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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二章 痴狂者与朝碧蓝启航

翌日,我们来到海洋之刃号所停泊的三号船台。

午后的天空覆盖着淡青色的雾气,似乎颇为忧郁的太阳挂在东方的天际。

与昨日相比,今天已分外暖和,但吹过码头的风还是挺冷的。

然而在我前方踩着轻快脚步的纱音,明明穿着单薄却悠然自若。她一身以白色为基调的航海用服装非常漂亮,款式就像可爱的贵族女校水手服。轻飘飘的迷你裙底下包裹着曲线柔美的腿部轮廓。

摇曳的裙摆下不时冒出那双健康的大腿,耀眼得让人感到头晕目眩。

真是的,这大腿也太淫荡了吧。

此外她又穿上了过膝长袜,头戴船长帽。腰际还挂着卷起来的鞭子。这貌似动画角色cosplay的装扮,感觉却非常适合她。

那只昨天捡到的小狗在她脚边绕来绕去。小狗被取了※蔓蛇尾(简称小尾)的怪异名字。命名者当然是纱音。被这种缺乏命名品味的主人捡到,为何可爱的小狗看起来也像杂种狗了呢?(译注:一种类似海星的棘皮动物。)

另一方面,我身穿学生服且两手提着旅行袋。纱音帮我把航海必备的用品都买齐了。尽管花了很多钱,但纱音却一点也不在意。

“不必介意。反正之后我会把你当奴隶使唤。”

她若无其事地说出这番否定民主主义的发言。

“不过你是个完全没经验的旱鸭子,所以首先要从基础训练开始。老实说,无经验者原本都要从二等水手这个阶级任职的,但我就以船长的权限特地让你担任士官候补生吧。”

“那是什么?”

“士官候补生可是拥有权力的下级准士官唷。就类似一年级生的学年主席吧。”

纱音稍稍偏着脑袋,转过头来。

“悠马,你喜欢当领导者吗?”

“我不喜欢立于人上,但更讨厌屈居人下。”

“所以你是孤独的一匹狼?”

“我只是朋友不多罢了。”

“是这样吗?”

“从以前我就不太受同学欢迎。”

“呼嗯,是唷?”

纱音盯着我的双眼。

“原来如此。”

“……啊?”

“你是那种被他人讨厌也无所谓的类型吧?”

嗯,或许是吧。

“大家都不想被人讨厌,一想起孤立的感觉就吓得浑身发抖,但你就算在班上完全孤独也无所谓。我是我,你们喜不喜欢我都没差。从那些不想被排挤、拚命察言观色过活的人看来,是不是很讨厌你这种洒脱的态度?”

怪了,她想说什么?把我形容得好像很偏激。

“不过我喜欢像你这样的人。”

“喔?喜欢哪一点?”

“充满虚无感。”

纱音摇曳着轻飘飘的迷你裙摆,自渡板踏上她的爱船。

从甲板欣赏海洋之刃号,更显得这艘船的壮观。大批工作人员都忙著作业,船上显得闹哄哄的。头顶上高得惊人的桅杆与帆桁交错,绳索就像蜘蛛网一样张着。如此壮丽美观的构造使我心情激昂起来。

“齐滕!”

纱音叫住正在指挥作业的大胡子壮汉。

“哎,是大小姐。您好。”

“不该叫我大小姐,要叫我船长才对。水树他来了吗?”

“还没,不过货物已经到了。要叫大家集合吗?”

“不用了。我只是来看一下状况。”

回答完毕后,纱音转了个身。

“让我来介绍。他是风沙悠马同学。以士官候补生的阶级登上本船。也是我的朋友。”

“我叫齐藤潮。请多指教。”

“我才要请您多多指教。”

我与齐藤先生握过手。他的手掌表皮就跟手套一样厚。

“齐藤在我爸爸手下担任帆缆长。管理船帆与索具的甲板作业就是由他负责。不要看他长这副模样,你要当心他可是有洁癖唷。”

“晕船想吐就吐在水桶里吧。”

大胡子帆缆长豪迈地笑道。他笑起来感觉很亲切。

“走吧。这里。”

我追着纱音的背影,同时观察忙于工作的其余船员。

“这些人都是你找来的吗?”

“不。有一半是我爸爸的部下。不过大家都是在我还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看起来好像都很粗鲁,其实他们人很好,你放心吧。”

说着说着,她又边走边为我解释船的构造。

“如今我们所在的位置叫上层甲板。每回出港前都会像这样乱哄哄的。至于中央比较高的那阶则是舰桥甲板——也是这艘船的指挥所。船艏那边的那层叫船艏楼甲板,船尾的则是船尾甲板。再来,从这个楼梯下去就可以通往下层甲板。”

她回过身,做出了电梯小姐的手势。

真是有趣的女孩啊。跟她在一起一点都不会无聊。

我们走下下层甲板,最后来到位于船尾区块的客舱。

“这里是你的房间。有点狭窄就是了。”

那是间三个榻榻米大的客房。确实不算宽敞,不过我没多少行李,又是一个人住,理论上不会有问题。床、收纳和洗手台都有。从圆窗望去,可见充满乡村风情的海港光景。

“其实还有比这更大的客舱,不过已经有人先占据了。那个人也是我朋友。”

“你的房间呢?”

