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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刀侠战姬血风录 第二章 七七七

翌日,也就是转校的第一天,我的身体状况仍然非常糟糕,而且还困得要命。尽管吞了点胃药后稍微好过了些,但毕竟吃了那么多,肚子仍然苦不堪言,嘴里也是火辣辣地疼。拜这所赐,眉头老是不自觉地皱起来;因为嘴巴张不大的关系,说话声音也十分低沉。在旁人看来,我应该是一脸不爽的表情吧。作自我介绍的时候更是雪上加霜,因为态度太过冷漠,给同班同学心里留下了不良少年的印象。

而说到导致我睡意绵绵的罪魁祸首,则是因为从昨晚开始就一直没完没了跟光羽互发邮件的缘故。内容不外乎“睡了没?””达令不会对我始乱终弃吧?”这种没什么营养的话。可是每当我随便敷衍她几句了事,或者打算睡觉而无视她时,邮件的内容立即变成”对不起,达令,我实在是忍受不下去了””塑料绳应该承受得住我的体重吧?”“把小刀的刀刃贴在脖子上时感觉冰冰的,很舒服耶。”之类的恐吓。常年无休7×24的邮件服务一直持续到现在,在我上课时也好,上厕所时也好。在适应新的环境之前,她会一直向学校请假留在家里休养。据她本人说,在经过修正后的世界里,她所上的学校变成了私立火群棚女子学院,距离本校大约2公里的样子。

一忽儿犯起迷糊,一忽儿发起邮件,一忽儿又摆出苦脸——我的第一天就这样结束了。

放学了,跟老师就今后的打算谈了几句后,我离开职员室,来到体育仓库。门还锁着。我决定留下来等。

拿出光姐给我的那本手册。原以为是学生手册来着,但今早从老师那拿到本校正规的学生手册后,却发现两者在外观上有着相当大的差异。我握紧这本带有复古风格的手册,想起了跟光羽互发邮件时考虑过的事情。

“要不要作为アンシー继续战斗下去——这才是他首先应该决定的事情。”

昨天在分别时,光姐说了这样的话。路上在从力王丸那里了解了大致情况后,我似乎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只是后来半路杀出个光羽,让我把这件事完全抛到了脑后。

尽管如此,只凭我目前的经历,就足够让我作出选择了。

我的“刀”,似乎拥有能一击砍断敌人武器的能力。这也就意味着从此往后,只要我一挥刀,就有可能使拔刀者们变成女生,再也无法变回男儿身。轻而易举,不留余地。目睹光羽的下场后,再加上昨天的交谈以及从邮件中获得的信息,我深刻体会到那是怎样一种凄惨的下场。

对于アンシー来说,我的“刃”就是他们的天敌,战争的最终兵器,扑克牌中的王。

……这话并不是我高估自己,而是出自力王丸之口。

提着这种玩意儿砍砍杀杀的,我没有这样的兴趣,也没有这样的魄力。最重要的一点,我没有自信能够肩负起这种行为的后果。比如现在,光是考虑今后要怎样补偿光羽就已经让我一筹莫展了。她好像仍然没有放弃报仇——那样的话我可以折刀,也可以选择死。但这样做了就算是负责吗?我不得而知。

所以,我只有一条路可走。

从今以后,我不会再拔出那把刀了。我要在今天把这本手册交还给光姐,然后用这一生去对光羽负责。这大概是皆大欢喜的解决方案了。

“喔?这不是朋吗?怎么了?今天又不是公认拔刀日……啧,原来你不知道啊?”

忽然,有道声音从我头上传来。我反射性地仰起头来。体育仓库的房顶上有个人正在俯视着我。那是名少女,她像小混混一样蹲坐着,双腿开得大大的,甚是不雅。

“光姐!”

“噢,正是本人!”

白色礼服,金发碧眼,美少女。正是光姐。认出是她后,我慌忙移开视线,因为无意中瞄到了她的裙底风光。

光姐似乎没有注意到我的反常举动,低喝一声,轻轻一蹬屋顶的缘角,华丽地降落到我面前。些微的时间差后,她的裙摆和头发才回归到正常的位置。一种像春天的花田一样的气味轻飘飘地扩散开来,很好闻。

“怎么了?一脸晦气。今天不是转校第一天吗?被人欺负了?

光姐问道,天使一般端正的脸上,露出不正经的笑容。她双手手背靠在腰侧,上体微微前倾,窥视着我的脸。

“最近的小鬼们似乎都很阴险啊……这下有点难办了……”

但是,马上就注意到了我手上拿着的东西,接着垂下嘴角,换上了严肃的神情,然后扳起上身,挠起了头。

“……啧,原来如此。是这么回事啊。”

“那个……光姐,这个……请你收回去。”

我一面说话,一面用双手飞快地把手册递到光姐面前。

“我已经……用不着了。”

“……力王丸把战斗方面的事情都告诉你了吗?像目的啊胜利者的荣耀啊这一类的东西。”

“没有……昨天发生了许多事情……但是,和那些东西无关。战斗的目的这类东西,怎样都好。我……再也不想造成像这种不得不对别人负责任的后果了!所以,这种力量,我不需要。这种危险的东西,我不要了。”

嗓音出奇的大。我一口气把话说完,再次把手册往前递过去。因为去势太疾,手蹭到了光姐的胸部。柔软的触感让我犹豫了一下,但最后还是决定保持这个姿势不动。

光姐犹如没发现一样,一动也不动,只是久久地直视着我的眼睛。蓝色的眼瞳清澈而透明,仿佛能洞悉一切。只是内中似乎还带着悲哀。这应该是我的错觉吧。

几分钟过去了。突然,光姐闭上眼睛,叹了一口气。

“好吧,其实我本来就觉得你也不大可能会自己选择战斗这条路了。”

“那、那么,这个……”

我迅速把手册移到光姐的面前。可是……

“我不要。”

“咦?”

光姐把头扭向一边,双手背到腰后,明确地表示出拒绝收下的意思。

“为、为什么呀?你不是理解我的吗?求求你拿回去吧!”

“不要就是不要!”

“什、什么!?你闹什么小孩脾气啊!请你快收下啦!”

“真搞不懂你啊!这可是最强的力量喔?实力超强的啊你。竟然这么轻易就放弃了这种力量,简直难以置信。是男人的话,这种时候就该大喊‘老子天下第一’啊!?”

“我又不稀罕……不说了嘛,这种东西我才不需要呢。”

“娘娘腔。”

“娘娘腔就娘娘腔!总之这个一定得还给你!快点啦,求你了,快拿着。”

“呀——!”

光姐毫无预兆地大喊。是一声颇有女人味的尖叫。

“呜哇,对不起!”

女孩子的叫声触发了我的条件反射,我慌忙缩回抓住光姐手腕的手。

“咦?那本手册你不打算还我了吗?真可惜呐。”

光姐望着我的反应,油腔滑调地说道。嘴角和眼角都弯了起来,一副与奸笑声十分相称的表情。

糟了,上当了!?

“不行,刚才的不算!话说回来,为什么叫得像个女孩子一样啊!光姐你不是男的嘛!?”

“很遗憾,现在是女的!不服气的话你也可以拔刀啊?想尖叫也好想做别的也好随你喜欢喔?”

“这都扯到哪去了呀!还给你,拿去!”

我鼓起勇气,再次去抓光姐的手。但这回光姐却后退了,我只抓到一手空气。

“你听我说。这力量这么难得,你就再考虑一阵子嘛。”

“所以我不是说过……”

“再说了……”

光姐的声调突然变了,带着一点鼻音,就跟个平时戴着优等生面具,等到奸计得逞后就不可一世的坏蛋一样。

“朋……刚才,你摸到了我的胸部对吧?”

胸部?经她一提我才想起,刚才递出学生手册的时候确实是碰到了。拳头的前端感受到了柔软触感,温温绵绵的。我的脸开始有点发烫。

“那个算不可抗力啦……而且那是我表明自己决意的时候,要是中途缩回来,不就显得很没用吗……”

“那然后呢……看到我没有躲开后,你不是还一直摸到最后了吗?”

“就、就算事情真的跟你说的一样……不就是摸了你一下嘛!”

“噢——噢!继嘴唇之后,连我的firsttouch也被朋夺走了吗?”

美少女支着下颚,低垂的脸庞上流露出哀怨的神情,长长睫毛下的眼瞳变得湿润。看到这样的表情,我忽地感到胸口一紧。……糟糕。光姐好可爱啊!

“嘴唇那时不是由光姐主动的吗!?”

为了掩饰自己的狼狈,我勉强作出反驳。然而,光姐抬起眼望着我。从她口中说出的下一句话,准确无误地命中我的心脏。

“所以就得请你负起责任才行了啊!”

“嗯啊?”

明知她是在说笑,但这句话,对于我来说仍然是异样的沉重。

所以我无言以对。

责任……说的没错,对于自己的所做的事情,就必须负责到底。

“……那……你想要我怎么做?”

沉默良久,我怏怏不乐地瞪着光姐。光姐又变回了那副无所顾忌的表情,显得有点高兴。

“这个嘛,那本手册你就保留一阵子喽。说不准哪一天,你就会为自己能够拔刀而感到庆幸呢。”

说完,“嗵”的一声,光姐轻轻一跃,纵身跳到体育仓库的屋顶上。这幢建筑少说也有大约两米高,无法想像人类能够跳上这种高度。但我不禁觉得,如果是光姐的话就没什么好惊讶的了。

“而且啊——”

屋顶上似乎正吹着微风。光姐的金发随风飘扬,反射出夕阳的光芒,看起来好美。

一缕头发垂到脸上。光姐撩起它,挽到耳背后面。她的表情看上去有些落寞。在天色的衬托下,光姐给人的感觉满怀悲伤,显得更加不可方物。我再度看得入迷。

“我呢……在想啊……希望你能跟我一同并肩作战。”

光姐的嘴角露出迷死人的笑容。接着不等我回过神来,她已经飒爽地离开体育仓库,又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真是任性啊。

“……好啦。我留着。我留着总行了吧!可是啊——”

明知她已经听不到我的声音了,我仍然在嘴硬。

“我绝对,不会再拔出来了!”

我朝着光姐消失的方向喊道。

绝对不会再拔出来。我意已决。

就算无法把这本手册还回去……我也不会再拔刀了。

之后,我留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光姐都走了,今天已经没什么事情要做的了。而就在我决定打道回府的时候——

“哇哈哈!这拔刀芯可不多见啊。呵,还真是叫人怀念呀。”

背后忽然传来人的气息。伴随着粗重的呼吸,响起像锐利的刀刃一样尖利的、带点金属质的女声。另外,不知何时我的眼前多了一块薄薄的金属片,占据了我的整个视野。

“从制服来看是转校生?转过来没几天就已经有拔刀芯了,真够sexy啊。作为猎物来说算是难得的顶级货了。”

金属片的表面留有微妙的波纹,但仍然光滑如鉴,足以映照出背后人物的样貌。是一个初中生模样的女孩子,穿着肥大的黑色水手服,笔直的黑发在眉毛下边整齐地被一刀切掉了。

“啊啊!无法忍耐了!呐,小哥啊!陪老子快活快活吧?”

金属片中映出的少女红了脸,扭动着身体。但板本身并没有动啊。我尽可能地不做出动作,只是小心翼翼地转动视线,试图把握金属薄板的全貌。

“拔啊,小哥。快,亮出你的‘刀’。然后跟老子一起欲仙欲死吧。啊哼,真的,受不了啦!”

镜中的少女依然在扭动着身体,脸上的红潮越发厉害,仿佛在挣扎着忍耐内急一样。

“快啊!快点拔出来,不然让老子等急了,别怪老子拿这个把小哥你那话儿大卸大块啰?唔哈哈哈哈!”

少女下流地大笑。虽然最后的结果都是要砍掉的就是了——她又补上一句。

金属片上的光泽一闪。毫无疑问,这件物体确实拥有这个功能——是一把刀身约莫一米的日本刀。

体育仓库的入口,不知何故开在了操场的对侧;而环绕火群棚学园领地的高墙又有三米以上,简直跟监狱一样。因此这个体育仓库的入口形成了一个完全的死角。纵然操场和校舍里的学生和老师再多,也不会有人发现我的处境。而且也不见光姐回来或者力王丸过来的迹象。

“喂,小哥啊?你要老子等多久啊?你想急死人吗?”

