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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一章 转学生说谎

「……好重。」

被天音垫在屁股底下的雪道低声说道。

这就是他们打破一楼窗子、掉到草丛里的结果。

幸好,他没有受伤。只是掉下来时的冲击所带来的疼痛、身上的天音的重量和柔软、以及她发丝上微微传来的花香都在在告诉雪道这是现实。

「我、我才不重!」

在雪道身上的天音按着制服裙子叫道。

「不管你有多瘦,人类的体重压到身上就是很重啊!不管啦,你给我下来!」

雪道很普通地做出这样的回应后,他才发现到……

坐在自己身上的天音并不恐怖。

这样的说法或许很怪,但雪道就是觉得她真的是人类。

那么,那个双眼虚无的『天音』是——一道寒冷穿过全身。

感受到视线的雪道反射性地看回去。

『天音』就站在一楼那破裂的窗子彼方。

和天音一样的发型、一样的脸、一样的服装——和天音不同的是那副虚无的青色眼神。

在这带着湿气的温暖空气以及土壤的味道,还有在这梦幻的月光中。

『天音』以像是坏掉乐器般的声音笑道:

「啊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像是在向天叫喊似地仰起头。

用金属摩擦般的高亢声音高声笑着。

啪铃——啪铃、啪铃啪铃啪铃。

窗户玻璃像是禁不起这道笑声似地接连碎裂。

玻璃碎片有如雪花结晶一般,在夜里飞舞落下。

看着『天音』纯真的笑容——被她这么一看,雪道心中满是原始的恐怖。

「开什么玩笑!」

雪道推开身上的天音站了起来。他抓起被推开的天音的手,拉着她跑了起来。

他用身体推开校舍的门,一心只想着要离开那个『天音』往前冲。

「该死,这幕像是惊悚电影的发展是怎样啦!」

穿过鞋柜之后,雪道弯向左边,然后再往左一转狂奔于走廊上,却又突然紧急煞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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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从并排的窗户里射进,在走廊上留下淡淡的两个影子。

被雪道抓着的天音没能好好停下,撞上雪道的背,发出小小声地呻吟。

雪道放开他一直抓着的手,一个人歪过头。

「怪了?我是不是弄错逃走的方向了?」

答对了。

他们正拚命地朝『天音』怀里冲过去。

「……你。」

天音颤抖的声音让雪道回过头。

「你不要现在才发现啦,你这个笨蛋啊啊啊啊啊啊啊!」

天音以右脚为支点转过身。

她的裙摆轻轻飘起,淡粉红的头发划出两道弧线。

雪道还没来得及看呆,一道毫不留情的左回旋踢就命中了雪道的侧腹。

「呜喔嘎!」他发出苦闷的呻吟声。

天音体重的重力加速度让一道疾速的回旋踢完美命中雪道。

脚步摇晃的雪道撞到墙上,他拖着脚步倒下。

雪道双眼里带着比回旋踢疼痛还要巨大的困惑,抬起视线看向踢他的那个人。

是天川天音。

她环着双手,双脚开开地站在那里。

金色的双眼里交杂着愤怒和烦躁。

如果有人这时间雪道说他是否确定这个人就是转学生天川天音,雪道实在没什么自信。

那个拉着裙角说日安、把手抵在嘴边说什么唉呀呀的天音居然给了他一记强力的左回旋踢。

「你这个笨蛋!笨蛋!笨蛋!为什么是反方向啊。你要逃的话至少要逃往向外啊!顺便告诉你,不要这样擅自拉着我啦,你这个笨蛋!」

而且她还用尽全力骂他。

过于巨大的变化让雪道呆了一会儿,但他随即回过神来。

「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逃往相反方向是我的错!可是在那个情况之下,我怎么可能一个人逃走啊!」

「为什么啊!」

「这需要理由吗?大家通常都会这样做吧!要有多冷酷……」

……才能丢下同班同学逃走?还没能把这句话讲完的雪道停了下来。

雪道把天音从上到下看过一遍,心里浮现一个非常原始又非常有逻辑的疑问。

「……我想要问您一件不相关的事,请问您是双胞胎或三胞胎的其中一员吗?」

「嗄?并不是啊。」天音半眯着眼瞪向雪道。

「……你是天川天音?」

「那又怎样?」

天音一边说,一边把雪道好好看了一遍。

「……咦?难不成,你是这间学校的——」

她好像现在才注意到的样子。

「……而且我还是你的同班同学。我的名字叫做苇原雪道。」

「……咦?」

天音的表情僵住。

从她太阳穴上流下的那道汗水,应该不只是因为气温的关系吧?

「糟了,我以为这个时间我不会碰到任何人,所以我才大意了。」

天音自言自语地说完后,大大地叹了一口气。

「你居然到现在都没注意到……天川你神经也挺大条的嘛。」

嘴上这么说的雪道其实也没什么资格说别人。

一直到现在,雪道才去注意到天音手上那把粗犷的大刀。

刀身上的图样给人一种咒术的印象,仔细一看才会发现到:大刀的刀身并不锐利。

这是祭典用的刀吗?

不过这把刀还是跟那异常可爱的吊饰不怎么搭。

「那是什么?」

天音倏地把那把刀藏到身后,露出那个她曾在自我介绍时所露出的笑容。

「唔,这真是不好意思啊,雪道。不过,请您原谅我,我不太会记人的脸。」

「呃不,你这句话说得太晚了,而且你就这样突然直呼我的名字好吗?」

「啐,唔,等到了紧急时刻,我再封住你的嘴就好了。」

背过头去啐了一声的天音吐出一句非常危险的话语。

「封、封住我的嘴?」

「……啊,我什么都没说,请您不要在意呢。我只是在自言自语罢了。」

露出满面笑容的天音完美地变了一张脸说道。但在这句话背后感到强大黑暗的雪道难道是会错意了吗?

「好大声的自言自语啊,喂!」

雪道顶着僵硬的表情叫道。他的视线对上从天音双脚间露出来的大刀。他是很想问一堆有关那把刀的事,可是那也令他感到有些吓人。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一直坐着会有危险,所以他站了起来。

「那个说着『日安』的大小姐去哪啦?不,基本上,我打从一开始就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我只有一种我的日常平凡世界将要崩坏的糟糕预感!」

