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密那月二周期过五天。
当众人越接近空心菜市的外壁,就越能够感受到高耸外墙的压迫感,只要抬头一看,此种高度甚至会让颈部神经有点不舒服,而外面则是爬满了植物的藤蔓。
「总觉得好像甲子园球场喔。」
一马的第一眼印象就是这句话,虽然身为外星人的可贝儿与来自异世界的相马等人听不懂,不过其他地球人倒是能够接受此种巧妙比喻。
只见有名警卫站在西侧的门外……与其说是警卫,或许还比较像是服务人员。他穿着有如地铁职员制服般的淡奶油色夹克,并且站在约派出所大小的执勤室里,是个以地球人的外观判断约五十几岁的亲切中年大叔。大概是因为已经很久没有人拜访此处了,因此当他看到一马等人时,便有些兴奋地对他们说:「你们是难民吗!」。
为了不让事情穿帮,西伊便独自前往执勤室,想想也是,毕竟可贝儿先前都待在培育「被选上的少女」的区域里,她并没有走到外面的经验,只能靠着录影资料得知外界的风景与状况。
赶紧登记完假名后,西伊便带着一行人从后门走进城市里。当他们一走进去,就立刻见到类似公车站牌的东西,负责接送的车辆也在五分钟内抵达站牌边,站在门外的服务人员大叔也对一马等人「你们走到这里应该很辛苦吧,请你们搭乘这辆车子,可以不用再担心啰。」慰劳地如此说明完之后,那位大叔便准备走回自己的工作岗位,而一马也在同时开口喊道:
「我知道了,谢谢你!」
由于得尽量避免做出醒目的举动,或许不该说出感谢的话语会比较妥当。但当听到一马的话时,那位服务人员也向他微微地露出笑容。
接着,事实也与一马这群地球观光客(?)所想的完全相同,公车并没有车轮,而是稍微飘浮在地面上,街道的景观也与科幻漫画或动画相当类似,却有种稍显陈旧的感觉,整座城市看起来就像是80年代动画所描绘的未来都市,科技层级也比地球进步几个世代。
不过,路旁的大厦并没有任何的灯光,城市仿佛陷入沉眠般,连公车内都没有见到司机的踪影。
「怎么不顺便连警卫都机械化呢?」
这时,看着窗外流动景色的费亚则是如此喃喃问道。
「我认为,应该是为了难民好不容易才能抵达这里,看到警卫会让他们非常放心吧?因为能够看到自己以外的人类还活着……刚刚那个警卫伯伯,就是这样一直迎接着那些怀着最后希望的难民们。」
身为异世界人的相马以平静的语调如此回答,而西伊也轻轻点头表示同意,便继续接着说明:
「看来已经三个月没有人抵达那扇门,以前我记得有很多人会来这里寻找安居场所……」
平常不太会表现出自己感情的西伊,却在说这些话时语调显得有些激动,明明先前他只为守护可贝儿而不惜牺牲这颗行星……不过,当他实际见到行星的惨状时,也不免对当时如此决定的自己感到相当愤怒。
公车缓缓地行驶于城市的外围。如果从上空俯瞰的话,这个城市被圆形的外墙团团团住,而越往中心就越像山丘般高耸起来,山底还有棵如同斗笠一样伸展枝叶的大树。一行人从大厦间看到大树时,那名女仆也发出「好像世界树喔……」的感叹声。
「那个叫做生命大树!是棵传说中的树。传说只要在那棵树下告白,两个人就能幸福地度过一生!」
「是真的吗!?主人,我们赶快过去吧!」
「难道两位是……已经是男女朋友了吗?」
「那个,是、是的!就是这样!」
「那两位更应该过去看看,在空心菜行星的回忆是无价之宝喔!」
看来并不只是发型,外星少女与女仆似乎连个性都非常相像,因此只靠这段对话就敞开心房了,而听到这段对话的其他人已经分不清楚到底是谁说的话……只好想到一半就放弃思考这个问题了。
「以前空心菜行星碰到与现在同样的危机时,听说这棵树就是用来祭拜拯救星球的少女跟拥有『繁荣』力量的少年喔!可是因为我没有出过设施,所以这些都是听来的传闻……」
「以前……也就是说,以前也发生过大地变成灰色,没办法种植农作物的现象吗?」
只见可贝儿对女仆点点头后,便充当向导开始说明:
「这是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空心菜行星至今没有发生过任何大战,却在某天突然发生大地染成灰色的奇异现象。没有人能够查清灰色大地逐渐扩散的原因,有很多人就这样饿死了。在这个濒临灭亡的世界里,有两位年轻人拯救了整个世界。其中一位是祈祷丰收的巫女,另外一位则是空心菜行星拥有『繁荣』农力的原住民青年。然后……」