“船长室在舰桥甲板下唷。刚才我们经过了会议室对吧?就在那里的正上方。船长室里有浴室、厕所、办公室、餐厅,所以你吃饭就到我房间来吧。当然你要去大餐厅也可以。”

“我在你房里吃好了。”

我坐在床上侧眼望向纱音。

从迷你裙露出的白皙大腿不停引诱我的视线。与纱音在这种狭窄的空间单独共处,总觉得心情难以平静下来。

“船上都是些你不认识的人,会不会觉得寂寞?”

“我早就习惯一个人了。”

“悠马你很喜爱孤独吗?”

“也不是那个意思。”

放下行李后,我耸耸肩。

“只是觉得勉强交朋友很麻烦罢了。”

“你乍看下挺正常的,其实性格相当扭曲呀。”

纱音噗哧一笑,将小尾抱在腋下。

“有想要的东西就尽管说。我让他们拿过来。”

“谢谢。”

“那你快点换衣服吧,我到甲板上等你。”

她带着小狗离开我的房间。

行李安顿好后,我换上纱音准备的士官候补生制服。

当然我心中还是充满不安,毕竟这一切都是未知的世界。除了担忧是否能顺利胜任,也无法否定恐惧的存在。然而兴奋的程度早已超越上述心态。搭乘巨大的船前往水平线的彼端展开大冒险——凡是男子汉都曾有过如此的梦想吧?在宽广蔚蓝的海面上描绘出一道白色的航迹,勇往直前的华丽帆船。光是想像这种英勇的姿态,我就不禁一人得意起来。

不过话说回来了,怎么觉得有点头晕?

这就是所谓的晕船吗?呜呕……

总之我先换好衣服,站到镜子前面。接着我就哑口无言了。

纱音的玩笑真是有够烂的。

士官候补生制服,款式就跟我刚褪下的学生服一模一样。

“那么‘纱音的简明帆船讲座’要开始啰!”

上了甲板后,戴上眼镜并手握教鞭的纱音正等着我。

女教师——这是她想角色扮演的对象吗?教鞭前端的海豚小玩偶莫名可爱。我与小尾则被命令坐在画有船只构造图的白板前。

哼完仿佛广播英语教室般的旋律,纱音终于开始授课了。

“Lesson 1。为了无知愚昧的旱鸭子,来介绍帆船的基础知识吧!”

呜哇。开场白就先损人啊。

“首先是帆船的帆——根据帆张开方式的不同,可分为以下几种类型。独桅纵帆船(Cutter)与双桅纵帆船(Schooner)、前桅横帆双桅船(Brigantine)、双桅横帆船(Brig)、前桅横帆三桅船(Barquentine),以及三桅帆船(Barque)。”

她边说明边以教鞭依序指向插图。

不过到此为止,我就不继续详述她的授课内容了。

为什么哩?因为我根本听不懂啊。

大家应该也有见识过吧?那种完全不管学生理解程度就自顾自拚命讲课的老师。

“所以,经常看到的大型舰就是像海洋之刃号这样的船型。由于海洋之刃号是三桅船,也可以算是拥有三根桅杆的全帆装船(Full-rigged ship)——”

说到这,纱音将白板翻面。

白板背面大大画了艘跟海洋之刃号很像的帆船。真不愧是美术社的,画工精细。还真是不能以貌取人。

“桅杆的名称自船艏方向开始分别为前桅、主桅、后桅,三根桅杆各自装备了能五段展开横帆的帆桁。当然各帆桁也有自己的称呼。最下面的叫下帆桁,其上的则为中帆桁,再上头的叫上帆桁,最上面的则叫顶帆桁。举例来说,我们可以叫主桅的中帆桁为主桅中帆桁。听懂了吗?”

小尾“汪”地吠了一声。

你这家伙真的懂喔?

老实说,我连一句话都没听懂。

我只搞懂她不适合当老师这件事。

然而纱音似乎心情极好地继续狂说那一大串专有名词。好漫长。真是既恐怖又冗长的授课。我愈来愈困了,下次她应该找有失眠症的人来听课才对。

“那么,Lesson 2终于要进行实地训练了!”

自言自语的漫长讲课结束后,纱音命令我进行攀帆缆训练,也就是要爬上桅杆。她的强迫方式已经接近艺术了,我根本没有拒绝的余地。

“这到底有多高啊?”

我仰望高耸伸入傍晚天空的桅杆。

“主桅自海面起算有四十六公尺。当然不会叫你一下子就爬到顶端。那边有座了望台,看到了吗?你先爬到那吧。”

“我知道了。下次就爬。”

“现·在·给·我·爬。”

纱音的眼眸闪出疯狂之色。

到最顶端有四十六公尺,相当于十五层楼的高度。摔下来的话我就要去领便当了。即便是只到下帆桁上方的了望台,也有将近廿公尺的高度。

正当我裹足不前时,纱音发出一声“烦死了”并叹了口气。

“好吧,我来示范。你好好跟着我。”

她把船长帽交给一旁的齐藤先生,跳上舷侧的支索开始攀爬起来。

所谓的支索,就是自桅杆左右负责支撑的绳梯。顺着这斜向的绳索一路爬上去,就可以抵达桅杆上的了望台。

“来吧悠马,跟上我的脚步!”

