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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马克的忘怀 第二章 迷途之子寻求栖木

黑暗之中。脚下并没有明确的道路存在,尽管生长着整齐的草皮,但也有小石头和树木的树根。一名少女连灯也没提,就这样走在这段危险的路上。

这里是所谓海市唇楼之屋的法连舒坦因家。在房子背面,有一座与广大腹地相比之下显得过于渺小的花坛。三边被墙壁包围,不会受到阳光直射的阴暗空间。在这个时间带则是完全被黑暗覆盖的场所。

少女——艾霞来到花坛之后,才总算安必地呼了一口气。

管理这个场所是艾霞的工作。毕竟是每天往返的路线,所以她勉强能靠白天留下的记忆走到这里来。

——一片漆黑……不过也不能点灯呢……

在这么黑的环境下,要是点亮了提灯,其他仆人毫无疑问会发现这个地方吧?

艾霞小心翼翼地避免踩到花朵,沿着墙壁走过去。用手摸索着洋房的墙壁,没多久就摸到一个凹陷之处。艾霞将手伸入其中,并使劲往旁边拉开。那是一扇被伪装成周围墙壁的门扉所遮蔽的隐藏通路。

喀啦喀啦喀啦——出乎意料的巨大声音响起,让艾霞倒抽了一口气。

原本是墙壁的地方开出一个洞。虽然因为过暗而看不清楚,但脚下应该有一道阶梯往下延伸。艾霞踏上阶梯,再度关上门扉。然后凭藉白天的记忆找到提灯之后,以打火石点亮提灯。

提灯的光线刺激着已经习惯黑暗的双眼,艾霞眯着眼睛好一会儿。

「呼……」

眼睛好不容易终于习惯,艾霞轻轻叹了一口气。

知道这道门的人除了主人耶露蜜娜之外,就只有艾霞和多明尼克。而只有艾霞被允许能够进入。

艾霞一边小心翼翼地不发出脚步声,一边缓缓地走下楼梯。在楼梯的尽头,前方是一个跟玄关大厅一样大的空间。房间中央有一张附有天顶的巨大床铺。

艾霞将提灯挂在墙上,鞠了一个躬。

「抱歉这么晚来打扰——耶蜜莉欧小姐。」

床铺中央躺着一位身穿白色洋装的少女。留着一头与耶露蜜娜相对照的金色长发,并且长相与耶露蜜娜相同的少女,是已经这样睡了超过一年的耶露蜜娜的姊姊。

——耶蜜莉欧·法连舒坦因——

一天来打扫这个房间一次,并替她更衣,这就是艾霞的使命。但这些工作理所当然地都在白天进行,并不是这种大半夜才能做的辜情。

那么为什么会在这个时间过来呢?艾霞自己也很难解释。

「耶蜜莉欧小姐……耶露蜜娜发生大状况了。」

耶露蜜娜忘记艾霞等人了。现在的耶露蜜娜跟她所知的差距实在太大。

就算说了,这个持续沉睡的少女也没办法做什么。这点艾霞也知道,但她第一个想到可以依赖的人却是耶蜜莉欧。

以前,耶露蜜娜卷入某个事件的时候,耶蜜莉欧曾为了耶露蜜娜歌唱。从那之后的耶露蜜娜,脸上渐渐有了表情。

所以说到能够帮助耶露蜜娜的人,艾霞只想得到耶蜜莉欧。

「耶露蜜娜忘了大家。」

滴——一粒水珠滴到围裙上。当说出这句话时,在耶露蜜娜面前强忍住不流下的泪水终究滑落了。

「我、我什么都做不了……」

希望她能想起来。自己的事、马克的事,还有这幢洋房里其他仆人们的事。这几个月之间发生过的许许多多事情。这一切的中心人物都是耶露蜜娜。

虽然有不少伤心的事,但这些部是宝贵的回忆。希望她能想起来。

但这要怎么做才好?艾霞其实根本没有概念。

少女没有任何回应。艾霞蹲在床铺旁边,就这样紧紧抓着床缘不放。

也不知道维持这样多久。当艾霞渐渐打起瞌睡时,一道「隆隆」的沉重声音让艾霞匆地抬起头来。

——有人打开了门……?

