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点十一分。
我走了三十分钟左右,才从医院回到家。
说是这么说,不过我回来的地方当然是政宗的套房。
九月发生的火灾让我可爱的家陷入「热烈重建中」的状态,听说现在已经盖得差不多,第三学期里应该能完工。
所以,住在政宗家的时间已所剩不多。
我在政宗的套房前如此暗想。
回想起来,这段时间真的发生许多事。
我在阳台生活一个月,后来发生凉月革命、红羽离家出走、我和近卫吵架……
最重大的事件则是告白。
政宗和凉月。
两个女孩向我告白。
「……我得郑重答覆她们才行。」
我如此告诉自己。
在这里和政宗一起生活,以及和近卫、凉月当邻居的时间已所剩不多。
所以,我得好好做个了结。
没错——在我回坂町家之前。
「好。」
我轻轻吐出一口气,打开门锁。
政宗应该还在薛学姐家,尚未回……
「……咦?」
等等,在医院遇见薛学姐时,她说奈久留和红羽对她的圣诞老人装扮大为赞赏。
那么,政宗呢?
或许是政宗对薛学姐的圣诞老人装扮无动于衷,不过,见到那么完美的装扮,不可能无动于衷。
这么说来,莫非政宗中途便离开派对吗?
我抱着满肚子疑惑走进玄关,看到政宗的鞋子——她果然回来了。看到我手上的绷带,她不知道会说什么?或许会稍微替我担心,不过受伤的原因毕竟出在我自己身上,或许她会责骂我。
无论如何,我饿扁了。
仔细一想,今天吃过中餐以后,我什么都没吃。和红羽她们在咖啡店举办失恋惋惜会时,由于妹妹暴饮暴食的程度太脱离常轨,令我什么都不敢点。当然,这是基于金钱方面的问题。
哎,冰箱里应该有东西吧?
我没开灯,走在幽暗的走廊上,发现客厅里似乎有人。看来政宗在客厅。
「我回来了。」
我打声招呼,踏入客厅。
瞬间——我哑然无语。
「哎呀,你回来啦?次郎。」
迎接我的是一道凛然的声音。
凉月奏。
我的邻居。
一头黑发扎成两边,看来相当俏丽的大小姐。
「你回来啦,次郎。」
接着向我打招呼的是近卫。
这位男装管家一样是我的邻居。
两人理所当然地闲坐在客厅里。
「……」
等等。
这是什么情形?
为什么这两人在这里?
不,自从搬来这里后,她们常常跑来这间套房玩……或者该说是跑来捉弄我们,但是,她们从未这么晚上门。
「啊,蠢鸡,你回来啦。」
正当我混乱之际,厨房传来另一道声音。
走进客厅的是宇佐美政宗,她手上端着放有三人份咖啡的盘子。看来她刚才是在厨房准备饮料。
「谢谢你,宇佐美。不过,动作快一点,第二回合将要开始。」
「知道啦。话说回来,为什么第一回合的惩罚是替所有人泡咖啡?」
「抱歉,宇佐美,本来应该是身为管家的我来泡咖啡……」
「啊,昴殿下不用放在心上,谁教我输了呢?」
「是啊,谁教你输了呢。」
「你客气一点行不行啊!」
「对于输家,没什么好说的。」
「唔……不过是最先把牌出完便嚣张成这样……下次我绝对不会输!」
政宗勃然大怒,到另外两人坐着的桌边坐下。
桌上摆着红心、方块、梅花和黑桃七。
排七。
这是个简单又广为人知的游戏,玩法是每个人从自己手上的牌组里打出能出的牌,依序排列。
不管怎么看,这三人都是在玩排七。
「呵呵呵,次郎,你要加入吗?」
凉月一面拿出红心八,一面问道。
不,先别提加不加入……
「你们在做什么?」
我姑且吐个槽。
玩排七是无妨,毕竟近卫、凉月和政宗三人,在昨天之前有着一段微妙的距离、处于尴尬状态,因此能够和好绝对是件好事。可是,为何在这种时间玩排七?