看到可贝儿无法说明清楚而支支吾吾的模样,看不下去的西伊则是继续说道:
「其中一个是巫女,另外一个则是这颗行星的『繁荣』农力者。据说一颗行星只会出现一个拥有『繁荣』之力的人,但是这种稀有血脉在千年前为了抑制此种现象而牺牲了……这个说法才是真的。在这颗行星的教科书里,都是记载两人之后过着幸福的生活安养终年,死后埋葬在这棵大树的根部,不过两人并没有遗留下任何子孙。如果有后代的话,我们就不需要从别的行星带回『繁荣』农力者了。」
这时则是换成两位异世界人一头雾水,只好以「嗯……还是听不太懂呢」这句话做为总结,相马则是要一马简单说明内容,可是一马却以「本大爷根本没有轻松整理内容的思考力!」的理由爽快拒绝。
费亚身为所有人里最能够简略说明的人,只好简略地说明一马等人的事。但是也因为说明的内容太过简略,所以女仆听到途中就一头雾水,不过和服青年似乎已经大致理解目前状况了。
「也就是说,你们打算把一马先生与可贝儿小姐当成从前拯救行星的两个人吧?」
「那棵大树是从前两个人赌命拯救星球,才会产生出那种类似守护神的象征物,但它的力量并不是永远的,目前正一点一点地失去力量……所以现在只剩下保护空心菜市附近区域的力量了。」
为了拯救母星让居民继续存活,可贝儿就是以牺牲性命为前提所创造的生命,而西伊也向和服青年说明,他就是无法接受此种安排才会背叛空心菜政府。
「原来如此。那么,你打算怎么做呢?」
对于该怎么作以及如何拯救可贝儿,其实一马仍然完全没有头绪,而和服青年询问的对象就是一马。
「说真的,本大爷一个人根本没办法做到什么事。只是靠着想拯救星球的心情,我才会来到这里的,所以我希望能借助大家的力量。当然本大爷也会非常努力……而且这些都是可贝儿想做的事,因为可贝儿曾经帮本大爷很多忙,所以本大爷也想为她做点什么……啊!我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啦!反正本大爷认为只要到这里,应该就能得到一些好线索了!其实本大爷看起来还满没用的嘛!」
「那得到线索了吗?」
「我接下来才要开始找!不过呢,本大爷不知道这颗星球还能撑多久,只要时间允许的话,农业是绝对不会长脚逃走的啦!刚刚跟你说过话才知道,只要是有人类居住的地方,不管是地球、其他行星还是异世界都能发展农业!虽然我这样就不能继承爷爷的家业了……可是这、这样也没关系!」
一马顿时有些支支吾吾,虽然还是很担心在地球上的祖父母,但他看来已经做好在这里居住一辈子的打算了。
「所以,希望大家能帮助我,不管是吃好吃的荞麦面还是帮费亚跑腿,就算礼子妹妹要我穿哥德罗莉服也没关系,叫我当美里练习脚踢的专用沙包也可以!」
「可是,我的愿望是拯救星球后,希望你跟莉可贝儿西根完全断绝关系喔?」
「这、这样我会很困扰的!」
可贝儿也刻不容缓地回绝西伊的问题。
「那个,那两位异世界人要我做什么事才会高兴?」
「不用特地做什么,因为我们就是为了帮助你们,才会决定要过来这个世界的。」
「是的!听到刚刚那番话后,总觉得全身都冒出干劲了呢!」
这时,窗外的风景突然换成隧道的内壁,隧道内缀有橘黄色的灯光,甚至比隧道外显得更加明亮。
「那么,我们也差不多说完各自的情报了。关于这个世界的奇异现象,我就把知道的内容告诉大家吧。」
正当和服青年说出这句话的同时,公车也突然在隧道内紧急煞车,车内也响起一道广播的声音。
「我是空心菜政府的代表湘,我对你们说的内容很有兴趣。再来就是西伊管理官,欢迎你回来。」
随着传出这道声响,几辆小型输送车也从隧道双方逐渐接近公车,四辆车子就这样分别包夹整辆公车,后座还纷纷冒出穿着与西伊相同服装的人将公车团团包围。
这间政府厅的执勤室同时拥有会客室的功用,而一马等人就坐在里面的沙发上。虽然端给众人的饮料看似是温热的茶,不过似乎是合成的人造植物茶,而即使这些茶类是替代品,一般民众仍然无法轻松取得,可是一马等人完全无法感觉到茶里的甘甜味。说到唯一的优点,顶多只有因为这是人工合成的茶类,所以可贝儿饮用时并没有产生任何抗拒的动作。
里面有张强化塑胶制成的巨大办公桌,房间内没有任何以木材或皮革制成的天然家俱,但仍然散发出供高级官员使用的气氛,当可贝儿首度踏进这间房间时,甚至有种踏进第三高中校长室的感觉。