看来在这个时间带前来这里似乎有点不智。开门的声音,或者是艾霞走出洋房的声音也许被人发现了。虽然艾霞很小心地留意有没有人跟踪,但住在这幢洋房里的全是些远近驰名的契约者。

艾霞静静地站起身子,往房间的入口——楼梯口旁边靠过去。

喀——喀——喀——清脆的脚步声接近。

艾霞静静地调匀呼吸,然后屏住气息。脚步声已经来到旁边了。

「呼——」

那人急促地呼了一口气,艾霞毫不犹豫地朝下来的人影使出一记浑身解数的回旋踢。

「哇啊——喔,这是做什么啊?」

奇妙的感觉——就像提到挂在窗前的窗帘一样毫无实际命中的感觉——与这样的感觉相反,艾霞的回旋踢被轻盈地阻止。

「多、多明尼克先生?你、你来这里做什么啊?」

在眼前的,是一脸悠哉的总管——多明尼克。

「嘘——艾霞,你太大声了。还有,用这么猛的力道会踢死人的喔?下次最好收敛一下力量。」

像是接球似地轻松拦下足以致命的回旋踢的多明尼克,散发着一如往常的悠哉气息。

「我认为多明尼克先生不可以来这里。」

这是平时的艾霞不会采取的严厉口气。多明尼克明白现在不能一如往常地装傻带过去。于是困扰地抓了抓头。

「对喔。说的也是呢……我太粗心了。」

他的声音中带着几分疲倦。艾霞虽然觉得尴尬,但还是以强硬的口气询问:

「……所以,你来做什么?」

「我只是想,说不定醒来了,这样。」

「……是指耶蜜莉欧小姐吗?」

多明尼克看了看躺在床上的少女一眼。耶蜜莉欧已经沉睡超过一年了。说这样的耶蜜莉欧可能会醒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艾霞歪着头……突然发现不妙的症结点。

「多明尼克先生。耶露蜜娜摔倒之前,马克先生曾提过有点不正常的状况。」

「不正常的状况?」

「——她觉得很困——耶露蜜娜似乎这么说过。」

说到这里,只见多明尼克露出空虚的笑容。

「这样……啊。」

艾霞犹豫着该不该追问,不过仍下定决心开口说:

「多明尼克先生。为什么不把耶蜜莉欧小姐的事情告诉耶露蜜娜呢?」

艾霞想告诉耶露蜜娜这里的状况时,被多明尼克阻止了。耶露蜜娜知道见不到姊姊,明明就那么失望……

多明尼克自嘲似地笑了。

「艾霞,你曾经对镜子中的自己产生疑问吗?」

「镜子……?」

「跟自己一模一样的人就在镜子之中。仔细想想,不觉得这是很奇妙的一件事情吗?人会因为知道那是镜子而能够接受,但如果那不是镜子的话呢?眼前突然有个跟自己一模一样的存在出现的话,会有什么想法呢?」

「……我不知道。你想说因为耶露蜜娜跟耶蜜莉欧小姐长得一模一样,所以会吃惊吗?」

「艾霞也知道吧……耶露蜜娜小姐所创造出来的(空白契约书)。能够取回你们契约者支付出去的代价的力量——那个其实也是(阿尔斯·马格纳)的镜子。」

「这是什么意思……?」

多明尼克悲伤地笑了。

「我没有向你正式介绍过呢。这位是耶蜜莉欧,法连舒坦因小姐。是(阿尔斯·马格纳)原本的拥有者,也是本来应该成为这法连舒坦因家当家的人。然后——」

听到后续的话,艾霞整个人跌坐在地板上。

「骗人……」

「虽然我也很想说我在开玩笑,但这是事实。老实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那耶露蜜娜无法恢复原状吗?」