「那还用问吗?」
凉月理所当然地说道。
「我们在增进彼此之间的交流。」
「……交流?」
「是啊,因为接下来得共处一阵子。」
「……」
呃,什么意思?
一阵子……莫非她们今晚要在这里过夜?那倒是无妨,但是明天还有课,别熬夜比较好吧?
「凉月奏,你的说明太难懂,我来说吧,省得麻烦。」
「哦?你对我有意见啊?大贫民。」
「罗唆!大富豪(注4)已经是第一回合的游戏!」
「就算实际生活再怎么清苦,也不用连在游戏中都当大贫民啊……」
「这、这个大富豪……你在现实生活是有钱人,在游戏里破产一次会怎样!」
「宇佐美,你光顾着和大小姐吵架,结果还是没向次郎说明……」
近卫拿出方块九,叹一口气说道。
然后,管家凝视着我开口:
「总之,我们将在这里和你们共住一阵子。」
她丢下惊人的炸弹宣言。
暂停一下。
注4扑克牌游戏,玩法近似台湾的「大老二」。
这张王牌太强大,根本已经将军了。
共住?
这个字眼代表的意义是……
「所以……次郎。」
近卫对着困惑的我,略微腼腆地说道:
「以后请多多指教。」
♀×♂
说句题外话,其实我不太喜欢玩扑克牌。
从前我常和我家的娘子军玩扑克牌,当时玩的游戏是「如何用扑克牌攻击对手的要害」。那根本不是游戏,而是互相残杀,惊险性满分。
即使如此,那还是比现在的状况好太多。
「哎,拜托替我好好说明一下行不行?」
政宗家的客厅里。
我手拿着扑克牌,坐在桌边问道。
顺道一提,我是从第三回合的抽鬼牌游戏开始加入她们。
果不其然,第二回合是由凉月获得压倒性的胜利,政宗又是敬陪末座。向这个大小姐挑战动脑型的游戏,果然是有勇无谋的行为……
不,现在不是说这种话的时候。
根据凉月所言,我们将要共住一阵子,为了增进彼此交流,才玩扑克牌游戏。
可是……
「次郎,正如同昴刚才说的一样。」
凉月一面丢出成对的牌,一面说道。
「我们要搬来这个套房住,而且这么做是有理由的。」
「理由?」
听我反问,凉月依然带着笑容开口。
「刚才我不是向你告白吗?」
「……」
呃,凉月小姐?
这种事你居然如此干脆地说出来?
而且是边玩抽鬼牌游戏边说出口。
「还有,宇佐美也向次郎告白吧?」
「啥……你怎么知道?」
「昴告诉我的。话说回来,你的告白真是热情耶,记得是『我想成为你的家人』,最后还强吻……」
「呃啊啊啊啊啊啊住口~~~~~~」
政宗满脸通红地大叫。
看来第三回合凉月也会大获全胜。没想到她居然使出这种场外战术。现在不是玩抽鬼牌的时候,最大的鬼牌就是这个大小姐。
「对、对不起,宇佐美。要是我没跟大小姐说……」
「……不,请别道歉,昴殿下,反正这件事迟早会曝光。」
「没错,太明显了。看你的态度,谁都知道你喜欢次郎。」
「你闭嘴!快点继续说明!」
泼兔不满地鼓起脸颊。
凉月说声「好」,轻轻地点了点头。
「次郎,在你回来之前,我们讨论很久,最后大家决定和睦地住在一起——这是为了治疗你的女性恐惧症。」
「治疗我?」
「你在体育祭结束后不是说过,『不先治好女性恐惧症,无法和女生谈恋爱』吗?你当时说得很清楚。」
「呃,我确实说过……」
体育祭结束后。
回家的路上,我对她们三个说过这句话。
那也是当然的,若不治好女性恐惧症,我连女生的手都不敢握,在这种状态下要怎么好好谈恋爱呢?
