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 第四章 她的风格

「……蠢鸡,不要紧吧?」

晚上。

在完全染上夜色的天空下,政宗担心地问道。

「嗯,不要紧,这家伙挺轻的。」

我转动脖子,看向背上红羽的脸。耳边传来规律的鼻息声,看来她似乎睡得很香。

在那之后……

红羽向近卫告白却彻底失恋后,我带着终于止住眼泪的妹妹来到附近的咖啡店。

换句话说,就是所谓的「惋惜会」。

或者该说是暴饮暴食派对吧。

那间咖啡店的蛋糕口味极多,甜点种类很丰富。至于我们为何来这种地方呢?其实全都是为了鼓励红羽。

「唉,我没想到她会吃那么多。」

或许我不该为了展现兄长风范而向红羽夸口:「今天我请客!」

结果,红羽立刻化为吃蛋糕的机器。

下场就是……

「唔呀,哥……」

背后传来可爱的梦呓。

正如所见,红羽不知何时间趴在咖啡店的桌上睡着了,无可奈何之下,我只好背她回家。

不知她是吃饱后想睡,还是哭累了想睡……真是的,我这个妹妹还是老样子,爱给人找麻烦。

哎,如此这般。

我们现在正前往薛学姐家。

之前我完全忘记红羽仍在离家出走,因此行李和换洗衣物全都放在薛学姐家,得有人送她回去。总不能把这份工作推给薛学姐,所以我就自告奋勇背着她。

顺道一提……近卫昴不在场。

当红羽抱着我时,随后追来的政宗告诉我,近卫因为不方便追絰羽,在长椅上坐了好一阵子。或许她已经发现我们。

……不过,我明白她的心情。

如果我和近卫交换立场,我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去追红羽。

近卫应该同样因为今天的事而受到一些打击。

「话说回来,我吓一跳呢。」

走在我前方的薛学姐喃喃说道。

「……我也吓一跳,没想到红羽会向近卫告白……」

老实说,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也太令人震撼。

当然,我早就知道红羽喜欢近卫。

但是,我没想到她会突然告白。

「……」

不,并不突然。

冷静下来一想,这是有迹可循的。

契机或许是「凉月革命」,又或许是心境上的变化,总之,最后红羽选择向近卫告白。

她决定替自己的感情做个了结,无论结果如何,都要继续往前迈进。

对我们而言,这是惊人之举:但是对红羽而言,或许是反覆思索之后的行动。

「不,不是,我惊讶的不是她告白的事。」

然而,薛学姐一本正经地如此反驳。

接着,她望向我背上的红羽说:

「我是在想——这家伙还挺强的。」

「……咦?」

听到这句话,我满心困惑。

强?

的确,红羽是个根深柢固的格斗技狂,战斗能力是挂保证的。

「喂喂,我说的不是打架很强,而是精神上的坚强啦。」

「精神上的?」

「对。我本来以为她被昴殿下甩了以后,会大受打击、意志消沉,而且会颓丧一阵子。」

「……」

「不过,这家伙应该不要紧。既然她有在咖啡店狂吃蛋糕和放声大哭的精力,我想她一定很快能振作起来。换句话说,她调适心情的速度很快。」

「调适心情……」

对喔,红羽不也说过吗?

人都有遇上障碍而跌倒的时候。

但是——重要的是爬起来,再度迈开脚步。

薛学姐说的「调适心情」,应该就是这个意思。

重点是如何从失恋的打击中再度站起来。

薛学姐认为红羽站得起来,所以说她坚强。

「你妹真的很了不起。当然,这阵子和昴殿下见面或许会感到痛苦,但是打起精神上学应该没问题。」

「嗯……的确很有红羽的风格。」

我也以为红羽会因为失恋的打击而意志消沉。

可是,实际上并非如此。

当时,她抱着我,如此说道:

『等我休息完后,我会再度爬起来。』

「……」

这代表红羽很清楚自己所说的话有何涵义。

没错,即使过上障碍,总有一天得爬起来。

爬起来,迈开脚步。

所以,当时这家伙和普通女孩一样抱住我。

「蠢鸡,你真的不要紧吗?要不要我帮你背?」

政宗和刚才一样,满脸担心地问道。

「不要紧啦。这家伙刚才的确狂吃蛋糕,但是她本来就很轻。」

吃了那么多,红羽或许会稍微发胖吧,不过在她发胖之前,我的荷包已经像减重中的拳击手一样变轻。早知如此,我应该选择蛋糕吃到饱的店才对。

「——不,我不是说这个。」

然而,政宗一口否定我的话。

「你背着坂町已经背很久了吧?」

「嗯?那又怎么样?」

「不,所以……你不要紧吗?因为……」

「坂町是女生啊!」

「——啊!」

对喔,我居然完全忘记。

女性恐惧症。

我有个麻烦的体质,症状是一接触女生就会流鼻血。

没错,坂町红羽也是不折不扣的女生。

现在我只是背着她,并未直接碰触皮肤,不过,换作从前的我,应该早已出现轻微的发作症状。

如今看来,莫非是近卫、凉月和政宗对我进行的疗程出现成果吗?

「……」

不,不光是如此。

疗程确实有所成效,最好的证据是,最近的我比四月时更习惯接触女生。

可是,理由不仅如此。

「唔呀,哥……我吃不下了……」

红羽在我背上说着老套的梦话。

或许——原因是她。

女性恐惧症。

正如其名,我的体质是从恐惧女生开始。

是谁灌输我这种意识呢?

当然,正是坂町家的娘子军。

十几年来,我一直被热爱格斗技的她们当成沙包殴打。

曾几何时,我开始下意识地恐惧妈妈和红羽。

坂町家引以为傲的小怪兽。

我老是在心里这么称呼红羽,也是因为恐惧红羽,我才会罹患女性恐惧症。

可是……

「!」

刚才的光景闪过脑海。

如同孩子般抱着我哭泣的红羽。

……这是怎么回事?

她——和普通女孩根本一样。

什么小怪兽?

什么女性恐惧症?

我身为哥哥,却完全不了解这个妹妹。

坂町红羽。

至少刚才的她……抱着我哭泣的红羽,对我而言并不是恐惧的对象。

甚至可说是完全相反的存在。

「……」

而且,还有另一件事令我挂怀。

那就是红羽说的话。

被近卫拒绝以后,她说的话。

『——我猜近卫学长也有心上人吧?』

近卫昴的心上人。

这句话代表……

「到了,这里就是鸣海家。」

薛学姐的声音把我从沉思中拉回来。

我忍不住环顾四周,眼前是一座豪宅,只不过风格和凉月家可说是完全相反,是座具有古典美的日本建筑。看来这里便是薛学姐的家。

「好、好大……」

见到时代剧中常见的巨大宅门,政宗大为震撼。莫非她是头一次来吗?

「姐姐!」

正当我思索之际,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

由于天色昏暗,我刚才没看见,原来宅门前站着一个戴着猫耳和眼镜、打扮相当前卫的女生。

鸣海奈久留。

她一看到薛学姐,立刻直冲过来。

「嗨,奈久留,我回来啦。」

「姐姐,你还是一样我行我素耶,要晚归不会先打个电话回来……咦?为什么学长他们也在?」

见到姐姐身后的我和政宗,奈久留一脸错愕。

感觉挺奇特的。

好久没听见奈久留用敬语以外的口吻说话。

鸣海奈久留和鸣海薛丁格。

因为某种缘故,她们长期以来都有隔阂。但九月体育祭时,这道隔阂消失了,最好的证据是,现在奈久留和薛学姐说话时没用敬语。

话说回来,她是在担心晚归的薛学姐吗?