纱音手抓住绳子,如此怒吼道。

那个……纱音小姐,你的内裤已经被我看光了。

真没办法。我无可奈何,只好跟在纱音后头攀上绳索。

一开始并不觉得害怕。然而往下看的瞬间,我却猛然畏惧起来。虽说高度大约只有校舍的三楼,但脚底下的立足点可是不安定摇晃的绳梯,两者带来的恐惧感根本不能等同视之。

“别往下看!”

先行的纱音从上方抛出这句话。

“可是往上看的话,呃,会看到你的……”

“你敢胡思乱想,我就把你踢下去摔死。”

既然如此,你为何不穿裤子啊!

我喃喃抱怨完后,重新开始攀爬。

辛辛苦苦登上了望台,里头设置了一具大口径的望远镜。

“这里就是主桅了望台,视野不错吧。”

“扶手好像不太稳耶。”

“是你的手在发抖吧。”

啊,真的耶。

“来,我们继续爬。”

纱音以更高的地方为目标又开始行动。

还要爬吗……

这回绳索角度更倾斜,更不安稳了。然而纱音却爬得很轻快。

我尽管不情愿,但也跟了上去。甲板已经在遥远的下方。工作人员的身影渺小得让人畏惧。

“要移动到中帆桁啰。”

纱音跃上与桅杆交错的帆桁,一口气走到帆桁尾端。

唔哇喔!这可是吓破了我的胆。纱音回头望向愣住的我。

“来,快点!”

别开玩笑了,白痴!

我边发抖边紧抱住桅杆。这家伙竟然要我在将近卅公尺高的地方走过横向的帆桁!

那只有中国杂耍团、救难队员,或是想自杀的人才敢这样做吧。我既不是杂耍团团员,也不是救难队员,今天更没有跳楼的打算。

“不可能的啦!”

“又不是叫你飞过来。你只要模仿我刚才的动作就可以了。”

“怎么可能!我要爬下去了啦!”

“你这个男生别说那么丢脸的话好吗!等出港后,要在比这个更高的帆桁上进行作业。不论是起大浪、强风、暴风雨,还是半夜、生理期(我是男的!)都一样。趁船还在船坞里的这段期间,你一定要多练习尽量适应才行。”

“我根本不可能适应!”

“那你就下船好了?乖乖在家等我回来?”

唔咕咕。

当我还在犹豫时,纱音做了个让人难以置信的动作。她突然起身,自帆桁前端两脚站立,挺直背脊打开双手,藉此保持平衡。这动作跟马戏团走钢索的艺人很像,平衡感好到让人不敢相信。

YES。她不正常,脑袋铁定有问题。

“别这样,很危险耶!”

“那你就来救我呀。”

“拜托住手啊——可恶,我知道了啦!”

“听好啰?你要紧抱住帆桁。你脚下有条下缘索对吧?就踩在那上面,抓住上方的扶手。绝对不可以放掉。放心,只要保持冷静就不会有事。”

我照她所言,边发抖边开始走过帆桁。

神啊……我向那至高的存在祈祷。尽管当我陷入这悲惨的处境时就代表已被神所舍弃,但出于人类可悲的心理,我依旧不放弃向神求助。

比起在甲板上,这里更能感觉到船的摇晃,我的衣服也被风灌得不停啪哒作响。

在这足以使人丧胆的高度上,竟然没绑安全绳。好高。吓死人了。

……嗯?稍微等一下。没绑安全绳?太愚蠢了吧。

一般爬到这种高度时,不是都要绑安全绳吗?

“我、我觉得自己快死了……”

“那只有一开始。等你习惯后,我就教你帆桁上的作业内容。”

纱音向我这边走来,弯下身子跨过帆桁。

这时,她“咦?”了一声,端详着我的全身。接着她又低头检视自己的身体。当我正狐疑发生了什么小时,她模样可爱地“啊哈”笑了出来。

“我忘记安全绳了。”

“一点也不好笑!”

那是绝对不能忘记的部分吧!唔哇,这白痴害我陷入了这么大的危机啊!

“放心,放心。只要不摔下去就用不着安全绳。”

“等摔下去就太迟了!”

“所以就尽量不要摔下去呀。对吧?”

对你个大头!你表情再可爱我也不会上当了。

“先不管那个了,这里的视野很不赖吧?”

“帮我把风景拍下来。我要到地面上欣赏。”

“都吓得不停发抖了还有闲功夫说笑话。”

“我发抖碍着你了吗?”

“一点也不。老实说,我没想到你第一天就有勇气爬到这里。”

“什么!?我被你骗了!?”