我只顾着低头分析自己的状况,却没想到沉默先惹急了来人。身后的少女似乎没什么耐性。质问声听起来何止是有点生气,简直可以说是怒不可遏了。

“可怜可丽的美少女都这么赤裸裸地在求你了耶?就算是拒绝也行啊。一声不吭你什么意思啊?啊?”

“呜咕!”

大腿内侧传来剧痛。好像是被她用膝盖顶了一下。残留在肌肉纤维内部的钝痛令我的身子向前一晃。但想起面前还架着把刀,我赶紧定住身形。

并不是我有意保持沉默,只是恐怖降临得太突然,身体坦率地作出了反应,口中干巴巴的,声音都发不出来。就算想张嘴说些什么,也只能漏出几丝不成声的空气而已。

“啊——啊。还不肯拔呀?真扫兴。”

刀身从我的眼前消失了。是被少女收回去了。

趁、趁现在。我立即拼命地冲出去。

“嗯?喂,小子!”

向着有人在的操场狂奔。

但是被拦了下来!

黑衣少女竟然已经挡在了我向前几步的位置。少女随意地握着长达自己身高三分之二的日本刀,用刀背拍打着肩膀,发出“呯呯”的声响。我赶紧加重踏出的脚步,发出滋沙沙沙的声音滑出了几十厘米后,紧急刹车。

不可能!再怎么说她速度也太快了。

另一方面,少女一边打量着大吃一惊的我,一边嘟起嘴巴,表现出明显的不快。

“喂喂喂喂喂喂喂喂。你看不起人啊?拔刀前跟拔刀后的身体能力根本天差地别,这你不会不知道吧?在这种情况下,你还以为能在不拔刀的情况从老子手下跑掉吗?

身体能力天差地别?这我还是头一回听到。但仔细一想,她说的确实没错,这从刚才光姐的那种跳跃能力就能看出来。还有昨天,那群少女的攻击自始至终都没能打到我。换成普通人的话,不可能那么凑巧全部躲过的吧。我既不擅长步法,也不是什么剑术家,甚至连体育运动员那样优秀的动态视力都不具备。因此拔刀状态下的身体能力得到提高这种说法是可信的。

“所以啊,想逃跑的话就先拔刀吧。来呀,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快拔呀,小哥。说不定还跑得掉喔?当然我是不会让你跑掉的啦,唔哈哈。”

少女伸出刀指向我,快活地笑着。

她说的没错,拔刀后逃跑的成功率会比较大。但是……这点我绝对办不到。且不说我刚刚下定决心,要是万一拔刀后稍稍碰到她的刀的话……昨天才出现过一个牺牲者,今天决不能再重蹈覆辙了。

总之,先跟她解释……谈一谈吧。要是能拖延点时间的话,也许有人出现也说不定。

“恕、恕难从命。”

虽然声音有点嘶哑,但好歹说出了一句像样的话来。比起刚才把后背暴露给她来,现在的状况反而让我稍稍宽了一下心。当然,所谓宽心也只是相对而言。

“你说啥?”

“因为我、我的刀……我的刃太危险了,所以我不想拔出来,不能拔出来。”

我直视着少女那仍稚气未脱却寄宿着锐利意志的眼眸深处,如实以告。情况并不理想。我的脚簌簌发抖,声音也震颤着。连呼吸也调整不过来。

即便如此,我仍然明确的、一字一句地说下去。这是我早已决定好的事情。

“我不希望让你折刀,所以我是不会拔的。”

少女似乎对我的话感到不解。虽然不知道那是否代表她已心生怯意,但至少说明我的话已经起作用了。能争取到时间……吗?

然而她的行为完全与我的希望背道而驰。

“呼、呼、呼、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呼哈、呼哈,呀哈哈哈哈!”

她狂笑不止。

“喀哼、喀哼……”

呛住了。

少女那只没拿刀的手一会儿捂住肚子,一会儿揉揉喉头,望着我的眼睛泛起了泪花。

“喂喂,小哥哟。一开口就说什么哪——不希望让老子折刀?你信口开河之前也不想想你我之间的实力差距啊?折刀?老子吗?哇哈哈哈哈。你可真幽默啊。要真有那种刃存在的话,老子今天倒非要瞧上一瞧不可了!”

唏、唏、呼——少女像是运用某种吐纳法一样作着深呼吸,止住了笑声,但仍是一副笑嘻嘻的表情。

“看你是转校生,不知道也是自然。没法子,告诉你好了。老子叫七七七(Yoroko),汉字写成七、七、七。兴趣是不分对象地随机找到拔刀者,把他们的刀全部砍得七零八落。沒有规律,也没有预告,流浪的拔刀者与其他的拔刀者相遇的结果只有一个,就是干架。老子从来没输过,他们就自说自话地给老子冠上了像‘最恶之灾厄’(注:最悪与災厄在日文中发音相似)这种名号。另外老子的名字明明就是幸运之777,只是因为遇到老子就会发生不幸就把人叫成‘UnluckySeven’。”

我这样自吹自擂是不是很逊?少女自嘲道,脸上显得有些苦涩。

只是……她说了什么?不分对象地对拔刀者……她砍断アンシー的“刀”,仅仅是出于自己的兴趣?我极力避免的行为,这个人却乐在其中?被她所折的人们,因为区区一个人的兴趣就沦落到了光羽那样的下场?

“你懂了吧?在折人刀这方面,老子有自信不会输给任何人。既然小哥的刃有那么危险的话,不正好是半斤八两……不,是半斤九两啊!?哇哈哈哈哈。啊,啊!心脏开始躁动,身体开始雀跃。啊哈,下面都快要痉挛啦!”

七七七怪腔怪调地说着。她用手背擦去自嘴角流下的口水,两条大腿互相磨蹭着。

“快,快呀。快把你的男征亮出来呀!来折磨老子的肉体呀!来蹂躏老子的肉体呀!快把老子变名副其实的女孩子呀!不是老子自夸,人家可是楚楚可怜的女孩子哟?水灵灵的皮肤白嫩嫩的肉,还有乳房……啊,胸是很小啦。不过,形状很不错哟?只要你折了老子,就随你上——这样说还不够——来上老子!尽情地上老子!快顺从那狂暴的温柔的欲望来上老子!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不懂。这个叫做七七七的人。我完全无法理解。

“呐,所以啦,大哥哥,快点嘛?”

突然,像是撒娇一般带着鼻音的声音在我耳畔响起。

我刚发觉七七七的身影已从我的眼前消失,正待确认耳边声音的来源的那一刹那,侧腹就受到了冲击。下一瞬间,我看到世界正在高速地水平移动着。

错了。是被我打飞了。能感觉到加速度。迟来的痛楚从侧腹部涌起。

“喀哈!”

我一直飞着撞上了体育仓库的墙壁。冲击的威力非同小可,连墙壁凹了进去。

无法呼吸。说不定已经骨折了。剧痛在全身游走。完全不是刚才那阵钝痛所能比拟的。嘴巴里冒出新鲜的血液。

滋哩滋哩,我落向了地面。沙啦沙啦,踏在砂石上的脚步声在朝我靠近。一个穿着黑色水手服的轮廓渗进了我模糊不清的视野。

“你看吧,小哥?让一片痴情的女孩子等待可不好哟?女人可是很善变的哟?经常一个不留神就出手喔?”

看不清她的表情。但,我确信,必定还是笑嘻嘻的。

一个不留神……就有这个威力吗……看来所谓アンシー,还真是不能貌相的怪物啊。

不行。发不出声了。糟了,真的是糟了。创伤比我想像的更加巨大。万事休矣。意识一点一滴地、确确实实地远去了。证据就是,渐渐地连疼痛也感受不到了。周边的影像看在眼中,就跟透过滤镜看一样遥远。

“啊呀呀?奇怪,应该手下留情了的呀?难道是因为最近一直没跟拔刀者以外的人玩过,力道没调整好吗?不好办呐,老子虽然喜欢折刀,却不太喜欢杀人啊。喂,先别死喔?等老子来给你介错。”

哈哈,果然是难逃一死吗?我的人生就要在这里结束了吗?

可是……好不甘心。我还有好多好多的事情想做,还有好多好多不懂的东西想去学啊。父亲,我这一生,有为自己的全部行为好好负责吗?让我放心不下的,就是从滑梯上掉下去的小孩,以及……

“小哥啊,很遗憾,你活不了了。不过,用一般的手段杀掉你会留下不少麻烦,所以接下来就用老子的刃来接收蕴含在你刀中的能量了。”

她好像在说些什么。但人都快死了,随你喜欢好了。

这时,以我的右手为中心的映像进入了我的视网膜。我勉强分辨了出来,躺在我手掌上的是黑色的手册,而它下面的是手机。

手册吗?都被打得飞出这么远了,竟然还没从我的手中丢掉。要说起来,罪魁祸首分明就是你啊。然后是手机。机身侧边的红色指示灯正亮着。那是邮件的信号。邮件……啊,原来如此,直到刚才,我还在……

邮件……?和谁……?那里我在和谁发邮件呢?

“有件事先跟你说清楚吧。当老子把你刀里的能量全部吸收掉后,你的刀,不用说,会折掉。也就是说你会以女孩的模样死去。而只要发现这次死亡事件牵扯到拔刀,老师们就会出面来善后,所以应该不会闹得太大。你有买保险吧?那样也不必牵挂亲人啦。呃,老子怎么跟个推销保险的似的!哇哈哈!”

说到亲人,有一个人,却连保险也无能为力……啊,我不是说母亲和姐姐就会被金钱收买啦。但她们和那个人的情况又不尽相同。

“顺便说一下,修正世界的那份能量老子还是会给你留下的。你将以女儿身出生,以女儿身死亡,所以就安心去吧。认准七七七之刃,售后服务有保证!开玩笑的啦!”

我想起来了,自从离开职员室之后就没回过邮件。不妙,大事不妙啦。不晓得已经积了多少条了。

依稀分辨出屏幕上有”未读邮件100封”的字样。

虽然本就流了不少血,我却感觉一下子变得更加虚弱了。手机开始振动。又收到新的邮件了。

“说明时间结束。无视定律之禁刃……吸血鬼发动。你就在那个世界诅咒这份与老子遭遇的幸运吧,小哥!”

呜吼!七七七的日本刀发出咆哮,表面的波纹像血管一样搏动着。她举起这把不祥的刀,准备向我刺来。

邮件……不回邮件的话,多半……不对,绝对会有比死更凄惨的下场在等着我。而要回邮件,首要的条件就是先设法逃过这一劫……

可是,怎么逃呢?别装了,朋,你明明知道的。力量就在你手中。

我半反射性地往握着手册的手中注入力量,接着用气若游丝的声音发出宣言。

与此同时——

“呵,也许死亡才是一种幸福啊。”

七七七有点寂寞地喃喃道,但手上的动作却毫无迟疑。日本刀吸血鬼直指我的胸口而来。

“……咦?”

不过,刀尖并未能碰到我的身体。七七七呆若木鸡地停了下来。

吸血鬼的刀尖,在我隆起的胸部前,被利落地切断了。

“……我不能死。要是不快点给光羽回邮件的话,就大事不妙啦。”

我一边吐出口中的血,一边以女孩子的声音嘟哝着。

因为砍断了七七七的日本刀的关系,我的体力恢复到了能够挥刀的程度。不对,这应该是因为拔刀状态下的身体能力得到提高才对吧。吐血的现象并没有停止,说明之前的伤势仍然保留了下来。但由于总体能力的不同,即便是同样的伤势,到在拔刀状态下的影响要相对小得多。我抹掉嘴边的血,换成左手持刀。手套吸收进血液,留下不规则的红黑色的污渍。

眼前的七七七仍然保持刚才的姿势一动不动,只是不停地眨着眼,死死地盯着日本刀那被切断的刀尖看。

……再过一会儿,这个人就要开始哭闹了吧。这下又多了一个不得不负的责任。啊啊,光是想像一下就让我心情沉重。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我趁着深呼吸时叹了一口气,用空着的右手拾起掉落在地的手机。手机还在震个不停。

未读邮件四百封……

光羽发了这么多邮件过来,可见她心中有多不安了。对她来说,在这个失去自己经营多年而成的生活、历史、个性以及其他种种的世界里,就只有我一个人可以当作她的心灵寄托了吧——以纯正的复仇对象的身份。再怎么说,被我折刀的她,只是一个平凡无奇的女人——平凡无奇的人类。人类会用怎样的手段来达成复仇的目的?这点我并不清楚。但只要她还在希冀着什么,只要她还对我有所求,我都会不遗余力地满足她。这是我现在唯一能做到的事情。这就是我负责的方式。

而就现在来说,回她的邮件就是我的头等大事,纵然那后果是我不得不承担起另外的责任。

我开始操作手机。先确定邮件的发送人——不出所料,全部都是光羽。

“啊——啊,刀被……”

化作一尊雕像的少女口中发出低低的呓语。终于承认现状了吗?想到等下估计免不了要陪她闹一下子,我快手快脚地开始输入回信的内容。由于从昨晚开始就一直在实战的关系,我的手速已经可以媲美高中女生了,而且还是用的盲打。

“现在正在战斗中。结束后再打电话给你。”……发送,完成!