如果是,她们姐妹间的鸿沟应该已完全填满……

「好过分!姐姐,你很坏心耶!居然排挤奈久留,自己和学长他们开开心心地玩耍!」

「这是哪门子的被害妄想?」

她们之间的鸿沟还没填补宪毕吗?不,冷静下来,坂町近次郎。奈久留敢直接向薛学姐抗议,已是很大的进步,虽然她抗议的内容非常牛头不对马嘴。

「喂喂喂,冷静一点,奈久留。我并没有排挤你,我和他们是在打工回家的路上碰巧遇到的。」

「哦?是吗?」

「你还是老样子,不知该说你爱胡思乱想,还是一想歪就没完没了……」

「这是奈久留的长处!」

「……唉,你说是就是吧,反正我不讨厌你这种直肠子个性。」

「嘿嘿嘿,奈久留也最爱姐姐这种无法坦率的傲娇个性!」

「罗、罗唆!不准说亲生姐姐是傲娇!还有,不要随便把爱不爱挂在嘴上!」

「咦?为什么?」

「因、因为……很丢脸……」

「嘿嘿嘿~我最爱姐姐!」

「唔啊!住、住手!别在这种地方抱我!」

「咦?皮肤这么滑嫩、脸颊这么有弹性,却不能抱吗?」

「你、你又说这种莫名其妙的歪理!」

活像抓住不习惯人的野猫一般,奈久留抱着姐姐用脸颊磨蹭她,薛学姐则是用力扳开妹妹。

……唉,也罢。

虽然以姐妹间的肢体接触而言,这样似乎太过亲密,或者该说根本脱离常轨。如果是毫无关系的人对自己做出这种变态行为,铁定会报警,但我想奈久留只是想跟薛学姐撒娇而已。

身旁的政宗喃喃说着:「好好喔……」这家伙那么想要妹妹啊?干脆去抱薛学姐算了,反正光看外表,她根本是「妹力」全开。

「嘿嘿嘿……咦?这么一提,学长为什么背着红羽?」

奈久留放开薛学姐,望向我背上的红羽。

啊,糟糕。

奈久留不知道今天红羽向近卫告白的事。

当然,也不知道她因此失恋。

可是,由我们来说明,又显得尴尬……

「……唔呀?奈留奈留?」

正当我烦恼之际,红羽正好醒来。看来是奈久留和薛学姐的声音吵醒她。

「呃,这里是哪里?为什么哥哥背着我?」

「哦,这里是薛学姐家。你在咖啡店内睡着,所以我背你来这里。」

「咖啡店……」

红羽缓缓说道,似乎在追溯记忆,接着才又点头确认:「对喔,没错。」并从我背上慢慢爬下来。

「咦?红羽,你的眼睛好像充血耶!怎么回事?」

「呃……呃……」

面对奈久留突如其来的问题,红羽沉默下来。

这时,有人打破这股沉默。

「哎呀,现在先吃饭!红羽、奈久留,你们都饿了吧?」

「副社长……」

「嗯?什么事?红羽,别露出那种表情,你今天还是住我家吧?那就快进来。」

「……」

听到薛学姐的话,红羽小声说:「……谢谢。」

莫非薛学姐是故意替红羽扯开话题吗?

要红羽现在对奈久留说明自己失恋的事,未免太难为她,所以薛学姐才硬生生地改变话题。仔细一想,红羽刚才狂吃蛋糕,肚子应该不怎么饿。

「……」

不过,这样也好。

我想红羽不久之后一定会把失恋的事告诉奈久留,毕竟她们的感情那么好。只是,这种话题还是该由自己找时机说出口才是最好的。

「啊,反正都来了,兔咪,你们也吃过饭再走如何?」

「咦……我和蠢鸡也要吗?」

「哦,好主意,那就这么办吧!宇佐美学姐,吃饭人多才热闹嘛!」

「话是这么说……唔……」

政宗沉吟片刻,又瞄我一眼。

「有什么关系?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

这家伙似乎在客气,不过吃饭人多才热闹。

「快点进来。」

奈久留摆出招待客人的主人架式,在前头带路。

红羽和政宗也带着笑容跟在她身后。

我顺势要跟上去,但是——

「暂停,哥。」

我的手臂突然被紧紧抓住。

仔细一看,薛学姐正用意想不到的强烈力量拉着我的手臂。

「你陪我去买一下东西。」

「……买东西?」

「对,只是去附近的超商而已。哎,可以吧?」

「嗯,没关系……」

「好。奈久留,我要去买东西,或许……会晚一点回来,你们先开饭没关系。」

薛学姐没等奈久留回答,说完便拉着我走向宅邸前的道路。

「等、等等!不必那么用力拉我!」

我忍不住大叫。

薛学姐见状,说声「啊,抱歉抱歉」便放开我的手。

「话说回来,到底要买什么?」

晚餐要用的调味料不够吗?即使是这样,干嘛找我一起去买?

「哦,那个啊……抱歉,我说要买东西是骗人的。」

「……啥?」

见她说得这么干脆,我反而困惑。

……慢着。

那么,薛学姐要去哪里?