“没有呀。只是稍微捉弄你一下。”

“就我听来意思都是一样的。”

“哎呀。你看看风景吧,很美耶。”

纱音笑着指了指。

可恶。这个女人。改天我一定要诅咒你。

然而话说回来,这里的视野的确很棒。我还是头一遭在这么高的地方俯瞰梦前市。

那是我熟知的街道——或者说陌生的城镇。眼底下有黝黑的海面,港边的防波堤是大海与陆地的人工分野。西边的天空有逐渐落下的夕阳。天空仿佛启示录描述的光景般熊熊燃烧着,在鲜明的夕照沐浴下显现出华丽的色彩。这真是令人陶醉的美妙光景。

然而秀发随风飘扬的纱音侧脸,却比上述还要更美。远看她白皙的脸颊,在夕阳沐浴下染上了犹如害羞的红晕。她真的好漂亮,要不是在这离地卅公尺高的地方(又没有安全绳),气氛一定会更浪漫吧。

——不过,偶尔像这样也不错。

在如此宽广的世界一隅,我们可以享受无限的两人独处。

“呃,纱音,那是什么?”

我察觉到自海面探出头的废弃大楼。

原本在沉思中的纱音,“嗯?”了一声并回过神。

“那个呀,那是因海平面上升而淹没的街道。”

“海平面上升?是地球暖化的关系吗?”

“嗯。你那边的世界海水没上升吗?”

“是已经有那个问题,不过没这么夸张。”

这里的梦前市会临海的理由,我终于明白了。

“不过话说回来,都什么年代了还在使用帆船?”

“原因是世界大战造成的科学衰退,加上石化燃料枯竭。当初为了争夺粮食与资源,世界各地部发生了战争。尽管现在情势已经恢复不少,但石油跟煤炭还是很难取得.海上的主要交通工具也因此才会倒退回帆船。风力不论怎么使用也不会减少吧。”

“世界大战……这个世界发生了战争吗?”

“就在廿世纪末。你们那边没有?”

“是啊。”

纱音以手按住乱飘的秀发。

“尽管是重复世界,这里跟你那边的世界差异还满大的。”

“好像是吧。或许也并非如此。”

那个老太婆有说过——在两个重复世界,时间的流动是不同的。

或许我看到的,是我那个世界的未来也说不定。

半晌,我们继续无言地远眺鲜红的夕阳。

海洋之刃号的出航准备工作,正一步步进展当中。

航海用的物资陆续送来码头,接着被搬进船舱。包括水、粮食、衣物、燃料,以及火药、武器,此外还有帆布、圆木、索具类的修补用材料。想在太平洋上单独航行,上述任一项都是不可或缺的。只是打扫工具也堆积如山这点就是个谜了。

混在负责搬货的队员里,纱音穿着迷你裙的身影轻飘飘地转来转去。她有时关注水手的作业,有时拿皮鞭抽打甲板,又有时感到厌烦,不停偷看木箱的内容物,或者嗅木桶的气味藉此确认里头装了什么。

这当中,我则完全投入地狱般的训练中。

纱音任命一名少年当我的教官。

“他是樱波水树。以前跟你提过了,五年前曾登陆虚岛的那位。他比任何人都更了解虚岛,我这次也以顾问的身分请他同行。”

水树是个金发碧眼、肤色白皙、眉清目秀的少年。

水树的母亲是法国人,他自幼就与父亲一起在全世界的海洋上闯荡。再加上他是少数具备虚岛登陆经验的队员。尽管父亲在三年前也去世了,再度找到虚岛这个目标点燃了他的热情,之前好像也为此阅读过许多文献资料。

水树那家伙简直就像从少女漫画世界跳出来的,是一名外表非常中性的美少年。

他一定很受女生欢迎吧,我总觉得有点不爽。

一想到这,纱音突然戳了戳我的胸膛。

“当·然·啰,跟某人不同,他可是数一数二的优秀水手。因此我才会把你交给他照顾。船长生出航前可是很忙碌的。那就先这样,水树,麻烦你啰。”

“请多指教,凪沙先生。那我们立刻就展开训练吧。”

水树露出爽朗的笑容,把我带到主桅。

“首先请你爬到顶帆桁——也就是最上头的帆桁试试吧。”

他轻易就说出了我最恐惧的事。

“一定要先绑好安全绳。不能忘记这个就擅自爬上去喔。”

不必你多言。这点应该要去提醒某个笨女人才对。

我伸手抓住绳梯,以遥远的高处为目标攀爬起来。要水平移动四十六公尺轻而易举,但向上爬同样的距离可就累了。地心引力真可恨啊。

尽管嘴巴一边抱怨,我终于还是抵达了最顶端的帆桁——

在顶帆桁上,令人双腿发软的风景一览无遗。这里风很强,比在甲板更能感受到船的摇晃。强烈的恐惧使我全身都失去了力气。

“动作还是有点生硬喔。”

在我后面爬的水树,很轻巧地移动到帆桁上。

“你的身体使用了过多不必要的力量。所以你才会累,也无法迅速爬上来。听好啰,我们爬桅杆不是为了好玩。而是必须在这种高度工作。”

说完他便以自己的手握住我的右手。

“能支撑身体的手就只有一只。得用剩下的单手作业。这就是所谓的‘一手为船,一手为

己’。你用了太多不必要的力量,体力很快就会耗光了。”

我知道,请把你的手拿开。我并没有跟男性牵手的兴趣。

“首先要消除你的恐惧心。接着就能慢慢适应了。”

水树的金发随风飘动,露出一脸纯真的笑容。

“那,你下去甲板帮我拿苹果上来。”

“苹果?为什么?”