「没事的,这事情意外地会有好结果的。」

「你把这当成别人的事喔!不,这的确是别人的事没错啦!」

不知道为什么,一阵强烈的疲劳涌上,雪道的双肩倏地垂下。

「算了。反正我们先逃吧,这次我们要逃到学校外面。」

「逃?」

「逃。不管怎么想,我们刚刚看到的那个都一定很不妙吧?」

光是想起她那青色的虚无双眼,雪道的背上就起了鸡皮疙瘩。

「那个……是什么?」

为什么『天音』会叫出雪道的名字。

雪道把手抵到嘴边、垂下视线,回想起那不知从何而来的家伙以及不知从何而来的恐惧。

一阵仿佛要让自己打从基匠崩坏、让雪道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恶寒划过。

「你想知道?」

雪道下意识地看向天音。

她的语气虽然轻佻,但她金色的双眼却显得十分认真。

「那个啊,是分身。」

天音以沉静的声音说道。

雪道抬起视线。天音把藏在背后的大刀拿了出来。

「分身……是那个吗?那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另一个自己吗?」

遇见另外一个自己的故事。

天音伸出左手,以食指按住雪道的唇。

「我是来狩猎那个的。所以,你自己一个人逃走吧。」

那真挚的金色眼神仿佛能射穿人心一样。

雪道缩起了肩头。

「我说啊,天川。你多少想一下嘛。啊,是这样啊,那我就一个人逃走。如果我能说出这种话的话,我打从一开始就一个人逃走了。」

「那怎样?你能打倒那个吗?如果放任那种类型的超自然现象不管的话,那可是很有可能会把四周的人都卷进来的喔?」

「别管了。待在这世界上某个地方的正义伙伴一定会来处理这种恐怖又麻烦的事,所以我们两个一起逃走吧。这是我的提案。」

虽然明明就不是该放松的时候,但在雪道认真说完这有些丢脸的话后,天音却笑了出来。

「你好蠢喔。」

她把粗犷的大刀在娇小的手了转了一圈。

「因为——我就是那个正义的伙伴。」

在那一瞬间,覆盖着夜空的薄云散去,明亮的月光照射着天音。

少女淡粉红色的头发放出温柔的光芒,夜色寄宿在那金色的双瞳中。

嵌在那不祥刀锷上的半透明结晶体放出光芒。

在那一瞬间,雪道倒吸了一口气,然后他缓缓地把右手放到天音的额头上。

「……你,没有发烧嘛。」

「你那反应是怎么一回事?」

「要说得更明白一点的话,就是我非常……不能相信你。」

「唔……大家通常都会这么想吧。」

叹了一口气后,天音耸了耸肩。

「可是——」

她露出一个像是笑脸猫般不怀好意的微笑。

「我觉得,你立刻就会改变你的想法喔。」

她举起大刀。

「喂、喂?」

「我数到一就会把刀挥下,你要尽全力闪开喔。」

「你、你等一下!你在想什么啊!?」

一个冰冷的东西碰上雪道的背。

「三!」

白色的手从背后伸来,抚着雪道的脸颊。

「二!」

雪道不敢转过头去。

「一!」

「我抓到你了。」

「呜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雪道连跌带跑地往旁边逃开。

分身倒着站在天花板上。

天音的大刀切开雪道前一秒所在的地方。

大刀划过空气时发出巨响,朝水平方向笔直划开。

雪道身后的『天音』——分身轻松地仰起身躲开刀尖后,仍然站在天花板上的她歪过头,交互看着逃走的雪道。

「……怪?」

天音的啐声和『天音』的声音交叠。

「动作真快。」

「……幽灵?」雪道低声说道。

「不对,这家伙是超自然现象。」

天音否定。

「这两个有什么不一样?」

「幽灵是童话故事,而超自然现象——」

天音拉回她挥下的大刀。

「对我们而言,这不过是现实。」

好像现在才注意到天音存在的分身抬起脸。

「啊哈,你还在啊,天川天音。」

「我当然会在啊。」天音丢出这句话。

「你可以滚了喔?因为我啊——」

『天音』瞥了雪道一眼,露出一个孩子般的无邪微笑——这看起来反倒让人觉得恐怖。

「因为我只要找苇原雪道而已啊。」

「我、我?」

「嗯,你。」

天音无视脸部抽搐的雪道发出的走调声音、也无视那用如铃一般声音回答的分身。

「歌唱吧,『风鸣』。」

天音宣告。

大刀(这恐怕就是『风鸣』吧)发出叽——一声让耳朵感到刺痛的声音后,接着发出和电脑开机相似的声音。

嵌在刀柄上的结晶体发出淡淡的光芒。

同时,结晶体周围的金属零件起动,一道缝隙出现,蒸气从其中冒了出来。

结晶体随着一道像是汽缸动作的声音转动,青色的光粒流泄而出。

青色光辉在天音正面以圆为基准——画出比『风鸣』表面图样还要复杂奇怪的图样。

「否定公式一一〇八二——」

否定公式?式?她是在说这个图样吗?

雪道仔细看着那画出图样的青色光粒,发现那全都是微小的记号群。

那些看起来既像文字也像数字,又似乎什么都不是的记号的集合体——『式』。

简直就像个魔方阵。

天音不顾雪道的疑问,高高举起她手上的大刀。

「切断——」

从上而下,天音身边卷起一阵风。

少女两条淡粉红色的尾巴倒吊起,衣摆翻飞,白色的双腿露了出来。

「『※镰鼬』!」(译注:『镰鼬』意指在旋风的中心地带形成的真空或超低压区域中,庄肤以及肌肉被空气撕裂的现象。)

天音大叫着挥下她的刀。

风发出有如在抽泣般的声音。当刀尖碰到蓝白色的魔方阵时——

魔方阵碎裂,像是在宣告式的终结。

如果魔方阵是公式,那它就是『式』的『解』吗?

空气刀和镰鼹被放出。

『天音』以完全让人感受不到半点恐怖的笑容看向雪道。

「再会啰,苇原雪道。」

『天音』被她脚底下的天花板吸了进去,消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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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瞬间之后,镰鼬跟了上来。

分身的身影已不复见,镰鼬狠狠地打上天花板。

空气发出相互挤压般的声音,混凝土墙被深深地剜开,碎片从裂痕中飞散而出。

「让她给逃走了。糟了。我不知道那家伙的存在律、也不知道她的固定化数,这教我怎么继续追下去啊。」

雪道放任天音一个人在那边碎碎念,感觉像是在作梦的他看着天花板上的裂痕,回想起分身那虚无的双眼。

他的身子倏地震了一下。

「为什么是我?」

他呆呆地独自低语。

「这个嘛,我才想知道为什么呢!」

天音耸了耸肩膀后,从西装外套的内袋里掏出布袋,把『风鸣』收好。

「喂喂喂,你别发呆了,我们要离开学校啰。」

这次改换天音拉起雪道走了起来。

「啊、啊啊。」

还处于懵懂状态的雪道几乎是反射性地说出这句话。

雪道模糊的视界里,映照着缓缓摇曳、让人联想到樱花的淡粉红色头发。

长月学园位于山腹,早上校门附近的巴士站会有前往市区的巴士可以搭,但这个时间点已经没有巴士了。

所以,他们两个就一定得走这条乎缓的山路下山。

此时雪道也终于回过了神来,开始进行思考。距他半步之遥的前方是一名摇晃着淡粉红色发尾的女生。

当他发现的时候,这条山路已经结束,他们进入山麓地带的住宅区。

住宅区里交杂着新建的住屋和公寓,这些新颖的建筑跟让人怀念的古老住家,这里的寂静和山路上并没有太多的差别,除了月光和街灯之外,剩下的大概就只有野猫了。

穿过住宅街之后,往海边走去的话,车站那边多少会比较热「请,但靠山的这头顶多只能不时听到民宅里传出的声音罢了。

两人走在毫无人烟的夜路上,雪道对着天音的背后说道:

「结果那到底是什么?」

天音停下脚步,她回过头。

她把放了剑的袋子抱在胸前,露出一个很有气质的笑容说道:

「雪道同学,这世界上有很多事是不要知道比较好的喔!」

譬如说,分身。譬如说,镰鼬。譬如说,天音自己。

「……不,你讲话正常一点。」

「对我而言,这就是正常的说话方式喔。」

这绝对是骗人的。

「天川……你知道什么叫做『无意义的挣扎』吗?这就是在说现在的你喔。」

「所以我就说了,对我而言,这就是正常的说话方式喔?」

雪道笔直地盯着天音的脸。脸上带着优雅微笑的天音接下雪道的视线,最后是雪道先栘开了视线,他叹了一口气。

「你是对这种装出来的个性有什么坚持吗?」

「我听不懂您在说什么呢?」

他已经一整个无言了。

「那就算了,这样也没差。那你把今天晚上的事都告诉我,全部。」

「如果您今后想要过着平稳的人生,那我觉得您最好是把今晚所发生的事都给忘了,我只能告诉您一件事——那是『超自然现象』。」

「……超自然现象,是指那个吗,UFO还是喧「请鬼之类的?」

「是的。那是无法以科学说明、无法以科学方法重现,但却会被人目击的现象。事象、物质存在的一切——最好一切都不要扯上关系。」

「可是就算如此,你以为我忘得掉吗!」

『天音』分身的青色双眼让他想忘也忘不掉。

「您没有忘记的勇气吗?」

天音的声音变得更加温柔,她用双手包住雪道颤抖的手安慰他道。

「……抱歉。我把气出到你头上了。」

「没有关系的。毕竟是发生了那种事啊。」

脸上带着温柔微笑的天音从下往上凝视着雪道的双眼。

「我有一个提案。」

「提案?」

「是的。我虽然不知道理由为何,但分身对您表现出执着之意。」

「啊、啊啊,好像是这样没错。」

「我会保护您。我会为了您去猎杀分身。所以,接下来的夜晚请让我和您一起度过。」

天音真挚地诉说。

她清澈的金色双眼散发出让人无法不为此牵动心情的引力。

「保护、我?」

「因为我是正义的伙伴。」

不知道这句话是不是稍微减轻了雪道的紧张,他僵硬的表情放松了。

「我要,保护您。」

天音继续非常真挚地低语——然而却在心里大叫:

(一切都照着计划走!这个情况、这个时间点!还好我有等到对方跟我开口,真是太完美了!来吧,被这个气氛吞噬的苇原雪道点头吧!我要装成在保护你,然后我就可以把你当成诱饵丢出去!)

「……天川,你啊……」

(呵呵,这简直易如反掌。真不愧是我!我最棒了!)

「我要拒绝你啦,白痴!」

雪道出乎她预料地叫道。

得意洋洋的天音当场僵住。

「你这摆明了就是『我要拿这家伙当饵,把分身给引出来』嘛!」

天音之心,路人皆知。

「什、什、什……」

「你摆明了就是一副在营造那个气氛的样子!这种事你去找还没发现你是只披着羊皮的大野狼的人去做!不管我再怎么想这都不对劲!你不要小看了小市民的多疑!」

雪道继续对动摇的天音追击。

「你这是怎样啊!居然拒绝这种美少女要为你卖命的美妙情况,你是白痴吗!」

天音干脆地脱下羊皮。

「哪里美妙了喔!?而且不要顺便自己说自己是什么美少女啦,你这不要脸的家伙!」

「这有什么关系,反正分身是真的以你为目标没错。你看,不管成果如何,反正先试着做做看。这种挑战精神是很重要的。」

「你去我不存在的世界发挥这种挑战精神啦!不要把我卷入你的挑战!」

「你怎么这么说!就算只是暂时性的,可是我这个可爱聪明所向无敌的极品美少女要保护雪道耶!你可以向你的朋友炫耀喔,这不是太棒了吗!」

「呜哇,真是个不要脸的家伙。老王卖瓜,自卖自夸的形容词愈来愈多。重点是,我没有可以炫耀的朋友啦!」

「呃,那个……对不起,我好像提到了我不该碰触的地方。」

「不要突然哀怜我啦,我会很沮丧的。没差啦,我是那种交友范围很狭窄,可是交情都很深的人啦。我可是一点都不寂寞喔!」

「这是没朋友的男人的扭曲思考吗?」

「你很鸡婆耶,该死!」

雪道明显地以一脸自暴自弃的表情,用手指笔直指向天音。

「不管怎样,我拒绝你。我才不要跟你这个性格很糟糕的人混在一起!顺便告诉你,我打死都不会靠近夜里的学校了!」

「真、真是个失礼的家伙!我只是比别人更实际一点而已耶!」

天音吊起双眼,淡粉红色的头发竖起。

「基本上,你到底有什么不满!不过是当个诱饵而已,这有什么关系啊!」

「我对一切都感到不满!应该说有什么理由可以教我不会感到不满啊!」

雪道也丝毫不输给天音地狠狠瞪着她,粗暴地大步走开。

「你、你这个笨蛋!」

红了整张脸的天音怒吼完后,还是迈着大步追上雪道。

「我绝对、绝对、绝对要拿你去当诱饵!」

「我绝对、绝对、绝对不会答应你!你不要小看了我废材的程度。我怎么可能会为了你这种人去涉险!」

「当个废材是有什么好自豪的啊!」

「我听不见啦!你再对这个明白自己很废的我说什么都是没用没用的!」

两个人一边对骂,一边大步走着,而且两个人的脚步还逐渐加快。

「你这个废材!废材!废材!」

「我听不见!听不见!听不见!」

等到他们回过神来的时候,他们已经一边在夜晚的住宅区里狂奔,一边对骂。

两人在同一个时间点停下脚步。

「再见,我住这边。」

「再会,我住这边。」

两个人同时说完之后,看向彼此。

两个人面前,是一栋正面宽广的两层楼木造建筑,一楼是一间挂了『茜堂』招牌的二手书店。营业时间结束的书店连门都已经关上,入口旁边有一个居住者专用的玄关,旁边贴了一张纸。

『布告

有空房

房东』

简单来说,二楼的部分是出租给别人住的。

「哈哈哈,这么一说起来,房东几天前跟我说有人要搬进来,原来那就是天川你啊。」

在出人口前,雪道用手按住脸,自暴自弃地笑道。

天音一脸不爽地环起双手,转看向别的地方。

「像个笨蛋一样。那算什么啊,像个笨蛋一样!」

总觉得很多事情都变得很空虚,两个人大大地叹了一口气。

接着,他们走进茜堂入住者用的玄关,把鞋子放进共用的鞋柜里。前往二楼的楼梯就位在玄关前朝向一楼深处的走廊边,两个人爬上二楼。

二楼左右两侧各有两间房间,天音在右边第一个房间前停下脚步。

后面则是雪道的房间。

「我总觉得我累翻了,所以我要睡了。再会,你不要再跟我扯上关系了。」

雪道举起手说完后,天音露出一个恶作剧般的笑。

「请您好好休息,雪道同学。」

完美地装成一只小绵羊的天音笑得十分甜美。

只有那个瞬间,雪道误以为四周化作春天,他甚至觉得他闻到了樱花的香味。心头不禁狠狠一跳的雪道没来得及回话——

天音便趁这个空档进到自己的房里去了。

被攻其不备的雪道张阖了数秒的嘴,然后发出夹杂着叹息的苦笑。

「真是太卑鄙了,完全被她要到。」

在他低语的同时,有道东西倒下的巨大声音砰然响起。

时间很短,一阵明显至极的寂静随即充满在茜堂的走廊上。

声音的来源铁定就在雪道的眼前,隔着一扇门的天音房间。

叩叩叩,雪道很含蓄地敲一敲门,只是没有人回答。

「……我要开门了喔?」

雪道把手放上门把转开。门很顺利地被推开。

房间里的构造理所当然地和其他房间一样,四坪左右的房间里附了一个小小的厨房。洗澡间和厕所是大家共用,顺道一提,一楼有一个宽广的厨房,他们可以自由使用。这就先不管了。