「所以罗!」
凉月从容地丢出最后一对牌说道:
「从现在开始,我们三人会合力治疗你的女性恐惧症。」
「……」
适一瞬间,明明是十二月,我的背上却冒出大量汗水。
那当然,因为这些人安排的疗程实在称不上良善。
近卫是天然呆、凉月是虐待狂,政宗则是激进派。这三个人的方向性虽然不同,治疗方式却一样可怕。
这三个人要联手?
饶了我吧!这简直像钢×里的黑色三连星一样可怕。岂止是「拿我当踏板」,她们一定会毫不客气地真的把我当成踏板践踏(注5)。
「因此,既然要三人合力治疗,当然是住在一起比较方便。」
「嗯,理由我懂了。可是……这么做不要紧吗?」
「什么不要紧?」
「不,因为……」
毕竟凉月和政宗都已向我告白。
虽然这不是少女漫画,但照理说,她们的关系不是会变得险恶吗?
「蠢鸡,你是不是以为我们会为你争风吃醋?我们才不会那么做,因为……」
政宗说到这里停顿一下。
「要是那么做,将会引发战争。」
「……」
好厉害,她说战争耶!岂止是少女漫画,现在连格斗漫画的台词都跑出来。
话说回来……战争吗?
再怎么样也不可能演变成那种事态吧?
「那我问你,你想看我们全力争斗吗?」
注5黑色三连星,动画「钢弹」中吉翁军的三人部队。在双方的交战之中,钢弹以「黑色三连星」队长盖亚驾驶的机体为踏板躲过攻击,当时盖亚说的台词即是:「拿我当踏板吗?」
「咦?」
「一旦开始争斗,我想凉月奏绝不会手下留情,一定会设下让人想像不到的陷阱,也会向宅邸的佣人求助,对吧?」
「……」
「至于我则会向手工艺社的其他人求助,我想副社长和坂町应该会帮我。这样一来,到时候会变得如何呢?」
「……」
我稍微在脑中模拟政宗这番话描述的情景,
凉月和政宗之战,换句话说,即是凉月家VS浪岚学围手工艺社的全面抗争。这样梦幻的对战一旦爆发……
「……我不要。」
我简洁地陈述意见。
我死也不想看到那种光景。因为这不只是争风吃醋,搞不好会死人。我想,介入其中、阻止她们相争的我,会是头一个死掉的那个人。
「对吧?所以我们决定先治好你的女性恐惧症再说。我们也不想做无谓的争斗。」
「的确,只要我的体质没改善,你们争也没用。」
换句话说,她们为了替自己的恋情做个了结,决定先治好我的女性恐惧症。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我们将要住在一起。
可是,和三个女生同居吗?如果是漫画或轻小说的世界,这是种相当令人开心的事态发展……但我现在只感到不安。
理由很明显。
近卫昴。
凉月奏。
宇佐美政宗。
她们的个人风格实在太强烈。
虽然个个都是可爱的女孩,但是同住在一起,搞不好会引发什么奇怪的化学变化,未免太可怕。
「……唔?」
可是,慢着。
冷静下来一想,大家没办法住在一起吧?
因为房间不够。
虽然这里是高级大厦的套房,但要四个人一起生活,空间还是稍嫌不足。如果有人睡阳台或许没问题,若采用这个方法,头一个被牺牲的一定是我。事实上,我已经体验过一次。
可是,现在是十二月。
若是睡阳台,根本是朝着冻死的路线直线前进。又不是「龙龙与忠狗」,我才不要这种死法!
「别担心,次郎。」
此时,凉月似乎明白我的心境,朝我微微一笑。
她看起来很开心,根本是笑容满面。
「……」
糟糕。
我们的凉月回来了。
咦?这种恢复力是怎么回事?我去医院之前,凉月明明还散发着「我笑不出来」的严肃气氛,但现在她似乎想通了,完全恢复原状。现在笑不出来的变成我。
当这家伙露出这种表情时,绝不会发生什么好事。莫非她已有什么打算吗?
「昴,你先别玩扑克牌,向次郎说明吧。」
「遵命,大小蛆。」
凉月无视心惊胆跳的我,对管家如此下令。
接着,近卫说「走吧,次郎」,拉着我的手站起来……咦?为什么要离开客厅?