“因为我想吃啊。”

“……”

我瞪了水树好一会儿,不过什么都没说就下去了。苹果也好橘子也罢,总比愣在那么高的地方轻松多了。我只想早点回到甲板而已。

“我会在这里计时。动作太慢你就得跑甲板马拉松啰。”

水树单手拿着码表说道。

混帐!我就知道会这样!

吃苹果只是个藉口,总之是要训练我上下桅杆的速度吧。

我气喘如牛地下到甲板,接着又上气不接下气地返回顶帆桁。结果——

“很好,现在我想吃香蕉。动作快。”

我明白了。以专门术语来说这就叫“恶整菜鸟”。接着他铁定会叫我搞出一壶茶(而且还限定宇治茶)。

我疲惫不堪地带回香蕉,水树依旧是一脸清爽的美少年模样。

“速度变慢啰。接下来帮我把Orlop拿来。”

“拿什么?”

“Orlop。不知道就去问别人吧。”

“……”

“怎么了,已经投降了吗?”

谁要跟你投降。

“我会拿一大堆那玩意儿上来。”

“很好,就是这样。去吧!”

给我记住,水树。改天我要诅咒你。我再度以甲板为目标爬下去。

不过Orlop究竟是什么?应该不是食物。大概是船上的道具或零件吧。

我剧烈喘着气来到甲板,刚好撞见正在监督装货作业的齐藤先生。

“齐藤先生,请问哪里有Orlop?”

“嗯?Orlop就在最下层甲板啊。”

原来如此,他是叫我从船的最高点跑去船的最低点。开什么玩笑。尽管我之前不知道什么是Orlop,但我现在想对水树来一招※抱腰背摔了。(译注:摔角招式,日文发音与Orlop押韵。)

整座最下层甲板都在忙装货作业,这里是由航海长岬辉良先生所指挥。

航海长是地位仅次于船长的人物,据说岬先生是海洋之刃号的第一美男子。确实他的外表不输给水树。跟还残招少年可爱稚气的水树相比,廿五岁左右的岬先生浑身散发着强悍的男性魅力。

“呃,岬先生……Orlop在哪?”

“Orlop就在这里,怎么了吗,悠马小弟?”

“那个,水树叫我拿Oriop给他。”

“啊?”

“樱波叫我,把Orlop拿到顶帆桁上。”

累得像条狗的我这么说明道,周围的船员纷纷爆笑起来。

什么?我说了什么奇怪的话吗?

不明就里的我愣住了,岬先生表情有点为难地指导我。

“悠马小弟。Orlop指的就是最下层甲板本身。”

“耶?”

“这里就是最下层甲板(Orlop)了。”

“……”

上、上当了!

我满脸通红地爬上了升降梯。被水树骗惨了。

忘记了全身的疲劳,我死命攀上桅杆。不可原谅。绝对不可原谅。我一边爬,一边妄想用绳索把他五花大绑,倒吊在帆桁上的模样。

以刷新纪录的速度爬上顶帆桁后,水树正在远眺水平线。他有着如天使般美丽,又隐约散发着悲伤的侧脸。你这臭小子还在装模作样啊,可恶!

我出声叫他,他笑咪咪地回过头。

“哎,你还真慢。Orlop拿来了吗?”

“胡说八道。甲板怎么拿得起来。”

“刚才是你说绝对可以拿来的。惩罚你跑甲板马拉松卅圈。去吧!”

这小子……!

我不理你了。我要闪人,我再也不玩了。

不过我也不想让他跟纱音告状我不听话,于是我下到甲板,开始跑了起来。大约跑了廿圈左右就返回帆桁上,水树露出天使般的笑容迎接我。

“还差十圈呢。回去重新跑过吧。”

可恶。竟然真的有在数。

总之,我就像这样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

不管怎么看水树都是个讨厌的家伙,或许我天生就跟他合不来吧。

不过私底下他人还算是不错,这点我就无法讨厌他。

水树不太跟其他船员往来,总是单独登上桅杆一个人看海。或许我跟他那种名为孤独的封闭性格可以产生共鸣吧。

训练时他极为严厉,不过那纯粹只是为了锻炼我。实际上,我在短时间内就学会许多水手该有的技能。这证明水树的确很适合当教官。

相反地,纱音就完全不适合当老师了。教导人需要有耐心,她这项属性致命地不足。我猜她一定是钙质摄取不够吧。

“搞什么鬼嘛,笨蛋!烦死了!”