「听说全世界有三个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没想到校长居然是全宇宙级的……反正说到负责人,这些坐在高位的人长得好像都差不多嘛。」
从众人拿到茶约五分钟后,刚刚派遣士兵包围隧道的主使者终于现身。男子穿着高衣领的西装,别说是刻意把他比喻成校长了,他的长相根本就和校长完全相同。
「那个,西伊管理官,他应该是校长吧?」
「我的上司是政府的首脑。他叫做湘,职务是发言人。」
西伊看起来非常尴尬,虽然他原先就不知如何应付校长有些脱线的态度,不过最重要的原因还是他与政府发言人……也就是自己的上司长得完全相同。从湘一走进房间后,管理官就迟迟没有将视线转向他。
「这应该不是超级庞大的整人节目吧?」
费亚则是啜饮着茶,仿佛正在说着整人节目根本不会闹出人命似地,由于她已经深深爱上冲泡式食品,因此似乎对此种微妙的人造口感相当着迷,只见她一口气将温热的茶完全喝光,并且还提出续杯的要求。
「他与我们知道的校长完完全全是不同人,信不信就看你们自己了。」
管理官如此补充说道。
「他的确让我吓了一跳,没想到这么遥远的行星居然有个跟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虽然发言人试着打开话题,但西伊仍然沉默以对。
明明就是想要牺牲可贝儿拯救星球的人,竟然还要别人再一次的理解他的想法,这也让西伊对湘感觉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厌恶感。
「看来我已经让部下彻底讨厌我了,这也没办法。毕竟莉可贝儿西根小姐就等同于他的亲属,而逼迫他将亲属当成活祭品的人就是我。」
由衷地对众人陪罪……他看起来丝毫没有这个意思,只见他用平淡的口吻说出这些话,也让人有种冷血的印象。
「自我介绍就先说到这边吧。啊,你们不需要自我介绍,因为管理官已经曾经把调查资料交给我很多次了。」
接着,湘转头环视在场的众人,也发现资料里没有记载的两个人。
「嗯……那位是美里小姐,而这边是伊达先生。那两位是……?」
「主人!这些茶要叫做茶,就会对原本的茶很失礼呢!」
「说得也是,要说是果汁未达3%,倒不如说是茶汁的含量不到1%。」
听到两位异世界人喝着茶互相评论,伊达也说「那我请你们喝我珍藏的荞麦茶。」并且准备走向房间角落堆放的背包,看来不只荞麦粉与杆面工具,他似乎连荞麦茶都带来了。
「那个,这两位似乎没有在资料里面呢……」
「他叫做相马,反正他是个心地善良的家伙,你就别这么在意了!总之赶快开始讨论正题吧!你们都特地这么大阵仗欢迎端茶招待我们了,还没有把我们关进牢里,所以应该有些话要对我们说吧?」
只见一马稀奇地说出这番机伶的话,湘发言人则是出乎意料地说出「我知道了,那我就继续说明好了。」并且老实地接受一马的建议。
「不管在监狱或会客室,我能做的都只有一件事。而且我的话并没有强制力,所以这是我的请求。莉可贝儿西根小姐,还有上原一马先生,请你们将你们的生命交给我们,以拯救这个世界。」
虽然他的语调相当郑重,内容却非比寻常。
「什、什么嘛!那是什么请求啊!这不是很奇怪吗!这是叫人去死耶!而且说什么这关系到整个星球居民的性命,其实这是威胁我们的话吧!」
这时反驳的并不是一马与可贝儿,而是身旁的美里。
「就结果来说,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既然没有来硬的,应该还算得上挺绅士的?不过这样对精神上受到压迫的可贝儿应该比较可怜吧。」
「……心机好重。」
费亚说完后,一直保持沉默的礼子也接着责备湘发言人。
「你们应该有个这么做的原因吧?」
刚刚还一直顾着谈论茶的和服青年,这时却突然出声帮伤脑筋的发言人说话。
「主人……我多少能了解他的感受,因为『死之大地』会扩散得这么慢,都是因为两个人的灵魂寄宿在那棵大树里。」
「也就是说,两个人是自愿成为牺牲者的吗?」
「是的,所以才没有像我们的行星一样扩散得那么快,因为不像我是孤单一个人……」
由于听不懂两人的对话,因此一马等人只能傻傻地听着。
「这、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会知道这种现象的秘密……两位到底是什么人?」
最为惊讶的人其实是湘,而和服青年则是微微一笑。
「以前我们的世界也发生过类似的事,而且那时候的扩展速度比现在还要快,不过也像是这个世界一样慢慢地走向灭亡。」