十有八九会收到整屏整屏的抗议吧,我的手机要有得忙了。但现在没时间一一向她解释了。虽然那没读的400封邮件里有可能混杂着自杀宣言这点让我有些担心……应该不要紧的吧。无论如何,当务之急是与面前这个少女作个了断。

“啊啊啊……老子的……老子的刀被……老子的刀被折断了……”

黑发少女喃喃自语,表情却自始至终都不曾变化,视线也依然停留在被切断的尖端上。她与家光那时一样,陷入了不愿接受现实的状态。

“所以我刚才不是说过了嘛……”

尽管不觉得她能听得到我的话,我还是重复了一遍拔刀前就警告过她的那句话。

“我的刃很危险的。虽然我也不清楚个中奥妙,但似乎能轻易地削断敌人的刀的样子。为什么要逼我呢……”

“……哈、呼哈、哇哈哈哈哈、哈哈哈!”

七七七的口中冒出干涩的笑声。多半是心理开始崩溃的征兆吧。该来的总归是要来的啊。

“那个,我会负起责任的……”

然而,我太得意忘形了。正当我打算继续说下去时,却发现不知何时,少女那目中无人的笑容却已近在眼前。一惊之下,我不自觉地闭上了嘴。

“我装出来的啦!”

少女——原本以为她会一直木然地站着那里、嘴里嘟哝个不停——说道,接着把我的肩膀当成踏台,华丽地向后方跃去。

以被踩中的肩膀为起点,背部的痛楚又苏醒了。即便在拔刀状态下,该痛的地方还是会痛的。

“呼、呼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小哥,你真的太棒了!最棒的!老子果然没看走眼!今天老子超Lucky啊!哇哈哈哈哈!”

在空中灵活地翻了几周后,七七七在离我有点距离的地方着陆,然后捧腹大笑。

“想不到啊!想不到啊想不到啊想不到啊!居然真的存在这样的刃,一击就能劈断别人的‘刀’!

少女笑得花枝乱颤,一头黑发跟着晃来晃去。看上去发自内心地觉得愉快。

“哈啊、哈啊、哈啊。真是高兴呀。嗯,咋了,小哥?你那什么表情?又不是你的‘刀’被折了。你可是折人刀的那方,被折断的那方才是人家啦。呀哈!呐,这副表情应该由我来摆的吧,在这种情况下?”

“真教人看不下去啊。”七七七望着我,连眼泪都笑了出来。她的这种态度,让我不禁感到不忿。这个人,难道还不明白事态的严重性吗?被折刀的她,已经再也无法变回男人,这根本就与男性的她死亡无异啊!难道她连这点自觉都没有吗?

那样的话,就由我来告诉她好了。抱着这种想法,我全力地向她怒喝。

“不要笑了!你真的懂了吗?你的刀折断了,这可代表着你再也变不回男儿身、这个世界将把你作为男性的历史全部抹消啊?”

然而我的怒吼对七七七的效果犹如春风拂面。她一脸愉悦而下流的笑容,左手上握着爱刀,用已经所余无几的刀身中的刀背部分砰砰地敲着肩膀。

“啊啊,说得不错。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不就是折了刀,然后老子变成真正的女孩子么?不过啊,这已经是第二次了啊!”

“啥?”

“我不是说了,这是第二次。很遗憾,我的初体验对象,并不是小哥你啦!”

她……现在说了什么呀?帝二廻?这究竟是……

七七七大笑着说了下去。

“瞒着你不说真是对不住啦!其实啊,老子早在很久以前就折刀啦小哥!所以到现在再被折一回根本不痛不痒啊!什么会失去男征,像这种玩意儿,一开始就不存在哟!”

慢着。慢着慢着慢着。她说……在以前就折过刀了?

昨天光姐说过,拔刀的意思,就是将自己体内的男性元素凝练成刀。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七七七她……这个人的刀又是由什么变化而来的呢?

七七七挺直了身体,把刀指向像条缺氧的金鱼一样徒劳地开阖着嘴巴的我。

“哈哈!刚才说过的吧,小哥——老子的吸血鬼,可是无视定律的禁刃。连这种事情都办得到喔?”

她的刀忽然像气球一样开始急遽膨胀,接着又快速的缩小,恢复原状——分毫不差。握在她手中的那把日本刀,正是被我折刀之前的模样。被切断的刀尖已经再生了。

“哈哈!难得碰上你这样的人,就把谜底告诉你吧,小哥。老子的刃啊,能吸收蕴藏在拔刀者男性要素中的能量——又叫做拔刀气——再将它转换为自己的拔刀气。所以只要使用这份能力,就能像这样实现刀的再生喔。当然,被折刀的事实还是不可动摇的。哎,老子已经变不回原来的样子啦。哇哈哈哈!”

少女的话中带着几分自嘲的意味。说完,她略略沉腰,双手握剑,摆出剑道中的中段架势。

“其实,就算真的被折刀了,只要敢赌上自己的性命,也不是没有再次拔刀的可能性。不过毕竟是攸关性命的事情,再次被折的话就必死无疑,这种恐怖可比单纯的折刀要巨大得多喽!但是,老子就不一样了。就如吸血鬼这个名字一样,不停吸收,不停补充——根本死不了啊!哇哈哈哈哈!”

“怎、什、事?”

怎么可能,你在说什么,究竟是怎么回事。有太多的疑惑想要问她,但从口中发出的声音却是连是毫无意义的零散音节。我的理解能力已经跟不上了。我好不容易才对拔刀法则开始形成了一点认识,但它却一下子轰然倒塌。七七七没有理睬我的反应,接着往下说。

“哇哈哈哈哈。换句话说,就因为老子是禁则,是特例,是定律外的拔刀者啊。折十次、百次、乃至千次,都不可能打倒我。所以,纵然小哥你的刃再危险,也不会造成任何问题。不过话又说回来,现在的情况是我的刀一碰即断,根本奈何不了你的刀呐。”

说到这儿,七七七忽然止住笑。确切来说是笑声止住了,而她脸上的表情还是依旧。

操场上的喧嚣,听起来仿佛来自遥远的世界一样,隐约而模糊。

“既然如此……只能杀掉你的人了,真遗憾啊。”

少女的眼睛眯成半月形,牙齿也露了出来。那是正常人不应有的、扭曲的笑容。仿佛愉悦至极。环绕在七七七周身的气氛也已与之前截然不同。

遗憾?骗人。终于找到了一个能光明正大杀掉你的理由——你的脸上分明就这样写着。

真的要被杀了。我的直觉这么告诉我。

七七七的杀意正一点一点地朝我迫近。

“老师,在这边。”

眼看七七七就要出手了,忽然从体育仓库对面传来了熟悉的少女嗓音。另外还响起几个人的脚步声。

“啧。老师大驾光临么?一群半吊子的家伙。十年前怎么就不……”

七七七口里喃喃说着,左手往前方一探,一把刀鞘凭空出现了。

锵。清脆的一声,少女把刀收回鞘中,接着背过身去。

“没兴致了。小哥啊,有机会的话再一块儿玩吧!”

黑发的吸血鬼少女有些失落的撂下话后,倏地不见了身影。没有夸张,真的就像凭空消失一样了踪影全无。

我就这样呆呆地注视着她曾经站过的地方,看了好一会儿,最后感觉腰身无力,整个人软绵绵地坐到了地上。背部的疼痛一下子又全回来了。

变身状态因痛楚和精神上的极度疲劳而遭到解除。我当场倒在了地上。

迷迷糊糊中,隐约感觉到有几个脚步声在接近。还有人发出了叫喊。

其中,依稀听见了光羽的声音。

我做了一个梦。

***

一对年龄相仿的少年少女走在我前面。

不知是聊到了什么事情,少年转过身来,希望我帮他说话。仿佛有一层雾隔着,令我看不清楚他的脸。我开始烦恼该如何回答。这时,少女撅起嘴,也望了过来。她的脸也是同样,暧昧而模糊。

尽管如此,我还是认得他们。他们两个,是我的最重要的朋友。

杂音忽然响起。视野开始摇晃。

场景发生了变化。

我变成了少女,正奔走在渐暗的校舍。几个只能分辨出是男人的黑影锲而不舍地追逐在我身后。换言之,我正在逃跑。裙子绊住步伐的的触感,加上大面积布料所导致的空气阻力,令我举步维艰。

穿越教室前面,冲上楼梯,拐过转角。但在那里等待我的却是一条死路。我回过身,背对着墙壁。想要逃跑,就只能从眼前这群男人中间找个缝隙钻出去。我下定决心,向男人们中间冲过去。

没想到男人们轻易地就制服了我,把我按倒在地。我死命挣扎,但他们的手像机械一样强壮,令我动弹不得。他们捆住我的手脚,又用一块手帕堵住我嘴。

这只是噩梦的开始。

只拥有轮廓的男人们,像被活祭吸引而来的恶魔一样,像对待玩具一样肆意玩弄着我的身体。感觉已经完全麻痹;尽管在茫然中认识到自己被玷污的事实,但占据我全部意识的,却只有憎恶,以及屈辱。我唯一渴望的,就是这场恶梦能快点结束。

究竟持续了多久呢?身上的衣物已经破烂不堪,只有腰部和肩膀附近还残留着几块布片。纵使如此,男人们仍然没有停止对我的蹂躏。

终于有一刻,有人取出了塞在我嘴里的手帕。我用没有聚焦的眼神追逐着那块布头。嘴巴能用了。我艰难地理解到这一点。

要尖叫吗?要是呼救的话……?

然而,我早已失去了那样做的力气。这么晚了,呼救也只是徒劳;就算真的有人来了,也改变不了这悲惨的现实。

所以我做出了选择。

选择死。

脑海中,某个人的脸一闪而过。

抱歉。我喃喃地说道,然后义无反顾将自己的舌头咬住。嚼断。剧痛开始游走,铁锈的味道在我口中弥漫。

我笑了。不是因为这痛楚而发狂了,而是因为感受到了,感受到从这个地狱获得解放的喜悦,喜悦漫遍全身。

一切即将结束。我深信。

然而现实却是无情的。我没有死成。我的舌头,本应被咬断的舌头,反而开始痊愈了。最糟糕的是,痛楚一点一点地消失,取而代之的却是被正在被男人们侵犯着的身体开始发热。这份热度,很明显是性意义上的。从痛苦中得到解放,我大意了。感觉恢复了它原来的功能。

一旦开关合上,再想切断回路就十分困难了。积存至今的刺激一口气全部涌了上来。看到我开始感受到快感的反应,男人们的动作变得更加激烈。

眼泪早已干涸。自泪腺流出的水分,那是红色的血液。

在我的上方,恶魔们正在不停跳着欢喜之舞。

回过神来时,自己已经在跟着他们一起歌唱了。与狼共舞,反而让我变得不再难受。

男人们笑。

我也笑。

男人们哂笑。

我也哂笑。

不知不觉,地狱已成天国。

扭曲的天国。

***

我醒了。睁开眼,看到的是干净而有点发旧的白色天花板。日光灯发出的光好耀眼。

感觉到全身都是汗,呼吸也很急促。

做了一个逼真的梦。男人们那野蛮的手的触感,仿佛仍然残留着我身上。多半是因为经历过变身成女孩子这种真实的体验,连做的梦都这么栩栩如生。

我一边调整呼吸,一边环视四周。叫不出名字的机器在规律性地运作着。细细的塑料试管里装满了不知名的液体。还有消毒水的气味飘散在空中。

“朋!”