她很容易就烦躁起来。

不过只有关于攀帆缆的训练,她的耐心异常强悍。她经常与水树一起守候我慢吞吞地爬上桅杆,又慢吞吞地返回甲板。

纱音的情绪就是像这样难以捉摸。前一刻她还精力充沛地吵个不停,但马上又像是不知所措般低落起来;原本以为她会对我投来充满血丝的双眸,没想到浮现的却是天使般的可爱微笑。这每每让我陷入混乱,但纱音那迅速变化的表情,确实洋溢着吸引力,以及令我无法割舍的可爱魅力。

到了二月底,有更多男子上了船。

必要的队员数凑齐后,纱音命令全体船员进行展帆训练。我们不断重复爬桅杆、通过帆桁、展帆、收帆这几个流程。起初纱音的鞭子也挥响了好几次,不过在熟练的士官指导下,我们的技巧愈来愈高明了。

“你变得稍微有点男人味了。”

某天,纱音凑近我的脸如此说道。

那是发生在夕阳西下的海岸线上,我们两人牵小尾散步的时候。

“这就是所谓的‘×士别三日.刮目相看’。”

“试着打开竹筷。吃猪排饭去钓香鱼?” (译注:两句话的日文发音相近。)

“你完全搞错意思了吧。”

“哎,总之你好像被修理很惨呢。”

“全身肌肉酸痛,感觉骨头都快散掉了。”

我忍不住示弱。其实我是那种经常发牢骚的人。

“对了纱音。有件事我要先说清楚。”

“什么——?”

“我不会游泳。”

“我也是耶。一到水里马上就会沉下去。”

“不会游泳可以上船吗?”

“怎么说?”

“呃,如果掉到海里怎么办?”

“你是指沉船之类的?”

纱音回过头。我对她耸耸肩。

“要是船在大海中间沉没,会不会游泳结果都一样。真要游只会拉长自己痛苦的时间。马上沉下去还比较痛快一点。噗噗噗。”

纱音的身体像海草一样扭来扭去。

这究竟是她的幽默呢,还是身为船长要与船共存亡这种古老的习俗?我无法判断。或许她只是单纯陈述事实罢了。

“我以前呀,曾在海里溺水。”

纱音将目光投向波光粼粼的耀眼水平线。

“在航行中一时恍惚,从帆桁上摔了下去。”

“你竟然还能平安无事。”

“没死算是奇迹吧。我被偶然通过的船给救了。”

真是狗屎运超强的女人。

“毕竟我是本世纪最强的幸运女孩嘛。”

纱音骄傲地挺起胸。

“总之,人啊,不会游泳的反而会被救起来,会游泳的说不定早淹死了。大自然的力量是不可违逆的。不论如何伟大的船,也迟早会沉没。我们只能听天由命了。”

我终于明白她如此热心于攀帆缆训练的理由。不过话说回来,就算下面是海,摔下去的冲击力道也很惊人吧。那时她铁定身受重伤。

“呐,要不要去游泳?”

纱音露出促狭的眼神。

“耶?”

“走嘛。”

她抓住我的手跑了起来。

那里有座小小的人工沙滩,还称不上是什么海水浴场。自楼梯下到沙滩的纱音,脱了鞋便牵起小尾,啪沙啪沙地踩着水跑入海中。

“来,悠马也一起来吧!”

“免了,天气还很冷。”

“什么嘛!看我的!喝!”

她掬起海水泼向我。

“喂,住手!衣服都湿了!”

“我还不是一样。你看。”

她那濡湿后显得闪闪发光的大腿,感觉有点性感。

从海水出来的纱音,抓住我的手。尽管那力量非常柔弱,但我却无法甩掉她。在这种时候,不管什么男人都不会去抵抗女性的魅力。于是,我被纱童毫不留情地拖进了闪烁着金红色光芒的耀眼海水里。

而那女孩的现身,是在出航准备进入最后阶段的时候。

当日的训练早早就结束了,纱音与年轻水手们在甲板上办起了派对。

就像普通的女子中学生一样,食物以果汁跟零食为主。成年水手们或许会觉得意思不够,但气氛却意外热闹。我虽然也想参与,但并没有被特别邀请,自动加入他人圈子也是我从以前就很不习惯的事,所以最后就没加入了。

我下到码头,阅读齐藤先生借我的海事事典。

至于市区出现车辆集团,则是在我读完第二章的时候。

那是数量惊人的电动车。而且全部都是黑色的。此外,上头还走下一堆穿黑衣服戴墨镜的男子们。我心想这些家伙的职业头一个字铁定是“流”,所以不禁剧烈颤抖起来。

结果从第一辆车下来的,并不是威风八面的老大,而是一名五官贤淑温婉、长相楚楚可怜的女孩。她一头栗色长发,戴帽檐很宽的大小姐帽子。

“请问。纱音,她在吗?”

她对我如此询问。

“在啊。要我去叫她吗?”

我一心只想逃跑,所以迅速站起身。

结果,我还没去找,纱音就自动出现了。

“琴菜!”