「哎,哥哥。」

夜空之下。

薛学姐抬起眼来窥探我的脸。

那张法国娃娃般端正的脸庞上浮现微笑之后,她开口说道:

「和我约会一下吧?」

♀×♂

月城神社。

这里距离鸣海家约十几分钟路程。

薛学姐带我前往的是随处可见的神社。

「来,到了。现在是晚上所以没人,不过正月时可是很热闹。」

薛学姐爬上神社的石阶,背对着红色鸟居向我说明。

……不,我想听的不是这种说明。

「薛学姐,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唔?我刚才不是说过吗?约会。」

「你的确说过……」

她干嘛和我约会?而且为何是来神社?如果是新年参拜倒也算了,但很遗憾,现在我可不想添香油钱。

「哦,你别在意地点,我只是找个能和你单独相处的地方而已。」

「……单独相处?」

「对,哥哥,我希望能单独和你谈一谈。」

我们穿过神社的鸟居,走在石板路上。

薛学姐依然背对着我。

「最近发生什么事?」

她若无其事地问道。

「什么事……你是指哪件事?」

「不知道,所以才问你。我就直说吧,我觉得现在的你怪怪的。」

「……我?」

「嗯,具体来说,就是无精打采,好像在烦恼什么……老实说,今天的昴殿下也怪怪的。」

「……」

听到薛学姐的话,我只能沉默。

对喔,这个人也目睹今天近卫和红羽的约会过程,当然也听见当时近卫说的话。

『——我想,错的应该是我。』

当时,近卫清楚明白地如此说道。

她显然是为了和我有关的事在烦恼。

但是我……

「如果你有烦恼,我可以陪你商量。」

薛学姐转过身来,她的眼眸笔直地凝视着我。

「九月体育祭时,你帮我不少忙;再说我是三年级生,身为学姐当然该倾听学弟的烦恼。」

「……」

她的话语强而有力。

听到这句话——我心中的某处似乎溃堤。

嗯……我猜我是累了。

仔细一想,第二学期开始之后,我身边发生太多事情。

随着事件接二连三发生,我们的关系也逐渐产生变化。

我、近卫、凉月、政宗。

尤其是我和近卫之间的距离,更是渐行渐远。

我努力思考着打破僵局的方法。

但我越是思考,越是陷入泥淖,渐渐动弹不得。

「……薛学姐。」

或许是因为这个缘故,我将胸中堆积的东西全部吐出来。

「其实……我最近和近卫……算是吵架了吧。」

「算是吵架?」

「……我对她说……我们暂时别当死党……」

「死党啊……嗯,你和昴殿下的交情确实很好,说是『死党』也合情合理。不过,你为何说那种话?」

「那是因为……」

这还用问?

我之所以说出那句话,是因为……

「我觉得近卫好像在烦恼……不,她一定是为了和我有关的事在烦恼。可是,我不知道理由……问近卫,她又不肯跟我说……我甚至觉得,只要我待在她身边就会伤害她……」

没错。

因为如此,我才会说出那种话。

当时我和近卫都有事隐瞒对方。

我没把「兔咖啡」里发生在凉月身上的事告诉近卫,近卫也绝口不提她的烦恼。

我们明明是死党,却互相隐瞒。

所以我才——

「原来如此。换句话说,你觉得你们是死党,近卫却不向你倾欣他的烦恼,还有事情隐瞒你,所以——彼此越伤越深,让你很难受?」

「不,我……」

我想反驳却说不出话。

没错,我不愿意看到近卫受伤。

可是——

「……」

真的只是这样吗?

其实,我是害怕自己受伤害吧?

近卫昴。

我告白的对象——我喜欢的女孩。

我只是害怕和她产生隔阂而已吧?