有人发出惊喜的叫声,紧接着啪哒啪哒地跑到我身边,望着我的脸。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的女孩子。

“……光羽。”

我用依稀可闻的声音呼唤着少女的名字。无端地觉得已经好长时间没见到她了,一种安心的感觉油然而生。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要是你死掉的话,我可、我可……”

看来总算是脱离险境了。我还活着,这点可以确信。

“这……里……是?”

“是医院啊。你和那个战斗之后,就一直昏迷到现在。要是在拔刀状态下还好一些,竟然在普通状态下把混凝土撞得凹了进去……”

光羽仿佛哽咽了,陷入沉默。握着我的手上加重了力道,我的好几处地方都被她的指甲抓得发痛。不过,这份痛觉反而让我真切地感受到我还活着,而刚才的恶梦只是一枕黄梁。

我转动还不太灵光的脑袋,开始回忆。

我被那个叫七七七的人打飞,撞到了墙上。然后一心以为自己的死期将至时,却又想起了什么,慌慌张张地拔刀。再然后,有人过来了。

咦,想起了什么?当时在倒在地上的我手边的东西是什么来着?

伴随着轻微的头痛,那个时候的景象浮现在我的眼前。黑色的手册和……手机。还有未读邮件的字样。

啊!我轻轻地叫了出来。光羽拭去眼泪,望着我。

“怎么了?”

“对不起,光羽。电话……我忘记打了……”

眼前的少女一脸的困惑。

免不了要挨她骂了吧。有那么一瞬间,我似乎看到光羽露出一丝微笑;但她马上柳眉倒竖,换上明显是生气的表情。

呜……果然要挨骂了。我刚这么想着,她却簌簌落泪了,不时地用手抹着泪水。

“……总……来……好……”

听不清楚光羽在嘟哝些什么,不过看起来不像是在生气的样子……那就不必担心了吧。我松了口气。意识再度开始远去。

“疼、好疼、疼死啦!”

“你可是用肉身把墙撞凹了,疼也是理所当然的了。应该说还能走路这点才算得上异常了。为什么你不马上拔刀呢?要是拔出来的话至少还能好过一点。”

每动一下子,我的身体就会发出“咪西”或者“啪叽”等不吉利的声音,疼痛也不甘寂寞地随之而来。

光羽埋怨着我,一边帮着上完厕所回来的我回到床上。

自从遭遇七七七之后,已经一个礼拜过去了。在这期间,我好像一直处于意识不明的病危状况中。昨天得到我睁开眼睛的消息之后,妈妈和姐姐就心急火燎地赶了过来。第二次醒来之后,我就被她们狠狠地教训了一顿。虽然她们两个都有点无理取闹,但我早就已经习以为常了。在我被卷入非日常生活的现在,她们的反应反而让我觉得高兴。今天妈妈和姐姐也过来了,不过刚才就打道回府了。尽管探病时间还没结束,但她们似乎表现得很体贴的样子。

体贴着——光羽。

据她们说,在这一星期里,光羽一到放学时间就立即跑到医院来看护我,不到探病时限决不回去。就是在这段时间里,她好像已经跟妈妈和姐姐变得熟稔起来了。

“难得两个年轻人有个快速培养感情的好机会,妈妈要还杵在这儿那就太不识趣了。嗯嗯。”这是母亲的说法。姐姐也是,不知为何好像很中意光羽的样子。

真是,瞧她们说的。对今后的日常生活,我开始感到更甚于非日常的不安。为了我拼命到这种地步的光羽,除了让我感动外,也让我有点迷惑。

她黏着我不放的原因……不是为了复仇吗?

“真是的。你的‘刃’究竟是什么来头呀?折断我一个还不够,竟然又招来那种牛鬼蛇神。”

似乎是因为我迟迟不回邮件而变得不安起来——她本人则是坚称怕我出轨——光羽偷偷地跑来了学校,发现我在跟七七七战斗之后,立即慌慌张张地跑去求救了。

“达令刚刚转过来,所以可以还不知道。说到UnluckySeven之七七七,那可是学园七大不思议之一喔。アンシー们把她传得煞有介事,跟都市传说属于同一类的。”

就跟裂口女呀人面犬那种东西一个性质。光羽轻声说道,接着说了下去。

“因此,我也没料到会看到那种东西。没想到真的跟传说中一样,是个留着妹妹头、穿着水手服的黑发初中女生呐。啊啊好可怕。”

她夸张地耸了耸肩。深红色的短上衣跟着被提起来,露出了腰际的部分。光羽今天穿着火群棚女学院的制服。虽然一起去吃什锦烧的那天也是穿着同样的衬衣同样的制服,但今天相比起来却要整洁的多:衬衣的纽扣一丝不苟地扣了起来,胸前也打上了领结;设计成V字型的衣领,衬得领结更加引人注目。穿戴整齐的她显得十分帅气,却又带着种独特的可爱。

其实,像那天一样衣衫不整的模样本就与光羽的形象不符;以她的性格,应该连衬衣最上面的那个扣子都不会放过才对。我尝试着提起那天的事,想捉弄她一下,结果却遭到了她的横眉冷对。看来这是只限那天才有的服务了。

“达令……你的眼神很下流哦?”

注意到我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制服看,光羽用那绝对零度的双眸瞪了过来。吓死人了。

“我已是被折之身……自然不必担心会跟与那个遭遇,但达令你可就难说了。现在最让我放心不下的就是这一点了……”

光羽托起下巴,有点闷闷不乐。有种说不出的可爱。

“咳咳。那个啊……光羽……”

“什么?”

光羽保持着托腮的姿势,歪过脑袋转向我这边。唔,果然是无比的可爱。这个人……原来这么有女人味啊。

这个先不管,既然她这么关心我,那我也只能认真回应她了。我直视着光羽的眼瞳,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我……不会再拔刀了。”

没错。我要遵从自己的决意——因为遭遇七七七而一度被打破的决意,遵从我一开始的想法,想尽一切办法也要把那本手册还回去,然后作为普通的高中生而活下去。光姐说过,她希望我战斗;但通过这次的事件,我更加深刻的体认到,这种力量有多么的危险。

所以,我不想拔刀。而且这样的话,我也能一心一意地照顾光羽了。

我的话刚出口,她的表情变得迷惑不解,整个人都僵住了,只是不停地眨巴着眼,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我。

面带微笑,我又重申了一遍。

“我再也不会拔刀了,光羽。”

“……您在说什么呐?”

光羽面无表情地反问我。没有聚焦的双眼望着我,宛如在解读着我的内心一般。

“嗯。我是说,我不会再拔刀了……然后,我会好好念书,虽然还没什么头绪,但我想为了能够好好照顾你而努力地活下去。”

“为……什么?”

光羽轻轻问道。声音中不带任何感情,简直跟电子模拟出来的一样。

“你问为什么……要是我又提着刀去砍砍杀杀的话,说不定又会像对待你一样把别人变成女孩子了。我讨厌那样。而且,跟七七七战斗之后,我又想到了一件事。变化成女生的话还能超自然的手段来隐瞒过去;但毕竟是拿着武器在互相残杀啊。要是后果只是变成女生的还好,可这还关系到生死。这种事情,太离谱了。”

我一点一点地整理着自从变成アンシー后积累至今的感受,一五一十地向她解释。

变成女生。光是这点就够可怕的了。在与光羽用邮件交流的过程中,我开始理解,那有多么的不自然、对当事人来说又是多么的痛苦。再说,即使被折刀的人不像光羽那样保留着原来的记忆,施害者也不会忘怀自己伤害过他人的事实。

更让我无法接受的是,拔刀而成的武器都是真刀真枪。不像一般的仿制品,它们拥有确实的杀伤力。要是被刺中或者砍中要害的话,身体机能的损伤恐怕是免不了的;运气差一点的,甚至可能死亡。就算包着“变身”这层糖衣,拔刀后的行为仍然属于互相残杀,这点是无可否认的。倘若继续战斗下去的话,等待我的只会是一条前途险恶的荆棘路。

“请你不要开玩笑了好吗!”

声音大得仿佛连整个房间都震了起来。除了折刀时的那次尖叫,我还是第一次听到光羽放纵自己的感情大喊大叫。就算没有被她的分贝吓到,光是想到这点也足以让我心生动摇了。

光羽埋起脸,身体微微发抖。因为脸被刘海遮住的关系,她的神情让我无从窥视。

“你就……”

嗓音回到了平时的分贝,但她的话却在震颤着。

“你就这么简单地否定我们アンシー、认为我们离谱吗?只不过折断了我一个,只不过被一个强敌逼入绝境,你就认定了这种事情离谱吗?”

一字一句都带着无可辩驳地威力。我无法做出肯定的回答。光羽的气势彻底地镇住了我。

“我想起来了,你是出于偶然才拔出了刀,被卷入战斗中的对吧?既然如此,想必你也无法体会,アンシー们都是抱着怎样的一种心态来参加这场战争了呐。所以你才能说得出那种话来。所以你才会残酷地拍屁股走人。”

“我说错了吗?”光羽说着,眼睛已经变得迷离。那是宛如天真的孩子看到最宝贵的东西受到伤害时,流露出的纯粹眼神。

“拍屁股走人这话……你说错了,光羽。我又没有这样……”

“我没说错!”

我哑口无言。

“原来,你只是个以自我为中心的蠢材,是只将自己的小小世界当成一切的井底之蛙!”

说到这里,光羽露出浅浅的、无力的微笑。

“曾经,你毫不踌躇地说愿意被我杀死。那时的你,是那样的耀眼。对于明知有这种风险还自愿跳进这个世界,到头来却不愿面对现实的这样不堪入目的我,这本是我自作自受。但你却拯救了我。所以,那时我就决定了要把它托付给你——把我作为アンシー时未能抓住的荣光托付给你。”

“可是,”少女的表情突然一变。她的嘴角下垂,眼角吊起,柳眉倒竖。

“没想到,你竟然是个如此没有胸襟的人……折我刀、夺我心的人物,原来竟是这种货色吗?我呵,何等难看,何等失态!”

激烈的言辞像机关机的子弹一样,不停扫射而来。

“让我来告诉你吧。确实,你的‘刃’十分强大,强大到能轻而易举地将别人的‘刀’一刀两断,将他们身为男人的自尊一举击溃。没有预兆,也没有奇迹。就算称之为最终兵器可能也不为过。只是,只论强大的话,在各自领域上称得上强大的アンシー大有人在。只是想破坏敌人的刀,可以使用蛮力,也可以利用幻术,不一而足……强大的人,并不是只有你一个!。”

“……”

“你的‘刃’的确不同寻常。但是,对付这种只有锋利这一点可取的刀,只要能避免武器相交就根本不足为惧。没错,对于高手来说,只要在这点上稍微注意一下,你根本就与三脚猫无异。我说得没错吧?”

虽然我就是败在了这只三脚猫的手下——光羽顿了一下,轻轻地开始深呼吸。

“而他们,也是为了避免将来某天被折刀、甚至被杀,才会去使用那样的刃的啊。”

这个我懂。想对抗手持武器的对方,就要先把自己武装起来。这是战争的基本。……可是……

“那又怎样呢?去战斗……冒着失去男征的危险,赌上自己的性命去战斗,到最后又能得到什么呢?”

我颤声反问她。

“为什么大家不惜做到这么地步还要坚持战斗呢?为什么要伤害彼此呢?那个刀竞大会,就那么重要吗?光羽你……又是为了什么在战斗呢?”

光羽目瞪口呆地倒抽一口冷气。

“为了什么……该、该不会!?难道你都不知情吗?”

在她脸上浮现的,不是惊异,而是迷惑。

“我的话是希望得到父亲的认同……胜利者有多么的荣耀,我以为你多半是知道的……看来是我搞错生气的顺序了。真叫人哭笑不得。真是,NameofJustice在搞什么……”

光羽恢复了之前的表情,怪罪似地唠叨着光姐的志士名,又或者说是她的通称。忽然,她的视线停留在了我的身后,嘴巴的抱怨也中止了。

一阵暖风拂过我的颈子。……我记得窗户是关着的呀?