“呀喝——”

“什么呀喝!你带这无敌舰队来做什么呀?”

“我把旅行需要的行李带来了唷。”

“搬家也没这么多东西吧!?”

“用常识思考,这些都是必要的。”

“所以我才不喜欢有钱人……总之!我不能让你带这么多行李上船!这会超过载货量!行李只限两手拿得动的!部下只限带两名!”

“唉唷——纱音你好过分。”

“全部上船的话船底会破洞吧!”

“但我的信念是,不论到哪里都不会放弃自己的生活方式。”

“你就抱着那个信念沉到海底去吧!不像话的东西!”

“呃……”

我用力搔着脑袋,纱音这才把那女孩介绍给我。

“她是海鹤来琴菜。也是这次航海赞助者的海鹤来财团总帅。”

“原来不是流氓啊。”

“比流氓更差劲。”

“初次见面。我是队员编号001的海鹤来琴菜。”

“我叫风沙悠马……总帅的意思是?”

“可不是杂烩粥唷。”

“那是※杂炊吧。” (译注:日文“总帅”与“杂炊”的音相近。)

“耶!”

海鹤来竖起大拇指。

搞不懂这家伙。

我对纱音投以求助的目光,她耸耸肩膀。

“海鹤来财团是以远东为据点,拥有两百多艘船舶的跨国企业。以海运业为中心,也兼营造船、金融业的巨大财团。另外,她就是那财团的最高负责人。”

“其实也只是个头衔而已,实权还是在担任董事长的爷爷手上。”

“呼。所以就是有钱人啰。”

“关于钱的事,随时都可以找我商量。”

“你小心点。他们公司大方放款但也严格收帐。”

“当你无力偿还时,我会让你搭上纱音的船。”

“※你以为我这是捕鲔鱼的船吗?” (译注:据说日本高利贷业者会把还不出钱的人送上鲔鱼渔船工作还债。)

纱音喃喃说着,又用手掩嘴对我附耳私语。

“她有点怪吧,不过你不必在意。”

“跟你应该很合?”

“嗯。你怎么会知道呢?”

“太简单了。”

纱音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

看来她就是纱音以前提过的朋友了。尽管是被登录为队员,但由于是这次航海的出资者,所以实质上是贵宾才对。两名保镳也与她同行。看他们穿着与时代不符的黑色墨镜与黑西装,就让我联想起‘福禄双霸天(The Blues Brothers)’这部电影。

就在这时,甲板传来了水树的招呼声。他手上拿着一本厚重的书。

“夏海小姐,能请你过来一下吗?”

“在船上一定要叫我船长啦!”

纱音一边抱怨水树公私不分,一边大跨步走向他。接着两人的脸就凑在一块儿,对着打开的书页交头接耳起来。

我则紧张兮兮地窥看他们的举动。

纱音跟水树不时会像这样热烈地讨论事情。大概是在彼此交换虚岛的情报吧。只不过看身体紧贴水树、笑容天真无邪,有时边笑还边碰触水树身体的纱音,我就觉得心情不太宁静。

“放心。你还有许多挽回的机会。”

刚好扛着器材路过的岬先生悄悄对我说。

抚摸着小尾脑袋的海鹤来小姐这时抬起头问道:

“风沙先生,你喜欢纱音吗?”

“没那回事。”

“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吧。”

海鹤来笑咪咪地竖起食指。

“纱音其实是个‘爸控’。她只对年长的大叔有兴趣。”

“……”

糟透了。

出航那天早上天气晴朗,风向为西北风。没什么比这个风向更好了。

纱音的队员名册上登录了一百零八名船员——

尽管没达到海洋之刃号的满编人数,但要让船动起来大致没问题。

缺少的人力,则预定要在中途停泊的八丈岛招募。

上午九时。终于要出港了。

“帆缆长,集合所有人!就出港位置!”

戴上船长帽的纱音,发出凛然的命令声。

“全员,就出港位置!”

在齐藤先生的号令下,船员们同时动了起来。

甲板就像被捅过的蜂窝般忙碌不堪,交错而过的脚步声此起彼落。我与水树也跑向指定的待命位置。由于已经训练过好几遍,情况一点也不混乱,大家的动作都很整齐。

桅杆挂上《起锚出港》的信号旗,码头则聚集了许多看热闹的人。

“起锚机,开始起锚作业!”

纱音自舰桥甲板干净俐落地下指示。

“帆缆长,开始展帆作业!”

“第一解帆手,登桅!中帆桁,大横帆,船艏展开三角帆,船尾展开纵帆!”

“好!上吧,风沙先生!”

我跟在水树后头,以桅杆的高处为目标爬起绳梯。攀帆缆已经训练过太多次了,所以动作不像以前那么难看。只不过,心里还是满害怕的。

“放心。就当作是一次训练吧。”

水树回头鼓励我。

我与他一起自桅杆爬上中帆桁。迅速解掉那条绑在帆桁上、名为东帆索的绳子。配合“解帆!”的号令,将帆布释放开来。

“帆脚索用力拉紧!右舷班,还在磨菇什么!”