雪道没办法在房间里看见天音。

反倒是……没错,说得含蓄一点,他看见了一片腐海。

简单来说,就是她房里都是垃圾。

雪道甚至怀疑她是怎么样能在这短短几天之内把房里弄得全是垃圾。

超商便当的残骸、棒状营养食品的空盒、暍完的宝特瓶和纸盒装的果汁、杂志类、纸层、看起来像是脱下乱丢的衣服、好像是摔了一跤整张脸跌进垃圾中的天音、甚至连内衣裤都被到处乱丢。

嘴巴张得斗大的雪道环视室内。

埋在垃圾堆里的天音裙摆掀起,看起来好像很梦幻的小猫内裤露了出来。

「好——脏的房间啊。」

雪道对这间房间的腐海程度感到愕然。

「呜呜呜,鼻子好痛……」

好像很痛的天音按着鼻子从垃圾堆里抬起脸,她看见呆呆站在那里的雪道后,顺便发现到自己的模样,那双大大的金色眼睛瞪得更大了。

「呜那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天音发出惨叫。

震动耳膜的高亢叫声让雪道回过神来。

不过天音的动作压倒性地比雪道还快。

「对、对不——」雪道试着要道歉。

「你这个笨蛋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瞬间起身的天音用膝盖踢上雪道的剑突。

雪道的身体弯成字。天音随即用脚补上第二击。

「给我忘记、给我忘记、给我忘记啦啊啊啊啊啊!」

天音的金色双眸泛泪,用力地踢着倒下的雪道。

天音不断地踹着雪道,简直就像是在践踏他一样。

她每踹一下,淡粉红色的尾巴就弹了起来。

「你这个笨蛋!这个笨蛋!这个笨蛋!」

天音在踹雪道的时候,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溃了堤,半哭的她变成八分哭。

她甩着淡粉红色的头发,用力地踩下她的脚。

单方面被踢的雪道虽然有发出「嗯啵」、「嘎啊」之类的呻吟声,但他的呻吟声也逐渐变少,只有身体随着天音的踹击而弹动。

雪道已经有觉悟自己可能会死在这里。

大概在十五分钟之后,由于天音踢累了,所以雪道也捡回了一条命。

满身灰尘的他被天音踹得乱七八糟,一句话都没说。

而天音则是一脸很不好意思的样子,但她也是闭着嘴。

两人硬是把垃圾靠到房间角落,膝盖靠着膝盖坐了下来。

「……好脏的房间。」

「……有什么关系,又没有人在看。」

「……唔,我现在在看就是了。」

「……不准看。」

「……我已经在看了。」

疼痛的伤口和肮脏的房间让雪道不禁皱起了脸。

天音缩起肩膀,整个人蜷了起来。不知道是不是雪道多心了,他甚至觉得她淡粉红的两条尾巴也萎缩了。

「你是那种只要没人看就会毫无限度地懒散的人对吧?」

「没、没有那回事!我只是对家事有些不太拿手而已。」

「这根本不是『对家事有些不太拿手』的程度吧!你把你那好到就算人家知道你的本性但还是会被你骗到的假仙功力拿到作家事上面去吧你!」

「我有啊。这只是因为我一个不小心跌倒,所以才会让一点点垃圾散乱在地上嘛!」

「又说一点点!什么叫做一点点啊!你至少在房间里留个让脚站的地方啊!」

「呜呜呜,你这个笨蛋!」

「不知道该怎么反驳的时候就骂人笨蛋吗?你这个笨蛋?你不是蠢蛋也不是坏蛋,你是个笨蛋。基本上,这个房间里连睡觉的地方都没有吧?」

「我、我有好好在整理喔!只要把垃圾通通推到角落去的话,我就可以有地方睡觉的!」

天音鼓起脸颊,顶着一张因为羞耻和愤怒而鲜红的脸做出反驳,但雪道依然毫不留情。

「不准逞强、不准自夸、不准堂堂地宣言。这不叫做整理,这不过是逃避现实。」

他每说一句话,就把食指指向天音的鼻尖,最后,他停顿了一下——

「你这个没用的女生!」

「没、没没没没没没用的女生!」

「你这个没用的女生!没用的女生!没用的女生!你这个毫无辩驳余地古今东西臭名永留万世的没用女生!」

雪道用尽全力痛骂天音,仿佛是要把这个当成是纡解压力的管道。骂完之后,雪道满足地吐了一口气,一边擦汗一边站了起来。

「呜呜呜——」

另一方面,天音则是双手双膝着地,看起来像是很沮丧的样子。

「喂,没用的女生。」

天音的双肩狠狠震了一下。

「我们从现在开始打扫。」

「……嗄?一天音愕然地抬起脸。

雪道的表情看起来非常认真。

不知道他心里是有什么开关被打开了,雪道甚至燃起了某种使命感。

「我有三件事无法原谅。伤害朋友、糟蹋食物、还有放着没洗的脏衣服和堆满垃圾的房间。」

这有四项喔?连这句吐槽都说不出来的天音倒吸了一口气。

「接下来——」

雪道不怀好意地一笑。

「是大扫除的时间。」

不过是扫个地就算你再怎么耍帅也——天音还是没能把这句吐槽说出来。

事实上,雪道扫地扫的又快又好,但大扫除还是一直持续到深夜两点,在结束之后,他们两个(雪道主要是在肉体上,天音主要是在精神上)都已经累翻了,所以他们立即就睡着了。

麻雀的鸣叫声和穿过窗帘射进房内的强烈日光唤醒了雪道,他看向身边的手机确认时间。是他设定闹铃的五分钟前,时间正好。

他煮水洗脸,开始做起早餐和便当。

真不愧是每天都在做这种事的人,他的手非常巧。

他把做好的菜放进便当盒里,做好早餐的三明治,最后泡了一杯稍浓的红茶。

雪道坐在矮桌边吃着三明治,一边模糊地回想起昨天的事。

美貌的转学生转了进来。

转学生是只标准披着羊皮的大野狼,真正的性格其实糟透了。

雪道虽然不清楚详细情形,但天音准备把雪道当成诱饵,打败一个叫做分身的东西。

其实天音私底下是个非常没用的女生。

雪道因为她肮脏的房间而亢奋起来,花了将近三个小时来打扫她的房间。

「……这是哪门子的云霄飞车啊。我的人生究竟要往哪去啊?」

一连串唐突的发展让雪道厌到有些头痛,他皱起眉头。

吃完早餐后,他把要洗的碗盘放到水槽里,拿了包包走出门。

他房间的门上贴了一张纸。

『布告

昨天晚上的情侣吵架很有趣。

继续吵下去——房东』

雪道把纸扯下来后,把它揉成一团塞到口袋里。

「那家伙还是一样怪。」

雪道看着旁边的房门数秒后,没意思要敲门的他走出茜堂。

今天的天气也很适合初夏,眩目的太阳让他眯起双眼,雪道向前走去。

他穿过住宅区,悠闲地走过山麓,爬上平缓的山路,载满了长月学园学生的巴士穿过他身边。

不过几个小时没见的学校里所有叫做窗户的窗玻璃都碎了,仿佛在告诉雪道昨天并不是一场梦。唔,反正接下来也会变热,这样或许也不错。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的学生在那边「请,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的雪道则是决定不加理会,走向自己的教室。