「因为引起这个现象的元凶,是以人类的孤独与悲伤作为粮食。我认为就是相爱的两个人合力压抑这种现象,才会让扩散的速度变慢。如果要用同样的方法再度封印,说不定就要真心相爱的两个人祈祷才能拯救这个星球了喔?」
(真心相爱,也就是说,那个……)
一听到女仆的话,埋没在怪人集团中迟迟无法出面说话的美里,其实是最为受到伤害的人。因为一马与可贝儿的感情已经超越朋友关系,两人间的羁绊就像是泳裤的绑带般紧紧相牵,已经到了不剪断就无法分开的地步了……美里的猜测就是如此。
「两位已经……了解到这种程度了啊……」
看到政府发言人哑口无言的模样,相马则是继续说道:
「那个,湘先生,也就是说可贝儿小姐与上原先生是……」
「直接叫我一马吧!」
「嗯,那我就直接称呼你的名字。要是可贝儿小姐与一马没有想着拯救星球,也就没办法拯救这个世界对吧?所以你们既然无法强迫他们,只好用请求的方式……我应该没说错?」
湘仍然保持沉默,只能缓缓地点头表示肯定。因为连空心菜政府都只有几个人知道这件事,这可说是机密中的机密,也是阻碍计划成功的最难问题。
接着,会客室里也被沉默完全支配,只有礼子看似刻意地偶尔发出喝茶声,所有人完全没有进行任何对话。
最后,可贝儿则是看似下定决心般开口说道:
「我想拯救这颗星球,这份心情还是没有改变……」
「本大爷也是想这么做才会来到这里的喔!」
「那么,能请两位为这颗行星捐出生命吗?你们会让渐渐失去力量的大树再度成为行星的守护神,如果我们能够继续存活,我们承诺会替你们设立慰灵碑并订定节日,还会在当天进行祈祷的感谢祭。」
「那还满不错的嘛,不过我拒绝!谁会想随便送死啊!」
只见一马犹如脊髓反射般立刻拒绝湘的提议。
「一马!你应该也知道跟耍赖的人耍赖是没用的吧!?」
「美里!这我当然知道!实际还要听听相马的意见才能知道结果。可是,我有个想法想试看看!」
听到一马拒绝时,湘似乎万念俱灰地摊倒在自己的椅子上,而一马则是毫不在意地从沙发站起身说道:
「嗯……在相马的世界里,应该只有一个人当成活祭品吧?」
「是的,所以我们也发生过很多事情呢。」
「然后,这颗星球是两个人一起封印,也就是说几个人参加都没关系啰?反而说不定越多人越好?」
「一马先生!就算你说很多人……我会成为『被选上的少女』也是有理由的,并不是任何人都能参加。该不会是,那个……」
话说到一半时,可贝儿似乎就已经发现一马的意图而支吾其词。
「借用全世界的人类一部份多出来的电脑处理能力来解析病情……的确还有这个方法,只要把一个人无法处理的事分摊开来,理论上应该就能减轻负担。」
「应该不只有可贝儿是『被选上的少女』吧……」
在不知不觉间,费亚与礼子都察觉一马想说的是什么了,美里则是面露狐疑地「咦?什么……你们在说什么?」转头分别看着两个人。
「再重新说明一次好像有点怪怪的,不过我的意思就是,只要从其他星球找到像本大爷一样拥有『繁荣』农力的人,大家一起做不就没问题啦!怎样,很像本大爷才会想到的单纯想法吧!」
看到一马得意地挺起胸膛的模样,女仆则是「这样就……」如此开口说道,但是话却没有说完,因为和服青年连忙掩住她的嘴巴。
「嗯?你们在做什么?」
「你说这个吗?其实我一直有个老毛病,就是会突然想做出抓着人质的犯人姿势。」
虽然青年试着以笑容带过,不过举动仍然显得既怪异又不自然。
「那还真是辛苦你了,看来你是个不适合参加亲戚婚礼的人嘛?」
「嗯……其实我也对这个毛病很伤脑筋呢,哈哈哈哈……」
只见他缓缓放开女仆,并且将完全冷掉的人造茶喝进肚里。
而听到一马的意见后,管理官与湘发言人也分别开口说道:
「到现在为止,成功的例子只有你们两个!其他行星早就已经宣告失败了,成功的状况反而还比较少见!」
「没错,而且在『被选上的少女』里,莉可贝儿西根小姐算是特别优秀的一位,所以才会成为唯一的成功案例吧?」
「你们别说傻话了,可贝儿在『农家媳妇』里头还算很不成熟的!而且是个充满问题的家伙喔!」
「一、一马先生!你这样说太过分了!我明明很努力了……」
「所以啰,本大爷要在短期内把其他『被选上的少女』全部培养成成功的农家媳妇!这样其它行星的农业狂就会被迷得神魂颠倒啦!」
这也就是一马最后得到的结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