“那一定是因为,大家都~喜欢战斗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这不正是最高的享受吗,小哥?哇哈哈!”

光羽侧身而立,摆出警戒的姿势。

“是你……”

虽然隐约察觉到了声音的主人,但我却无法立刻转过去确认。背上的伤痛仿佛又回来了,一跳一跳的向我发出警告。

“真是,害老子好找啊,小哥。没想到你会躲在这种地方当睡美人,太薄情了吧喂!还是说,一定要老子来个早安之吻才肯起来吗?”

这个嗓音、这个口吻!不会错的。我这辈子也忘不了。虽然实际时间上已经过了一个星期,但对于刚恢复意识的我来说,就好像发生在昨天一样,记忆犹新。

宁愿是自己听错了——我怀着一丝希望,鞭策着散了架一般的身体,缓缓转过去确认声音的来源。

“怎么还是老样子一脸晦气啊。你的那话儿可没你这么怂啊?啊,讨厌,老子已经是女孩子了,可不能再这样口无遮拦哩。哇哈哈!”

转身后,映入我眼帘的是坐在病房的窗缘上的她。

“七七……七……”

“耶~人见人爱的七七七是也!您还记得人家呀,学长。人家好开心——骗你的啦!哇哈哈哈哈哈哈!”

穿着不合身到令人皱眉的又肥又大的漆黑的冬用水手服,留着剪得齐齐整整的长至眉际的刘海的少女。她,正是导致我现在躺在这里的凶手——活生生的都市传说、UnluckySeven之七七七。

“可恶,你想怎么样?”

光羽握着我的手喊道。

“哇哈哈,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两位正恩爱着啊?抱歉啊,当了你们的电灯泡。哇哈哈!”

七七七看上去甚是愉快。她从窗口一跃而下,接着反手把窗拉上。

“说到想怎么样,老子要怎样的并不是你,而是那边的小哥啊?究竟会鹿死谁手,今天非得分个高下不可啦!”

意气风发的七七七面带微笑,将手伸到背后,探入头发中,然后缓缓拔出日本刀,往前一挥。速度之快,仿佛举重若轻。刀发出“咻”的一声,撕裂空气。

千钧一发之际,我被人扯着往后退去,顺势从床上滚落到地上。是光羽拉的我。着地的冲击在背上扩散开来,疼得我眼泪都快出来了;但一想到背后那名少女的危险性,却又觉得算不得什么了。

“啊呀,老子找你找你找你找得好辛苦呀,小哥。因为在学园里边一直没发现你的影子,这一个星期来,老子可是马不停蹄地在市内的拔刀空间内来回奔波呀。没想到你竟然住院来了。老子当初下手有这么重吗?不拔刀的男人真不中用。不中用!”

哇哈哈哈哈。依然是与那副容貌不相称的怪笑。

“你、你找我做什么?”

我颤声问道。思路很清晰,可身体却缩成了一团。背上在隐隐作痛。这是恐怖?警告?睡衣下面的绷带里面已经汗津津的了。显然,我在害怕。大难临前,或许这才是正常反应也说不定。

唯有被光羽掴住的手腕处传来的暖意,给了我些许与她正面对峙的勇气。

七七七在手持着刀的状态下灵活地抱起双臂,一脸神妙地眨着眼。

“这个嘛,自从见到小哥之后,老子就一直没来由地想着你想着你想着你,想你想得觉都没法睡啦。”

黑发少女低下头,轻轻地搔着脑袋。

“你那本拔刀芯很是叫人怀念啊,再加上明明是个拔刀者,还扭扭捏捏地不肯拔刀的那种性格,还有你那叫人郁闷的‘刃’!你不是折了老子的刀,还自以为是地给老子说了一通教吗?啊哈。该怎么说好呢……用一句话来形容老子的心情的话,那就是……情窦初开?不对不对……最准确的说法是——”

少女顿了一顿,然后换上冷冷的语气,继续说下去。

“恶心。烦死人了。杀你三回也不能让老子解气。”

呀,这已经是三句哩。——七七七嘻嘻笑着自娱自乐。

“为、为什么呀!我……又没对你做过什么呀?”

这不是狗咬吕洞宾嘛。我鼓起勇气向她毫无条理可言的话提出抗议。

但,不管是自己做了什么还是被别人做了什么,对七七七来说,这类事情完全无足轻重。少女接下来的话更加蛮不讲理。

“不想折老子的刀——是你那句漂亮话……刺激到了老子喔,小哥哥。所以呢——”

话音刚落,七七七纵身一跃,从床上低空掠过,向我扑来。

“为了老子的精神卫生,请你消失好吗?求求你啦。Hea—rtMa——rk!开玩笑的啦!”

七七七双手持刀,举过自己的头顶。

“危险!”

挥下的日本刀刀尖惊险地从我鼻尖掠过。

光羽用更甚于刚才的力道,用力把我拉开了。我的一绺刘海没能幸免,在惯性的作用在停留在原来的位置,随即开始飞舞掉落。

“……小丫头,再敢碍事,我连你一起杀喔?”

七七七维持着纵劈之后的姿势,盯着我背后的光羽。

“你说什么傻话呐?怎么看都是你比较像个小丫头吧?”

“光、光羽……”

光羽往前踏出一步,挡在我面前。她双手插腰,挺起胸脯与七七七对峙。因为身高比七七七要高的关系,自然就形成了居高临下之势。

“想在我面前勾引我家达令,你还早了十年……不对,早了一百年哩。活生生的传说同学?”

“我看你是疯了,大姐。既然会知道老子的外号,想必你也是拔刀者喽?挑衅老子会有什么下场,你应该不会不知道吧?”

“没错,知道得再清楚不过了。不就是个,不管谣言传的有多厉害都不敢在人前现身的、没种、卑鄙、只敢搞偷袭的混帐东西吗?”

“你说什么!”

很明显,光羽在挑衅着七七七。就在刚才,她自己还警告我说那是多么恐怖的存在来着。和我不一样,她果然很坚强。

我暗中佩服着,不经意间注意到光羽在握住我手的那只手中注入了好大的气力。仔细一看,她的脚也在微微颤抖着。……是吗。光羽也是在害怕啊。

“朋,机会难得,就让你见识一下アンシー之间的真正的战斗吧。要是能亲眼目睹这种战斗的激烈程度,我想你多少也能了解一些我们的心情了吧。这决不是一场游戏;它里面包含着我们不得不为之战斗的理由、思想和矜持。所以,アンシー才会战斗。没错,正如现在的我一样。”

光羽目不转睛地瞪着七七七,对我说道。但后半部分听起来却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真正的战斗?光羽的“刀”已经被我折了,不可能会……

“喂,大姐。你在胡说八道个什么劲儿啊!你根本什么都不懂。再说,那是什么意思?胸挺那么高,是想激怒老子吗!两堆脂肪有什么好自豪的啊!从样子来看,你已经被折过刀了吧?退下。老子对被折刀的家伙还有女人没兴趣。还是说你想那个?打算赌命么?为了和吸血鬼七七七大爷一战?”

七七七的话,让我想起来了上次战斗时她说过的话。

‘其实,就算真的被折刀了,只要敢赌上自己的性命,也不是没有再次拔刀的可能性。当然这次可就是攸关性命的事情了。’

“脂肪这种说法可真是伤人呐,小鬼头。我倒觉得你自己才该多喝点牛奶呐。啊,不过说起来,最近喜欢这种身材的人好像越来越多了呢。”

光羽嗤笑道。旋即,她微微吸气,优雅地把右手举过头顶。乍看之下满是破绽,但却仿佛有某种气魄包围在她周身。

这个动作,不会错的——虽然我只见过一次——是家光唤出她的“刀”土龙枪时的架势。光羽她……果然是要拔出土龙枪来吗?以生命为代价?

另一方面,气愤地咬住嘴唇的七七七也换手持刀,沉下腰去。但眼睛里却有泪花闪烁。

“光羽,快住手。不、不要啊。赌上生命这种事,怎么能……”

我牵住光羽上衣的衣摆。

虽然仍然难以置信,但如果真的是用生命作为交换才拔出“刀”来的话,要是连它也折掉的话,不就……

将男征化为“刀”来战斗时,若”、“刀”被折的话,持刀人就会变成女孩子。因为他失去了男征。那要是,将生命化为“刀”的话……

被折即相当于……死。

“呵呵。反正我早就死过一次了。而且,获胜——这是我仍然身为アンシー时的愿望……无论怎样,在这场比试中笑到最后,这就是我曾经的目的。所以我……已经无法实现那个愿望的我,才会希望你能代替我战斗下去……可能的话,请你赢到最后。这既不是复仇,也不是别的什么,而是我最纯粹的愿望。因此,这场战斗,希望你务必要看到最后。不,你一定得看到最后,就当是为了我。”

光羽稍稍转向我,左手覆在我手上面,轻轻地牵了过去。

“不用担心。不会这么容易就折刀的。作为アンシー,我还没弱到那种程度。没错,像那种小丫头……就让我不费吹灰之力地把她做成标本献给你吧。”

“光羽……”

“所以,达令你可要仔细看好了喔。这,正是我作为男性活过的证据。你说过要对我负责,那请你至少把这一切都记在心里——记住我的战斗……不,是记住我松平光羽的生存方式,记住我曾作为アンシー而存在的事实。”

说完,光羽留给我一个满怀信心的微笑,把意识集中在眼前的敌人身上。

“开始吧……拔刀!现身,土龙枪!”

话音刚落,在她脚边,铺有漆布的地板像团黏糊糊的液体一样开始隆起,紧接着从里面飞出一柄突击枪。突击枪像条海豚一样,猛烈地跃到空中,被光羽一把抓住。

是真的……本应被折断了的“刀”又……土龙枪又出现了。

枪的外表已经不像上次见到的那样散发着生物气息,而是变成了以白色为基调的无机质的形状。尺寸较以前要小上一号,似乎是因为折过一次而有些变质了。

“呵,长枪么?有趣。哇哈哈,有资格当我的对手。”

“锵”的一声,七七七手中的日本刀发出铮鸣。

“无需多言,速速来战。我乃学生会五守之一——家光;刀铭土龙枪!——今日誓以此爱枪划裂大地,拿汝作血祭!”

“哈哈!还要自报家门么!妙!妙的很,大姐!好燃!好燃啊!啊啊,七七七都快要湿了——老子是UnluckySeven之七七七!”刀”无铭,叫它吸血鬼就够了!诅咒这份能与老子相遇的幸运吧,小丫头!”