所以……

「你才说暂时别当死党……对吗?」

不知何故,薛学姐逼近我。

她走到我的面前,停下脚步。

双方好近。

来到拳击手打近身战的极近距离,薛学姐停下来。

瞬间——

「!」

我的视野摇晃。

薛学姐娇小的手掌,狠狠往我的脸颊挥来。

耳光。

爱情喜剧漫画中,撞见女主角更衣的男主角常挨的老套攻击。

但是,现在的情况不一样。

因为对方是鸣海薛丁格。

浪岚学园手工艺社社内排行榜第一名,同时是副社长。

单看她体育祭时的表现,就知道她的身体能力有多么超乎常人。光论运动神经,这个人甚至在红羽之上。

这样的人一旦全力掴耳光……

「唔!」

活像身体被撂倒似的,我整个人倒在石板地上。

我反射性地做出护身动作,倒地时没有受伤,但被打的脸颊却痛得发麻。

「!」

怎么回事?

薛学姐干嘛打我耳光?

「喂,哥哥。」

正当我倒在地上困惑不已时,薛学姐抓着我的衣襟,硬拉到她眼前。

接着——

「我这就告诉你吧,哥哥。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薛学姊清楚明白地说道。

「你只是在逃避而已。」

「……唔!」

一时之间,我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逃避?

我在逃避?

我在逃避什么?

我疑惑地愣在原地,薛学姐继续说道。

「你还记得今天白天红羽说的话吗?她说每个人都会遇上障碍,但无论花多少时间,都得重新爬起来。可是现在的你不一样,你放弃爬起来,只是一味逃避。」

「……我、我……」

我没有。

我很想斩钉截铁地这么说。

可是,不知何故,这句话没从我的嘴里出现,

「所以你才跟昴殿下说暂时别当死党,对吧?保持一段距离比较好、冷静一段时间比较好,拿这些好听的藉口当理由,其实只是在逃避,不敢面对问题。」

「可、可是……我……」

我不知道她为何因我的事情而烦恼。

我不喜欢彼此隐瞒的感觉。

我只是不希望双方继续受伤害。

「不服气是吗?那么,我问你一个问题。」

薛学姐依然笔直地凝视我的眼眸。

「——不能隐瞒朋友任何事情吗?」

「什么……」

「我有说错吗?每个人都有不想被人碰触的话题,这是理所当然的啊。」

她若无其事地说道。

……

听她这么一说,的确没错。每个人都有不想被其他人看见的一画。

可是——

「……可是,我和近卫是……」

我们是死党。

没错,我和近卫是死党。

所以我才不喜欢彼此隐瞒的感觉。

「好,那我换个问法。」

「……咦?」

见她轻易地转换话题,我呆愣一下。

薛学姐对我说出决定性的一句话。

「你所谓的死党——是有事隐瞒便会轻易闹翻的关系吗?」

「!」

听到这句话,我只能沉默。

她在我回答之前便大叫:

「不是吧!如果是死党,怎么会因为这种小事情便闹翻?」

「……」

「如果你是昴殿下的死党,即使他有事瞒着你,你也应该陪在他身边!你应该多想想他的感受!应该接纳他!而且——应该保护他!连这些事情都办不到,就别把『死党』两字挂在嘴上!」

「……」

「你现在做的只是逃避!遇到问题不爬起来,只顾着逃跑而已!学学你妹妹吧!她……红羽虽然遍体鳞伤,却还是拚命前进耶!」

「!」

我的记忆突然复苏。

没错,红羽不一样。

她虽然抱着我哭哭啼啼,却丝毫不逃避。她已经做好觉悟,无论花多少时间都会爬起来,向前迈进。

「……」

可是……我呢?

是否如薛学姐所说,我只是在逃避?

我需要时间、我们现在最好保持距离、这是为了彼此——紧抓着这种好听的藉口,欺骗自己。

其实,我只是在逃避吧?

没错,逃避近卫昴。

「!」

不,不光是近卫。

我也在逃避凉月。

这两个星期,她都没来学校。

莓说是感冒,但我觉得那应该是谎言。

可是,我什么都没做。

我拿莓不让我进屋当藉口,不去见凉月。

这是因为——我在害怕吧?

我能做什么?

能为现在的凉月奏做什么?

其实我是没自信,才一直犹豫、逃避吗?