一进到教室,雪道就觉得非常受不了。

被几个学生包围的天音显得特别显眼。

说是鹤立鸡群或许有点过头,但天音的确有吸引别人目光之处。

透光的淡粉红色头发、深金色的双眼、就算是夏天也会让人联想到白雪的白皙肌肤。

她的每一个动作都是那么地优雅,深知自身美丽的她以不会让人生厌的方式把她的美展现小来。

她现在也露出含蓄的微笑,和同学们有说有笑。

你们被骗了,你们全部都被骗了——忍不住要这么说的雪道有预感自己要是说了这句话,他的下场一定会很惨。

雪道耸了一下肩后,坐到位子上。隔壁位子上的人出声叫他:

「早安,苇原。你的表情还是对人生感到厌倦地毫无干劲啊。」

隔壁位子上的少女——长月瑛子以黑猫般的清澈感静静地微笑道。

她的黑发今天也绑成非常美丽的马尾,让人实在很想拉。

「这五年来我都以不变的零干劲度过我的人生,我是苇原雪道——喂,你管太多了,不要管我啦。」

雪道一边讲着不是很好笑的笑话,微微举起手回应。

「好难得啊,瑛子居然打从一早就这么闲。你通常都在学生会室待到快要上课吧?」

「那边的事情已经告一段落,所以我提早过来而已。」

「你明明才二年级,却已经当上了书记,应该很辛苦吧?这其实根本是别人硬推给你的工作吧?」

「这代表我有那种程度的人望和品德而且能被大家依赖,跟苇原不一样。」

「的确,我什么都不是啊。至少让我体贴地帮你按摩个肩膀吧?」

「请你好好温柔地按摩啊。我之后会去告你性骚扰的。」

瑛子回的话让雪道举起双手投降。

「今天早上就算我输了。」

「今天早上也是我赢。苇原要请我一罐饮料。这样一来,我就是六百二十胜十七败。」

瑛子比了个小小的胜利手势,只有雪道看得到。

她大概很高兴。她应该很乐在其中。她那微微笑着的如猫双眼就是证据。

「………你真的是每次都记得一清二楚耶。」

「当然,只要是跟苇原有关的事,我全部都记得一清二楚。苇原几乎是被我把玩在手掌中呢。」

「也是啦,我都输了六百多次了。」

「可怜的苇原永远都输给我呢。」

雪道夸张地耸了耸肩。

两人的对话断了。瑛子倏地把视线转向天音。雪道的视线追上她那随之摇曳的马尾。

「天川同学好厉害,其他年级也在传她的事喔!」

表情不变的瑛子以夹杂了感佩和不可置信的声音说道。

「唔,呃,她的确是个美人,很美的美人。她连『各位好』那种时代错误的问候语都可以说得很完美呢。」

虽然她的个性糟透了就是。

把全身靠上椅背的雪道抬头看向有点脏的天花板,苦笑出声。

「……我觉得,她的确是个很美的美人。」

瑛子小小地叹完一口气之后,整理好心情的她再次开口:

「说到这里,苇原你——」

「请问您有空吗?」

没发出半点脚步声和气息的天音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两人身旁。

「各位好。」

说完必备招呼语句的天音看着瑛子和雪道,感到有些困惑的瑛子开了口:

「早安,天川同学。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不,我不是找长月同学。」天音很不好意思地在嘴角扬起一个有些困惑的笑。

「请问,我可以借用您一点时间吗,雪道?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能在外面跟您谈谈。」