两人随即进入对峙。

这简直不像是人类之间的战斗。

病房内,正有一名手持突击枪的身材高挑的高中女生与一名挥舞日本刀的头发乌黑的初中生在大战。单是这副光景就足以称得上是超现实了;但,却有另一件东西,令现场的超现实度更增数倍……不,是数十、数百倍。

“刃”,寄宿于アンシー的”刀”上的特殊能力。

七七七的”刃”——吸血鬼的能力,一言以蔽之,就是不死身。身体的损伤自不必说,连”刀”与制服也同样,只要是她身上的东西都能立即得到恢复。光姐以前说过,アンシー普遍拥有一定程度的回复能力,但她的”刃”却远远超越了这个概念。一旦受伤,立即愈合。不,不如说是仿佛自始至终都不曾负伤。所以,七七七才会毫无顾忌采用两败俱伤的战法。即使被砍中、刺中、击中,她都不以为意,只要觑见破绽就不加思索地使尽浑身解数攻过去。

反观光羽。顾名思义,操土龙枪作战的她真的就像只鼹鼠般,神出鬼没地穿梭于墙壁与地板内,不停地发动攻击。在她的猛烈攻势下,房内一片狼藉,仿佛台风过境。挂钟摔在了地上,床和冰箱也翻了过来,其他物件也不能幸免。看到这个,我才醒悟过来,那天在职员玄关,她为什么能绕到我前方了。多半是潜入了走廊地板下,或者是墙壁中了吧。无怪乎力王丸说她”阴湿”了——这种战斗方式确实十分的阴毒啊。潜伏再潜伏,等到发现破绽后,她才从死角挺枪突刺。重复着这种游击战术的光羽,与每一击都倾尽全力的七七七,两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光羽从壁中飞身而出,掠过七七七的手腕,划破了她的制服。七七七立马发起反击,但却砍中了地板。一击得手后的光羽早已潜藏了起来。

两人斗得难分难解。战斗看似无休无止。

忽然,七七七弯下腰,用手支住膝盖。局面立时为之一变。

“啊啊……畜生。累死啦——”

七七七低声咒骂。

“所以老子才讨厌跟折刀的家伙打啊。”

她的肩膀剧烈地起伏着。

另一方面,光羽仍然藏身于病房墙壁内的某处,不见要出来的意思。病房内,只有七七七那粗重的呼吸清晰可闻。

稍倾,七七七支着”刀”,摇摇晃晃地直起身来,环视四周。她的眼中带着决意,仿佛在说:“下一刀就要你的命。”

连我都能看出,黑发少女的体力已经透支了。就如同机械全速运行后。用能量耗尽这种说法来形容再适合不过了……

啊,原来如此!七七七的“刃”的能力是吸收アンシー的能量,再将之转化为自己的力量。一般情况下,就算竭尽全力攻击她,只要被她的”刀”轻轻一碰,就会被她夺去能量。这样就不难理解,为什么至今没人能赢过七七七了——因为对手必然比她更早地耗尽体力。

但是反过来考虑的话,只要对手不是アンシー,那她所能消耗的能量就是有限的。而已然折刀的光羽并不拥有作为男性的能量,所以纵然攻击——纵然击中的次数再多,七七七也无法从中获取能量。在这种状况下,她还要回复所负的多处轻伤,能量不停地被消耗,只出不进,到最后供给不足也是理所当然了。

“啊啊!畜生!能量不足啊!”

身形不稳、步履蹒跚的七七七大喊。

“一个拔刀者都没有吗!老子要男人!快给老子拔刀气!啊!”

七七七踉踉跄跄地走动着,一边四处张望,最后与我四目相接。

黑发的吸血鬼短暂地与我相视片刻,接着露出狞笑。憔悴的眼眸发出野兽般的诡异光芒。糟了。我直觉地感受到了危机。

“什么嘛……得来全不费功夫啊,喂!小哥!”

“咿!”

我倒吸一口冷气。那天的记忆开始复苏。本已痊愈的背上,剧痛又现。冷汗直流。

“帮帮人家啦~老子开动——啦!”

“呜哇!”

大喜过望的七七七举刀向我扑来。

然而。

“咕呃!”

跳起在空中、本应无从借力的七七七忽然往物理上不可能的方向开始不可能的加速。然后”呯”——出奇沉重的一声,摔落在我面前。一样细细长长的东西深深地插在她背上。犹如暑假采集的昆虫标本一样。

“在一对一的决斗中,竟然还把后背暴露给敌人,真教人哭笑不得呐。而且还敢打我家达令的主意。我不是说了吗?你还早了一千年呐,小鬼。”

细细长长的东西是柄白色的长枪,也就是土龙枪了。一名身材颀长的女性屹立在七七七的背上。看来是潜伏在天花板中的光羽连土龙枪一道向七七七的背后发起了突袭。

光羽拔出长枪挥了两三下,甩掉沾在上面的血。

咦,甩血?

我开始混乱了。呃,用武器刺人的话,会出血也不足成奇;而像这样用长枪捅人的话,一般来说可是会出人命的!

“光、光羽,这、这个也做得太过火了吧?再怎么说……”

“你说什么傻话呢?要是不趁现在结果她的话,以后她可是会一直找机会对你下手喔?”

而且这人属于都市传说那一类的不算人类所以不会出什么问题的大概——光羽这么说着,一边把土龙枪纳入体内。白色无机质的突击枪无声与光羽同化。

“可、可是……”

“……这应该算是你的优点吧。”

光羽浮出复杂的神情,叹了口气。

“啊啊,别说这个了。你有好好的看着吗?アンシー之间的战斗。”

“啊,看、看了。”

事情就发生自己的鼻子底下,说没在看那才真是怪事一桩了。要是初次见到这种场面的话,说不定我会完全无从理解。但是,仔细一想的话,我曾经是目睹过一次的——目睹过アンシー之间的真正的战斗。在那个时候,在情报处理室。

“那就好。这就是アンシー的战斗。在这种战斗中,伤害是无法避免的……最坏的情况下,就像这次一样,还会有人丧命吧。所以,我希望你能切身地体会到,我们是带着多么严肃的心态来面对战斗的。”

“嗯,那个……严肃这一点我是十分清楚了。”

我的嗓音渐说渐轻,到最后已经几不可闻。同时,我发现自己正在无意识地后退。

我在害怕着光羽。就算七七七是属于都市传说那一类的事物,但毕竟是个拥有活生生的身体,而且还是个初中生模样的女孩子。光羽却毫不留情地用长枪将这样一个孩子刺死。这不正常。绝对不正常。

光羽一脸平静,脑袋稍稍歪向了一侧,似乎还未注意到我内心的波动。

“是吗?这样就好。不过,以アンシー间的战斗来说,这次未免太没看头了。换作别的アンシー话,比如……”

“让你觉得没看头还真是抱歉啊,大姐!”

一团黑影在光羽背后缓缓蠕动。是七七七。没有拿刀的她双手撑在地上,艰难地爬了起来。

她还活着!我略微松了口气,但视线扫过黑发少女的全身后,又把准备呼出的那口气咽了回去。

她的胸口开了个洞,洞里露出红黑色的断面。那是被土龙枪贯穿的部分。穿过这个洞,能看到她背后的风景。

身上开了那样一个洞,要是普通人的话,估计就当场毙命了吧。然而她却还能动弹,不愧是跻身都市传说中的存在。难道她是不死之身吗?

“啊啊!拔刀气……拔刀气不够了……不够了啊!”

一边任由身体宛如受制于风的植物一般不住地左右摇晃,七七七用空洞洞的眼神望着我,口中不停有鲜血冒出。

“小……哥……快……点……把……”

七七七身形一晃,动作与之前的摇晃稍有不同。我刚察觉到这点时——

“拔刀气给我!”

她厉声叫喊着朝我扑过来。圆睁的双眼散发出饥渴的光芒,张大的嘴巴简直快要开裂到耳边,里面长着像獠牙一样的东西。

要被吃掉了!啊,不对呀。她好像是吸血鬼来着……那样的话,我的下场就是被那对獠牙刺进脖子,然后把血吸干!

“什……还有力气动吗!糟了,拔、拔刀!来、来不及了!”

光羽慌慌张张地举起来,但七七七已经先一步在我向前着地了。

说时迟那时快,我被七七七一把吸住。

脖子……不对。

是嘴唇。

咦?

黑发少女用手臂勾住我的颈子。两瓣温软的嘴唇正贴在我的唇上。

有血的味道。但还漂散着另外一种柑橘味的清香,中和了血的味道。接着,某种东西侵入我的口中。软软的滑滑的,还在动,是舌头。七七七强行撬开我的牙关。我口腔内部的每一寸土地——包括牙齿内外两侧、上颚和舌头——都遭到她一丝不苟的洗礼。

“嗯……呼!”

不时地从七七七口中漏出的吐息听起来微妙的淫荡。我的下半身开始发热。作为一个正常的高中男生,被女孩子拥抱并湿吻,会感到兴奋也是天经地义。

七七七的舌头攻势渐渐变得激烈起来。到最后,她开始在我口腔内吸吮起来。吸得那样那样用力,让我觉得连魂都快要被吸走了。无法……呼吸了。

心情,本应是十分不幸的,却又无端地有种幸福的感觉。仿佛全身被什么东西包覆起来,同时又仿佛有什么东西被夺走——那样一种复杂的心境。

在我的意识中,少女一直就这样吸吮着我。良久之后,在她的嘴唇终于不再贴住我、她的体温也离我远去的同时,我已经连站立的力气也不剩了,坐倒当场。确切的说,用“崩溃”这两个字更能表现这时的情境。脑子里一片空白。

“啧,用直接的手段快是快了……又让我想起讨厌的事情了……”

七七七嘟哝道,一边擦拭着嘴角。胸口的洞已然不见了。

应该是成功地从我身上吸到能量了吧。

竟然连致命伤都能回复。而且这回复靠的竟然是接吻。好恐怖的“刃”。这不相当于,只要有アンシー存在,七七七就永远都死不了,也永远无法被打倒吗……

“喂,小哥,多谢款待——啊,都已经成小姐姐了啊。哇哈哈哈哈。”

连声道别都没有,七七七迅速地从窗户离开了。真是来去如风。

“哈……搞不明白、咦?”

我猫起腰,打算先站起来再说。这时,产生了一股奇妙的感觉。

胸部受到了向下的作用力。……诶?

“我说……达令……?”

光羽终于能说出话来了。刚才她好像被突如其来的接吻场面吓到了,其间没有发动任何物理上的或者口头上的攻击。

话说回来,我跟人接吻的模样被瞧见了吗!羞死人了!。

“光、光羽,刚、刚才那个是不可抗力……你能理解的吧……?”

又尖又细的声音自我口中发出。总之先试探着问一下吧。她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呢?亲眼目睹我被别的女人——是不是女人这点还不好说,起码外表上是女的——公然强吻,凭我的经验,光羽是不可能一笑了之的。……咦?又尖又细的声音?

“达令……你怎么拔刀了?在我面前变成这副模样,这不是故意让我心神不宁吗?”

刚才没来得及召唤出来的长枪,现在已经于光羽手中蓄势待发。

“拔刀?我没有呀。为什么你会认为我拔刀……!?”

难、不、成。

我慌忙往自己身上摸去。

“呜呃!”

将睡衣顶得向前突起的双峰,洁白而光滑的四肢,还有空荡荡的股间。

“诶诶!?呜……为什么……为什么……我……变成了女孩子!?”

头发、脸蛋、胸部、肚子,全身上下都变得软软的柔柔的了!

“呐,达令。你是成心想惹我生气吗?现在又不是需要你战斗的时候,为什么要在我面前变成这副模样呢?……我啊,一看到你这副样子,复仇之心就开始变得无法遏制了啊。请你快点收刀,变回男人的样子。否则……”

我可要动手了哦?——“家光”用土龙枪对准了我,神情冷峻。淡淡的口吻中隐含着某种恐怖的感情。

可是。可是!

“光、光羽,我……没有拔刀。我真的……没有拔刀啊!”

现在的我,应该是一脸眼泪都快掉下来的表情吧。

“先生,请赶紧想点办法治治这个女人好吗?”

“哈喵——明白了,我明白啦,把长枪收起来啦。这‘刀’就是你的命,不要随便就拔出来啊。很危险的喔?瞪我干什么?很吓人哦,少女——说错了,原少年。”

“真是,上班时间外还要工作。我的计划内可没这一条喵。”头发带点红色的保健老师穗积叹了口气。刚才,光羽的土龙枪就顶在她的脖子上。

——说来话就长了。那时,我在明明没有拔刀的情况下变成了女孩子。就在说着“我的身体不受自己控制了”这种耸人听闻却又让人无从分辨真假的话的光羽刚进入攻击状态时,被方才那场骚动惊动的护士赶到了病房。原本还担心她看到我变成女孩子的样子会不会产生疑问,不过她好像也不是特别惊讶,面不改色地去叫来了医生。医师替我诊断了一下后,立即说学园的保健老师对拔刀相关的症状比较熟悉,建议我们去找那个人——不愧是拔刀空间内的病院,理解得真快。还是说,アンシー在这条街上属于常识吗?——于是,我连睡衣都没来得及换,就被杀气腾腾的光羽拽着来到了学园。

到达学园时已是七点过半,保健老师正在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我也不清楚为什么。当朋处于男性状态下的时候,待在他身边只会让我感觉安心,而不会想到复仇……可是,一看到他变成女人,就算心里明白那是我的达令,仍然会不由自主地想杀掉他杀掉他杀掉他杀掉他想得不得了……身体好像在跃跃欲试,就像刚才在出租车里那样。真是好险,只差零点一步就要刺下去了。”

在穗积医生的劝说下,光羽终于把土龙枪收了回去。

零点一步!太近了!近得过分了啊!你想谋杀我吗!