「走这边。」
刚才我懒得开灯,所以走廊上一片幽暗。前进片刻之后,近卫啪一声打开墙上的电灯开关。
瞬间,光线照亮走廊——
只见走廊的墙上有个直径约六十公分的大洞。
从洞口望去,隔壁的套房一览无遗。
「……」
……这是怎么一回事?
在某个工匠巧妙且崭新的技术下,高级大厦的套房墙上居然开了个通风孔。
「呃、呃,近卫,这是怎么回事?」
我用发抖的手指着墙上的洞。
近卫「唔」了一声,回应我的问题。
「次郎,你也觉得应该把洞弄大一点比较好吗?那样比较好通过……」
「我不是在计较洞口的大小!」
这种地方为什么有洞!
不,冷静下来,莫非凉月说的是指这个?墙上有个洞,不经过门也能往来于两个套房之间,两个套房便结合成一个大套房。不过,到底是谁把墙给……
「话说回来,打洞还挺辛苦的。」
「原来凶手是你!」
「问题在于墙壁。这道墙很硬……」
「再怎么想,问题都不在这道墙上!」
还有更大的问题吧?这里是出租套房耶!你们可以擅自进行这种打洞工程吗?要是打官司,你们必输无疑。
「别担心,大小姐已经和大厦的主人谈妥。」
「谈妥……她到底采用什么谈判方式?」
「大小姐说她『动用去年的压岁钱』。」
「未免说得太轻松啦!」
话说回来,解决这种等级的纠纷……得花多少钱?凉月究竟拿出多少压岁钱?拜托,请施舍一点给不幸的人们……比如住家被大火烧毁大半的同班同学(我)。
「就是这样,问题解决了。呵呵!」
近卫得意洋洋地挺起胸膛。
可恶,没想到她们会使用如此大胆的手段。虽然这种改造方式相当强硬,但如同近卫所言,这样一来空间问题便解决。
「……唔?」
慢着慢着慢着。
仔细一想,还有个更大的问题。
「哎,近卫,你和政宗一起生活不要紧吗?」
「嗯?什么意思?」
「呃,因为……政宗不知道你是女生吧?」
基于某种理由,近卫昴扮成男装管家上学,而且她的秘密不能泄漏出去。
如果近卫和政宗同住在一起,或许秘密会曝光……
「——不要紧。」
然而,近卫如此说道。
「宇佐美已经知道我的秘密。」
「……啊?」
什么跟什么?
换句话说,政宗已经知道近卫是女生吗?
「而且她答应我,不会把我的秘密告诉别人,所以你不用担心。」
「是、是吗?」
我虽然惊讶,还是静下心思考。
如果被其他学生发现自己的秘密,近卫就不能继续当管家;不过,只要别让凉月家的人得知秘密已经泄漏,那便没问题。事实上,我正是这种情况。
话说回来,没想到政宗居然知道近卫的秘密。
莫非我不在的时候发生什么事吗?