「嗯?在这里也没差——吧!」

没让笑容崩垮的天音用尽全力在雪道脚上一踩。

雪道在天音身后看到一只露出暗黑笑容的笑脸猫,这是他的错觉吧。

「……不管是天涯海角,都请让小的追随您。」

「谢、谢、您。」

天音每说一个字,就狠狠踩一下雪道的脚。只有完美这两个字足以形容她那不让任何人发现她在做什么的若无其事感。

天音以非常自然的动作牵起雪道的手,把他从椅子上拉了起来。

「抱歉,瑛子。我出去一下。」

「……路上小心。」

瑛子吊起那让人联想到黑猫的双眼,狠狠地看了雪道一眼后说着。

来到毫无人烟的特别教室大楼后,天音放开手,转看向雪道。

「您能预想到我想说什么吗,雪道?」

她那完美的可爱梦幻微笑让人就算知道事实也还是想要被她继续骗下去。

「你这层羊皮还是披得很——」

雪道的嘴突然被天音抓住,他发出「唔嘎嘎」的呻吟声。

「你的嘴巴再大也要有个限度吧!啊啊,还好我有来盯住你!」

「听住我?」

由于天音抓住了他的嘴,所以雪道听不太懂天音在说什么。

天音放开她抓住雪道的手,一脸很嫌弃地摇着头。

「像昨天的事还有我的事之类的,唔,我是不觉得你会刻意把事情说出去,不过你要注意不要一个不小心就把事情说出去了。」

「你是在说『镰鼬』还有分身还有天川其实是只披着羊皮的大野狼这些事对吧?」

「没错,这些事都不准说出去。如果,你说出去了,你的下场,会很惨喔?」

「我不会说的。基本上,如果我把这些事说出去了,人家也会把我当成是神经病吧?」

「你、很、啰、嗦。不管了,你给我好好记住这件事!」

天音用力地抓起雪道的双肩,使尽全力把他绞住。

雪道的脸是在笑,但同时他也完全没在笑,而且他的肩膀还很痛。

「……我明白了,老大。」

「明白就好,那你把今天放学后的时间空出来。」

「收——等一下!这个我拒绝!」

「噢,你要说这种话啊。」

肩膀不断、不断被挤压。

「要是被你这样冷淡对待的话,我可是会哭的喔?如果我哭着回教室的话,会发生什么事呢?大家会怎么想呢——?」

天音满足地一笑。

感觉自己又在天音背后看到那只笑脸猫的雪道表情整个僵住。

「你这个人真是糟透了。」

「我这叫合理的手段。只要能用的,我都要好好利用,当然我连雪道都会用。这是很美丽的共生关系对吧?」

「……这叫什么共生,这是威胁吧。」

「这不过是两个字不同,但它们可是很像的。唔,那个啦,我会遵守我要保护你免受分身攻击的基本原则啦。」

天音轻轻挥了挥手后,便一边窃笑一边高兴地踏步离去。

看着她那淡粉红色的发丝摇曳,雪道一脸不爽地摇着头。

「糟透了,那个女人真是打从心底糟透了……」

为什么我得和那个女的扯在一起啊,雪道又再次不爽地摇了摇头。

他无意间看向窗户的彼方。

清澈的蓝空和燃烧的太阳,山林和城里的建筑物,还有躲在那后面看不见的海。

眼前只有一片城里的风景,街上理所当然地没有人。

雪道歪过头,又再次走了起来。

在他回到教室的时候,铃声恰好响起。虽然幸好导师还没来,但他却受到班上同学的注目,一部分的男生(还有女生)则是狠狠瞪着他。

「……这场灾难是怎样。」

就算天音没哭着回来也能造成这种损害。打从一早就累垮的雪道回到位子上。

旁边位子上的瑛子什么都没说,只是用她那黑猫般的双眼瞪着雪道。

「……怎么了,瑛子?」

她直——直地看着雪道。

「那个、瑛子小姐?」

她直——直地看着雪道。

「呃——我想请问一下,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她直——直地看着雪道。

雪道的背上泛出薄汗。

「你至少说些什么吧……」

「进地狱吧你!」

她哼地转开脸。

完了,她在生气,她非常生气。

雪道似乎能在瑛子身后看着一只全身黑毛竖立的黑猫。

感到前所未有大危机的雪道体感温度降了十度。

他绞尽所有脑汁还是想不出瑛子为什么会生气——

「喂,学生们,坐到位子上,早自习时间开始了。」

导师一边觉得很麻烦地这么说,一边走了进来。

只有在这一瞬间,雪道觉得导师看起来像个天使。

至少他能暂时不用处理愤怒的瑛子。

站在讲台上的导师一如往常地穿着笔挺的西装,头发也挽了起来。

虽然她一副就是个女强人的打扮,但她的脸却是一点也不搭地无力,嘴巴上还『着一根没有点火的烟。

一部分的学生叫她大姊头,而大部分的学生则是普通地叫她工藤老师。

在早自习结束之后,她就坐到椅子上,一边像个男人说着「让我哈根烟啦」,一边让时间流逝。

她负责的是现代国语,第一堂正好就是这一班的课。

开始上课后,工藤老师就立刻指名要人念课文。

「那,天川拜托你念一下。」

天音拿起教科书——不,她拿起老师发给她的影印讲义站了起来。

工藤老师向来是以她个人兴趣所选出来的文章来代替教科书,特征就是完全无视学习指导纲要和教学计划。而且,文章的难度通常都很高。

天音吸了一口气后,开始朗读:

「※在午餐过后,师父——」(译注:原文出自中岛敦所著的《悟净叹异》一书。)

在初夏阳光的照射下,淡粉红色的头发绽放出耀眼的光芒。她那双金色的双眼深邃得仿佛能吸人一般。

有如在歌唱一般的流畅朗读声让教室化作舞台。

教室中的视线自然而然地集中在天音身上,但天音似乎丝毫不觉得这是压力——不,不只是如此,她甚至把这一切当做是理所当然般地继续朗读。

不论她的性格如何,雪道还是很佩服天音这个人。

站得远远来看的话,天音的确很美。

「到这为止。」

在工藤老师的宣告之下,天音结束朗读。

「很了不起嘛,校长那老头说你是国外回来的,要我对你好一点,所以我还很期待你会讲出什么样的日文呢。」

天音以很有气质的笑接下导师这绝妙的惹人厌发言。

「很抱歉无法符合您的期待。」

被天音梦幻的微笑一看,工藤老师不知道为什么红了脸。

「……啊——呃,别在意,你念得很好。」

工藤老师大大咳了一声后,点了下一个人来念课文。

当这个空间的气氛从以天音为中心的舞台回到普通上课风景时,雪道又再次不经意地看向窗外。

在天音对面的窗外,仍然是只有一片风景,没有半个人影。

可是,他却感到视线的存在。

是他多心了吗?雪道歪过头,结果一道微弱的疼痛划过他的肩头。

是瑛子拿自动铅笔在戳他。

她一边用纤长的双眼笔直地瞪着雪道,一边把手中的自动铅笔一转,指向黑板。

「你在上课小该看的是黑板,不是天川同学。」

「呃,我并不是在看天川。」

瑛子还是笔直地看着雪道,层间微微皱起。

「……藉口?」

「这不是藉口,我只是把事实……」

连雪道自己都觉得这句话很像藉口。

「……对不起。我会认真上课的。」

瑛子半句话也不说地转向黑板的方向。

瑛子那沉静的愤怒尚未平息,感觉只有她四周的温度不断下降。

不知道为什么,瑛子今天的心情好像特别不好。

雪道一边这么想——

一边又再次看向天音的对面,看向窗外。

同一时间她也正看着雪道。

「哼……居然能注意我这个御堂叶流的视线啊。」

在距离长月学园非常遥远的一栋大楼屋顶上,雪道所感受到视线的主人就站在眩目的阳光中。

那是一个戴着实用眼镜、身穿白袍的娇小女生。

白袍下是剪得破烂的牛仔裤和不对称的衬衫,在她裸露的脚上画着蛇的图案。

她用橡皮筋随便绑起乱翘的头发,脸上并没有化妆。

然而,她支撑住眼镜鼻架的鼻梁挺立,没上口红的双唇也是非常娇艳。大概是混了异国的血统吧,整体而言,她的轮廓很深,是那种只要有打扮就能变身的人。只要她能多注意自己的穿着打扮,她应该会是个很不错的美人吧。

御堂叶流,这是她的名字。

「光学补正,关上。」

她摸着眼镜框低声说道。

一道微弱的哔声响起,眼镜从能对应超长距离的眼镜回到单纯的眼镜。

这副眼镜是应用制作天音的『风鸣』那种行使『式』的武器所制作的超高科技配备。

叶流回想起那个能从数公里外感受到自己视线的青年的脸。

「唔,算了。」

她决定先把他忘记。

「瑞佳。」

她切换心情,叫了一个名字。

「是的,大姊。」

回话的人是一个有如影子般的女人。

在白袍女的斜后方,有一个如影子的女人站在那里。

她身上那套衣服算是一件以祖母绿为基调的改造女仆装。不知道她打算做什么,只见她的裙子前方裂了一条大缝。

为了配合改造女仆装,她连裤袜都穿上。她的头发长到看起来又热又扰人。尤其是她那长长的浏海把双眼都完全遮住了。

她身上的衣服明明就很引人注目,但她的存在感却有如幽灵一般薄弱,而且她连半滴汗都没流。

她嘴上叫着「大姊」,所以应该就是叶流的妹妹吧,但她们两个却长得一点都不像。

「我在长月学园确认到天川天音。你在『灰天使』的搜寻结果呢?」

「是的,大姊。今天七点的搜寻有在长月学园确认到超自然现象的存在。存在律未固定,固定化数为七十二,由残留痕迹判定超自然现象为『虚构式』断片·『分身』型的可能性为百分之七十六——以上是我的搜寻结果。」

