稚气的声调。

没错,打电话给我的人正是现在的凉月奏。

变成八岁的她。

「什么事?」

我一面说话一面思考。

或许和凉月寻常无奇的对话中,也隐藏让她复原的线索。

所以我得集中精神听她说话。

「嗯,我跟你说喔,刚才我看到一个好玩的招牌。」

「……招牌?」

「嗯。哎,葛格。」

听到我反问,凉月用和刚冲好的热巧克力一样甜美的声音下达命令。

「我们一起去游乐园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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