「……你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哥哥。」

如泣如诉的声音传来。

或许是因为刚才大吼大叫,薛学姐的声音听起来十分嘶哑。

即使如此,她仍是继续说道:

「我认识的你,还要更帅气一点喔。」

「……」

「我不是要你变成漫画或小说里的主角。书里不是常有吗?充满正义感、不顾性命迎战强敌、最后帅气获胜的人。但是,现实世界中不会有这么帅气的人。」

「……」

「你妹妹不也说过,每个人都会过上障碍,都会烦恼、害怕……但还是得向前迈进。就算再怎么逊……也得前进。没人能像小说或漫画里的主角那么帅气。」

「……」

「所以,别再逃避!不爬起来、一味逃避,根本和死了一样!挣扎!爬起来!放手一搏!无论花多少时间,无论多逊……也别放弃起身迈步!这就是……这就是……」

「——活着的意义!」

「……」

这句话让我明白薛学姐为何打我耳光。

连我都想痛殴过去的自己。

我到底在做什么?

一直围困着我的事韧似乎粉碎。

这个人替我破坏它。

没错,正如同薛学姐所说。

不知不觉间,我开始逃避。

随波逐流,不知所措。

放弃用自己的双脚前进。

可是——

「!」

我的脚慢慢地使出力气站起来。

在神社的石板地上,我稳稳地——站起来。

「……哥哥。」

薛学姐放开我的衣襟。

接着,她用和刚才怒吼时完全相反的温柔声音说:

「你现在没问题了吧?」

「是的。」

我清楚明白地回答。

我终于回答得出来。

现在——没问题了。

我是个无可救药的胆小鬼,直到现在才爬起来就是最好的证据。我和漫画及小说中的帅气主角天差地远,是个无可救药的懦夫。

可是——

「……我走了。」

我静静地对薛学姐说道。

没错,即使我是个无可救药的胆小鬼,还是得向前迈进;无论再怎么逊,总有一天得爬起来,迈开脚步。

过去的我实在太窝囊。就算最近发生很多事,我怎么能把这么重要又理所当然的事给忘了呢?

妈妈口传、红羽以身示范的坂町家家训。

那和薛学姐刚才说的一番话相似。

无论我再怎么胆小——不,正因为我胆小,才应该挣扎、爬起来、放手一搏。无论再怎么逊,都得爬起来,专心致志地朝前方迈进。

就这么活着。

就这么活下来。

这种不顾一切的风格才是——

我该有的生存之道。

「……了解,你全力以赴吧。」

听到我的话,薛学姐点点头。

或许她已经明白,也知道我现在要去哪里。

「可是,等一下,哥哥。」

「咦?」

然而,薛学姐在我打算打铁趁热时叫住我。

……什么事?

她还有话想对我说吗?

「呼……」

薛学姐轻轻地吐出一口气。

「你打吧!」

「……啥?」

「我要你打我。因为我刚才打你一巴掌,那根本是偷袭。所以……在你走之前,先打我拳,这样我们就互不相欠。」

「…………」

好厉害。

这个人真的好厉害。

到底要怎么做才能变得和她一样帅气?

「……好,快动手。别看我这样,我还挺怕痛的。」

薛学姐略微腼腆地说道。

片刻沉默之后——

「……我明白了。」

我回答。

「那请你闭上眼睛。」

「啊?为什么?你刚才被我打的时候眼睛睁得很大耶。」

「可是,刚才那根本是偷袭,现在要你闭着眼睛并不过分吧?别担心,我不会打你的脸。」

「唔唔……很、很好!你可别瞧不起我!我才不怕闭着眼睛挨打!」

薛学姐显然在逞强,只见她战战兢兢地闭上眼。

她像是被责骂的孩子一样,微微颤抖着。

「……」

我定睛凝视着她。

然后,抱住她。

而且抱得很用力。

「啥~~~~~~~」

瞬间,薛学姐的脸变得一片通红。

看来她没料到会发生这种情况。

「你、你你你你你干干干干嘛啊!」

「咦?我不是说『我不会打你』吗?」

「那你为什么抱住我?」

「总比被打好吧?」

「话是这么说没错……」

「……薛学姐。」

我用坚定的口吻,对困惑的她说:

「——谢谢你。」

我真诚地向她道谢。

「唔~~~~~~~~白痴!别道谢!别说谢谢!你要去就快点去!我会替你向兔咪她们说明!」

薛学姐似乎是在掩饰她的难为情。

听到她的话,我只说一声「拜托你了」便放开她。

接着,我冲出薛学姐所在的神社,奔驰在柏油路上。

目的地只有一个。

——大厦。

我的死党管家——和她的主人大小姐所在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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