「我想出来的改建计划如何?」
我一面暗自思考一面走回客厅,此时,凉月带着满面笑容问道。
……复活。
恶魔凉月复活。
瞬间,我领悟到这个恶魔般的大小姐已经完全复活。
「哎呀,怎么回事?次郎,你干嘛哭丧着脸?」
「不,没什么……」
我捣着眼睛说道。
凉月又敢说出真心话,这明明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我却好想哭。
「好,既然已经向次郎说明完毕,那也不用再玩扑克牌吧?」
「呵,你很狡猾耶,凉月!赢了便想跑吗?」
「继续玩也无妨,不过,你不可能赢过我。」
「唔……可恶,赢了两回合就得意起来……」
政宗懊恼地捏紧手上的牌。
别玩啦,泼兔,你是赌不赢凉月的。刚才玩抽鬼牌我就知道了,这家伙的一号表情绝不会㈩现变化,和这个大小姐玩心理战实在太无谋。
「别那么懊恼。还是说……其实你只是想和我玩呢?」
「啊?什么意思?」
「两个礼拜前的双对约会中,你不是说过你想和我做朋友吗?」
「!」
「谢谢,你人真好。为了增进我们的友谊,居然故意拉长玩牌的时间。」
「唔~~~~才、才不是!我才没有!」
「不愧是宇佐美,令人着迷的傲娇模样。」
「别说我傲娇!」
「那么,我可以叫你兔咪吗?」
「啥……」
政宗惊讶得嘴巴一张一阖。
那当然,因为过去凉月从未如此称呼政宗。除了变成「娇夜」时另当别论。
「你你你你你干嘛用那个绰号叫我!」
「你不是想和我做朋友吗?」
「唔……我、我是想当你的朋友啦……」
「呵呵呵,兔~咪♪」
「等等,你干嘛突然抱住我!」
「因为兔咪好可爱~」
「你的性格会不会转变太多啦!啊,等一下,呜……别、别乱摸!」
政宗被凉月抱住,因此发出怪声。
我想那应该是凉月表达亲爱之情的方式,她其实很感谢政宗说「我想和你做朋友」。唉,不过我又觉得她只是在拿政宗寻开心而已。
「大小姐,时间已经很晚,还是继续谈正题吧。」
「啊,也对,谢谢你,昴。来,宇佐美,你也向昴道谢。」
凉月若无其事地放开政宗。
于是,终于解脱的泼兔一面喘气一面道谢:
「谢、谢谢……昴殿萨……」
加油,政宗。
如果只是这种程度就吃不消,铁定无法和凉月交朋友,因为她是个天生的虐待狂。这半年来深受其害的我现身说法,绝对错不了。
「那么,进入正题吧。」
凉月对我们说道。
「现在开始第一届坂町高峰会议。」
「……」
不不不,这是哪门子的高峰会议?
「别那么诧异,次郎,这是为了治疗你的女性恐惧症而举办的高峰会议。我们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在冬季期间……换句话说,即是在第三学期开始之前治好你的女性恐惧症。」
「第三学期……」
根据我的记忆,第三学期是从一月五日开始。今天正好是十二月五日,所以期限是一个月。
「是啊,我觉得订个具体期限比较好,这样我们会比较有干劲。」
「好棒喔,昴,宇佐美赞成我的意见耶,这就是『娇』的状态吗?」
「不,还不能确定,大小姐,听说『傲娇』是非常深奥的。」
「是吗?真遗憾。不过,这样才有努力让她展现娇态的价值,我会加油的。」
「……你们到底有没有认真讨论的意思?」
「真是的,别那么生气嘛,兔咪。」
「别叫我兔咪~~~~~~~~」
政宗的咆哮声响彻屋内。
不要紧吧?虽然这栋大厦的隔音设备很完善,但是吵成这样,隔壁住户会不会来抗议……啊,应该没问题,毕竟导致吵闹的元凶正是隔壁套房的住户。
「你、你没事吧?宇佐美,你的脸一片通红耶。」
「昴殿下……我很高兴你为我担心,但是我求你别跟着凉月奏起哄……」
「咦?可是,我只是做出平常的反应啊……」
「……」
政宗沉默片刻后问我:
「哎,蠢鸡,昴殿下是不是有点天然呆?」
哦?你总算发现啦。但真正可怕的不是这个,而是近卫无意识的天然呆和凉月刻意的虐待狂性格混合之下产生的化学变化。真是可怕的主仆联手攻击。