多明尼克轻轻摇头。

「我也不认为维持现状是好事。但我想只有耶露蜜娜小姐能够改变这个现状。」

「……我该怎么办?」

「麻烦你照顾好耶蜜莉欧小姐。耶露蜜娜小姐的问题我会想办法。」

早晨。

法连舒坦因家族——姑且不算现在无法现身的耶蜜莉欧——只剩下自己一个人,这点似乎对现在的耶露蜜娜造成相当大的打击。

在那之后,耶露蜜娜说想自己一个人静一静而解散了其他人。马克原本打算小睡片刻,但想起这次事件——耶露蜜娜丧失记忆的原因,就因为悔恨而无法入眠。

能够取回契约者代价的(空白契约书)——以及(阿尔斯·马格纳)——只要拥有其中之一的力量,或许耶露蜜娜就可以恢复原状。

但能够使用那些力量的也只有耶露蜜娜一个人,正确地掌握那些力量的依然只有她。医生自己生病的话就没人能帮忙治疗。现在就是这种状况。

等到天亮之后,马克抱着昏昏沉沉的脑袋来到玄关。

「怎么了。你看起来很困啊。」

中年男子一脸无奈地这么说,他是马克熟悉的邮差,名叫泰德。

「呼啊……昨晚发生了一点事情。」

「怎么回事,你把你们家主任给惹火了吗?对了,刚刚我在门口警卫室遇到了那个红发美女,她为什么会在这里啊?应该不是追杀你到这里的吧?」

他指的是瑟莉亚吧?瑟莉亚每天早上都会带一点简单的早餐去给父亲亚隆。这对父女的感情似乎出人意料地亲密。

「别说了。如果是这样,我现在早就没命了。」

泰德不可思议地歪了歪头。

「也罢,不追究。喏,送件了。」

骂克拿法连舒坦因家的印章收件。有多明尼克和亚隆订阅的传闻纸、马克订阅的情报志『周刊契约者』、另外还有几封信件。

「哎呀,阿杜奈伊先生寄来的……」

虽然用信封装着,但以信件来说体积有点大。里头应该装着文件一类的东西。

「那个不正经的大叔吗?啊——……这东西我见过几封。是拍卖会的目录。」

「拍卖会?」

「嗯。你不知道吗?阿杜奈伊爷爷又想多方搜集收藏品而开办拍卖会了。应该是一星期之后举办。」

——这么一说,确实有收到邀请函呢。

马克皱起眉头。

「是为了搜集而举办?」

一般来说都是要贩卖东西的人来举办拍卖会。泰德也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唉,因为是那个怪爷爷啊。反正又没规定开办者不能投标,应该没关系吧?」

阿杜奈伊的思考逻辑一如既往地不合常规。他是为了让人们能够从外面看到火车站内豪华装潢,会不惜以玻璃建造所有车站墙面的人。马克苦笑,泰德却露出一个分外认真的表情。

「如果想参加的话,那我还是警告你。最好小心点。」

「……有什么不好的传闻吗?」

「不,跟拍卖会本身无关。只不过……」

泰德在这里停了一下,露出警戒着某种事物的黑社会份子眼神。

「——有契约者混进去。」

这句话让马克挑起一边眉毛。

「什么人?」

「不知道。但不是一个人。」

锁定耶露蜜娜的(传教士)已经被赶出这个国家。如果是因为追踪耶露蜜娜自己放出的情报——也就是(阿尔斯·马格纳)可以让契约者取回代价的这条线索而来的话,那未免也来得太慢,更别说大家都以为那是一条假情报。

如果是在这个时期前来,那确实应该跟拍卖会有关系吧!

洛克渥尔镇上常有许多旅行商队和猎人进进出出。举办拍卖会本身不是什么很稀奇的事情。但如果是矿山老板阿杜奈伊举办的话,规模可就不同了。

之中应该会有那种就算下手斡掉一、两个人也想得到的宝贝吧?然后这类东西的竞标金额跟雇用一个契约者也没什么差别。

不难想像在拍卖会上是有可能会引发这类骚动。

——因为这样,才觉得应该邀请耶露蜜娜前往吗?

马克虽然没见过他,但耶露蜜娜跟阿杜奈伊彼此有交流,而足以算是这座城镇主人的人,应该不可能不知道海市唇楼之屋以及在洋房之中生活的契约者们。耶露蜜娜身边有契约者。光是招待耶露蜜娜应该就可以发挥一些抑制的效果。

——这该让现在的耶露蜜娜知道吗……

当然不可能带丧失记忆的耶露蜜娜过去参加拍卖会,但马克也无法忽视寄给主人的邀请函。尽管头痛,马克还是问了问泰德:

「契约者有几个?」

「目前确认的似乎有两个。外号是(吸血公主)和(魔法师)。」

「呜哇……」

马克发出像是被踩扁般的声音。

「你听说过?」

「嗯,其中一个……」

——可以的话真不想见到那一位啊……

烦恼的事情又增加一项,让马克深深叹了一口气。

早餐之后,随之而来的是比平常更简略的早会。

艾霞脸上带着几分疲劳之色,要和多明尼克虽然表现得坚毅,但表情却欠缺几分神采。尤其是要,毕竟她整晚熬夜照顾耶露蜜娜,根本没睡觉,若是显得活力十足那才奇怪。

所有仆人都集中到玄关大厅来。

「首先,日常应处理的工作还是麻烦大家要做好。太大惊小怪也只会让耶露蜜娜小姐静不下来。艾霞、马多克,还有要,你们三位请尽量多多关照耶露蜜娜小姐。」

确认马克等人都点了头之后,多明尼克看向亚隆。

「除了特殊情况之外,请亚隆你婉谢一切访客。如果不知该如何判断,可以找马多克商量,或者保留到我回来之后再决定。不过我想应该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这里是海市蜃楼之屋,没有耶露蜜娜许可的人甚至连砍都看不见这里,当然也无法前来。既然耶露蜜娜已经丧失记忆,就很难想像还会有特殊访客到来。