「很好。」

叶流以夸张的动作啪地拍了一下手。

「你觉得如何,瑞佳?」

「是的,大姊。」穿着改造女仆装的妹妹——瑞佳回话,但她并没有做出回答。

「就是啊,这跟瑞佳你想的一样。」

然而,叶流却像是有听到答案似地点了点头。

「我们没把天川天音抓起来的确是有其价值的。唔,那就决定了。」

摊开双手的叶流摇着她那少女般的斜肩笑道。

「我要先打乱他们的脚步。」

「如果你要这么做的话,大姊。」

「我很清楚。御堂叶流完全理解这个状况。」

「可是,大姊。」

「没有问题,什么问题都没有。毕竟对方是违反命令,而且还受到处分指定的天川天音。我们那伟大的『领域』什么都不会说的。」

叶流在「伟大」这两个字里加入露骨的讽刺,她微微吊起嘴角。

「手段就交给瑞佳你决定。去打乱天川天音的脚步。看看她是否有所成长——看天川天音有没有成为匹配得上我这个御堂叶流的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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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当然的,大姊。」

影子般的瑞佳也是淡淡一笑。

「那么,就按照,大姊说的,去做。」

「啊啊。」

叶流又再啪的拍了一次手。

「我要在不把她弄死的程度下好好欺负她。那个脑袋有问题的女生,居然敢说什么自己是正义伙伴这种梦话,我要好好好好好好好扁她一顿,让她痛哭失声。」

「大姊,你好像乐在其中。」

「并没有,不过,我多少有些期待。」

重覆着「只是有些喔」这句话的叶流翻过白袍。

「那么,我也该为了捕获分身来做准备了。我不能把这个家伙也交给天川天音。我要让天川天音为了自己的无力感到悔恨。」

呵呵呵地笑得像只邪恶蛇一样的叶流唰地翻过白袍,走向屋顶上的出入口。

「你或许会感到后悔,你或许会为此痛哭,但如果这样就能击垮你的话,就表示你的程度不过如此——你离御堂叶流所追求的最大敌手,还远得很呢。」

「就是说啊,大姊。」

瑞佳无声的跟上,屋顶上再也没有半个人。

「……好痛。」

雪道轻轻抚着在这堂课里已经被自动铅笔戳五次左右的肩膀。

「你看天川同学看太多次了。」

瑛子冷淡地丢出这句话。

「我并没有在看天……唔,什么事都没有。」

正当他要准备解释的时候,突然再也感受不到那股视线了。这么一来,之后他应该也不会再被瑛子拿自动铅笔戳了吧。

雪道想的并没有错,他没有继续被戳,直到早上最后一堂课结束。

在午休的时候。

「那个,雪道同学——」

「抱歉,等一下再说。」

虽然天音出声叫住雪道,但他只回了一句话后,便立刻离开教室。

「哼,你要摆出这种态度啊。」

被留下的天音从她那羊皮的缝隙中流泄出一些黑暗的气氛。只是——

丝毫不知情的雪道在一楼的贩卖机买了两罐利乐包饮料后,便一手拿着便当盒前往位于特别教室栋四楼的学生会室。

他轻轻敲了敲门,没等里面人回应就开了门。

学生会室中央有一张四人用的桌子。另外还有收纳档案夹的书架和老旧的电脑一台,室内的摆设非常简单,完全没有任何装饰。

与其说这里是学生会室,这里的感觉更像是少人数用的办公室。

瑛子把用深蓝色薄布包起的午餐放在桌上,她似乎在看什么文件的样子。

「让你久等了,这是我今天早上输你的分。」

雪道坐到瑛子对面,把一瓶饮料从桌子上推过去给她。

瑛子啪地一声接下。

「嗯……」

只回了这一声的瑛子又再次用她那黑猫的双眼直直看着雪道。

「反正机会也难得,我想说在这里吃完午饭再走,可以吗?」

「嗯……」

瑛子还是直直地盯着雪道看。

瑛子的视线里明明就没有带着怨恨,而且她也没有在责备他,但雪道就是觉得很不舒服。

「呐,瑛子,你打从一早就在气什么啊?」

「我没有在生气。我完全没有在生气。我压根儿完全没有在生气。」

不管雪道怎么听,瑛子都是在生气。他仿佛能看到一只黑猫正在恐吓着他。

学生会室的空调明明就有开而且很凉快,但雪道的背上却冒起了糟糕的汗。

「喔——」

正当雪道厌到困惑的时候,瑛子转开她那刺人的视线,解开包住午餐的布。里面是某著名料理店的便当。她拿起上面附的筷子,合掌低声说了一声「我要开动了」。

坐在她对面的雪道也一样打开便当盒。他的便当是那种随处可见的塑胶便当盒,里面的饭菜则是他自己做的。虽然没有用到冷冻食品,不过他的便当里也没有费工的料理。他一样拿起筷子,低声说着「我要开动了」。

吃饭吃得一点都不起劲的瑛子看也不看雪道一眼。

雪道觉得自己简直是进了鸿门宴。

「……早上,天川同学把你叫出去。」

「真是突然啊……天音她怎么了?」

唐突地开了口之后,瑛子又再次陷入沉默。

雪道一边把没有味道的便当送进嘴里,一边拚了命地思考。

瑛子的心情打从一早就不好,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她的愤怒好像还在加速的样子。

「唔。」

雪道低吟了一声,思考了片刻……随着午休时间接近而变糟的心情。在所有可能性中最有可能的是——空腹感吗!

在做出结论的那一瞬间,雪道做出行动。

「瑛子,我记得你喜欢煎蛋对吧?」

「我并不讨厌。」

「好。」

雪道用筷子从便当盒里夹出一块煎蛋,把它拿向心情不是很好的瑛子。

「来,啊——」

秘策,用食物来让她心情变好。

但出乎雪道意料的是,瑛子整个人僵住。

「……咦?」

瑛子僵住了。

她的脸由上而下瞬间变红。

瑛子突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她把窗帘拉上,顺便连房门也锁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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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为什么要营造秘室?」