「好,继续讨论。现在已经立下目标,要在第三学期开始前治好次郎的女性恐惧症,剩下的是讨论该如何治疗。」
「是啊。这半年以来,我们试过各种疗程,但没有一样能完全治好次郎的女性恐惧症……唔……」
近卫进入思考时间。
诚如近卫所言,自从我们四月相识以来,进行过各种疗程。多亏这些疗程,我的女性恐惧症逐渐改善,但还缺乏决定性的一击。
「……」
不,慢着。
最近……或者该说今天,我好像找到治愈女性恐惧症的线索……
「咦?可是,蠢鸡的女性恐惧症已经改善很多吧?他今天背着坂町背好久耶。」
「……啊!」
没错。
正是坂町红羽。
被她拥抱过后,我的女性恐惧症似乎比以前改善很多。追根究柢,我的女性恐惧症便是起源于害怕女生——亦即害怕我家的娘子军。
不过,今天的红羽不同。
因为失恋而抱着我痛哭的红羽……和普通女孩没两样。
她一点也不可怕,我甚至觉得身为哥哥的我得好好保护她。
认知到这一点后——我的女性恐惧症有很大的改善。
「是吗?虽然我不知道理由……不过,太好了。」
近卫笑着说道。
「……」
见到她的笑容,我怦然心动。
我似乎很久没看到近卫自然的笑容。
「能够长时间背着红羽,代表次郎的女性恐惧症已经近乎痊愈吧?」
「嗯、嗯,可以这么说。」
这半年来和她们一起进行的疗程,还有对红羽产生认知上的变化——在这两个因素交互作用之下,我的女性恐惧症渐渐痊愈。唔,虽然有点缺乏真实感,但这是一件很惊人的事,长年以来困扰我的体质居然快治好了。
「不过,得好好确认一下才行。」
此时,凉月奏如此说道。
她凝视着我微微一笑。
「……」
……快逃吧!
我反射性地这么想。
理由只有一个,我的身体已经进化成看到这个大小姐的这种表情,便会立刻逃走。真是讨厌的脊髓反射。
如此这般,我直刻起身,然而——
「不行,别想逃。」
「!」
瞬间,凉月突然出现在我身边。唔哇啊啊啊啊啊啊啊!这个大小姐干嘛突然抱住我的手臂!
「慢、慢着!凉月奏!你对蠢鸡做什么!」
政宗立刻大叫,并用颤抖的手指着抱住我的凉月。
「呵呵呵,宇佐美,你为何那么慌张呢?」
「还不都是因为你抱住蠢鸡!」
「这样才能确认次郎的女性恐惧症好转到什么程度啊。」
「这、这个道理我是懂啦……」
政宗沉吟着。
这个道理我也懂。
凉月是要确认我的女性恐惧症好转到什么地步。
没错,她甚至不惜用上自己的身体。
「……」
不,这么说听起来好像是她牺牲自己,其实,她只是以我的反应取乐而已。最好的证据是,她看起来非常开心。
「再说,我抱着次郎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凉月依然抱着我,面带笑容说道:
「因为我喜欢次郎。」
「……」
请好心人告诉我,这个大小姐的精神回路到底是什么构造?为什么能在这种状况下说出这种话?她的心灵坚强程度非比寻常,心脏该不会是钻石做的吧?
「唔~~~~凉、凉凉凉凉月奏!你在胡说什么!」
「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话、话是这么说没错……」
「啊,勉强要挑毛病的话,应该不是『喜欢』,而是『非常喜欢』才对。因为我这样抱着次郎……心脏跳得好快。」
「啥……」
「哎呀,次郎……你的心跳也加速吗?」
呜!她居然在我耳边轻喃。
同时,凉月纤细的手臂紧紧抱住我的右臂。
唔哇啊啊啊啊啊!胸部!凉月胸前柔软的触感紧贴着我,有害心脏!被她这么一抱,即使是出家的和尚也会心跳加速!
「呵呵呵,着来次郎的女性恐惧症真的快要痊愈。我抱得这么紧,他看起来却很从容,也没有流鼻血。」
「!」
「既然如此,抱得更紧一点也没问题吧?」
「!」
「哎,你认为呢?次郎。」
大小姐一面紧~~~~紧抱住我,一面撒娇似地问道,而且笑得很开心。
「……」
娇月复活。
这一瞬间,我确实体认到一度死去的娇月如同凤凰一般浴火重生,而且撒娇的威力比从前更上一层楼。莫非她继承赛×人的基因吗?