我竭力按捺住想向她发出更甚平常的抗议的冲动,内心陷入了混乱。听到她说我让她“感觉安心”时,我还有点高兴;可她现在直勾勾地盯着我,视线里仿佛发射出不可见的激光射线一样,刺得我冷汗直流,刚刚冒出的一点得意之情立马消失得无影无踪。

“唔喵——没开始进一步调查之前,我也不敢妄下结论。一定要我说点感想的话,花季少女的睡衣模样真是难得一见、难得一见啊。快哉快哉。”

医生结束了简单的问诊,又观察了我一会,快速地在夹在她手中的写字板上的病历卡上记录下来。然后用圆珠笔的一头搔着头。

“那么,那个人是叫七七七对吗?就是那个黑衣初中生……啊,不过是アンシー的话应该是高中生了吧。”

“是的。写作七七七,念成Yoroko。一个带着日本刀、身材娇小……但是很可怕的女孩子。”

“……传闻我倒是听说过喵。想不到,还真的存在啊……”

医生托着下巴,神情严肃地陷入沉思。但没过一会儿,她利索地把病历卡搁在桌上,带着愉快莫明的笑脸催促我躺到床上。

“好了,下来要进行触诊了喔。来,少女——说错了,少女,而且还是美少女!让穗积医生来仔仔细细地帮你做次全身检查吧。”

她的呼吸变得很急促。

嗯?美少女?我果然是美少女吗?这么说来,光姐跟力王丸也都作过同样的评价来。……得到别人的赞美,我不禁有点高兴。破绽,就在这时暴露了出来。

“从你的头到你的脚、从你的骨髓到你的每一片指甲,你的全身上下,医生都会无一遗漏地帮你进行开发的喵——!”

一股恰到好处的力道推得我失去平衡。回过神时,我已经被推倒在床上了!

开、开发?不是说触诊吗?触诊不是应该只要检查有问题的部位就行了吗?

保健老师那细长的手指在诡异地蠕动着。

“医、医生?怎么感觉你的手势很下流啊?”

感受到贞操危险的我慌慌张张地挺起上半身,捂住胸口往床的另一边退去。

“不不不不。少女——不对,美少女——再更正,今宵的活祭。要想查明症状,触诊可是绝对有效且不可或缺的,另外它还是调动我积极性的极其重要的因素啊。”

老师的心情极好,已经超越了“快活”的水平。她的腔调简直跟色迷迷的老头子一样。

“活祭!?积极性?您、您在说什么呢?医生!”

红发魔头渐渐朝我逼近。欲哭无泪的我求助似地四下张望。在医生背后,倚在墙上的光羽映入我的眼帘。那双眸子仍旧恶狠狠地瞪着我,但比起刚才来似乎显得要柔和了一样。不知为何,仿佛混杂着同情和怜悯一样……好像在说:“死心吧,这就是代价。”……代价?这种要求……对这个人来说就像家常便饭吗?

医生一步步接近。

“这里的学生,都还处于刚脱离男孩、还不能算是男人的阶段。虽然在白天调戏他们也很有意思,但毕竟还是不能跟美少女相提并论啊。”

“医生?我、我……我不是什么美少女啊!我只是个男高中生啊!对了、你不是讨厌加班吗?改成明天吧。明天再说好了。”

然而,我的话似乎没能传进她耳中。医生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

“唔呼呼呼呼呼。没关系……原本是男生却变成了女孩子,因为对新身体感到无所适从而陷入烦恼——这样的アンシー,反而更加可口喔?这种青涩的感觉。身体也毫无疑问是片等待开拓的处女地。唔呼呼呼呼呼。美少女——不对,小猫咪,拿你当我的加班补贴就足够啦。”

我拼命地踢着腿后退,忽然感到腰部被什么东西顶住了。是枕头。我失去了平衡,后脑勺碰到了墙上。已经退无可退了。

医生缓慢而确实地朝我逼近。呼吸越发急促,那活像猫一样的瞳孔扩得大大的,散发出饥渴的光芒。然后,她高高举起双手,笑容满面地向我扑来。

“咿、呀啊啊啊啊——”

尖锐的惨叫响彻了夜晚的校园。

“呜……呜咕、呜咕……”

混进了大量主观和爱好因素的触诊终于结束了。我像个小女孩一样抽泣着。已经没脸嫁人了。

“喵——哭成这样,怎么搞得我做了穷凶极恶的事情一样啊,美少女——不对,娘子?”

“不许叫娘子!好过分!这个地方那个地方各个地方全被你摸光了,连……”

一回想起来,不止是脸,整个身体都变得燥热不已。

猫科保健医生笑嘻嘻地望着我,伸出舌头舔了舔刚刚还在我身上摸个不停的手指,神情恍惚。变态!

“医生,结果你检查出什么来了吗?我也差不多要到忍耐的极限了。”

光羽一边叹息一边问道,显得十分不情愿。她浑身释放出杀气,真的跟到了“忍耐的极限”一样。在触诊的时候,她一直闭着眼睛捂住耳朵,背对着我们。

“呜!你、你竟敢威胁教师?当心我让你不及格哦?”

“很遗憾,我已经不是这所学校的学生了。再说你是保健医生,跟成绩扯不上关系吧?”

“咕!你不觉得你的性格变了喵?”

医生说不过光羽,只能唠唠叨叨地发着牢骚着坐回原来的位置,开始往病历上写下新的内容。要是她真的长着一对猫耳的话,这个时候肯定会耷拉下来贴在脑袋上吧。

“从结论来说的话,就是完全没有异常。她没有被折刀,现在还是男生,‘刀’也还确实地存在于她的体内,就是变得有点些奇怪。”

“诶?什、什么意思?”

我抹掉泪水,一边整理凌乱的衣服,一边沿着床朝医生移动。

刚才,她说了——“刀”还在我的体内,对吧?也就是说,我果然还没有拔刀?

“唔喵?哦,就是说你还能拔刀的意思啦。拔刀芯带了没?试试看吧。”

“拔刀芯……?”

我歪过脑袋。医生也学我歪了过来。

“嗯,就是拔刀时用到的那玩意儿啦。你不是アンシー吗?总该有一个的吧?”

“拔刀时用的……噢,啊啊,是说那本手册啊。说起来,我把它放哪了?”

那时我把手册放进了制服的口袋里。所以我想当然地伸手去掏,但却忘记了一点——自从入院以来,我一直都是穿着睡衣。

“手册?你的拔刀芯放进手册了吗,达令?”

“嗯?我拔刀时用的,就是光姐给我的那本手册啊,光羽。”

印象中也没在医院的行囊里见到过。排除下来,就只能在制服的裤子口袋里了吧。啊,说到那条裤子,在我接受治疗的时候,因为情况紧急而用剪刀剪开了。

该、该不会……被丢掉了!?

“好痛!”

就在我想像到最糟糕的情况而变得脸色铁青的时候,有什么东西飞了过来,与我的头亲密接触,最后掉在床上。

是那本手册。

“这样啊?那本手册就是你的拔刀芯吗?我还以为是达令你在之前的学校用的学生手册,才悄悄收藏了起来。啊啊,不不,我有经过妈同意哦?不过,既然是拔刀芯的话那就没办法了。这东西多半比你想像得还要来得重要。还给你了。”

光羽冷冷地说道。看样子是她朝我扔的手册。

光羽显得十分苦恼。使用拔刀芯会令我变成女孩子;可另一方面,她又希望我去战斗,而要做到这点,我就不得不拔刀——于是形成了这样一种局面:为了代替光羽达成心愿,我必须先变成女孩子;而一看到女生模样的我,她就会涌起想要杀我的冲动……她的内心似乎正在极度地纠结中。

“嗯,你把拔刀芯放在手册里面了吗,娘子——不对,アンシー?”

穗积医生忽然一脸的惊讶问了和光羽一样的问题。

“诶?啊,不是。那个……叫拔刀芯对吧?就是那个……拔刀时要用到的道具。我并没有把那个放在这里面……因为从光姐那里拿到的就是这本手册,我一直以为它整个就是你们所说的拔刀芯……”

“原本是一根又细又短的金属丝哦,为了便于アンシー随身携带才设计成那样的。比方说放进钱包里,或者加工进怀表内之类的。”

我把它藏在放交通卡的卡套里。只可惜在折刀的同时,它也一同消失了。——光羽嘟哝着继续说道。

仔细地检察了一下手册,果然发现有一根细长的东西埋在了封底背面。只是从外表上来看,不破坏手册是取不出来的。

“等等,让我看一下好吗?”

穗积医生说着从椅子站了起来,向还坐在床上的我靠近。

想起刚才的“触诊”,我不由得迟疑了一下,但看到医生那极其严肃的表情后,赶紧把手册递了过去。

医生有点粗暴地从我手中抢过手册。她翻看着封面和里面的纸张,发出呻吟。

“这本学生手册怎么了,医生?难道它就是造成我身体发生异变的原因……”

“嗯?啊啊,原因现在还说不清楚。说来话长了……”

医生把手册还给我,清了清嗓子。接着又往光羽的方向走去,慢慢打开窗户,然后在口袋里摸索着,最后掏出一个小小的盒子……是香烟!“本来校内是禁烟的,别说出去喔!”——说完,她叼起一支,熟练地点上火。她撩开刘海和使用打火机的动作,不自觉地透着股成熟女性的潇洒。

“几年前……不对,算起来该有十年了吧?”

医生缓缓呼出一口烟,懒洋洋地开始叙述。一旁的光羽一脸不快,用手扇走飘去她那里的二手烟。

“这是我从我的前任听来的故事。据说啊,在十年前,有一个被折刀后仍然保留着原来的记忆的アンシー。他因为无法忍受世界的变化,而拒绝走出拔刀空间。”

“十年前?”

印象中在哪听到过。是在哪儿呢?应该就在这几天。

穗积医生轻轻颔首,不紧不慢地继续往下说。

“大概是因为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自己变成了女人这个事实吧。他拒绝回到外面,而选择了留在拔刀空间内。”

“留在拔刀空间……?”

“嗯。具体出于什么理由我就不晓得啦。总之他最后好像成功了。就是这样,他——十年前的某个人留在这里……不过,这样一来就相当于发出学生失踪的案件了,在当时引起了很大风波呢。所以,打那以后,就定下了最终放学时间呀アンシー间的战斗要在我们老师的监护之下进行呀这些个规矩,同时还争取到了医院和市内的几个单位的协助。”

原来如此。就算在我受了这么重伤时,或是一下子变成女孩子时,学校和医院还能表现这么从容,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吧。

“那么,那个孩子……那个人后来怎样了?”

“还没找到。”

保健医生干脆地回答道。她不知从来拿出来另一个小盒子——多半是那种叫便携式烟灰缸的东西——把香烟按灭,然后无精打采地让身子倚在窗缘上。

“诶?但、但是你们不是已经知道他人就在拔刀空间里边了吗?该不会是因为老师们玩忽职守才会找不到吧?”

“这话真伤人啊。尤其对身为保健医生、专门负责调理アンシー跟学生们的身体和心灵的我,简直是一箭穿心……有两个理由。”

医生用手指比出V字状。

“其一,滞留在拔刀空间内的アンシー的时间轴,与普通人的时间轴是不一样的。说得简单些,他们与我们同时存在于拔刀空间内的时间是受限制的。从我们的角度看来,他们就像是来去无踪,没什么规律可言。在找出这个规律之前,是无法正式进行搜寻的。”

时间,不同…来去无踪?简直像神出鬼没一样。

“然后第二个原因……同时也是……我们这边没有积极开展搜寻的理由之一。”

医生欲言又止地挠着脑袋。

“在拔刀空间的停留时间超过一定限度后,就再也无法离开拔刀空间了啊。教师队伍中也有人一针见血地指出了问题。”

找到了也无能为力呵。——保健老师耸了耸肩。

令人不忍打破的沉默支配了房内。

确实,即便找到了,他也无法重回外面的世界。那大概也就没有寻找的意义了吧。毕竟,光是想确认他本人的生存与否就已经是困难重重了。可是,某种感情使我拒绝接受这种结果。真的就再也出不去了吗?说不定还有希望呢?我无端地觉得,医生所说的,是那种大人们为了推卸责任而找的借口。啊,不对,至少医生本人并不因此而感到轻松吧,刚才还是一副难以启齿的表情。

“……医生?”