“拉转桁索!前桅人帆往左舷,主帆往右舷!”

甲板上命令不停响起,哨声与叫喊声混杂成一团。

自帆桁往下看,甲板上到处都是男人们在进行作业。有些在进行起锚,也有些在拉打开船艏三角帆用的绳索。每个人都忙碌不堪。至于舰桥甲板上,则是高声指挥的纱音娇小身影。但就在这时——

“风沙先生,帆桁在摇了喔!”

水树突如其来叫道。

原本对纱音看傻眼的我顿时回过神。

正如大家所知,帆船要动,帆的角度必须配合风向才行。因此船员要拉一条叫转桁索的绳子,使帆桁改变方向。只要帆桁一动,在帆桁上进行作业的我们就会跟着摇晃,而被风吹得膨胀的帆也会使立足点产生振动。在这种高而不稳定的环境被女孩子完全吸住目光,简直是纯粹的大笨蛋或大色狼,看来我是兼具上述两者了。

“啊!”

果然,我身体失去平衡,上半身朝后仰。

视野纵向旋转起来,无边无际的蓝天顿时映入眼帘。

要摔下去了——!

正当我这么想的瞬间。

一股强悍的力量将我拉回帆桁。那是水树在紧要关头抓住了我的手腕。

事情都发生在眨眼间。我全身冒出冷汗,很勉强才抱住帆桁。

“谢谢……你救了我一命。”

“不必在意。以后请小心。”

呼。还以为自己铁定没命了。要是刚才水树不在旁边,我的下场可就凄惨了。虽说有安全绳不至于摔到甲板上,但也会被吊在半空中。刚出港就丢这种脸的话,不摔死也会被纱音打死吧。

你救了我一命,水树。你是救命恩人。

话说回来,你要握我的手握多久啊?

他金发随风飘逸,双眸直直地凝视我。干、干什么啊……?

被那对清澄的碧眼直视,我内心出现了剧烈动摇。胸中的悸动到底是因为害怕摔下去,还是水树热情(?)的注目礼导致,我一瞬间也分不清楚。

这就是传说中的“吊桥效应”吗?原来同性之间也行。

喂,等一下。我对那个可没兴趣。

“呃,可以把手放开了吗?”

“……耶?啊啊,抱歉。”

水树脸红地转过头。别闹了。

“差不多该下去了,水树。”

“你先下去。我要在上面吹吹风。”

他以平静的眼神望着远方的水平线。

既然他这么说,我也不阻止他。我缓缓地自摇晃的帆桁回到甲板上。

背后的水树仿佛对着风喃喃说了些什么,不过我听不太清楚。

惊险万分地返回甲板时.海洋之刃号刚好通过船坞的水门。被风吹动的这艘巡防舰,正鼓着帆徐徐加速。

纱音在舰桥甲板上,打开传声管的盖子对各部门下达指示。

“第一帆桁班,帆改为左舷抢风航行!操舵手,右舵十度!”

“明白了。右舵十度!”

操舵长新滨先生重复了纱音的指令。

穿着时髦水手服的海鹤来小姐,正抱着小尾站在舵轮旁。

附带一提,海洋之刃号有两颗舵轮。分别位于舰桥甲板正下方与船尾甲板。使用发动机航行时是使用中央舵轮,风帆动力时则是以船尾舵轮来进行操控。目前由于是藉风力航行,所以要用船尾舵轮,纱音则是透过舰桥甲板的传声管与船尾通话。

海洋之刃号缓缓展开了回转运动。

这艘白色巡防舰以Z字形路线通过狭窄的停泊区,开向了大阪湾。

“抢风航行,解除!正舵!航向西南,直线前进!”

我在海风的吹拂下,同时眺望着纱音白皙的侧脸。头戴船长帽指挥的她,少了平时那种轻佻的感觉。那张紧绷的脸就像是一名勇敢的少年。

如果她能对我稍微看一眼就好了,正当我在胡思乱想时——

纱音转过头,可爱地对我眨眨眼。

我一下子狼狈起来。

出港过了八小时,壮大的水平线在前方现身。

那是太平洋。世界正迎接日落。

被美丽夕阳染色的大海如此庄严,就像在展示大自然无止境的力量。

海洋之刃号为准备夜间航行而收帆。虽然帆面积减少了,但船速却好像一点也没下降。真不愧是纱音引以为傲的伟大帆船。这艘兼具高速与耐波性的白色钢铁帆船,即便到了太平洋也能发挥安定的速度。

舵轮终于大幅转动,巡防舰改往东航向新的路线。

晚上八点——负责第一晚值更的我,与水树一起爬上了望台。

夜晚很宁静。我只能听见船艏分开海水,以及波涛拍打舷侧的声响。而我的头顶上方,壮阔银河的光辉——为数惊人的星斗正绚烂地装饰着夜空。

结果,那晚什么事也没发生,只有时间默默地流走。

我曾一度在甲板上看到白色的人影,不过大概是错觉吧。

午夜十二点。值更一结束,我便钻入床铺呼呼大睡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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