「次郎,你不说话我怎么会明白呢?」
凉月缓缓说道,宛如要将话语深深刻划在我的脑中。
……啊!
娇月真是非同小可!
事隔多时,我总算再次亿起这个大小姐的恐怖之处。我看她干脆去当CIA的审问员吧。被她这么一撒娇,再倔强的恐怖分子也会从实招来。
无论如何,这个状况很不妙。即使我的女性恐惧症已经将近痊愈,当着近卫和政宗的面被凉月抱住,实在太难为情。在女性恐惧症发作之前,我会先因为心脏病发作而驾鹤西归。
我得设法打破这个僵局……
「等一下!」
此时,一道带刺的声音响起。
哦!不愧是政宗,不是白白和我当了两个月的室友,居然能敏锐察觉到我的危机。
求求你,替我想个办法处理眼前的状况吧。
「凉月奏。」
然而,听到下一瞬间她说出的话,我的心脏险些停止。
「只有你一个人抱,不公平。」
「……」
等一下,政宗小姐,我不懂你在说什……呃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为何连你都一起抱住我!泼兔!
「等等,你快放手!」
「我绝对不放!」
「你干嘛那么坚持?」
「因、因为……」
政宗抱着我的左臂,脸颊微微泛红。
「我也喜欢蠢鸡啊!」
「……」
不妙,不知道是不是对凉月产生对抗意识,今天的政宗格外积极。
「哎呀,宇佐美挺积极的嘛。」
「还、还不都是因为你做出这种事!」
「有什么关系?我喜欢次郎啊。」
「我也是!」
「哦?这么说来,宇佐美,你喜欢次郎哪一点?」
凉月突然问道。
听到这个问题,我和政宗异口同声地发出一声:「啊?」
不不不,您在这种情况之下说些什么啊,大小姐。
「我、我干嘛要跟你说!」
「你喜欢次郎吧?那应该有你的理由才对。」
「话、话是这么说没错……」
「顺道一提,我敢说。」
「……唔!」
听到凉月的发言,政宗忍不住陷入沉默。
「——次郎。」
接着,大小姐依然抱住我,笔直凝视我的眼睛开口。
「我觉得你很好玩,所以喜欢你。」
「……」
……是我听错吗?
刚才这个人好像说,她喜欢我的理由是我「很好玩」。
「因为和你在一起绝无冷场,你老是惹上好玩的麻烦。」
「呃……凉月小姐,我之所以会惹上麻烦,好像是因为你老是搞出一些奇怪的整人把戏……」
「是啊,不过这一点姑且先忽略吧。」
「别忽略!」
这是最重要的部分!这家伙该不会忘记她对我做过什么事吧?如果是懦弱一点的人,早已罹患忧郁症。难道她年纪轻轻便有更年期障碍吗?
「不过,你对我的整人把戏总是呈现有趣的反应啊。」
「我并不想反应。」
「我觉得我们应该能够成为好搭档。」
「你想说相声吗?」
「咦?你在说什么啊?我是想当你的女朋友。」
「算我求你,不要说得那么直接!」
凉月奏状况绝佳。
今天的她火力全开,教人不敢相信她已经请两星期的假没去上学。还是因为她请假太久,因此累积不少压力呢?如果是,现在的我毫无疑问成为她的发泄管道。
「好,轮到宇佐美。」
「啥……」
「我都忍着羞耻老实说出来,你却不敢说吗?」
「唔~~~~~~~~~」
「哎,兔咪?」
「罗罗罗罗罗罗唆!别叫我兔咪!我说!我说就行了吧!」
政宗满脸通红地大叫。
接着,只见她的眼眶因为羞怯而微微湿润。
「……我、我喜欢他的温柔。」
「……」
我瞬间沉默下来。
说来惊人,连近卫和凉月都陷入沉默。
她们似乎没想到政宗会说出如此坦率又充满少女情怀的答案。
「因为蠢鸡……虽然嘴上抱怨一堆,还是肯和我做朋友……我和他在一起也觉得很安心……所以我希望当他的家人,和他永远在一起……」
「宇佐美,我并未要求你这么开诚布公……」
「没、没关系!反正这些话我本来就想对蠢鸡说!」
政宗满脸通红地说道。
她说得相当果断。
接着,她再度转向我。
「所以……我很喜欢蠢鸡!」
「——」
……不妙。
这是什么情形?