突然,一直没说话的光羽开口了。

“你的话我是听明白了……可是那个跟朋的手册又有什么关系呢?”

啊,她不说我都忘了。不知不觉就听得入神了。这个话题,应该跟我的拔刀芯,也就是那本黑色手册有关。

“嗯?啊啊,没错没错。不不,说来简单,就是那个——那些行踪不明的孩子们所使用的拔刀芯就是……”

“咦?就是学生手册吗?”

“不错,你猜对了。不过,你的那本看起来还是崭新的,连名字都还没写。好像又说不上能有别的什么关系。”

这本手册,可能和十年前下落不明的学生有关?

这一刻,我感到心中的某种想法开始成形。我终于明白了,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我脑海里盘旋不去的究竟是什么。

提起过十年前的人物。

在拔刀空间内出没的人物。

最后,与这本手册有渊缘的人物。她是——

“七七七。”

“咦?”“喵?”

听到了我的喃喃自语,两人不约而同地朝我望来。

“不……那个……也许不能说没关系。导致我的身体变成这样的契机,毫无疑问,就是七七七。”

我在未曾拔刀的状态下变成了女孩子,那是在被七七七强吻之后发生的。这其中必定存在因果关系吧。

“我跟七七七第一次相遇的时候,她的口气就好像认得这本手册一样。还一眼就认出这就是拔刀芯。所以,她才盯上了我。而且,她还提到过,十年前怎样怎样,拔刀空间又怎样怎样……”

这样就可以解释了。她神出鬼没的习性,以及“都市传说”的外号。因为那个人与我们的时间是不一样的啊。虽然具体我也不是很清楚,但肯定不会错的。

“原来如此……当年无法接受现实的软弱アンシー,成了现今的都市传说吗?”

光羽用冰冷的口气代替我说了下去。

一时之间,无人出声。只有墙上挂钟的秒针还在走动着,发出滴答滴答的响声。

“啊,话说回来……”

医生率先打破了沉默。大约是想调剂一下现场沉重的气氛,她的语调异常轻快。

“你不是正想确认一下还能不能拔刀吗?哎呀哎呀,真不好意思,一不小心就扯远了。好了好了,快点试试吧。”

医生催促着我,一面坐回桌子旁边。大概是打算继续写她的病历卡。

经她提醒,我才想起,当前最关键的是我还能否拔刀。要是能拔出“刀”来,那就证明我仍然是男人。

我紧紧地握住手册。

“好。开始了——拔刀!”

感觉到身体中的某种东西在正往手册流去。顷刻之间,手册开始在我手中变形,随后变成一柄“刀”。手套也出现在我手上。不会错的。正是我拔刀后的样子。

“是真的!我拔出来啦,光羽、医生!原来我还没有被折刀!”

不顾手上还拿着“刀”,我用双臂抱住自己的身体,以此来表达我的喜悦之情。光羽轻轻的拍着手,仍然是一副复杂的神情。

“医生,这和我那种以性命为代价的拔刀方式不同吗?”

“嗯。再深入地说下去需要专业的知识,我就不跟你详细解释了。不过,他的“刀”,毫无疑问,是由男征变化而成的。而~且~啊~,只有正统的アンシー才会连衣物也一道跟着变化。呀哈,这件衣服也很可爱呢。大饱眼福大饱眼福!”

“那就好。”光羽像是放心了,吐了口气。

我把两人的对话听在耳中,但眼睛却一直停留在手中的“刀”上。

就在之前,我还极端抗拒拔刀;而现在,手中有“刀”的事实,却让我感受了确实的安心,还有一种发自心底的欢喜。

“嗯?”

我欢天喜地地盯着这本“刀”看个不停,几乎快要把它看出个洞来。但是,无意间却觉得有一种不协调的感觉,仿佛它与以前不一样了。但具体是哪里不一样,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我的“刀”,如它的字面意思,是一把日本刀。它的外表仍然一如往常。长度和护锷的形状也都没有发生改变。

那么,是哪里不对劲呢?

我试着做出各种各样的动作:一会儿换个握刀的姿势,一会儿又轻轻的挥动着它。最后在不经意地把它对着天花板上的日光灯看过去的时候,我注意到了。

刃的部分变透明了!犹如刀身部分是用半透明的材料做成的一样,能透过刀身看到那一侧的景色。

我再次目不转睛地观察着这把“刀”。

刀身变得像薄薄的冰片一样透明,让我无端地感觉十分不安。以前的刀应该是极其锋利的,给人的印象是名副其实的“刃物”;可现在的它却像病弱的深闺小姐一样,虚幻而脆弱,给人的印象就像是“易碎物品”,需要“小心轻放”。就仿佛现在就快折断……不,是现在就快消失一样。

上次拔刀时应该还不是这个样子的……难道和我现在的身体有什么关系吗?

“听说阿朋一觉醒来后变成了女孩子,这是真的吗!?”

突然,尖锐的嗓音响起;同时,保健室的门被粗暴地撞开了。

进来的是像往常一样穿着轻飘飘的连衣裙的粉红色少女——啊,少年?随便了——用三个字来概括就是,力王丸。

从她的话来看,她应该有着天大的误解。

“呵——原来发生了这种事情啊。我一心以为是阿朋因为在体育仓库外的那场激斗的反作用而变成奇怪起来,自己把自己折掉了呢。”

似乎是因为在医院听护士说了“朋君醒是醒了,可是突然变成了女孩子,已经找学园的保健医生去看诊了”,然后压抑至今的妄想就膨胀成这样了。

简单地打了个招呼后,我一五一十把事情经过说明了一下。力王丸不费什么力气就理解了。当然,部分要归功于穗积医生和光羽不时地对重点部分所追加的说明。

只不过,关于七七七的部分,因为她还没亲眼见过,好像还是将信将疑的样子。

“真的,不晓得是哪家的アンシー啊?阿朋都住院了,竟然还纠缠不休。该不会是学生会在幕后操纵着干出来的吧?”

力王丸似乎认为那个两度袭击我的人并不是存在于都市传说中的七七七,而是假装成七七七的别的アンシー。

“……信不信随你。但我很难想像普通的アンシー之间的战斗会造成那样的结果。而且,至少在我退出以前,学生会还没有那种アンシー。”

光羽靠着保健室最里边的那面墙而立,苦涩地说道。“那样的结果”,当然指的就是我的现状——明明没有拔刀,却变成了女孩子,而且连“刀”都变成透明的了。

“这倒也是。那么,医生,查出什么来了吗?”

力王丸在圆凳上坐下来,向穗积医生问道。

“还能拔刀这点先不说,保持着女孩子的模样变不回去确实蛮不可思义的。我能想到的最有可能的原因就是,会不会对方的“刃”的效果就是这样呢?”

“嗯,有了不小的收获呢。木之崎那柔媚无骨的肉体,可算是我最近一段时间里的最高级的战果了呢。哎呀呀,赚到了赚到了。”

“咿!”

她的调侃,令刚刚好不容易忘掉的“触诊”又在我脑海中冒了出来。我情不自禁地抱住自己的身体。被人毛手毛脚的感觉又回来了。

一分神,手就松开了。“刀”从我的手上掉了下去。

“喀呛。”证明我还是男人的证据掉到地板上,发出与其重量相称的金属音。

“医生……对学生作出这种行为,已经足够构成性骚扰了,还是注意一下比较好喔?真是的……光也是,医生也是,就算阿朋可爱,也不能这么欺负人家啊。啊,喂!朋你干什么呢?这么重要的东西,当心点啊!要是真的变成女孩子的话怎么办?”

力王丸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捡起掉落在地板上的“刀”。

“哇噢,真的变透明了呢。”她打量着它,发出感叹。一会儿对着日光灯观察刀身,一会儿抚摩着刀锷的部分,一会儿又像给哑铃估重一样用手掂掂它的份量。

“知道啦~下次我尽量小心不被别人发现总行了吧?”

大概是觉得自己理亏吧,穗积医生居然老实地答应了,还显得有点沮丧。……医生,我想问题不在会不会被人发现这一点上面吧!

“那么,我来说说目前我所知道的情况吧。”

为了挽回面子,医生轻轻地清了下嗓子。

“该怎么说呢……木之崎体内的拔刀气,也就是拔刀时所使用的男性能量,几乎一点不剩了;可是“刀”的骨格却还残留着。打个比方吧……就像是水桶里的水都用完了,只剩下一个空桶一样;而如果是真正被折刀的话,则是连水桶都会被破坏殆尽的。”

穗积医生好像拥有通过对アンシー实施触诊,就能够对“刀”和拔刀气的状况进行深入判断的能力。保健医生肩负着替アンシー进行调理的职责,所以这也算是不可或缺的能力了。不管怎么说,还真是好用的能力啊。

按她的说法,是因为我体内的拔刀气不足,所以才会无法回到男儿身吗?

既然如此,只要进行补给就可以变回去了吧?可是,要怎么进行补给呢?

“呵……很神奇啊。不过,变得透明的刀身,看起来很漂亮呢……啊,好疼!”

力王丸一面听保健医生说话,一面仍在好奇地观察着我的“刀”。忽然一个错手,手指在刃上划了一下。鲜红的液体从他那如女孩子般洁白纤长的指尖上沁了出来。

“真的是很锋利呢,这把‘刀’。幸好我的‘槛秘’(注:音同“織姬”,即织女,视为通假字即可。)没有在发动状态……咦?”

“怎么了!?俵屋!”

力王丸忽然站立不稳,仿佛摇摇欲坠的样子。穗积医生迅速站起身来,扶住他的身体。

与此同时,我感到有什么东西在身体中铺漫开来,扩散到全身的每一个角落。就好像寒冬里,在身体都快冻僵的时候泡进热水里一样,那种感觉渗透到我的四肢百骸。从心脏到指尖,都渐渐地被某种东西充满。

“啊……医生。不好意思。感觉有点头晕……说不定是因为站的时间太长了。”

“是吗?那就好。在保健室里把身体搞坏了这种冷笑话我敬谢不敏啊。给,创可贴。”

穗积医生让力王丸在凳子上坐下,从口袋里掏出创可贴递给他,接着又从他的手中取过我的“刀”。

“拿着。这可是你自己的男征啊。除非你更喜欢现在这个样子;不过要是还打算变回去的话,就好好保管起来吧。再怎么说,要是没了这个,可就真的没机会变回男人了哟?”

我从医生手中接过“刀”,心里却仍然对刚才的感觉念念不忘。

那个……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呼哈——怎么突然就感觉累了。听到阿朋遭人袭击的消息就让我吃了一惊,另外还得应付学生会的不停骚扰,这一个星期真是忙死我啦。”

我听着力王丸的牢骚,一边把“刀”收了起来。只要把它贴在身上,再暗念一声“收鞘”,刀就像被身体吸收进去一样地消失了。

衣服也变回了睡衣。很好,收刀完成。

“学生会……真是叫人怀念的名词呐。明明就是一眨眼的事,在我的记忆中却像是很久很久以前……不,仿佛一切都成了幻想一样。”

光羽闭起眼睛喃喃地道,神情中透着一种莫名的伤感。

“如果不是遇到了朋的话,我的心可能早就崩溃了。那么,要是朋没办法变回去的话,就由我来……”

光羽不说话了。她睁开眼睛望着我,全身像被冰住一样纹丝不动。她的眼睑已经张到极限,眼球徐徐地染上狂气,闪烁着诡异的光芒。

不妙。这个反应……莫非是……想要杀掉我的欲望达到了阈值,终于到了无法抑制的地步吗?不对,不用莫非了!证据就是,光羽的肩头不住起伏,一步一步在向我逼近!啊啊,她就要动手了。她马上就要拔出土龙枪,然后一枪把我戳死了。

“光、光、光羽,不要冲动!你听我解释啊!”

“朋!”

光羽喜不自胜地抱住我;同时,我也察觉到,我的嗓音不再像刚才那样又尖又细,而是变回了平素的低音。就在刚刚那个瞬间,我变回了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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