无视雪道问题的瑛子再次坐回位子上,她大大地咳了一声之后,摸了摸胸口两次、三次,拍了拍脸颊振奋自己,瞪着被筷子夹起的煎蛋,然后她闭起双眼。

「啊、啊——」

不只是脸,连脖子都变得一片鲜红的瑛子张开嘴。

雪道以异常熟练的动作把煎蛋放进瑛子嘴里,瑛子则是闭着眼享受煎蛋,然后她很幸福地吐了一口气。

「……好好吃。」

「太好了。」

被有些骄傲的雪道笑着一看,瑛子伏下她那黑猫般的双眼,转开视线。

「苇原还是一样会做菜。」

「唔,因为我每天都有在做嘛。我可是新娘学校的好学生呢。」

「苇原你应该是新郎学校的吧……害我有那么一瞬间想像到穿着白纱的苇原了,感觉好恶心。」

对没什么特别的笑话嬉笑的瑛子含了一口利乐包的绿茶。

看来她的心情有好一点的样子。感到安心的雪道开始有点得意忘形。

「不不不,搞不好我意外适合白纱喔……唔,在那之前,问题是没有人要娶我啊——」

继续开玩笑的雪道砰的拍了一下手掌。

「瑛子,你愿意娶我吗?」

唰的一声,瑛子的手过于用力,把利乐包给捏烂了。

以惊人气势冲进喉咙深处的绿茶让瑛子狠狠呛到。

「你、你没事吧?」

瑛子的马尾随着她咳嗽的节奏晃动。

雪道站起身,抚着瑛子的背。

她漆黑艳丽的发丝扬起淡淡的香味。

「不要开这种奇怪的玩笑。」

瑛子疲累地吐了一口气后,她从口袋里拿出手帕擦了擦角,把紊乱的发丝挽起整理。她的马尾摇曳,淡淡的香味又再次传进雪道的鼻腔里。

「对不起啦。唔,的确,对我而言,瑛子是高不可攀的对象啊。」

雪道耸了耸肩后回到位子上,再次吃起自己的便当。

反正瑛子的心情好像是变好了,这样就没问题了吧。

「……明明,就没有那种事啊。」

瑛子小小声地说完后,她叹了一口气,拿起推到一旁的文件。

在那之后虽然还有课要上,但课堂上并没有发生什么太大问题,时间来到放学后。

没有什么事情要做的雪道很快就离开学校。

天音被男女学生包围,而瑛子今天也是有学生会的工作要做。

雪道在回家的路上经过商店街,买了那天晚餐的食材。

由于蔬菜很便宜,所以他决定今天晚上要做炖菜。

他回到一个人独居的房里,在制服上套上围裙、在锅子里放水、把准备好的蔬菜——而且还是从最难熟的蔬菜开始放。

这是很单纯的料理。说得极端一点,只要把材料准备好,就只剩下切和煮这两个动作而已。

他在适当的时间放下炖菜汤块,然后一边搅一边煮。

在夕阳余晖染上天空时,雪道的房里洋溢着炖菜美妙的香味。雪道一个人吃完后,锅里还剩下许多炖菜。

「唔……要冷冻起来吗?」

他站在做了太多的满锅炖菜前碎碎念完后,突然想起天音那个人。

他走出房间,敲了敲隔壁房间的门,只是没有人回应。

「她还没回来啊。」

暂时回到房间的雪道读着房东以前硬推销给他的二手书来杀时间。

但在他快把书看完的时候,太阳早已西沉,乌鸦的叫声传来。

炖菜也理所当然地冷掉了。

在小说终于来到结局的时候,雪道的房门被人粗暴地敲响。

微微皱起眉头的雪道把小说放下,迟缓地站起身,去把门打开。

「你这个笨蛋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几乎能把人踢飞的前踢打上雪道腹部。

「嗄啊啊啊啊啊!」

他是很想就这么弯成字倒下,但他硬是忍住。

「你在做什么!」

「啰嗦,你这个白痴!我不是教你把放学后的时间空下来吗!」

像只小猫一样发出低吟声的天音吊起眼角怒吼道。

绑成两条辫子的淡粉红色头发看起来像猫耳,不然就是鬼角。

「我有空下来等着你啊!」

「为什么你不在教室等我啊!」

同时喊完之后,两个人同时歪过头,同时做出理解。

「我是不是被踢心酸的啊?」

「呃,这次,我真的得说,对不起。」

天音的意思是『把放学后的时间空下来等我』吧。

「……而且,仔细想想,反正我一定都得先回来拿风鸣,所以我觉得这应该不构成问题。」

「呜喂!你应该一开始就想好这种重要,不,应该说是最基本的事吧!」

他是真的被踢心酸的。

「唉呀,你能被我这种美少女踢不是很好吗。哇喔,LUCKY!」

「所以我就说了,我没有那种兴趣!半点都没有!我是不会被你敷衍过去的!」

雪道整好紊乱的呼吸,最后叹了一口气。

「那,你现在就要去打倒那个分身对吧?」

「就是这样没错,地点是学校。」

「我不要,我不会去的。基本上,为什么是学校?那个地方被诅咒了吗5!?」

「就某个层面上而言,它算是被诅咒了吧?我不会告诉你详细的原因,不过超自然现象很容易聚集在学校里呢。聚集了年轻人的地方可是会召唤来很多东西的。」

「很好,我退学吧……这我做不到。」

「顺便告诉你,你要是再跟我鲁下去的话,你的学校生活从明天开始就会变得很愉快。」

背后浮现暗黑笑脸猫的天音做出如此威胁。

「……我知道了啦,我去就好了吧,这样就好了吧。」

选择放弃的雪道耸了耸肩,心不甘情不愿地答应和天音一起去学校。

雪道看着天音从她房间里拿出包在布袋里的『风鸣』。

搞不好这家伙比分身还要恶质吧?

雪道心里浮现如此的疑问。

有人正低头看着走在夜路上的天音和雪道前往学校。

就初夏而言过冷的风吹过,无视物理法则的他们背负着纤细的月亮,站在夜空中。

异质的两人。

其中之一是『天川天音』,和天音长得一模一样、打扮也一模一样的分身。

她像是在跟男朋友撒娇一样,抱住浮在她身边的那个人的手臂,把身体也靠上去,用她虚无的双眼俯视着地面。

另一人则是被分身抱住的奇怪男人。

他像个透明人一样,全身被绷带包住,穿着像个英国绅士的燕尾服、头上戴着大礼帽、手上则拿着手杖。

没有人知道他真实的性别。

他用像是在演戏的夸张动作张开空出的那只手。

「如此一来!第一再计算将要开始!」

他像是个明知道没有观众,但还是尽责演戏的演员般高声叫道:

「悲怆的夜啊,苦难的黎明啊,地狱的白昼啊!

重覆了数亿次的一切,

请为这次再计算带来祝福!」

接着——

「喜悦吧,分身。『虚构式』碎片的魂之银镜,无器之虚无啊——」

分身用小猫般的眼神抬头看他。

「你的愿望将藉由第一再计算完成,你的存在将藉由苇原雪道而完成,你将真正地成为一道『虚构式』吧。」

无法完全理解他话中意义的分身歪过头。

「叔叔你说的话太难了,我听不懂耶。反正我可以把苇原雪道吃掉对吧?」

对于眼前仪式不抱任何疑问的她天真地说完后,他扭起嘴角、扬起一个新月般的残酷微笑。

「是的,你说的没有错,分身。不过,请你再梢等一下。」

「为什么?」

「所有的记号还没收集齐全。就只是这样而已。」

他抓起大礼帽的帽檐,微微抬起脸。

他嘴边的笑加深,微微颤动的喉咙摇动夜里的空气。

「叔叔,你看起来很高兴的样子呢。」

「是的——我非常高兴,呢。」

他又再次把帽檐拉下,藏起他的脸。

被绷带包覆的这个男人有无数个名字。

硬要选一个名字的话——

他喜欢自称为『※伊皮米修斯』。(译注:伊皮米修斯意为「后悔」,代表人类的愚昧。在希腊神话中,他是潘朵拉的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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