为什么我会被两个女生抱着告白?
莫非这一切都是幻觉?
或许是客厅里的暖炉一氧化碳外泄,引发中毒症状。我得快点开窗让空气流通,不然会变成集体自杀。不过,有一个人(我)已经快死了。
无论如何,这种情形不太妙。
我的女性恐惧症虽然已近乎痊愈,但在女生的猛烈攻势下,又开始发作。
再这样下去,我八成会昏倒。
我得趁着还没昏倒前快点求救。
「——次郎。」
此时,女低音响起。
声音的主人是近卫。
她凝视着被凉月和政宗抱住的我。
接着——
「!」
她紧紧搂住我的腰。
「近、近卫?」
我大吃一惊。
因为过去的近卫绝不会做出如此大胆的举动。
「!」
……不,冷静下来。
先整理一下状况。
十月去游乐园时,我曾向近卫告白,结果壮烈成仁。
之后十一月时我们曾吵过一架,彼此距离越来越远……
可是,今天我前往凉月的套房后,和近卫之间的距离似乎缩短一些。
「——」
对了,我有话想对近卫说。
『等我和凉月谈完之后,也有话要和你说。』
当时我的确这么说。
至于近卫是怎么回答的呢?
『次郎,我也有话想告诉你。』
「——」
她想说的话莫非是——
「次郎……我……」
近卫面带羞怯,抱着我努力说下去。
扑通!
她的举动让我的心脏猛然一震。
接着——
「!」
鼻血喷出来了。
当然,是从我的鼻子喷出来。
我已经到达极限。
「唔哇!蠢鸡?」
「原来如此。虽然症状已近乎痊愈,但是在这么多女生发动攻势之下,次郎的女性恐惧症澴是会发作。」
「喂,凉月奏!现在不是冷静分析状况的时候啦!」
「是啊,再这样下去,我们的衣服会被他的鼻血弄脏。」
「不是这个问题!」
「啊,先别说这个。宇佐美,刚才的你很可爱耶。」
「啥……就就就就就算你这么说,我也不会开心!」
「不愧是兔咪♪」
「要我说几次你才听得懂!别用那个绰号叫我!」
凉月和政宗抱着我吵嘴。
呃,两位如果有空聊天,可不可以先放开我?再这样下去,我好不容易从医院回来,又要再去一趟。
当然,这次是为了输血。
「……不要紧吧?次郎。」
近卫一脸担心地递出面纸盒。
她的表情看来有点遗憾。
刚才……近卫究竟想说什么?
「……」
这么一提,今天红羽向近卫告白之后曾说过:
『——我猜近卫学长也有心上人吧?』
这句话……
这句话代表的意义是……
「好,既然已经明白次郎的女性恐惧症好转到什么程度,今后我们要多多努力。毕竟时间有限。」
凉月终于放开我,如此说道。
……
嗯,也对。
现在先专心治疗我的女性恐惧症吧。
在这个冬天里……我想,这应该会成为最后的疗程。
近卫昴。
凉月奏。
宇佐美政宗。
我将和她们一起生活。
「——」
不过,这样也不坏。
毕竟,今天以前的我们像是一盘散沙。
渐行渐远的距离,历经一番波折之后总算恢复原状。
日常生活。
热闹开心的日常生活。
如果这样的生活能够延续下去……
「……喂,政宗,你也差不多该放手吧……」
我忍不住说道。
不知何故,凉月都已放手,政宗却还抱着我。
「……蠢鸡。」
可是她依然抱着我,接着说出一句话:
「和我约会。」
「……」
听到这句话,众人都沉默下来。
我、近卫和凉月皆然。
在一片沉默中,政宗露出从未展露过的认真表情开口:
「圣诞节和我约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