「然后,至于瑟莉亚呢……」

「有其他工作?」

「嗯。尼可拉斯医生虽说会去找,但我想我们应该也要自己去找找看其他医生。希望你能陪我处理这件事。」

「明白。餐点怎么办?」

「这就只能拜托骂多克了,不好意思。」

「我知道了。」

这之后,确认要怎么填补瑟莉亚的空缺,以及探望耶露蜜娜的顺序之后,会议便到此结束。

马克在开始打扫之前,先去探望了一下耶露蜜娜的状况。

耶露蜜娜虽然喜欢花草茶或煎茶,但最喜欢的是加了郁金球的红茶。马克将仔细洗净的郁金球切片,捧起茶具组时,就被瑟莉亚叫住了。

「等等。」

叫住马克之后,瑟莉亚递出一个小盘子。上头放着一块小小的三明治。

「早餐。」

今天早上的耶露蜜娜情绪低落,就算问她要不要早餐也没有得到回应。虽然觉得那种状况应该也没有食欲可言,但瑟莉亚似乎还是利用出门前的短暂时间准备了。

——原来如此。这个的话,只要有胃口了就随时可以开动。

瑟莉亚准备的三明治只有小孩巴掌般的大小,一、两口就可以吃完。这样的话不会给人份量很多的压力,就算放着一会儿也还可以吃。只能说设想非常周到。

马克恭敬地行礼道谢。

单手捧着茶具组登上楼梯,马克轻轻敲了敲书房门。

等了一会儿之后没有回应—这才想起耶露蜜娜在寝室。

——对喔。现在的耶露蜜娜不可能在这里……

如果是平常,耶露蜜娜这个时间都会待在书房。当马克送上红茶,那张毫无表情的面孔就会产生些许变化。马克其实很喜欢暗中观察那张侧脸。

但那个耶露蜜娜此时并不存在。

尽管感受到一股虚脱般的失落感,但马克还是甩甩头。

——既然忘了,那让她再想起来就好了啊!

马克切换情绪,离开书房前,踏上通往二楼的楼梯。

就在此时——

「——————、——————、——————」

如银啼鸟般清澈的歌声缭绕。不带歌词、颤抖的气息发出管乐器般的音色。随着早晨的冰冷空气,编织出来的旋律如荡漾在水面的波纹般扩散而出。

——这旋律……是当时那首歌?

之前,耶露蜜娜曾经失去过(阿尔斯·马格纳)的力量。马克无法保护好耶露蜜娜,两人失散了。耶露蜜娜就是在那个时候唱起这首歌。然后,歌声传到相关人物的身边,让马克得以找到耶露蜜娜。

虽然想一直听下去,但这首歌还是来到了终点。伴随着无止尽缭绕般的音色。

流动的旋律终止,马克死心地往耶露蜜娜的寝室前进。

马克轻轻敲了敲那扇画着单边翅膀的门扉。虽然里头传出手忙脚乱的声音,后来一个小小的声音还是回应了:

「……请进。」

马克打开门,礼貌地弯腰。

「为您送上餐点。」

少女不是坐在床上,而是房内的小桌前。看来不知几时更衣完毕,身上穿的是剪裁俐落的洋装。

马克将茶组放在小桌上,耶露蜜娜窥探似地抬头看了看马克的脸。察觉她的视线,马克轻轻回了一个微笑。

「虽然您可能没什么食欲,但不多少吃一点对身体不好。」

耶露蜜娜连忙低下头,伸手端起茶杯。红茶里泡着切片的郁金球,看到此景的她露出困惑的表情,但似乎没有勇气发问。她战战兢兢地尝了一口——然后惊讶地眨了眨眼。

「……真好喝。」

「这是郁金球。添加一点这个就足以让红茶改变风味。」

马克刚来这里的时候也有过这样的对话。耶露蜜娜在不可能知道马克心中产生一股熟悉感的情况下,接连啜饮着红茶——

咕噜噜噜噜噜噜噜——奇妙的声音响起。

马克吓了一跳缩起身子,耶露蜜娜则是猛然低下头去。看来是因为喝了红茶促进肠胃蠕动了。耶露蜜娜似乎空腹了好一段时间,于是拿起三明治享用了起来。

在他人的注目礼下用餐,应该是件很尴尬的事情吧。马克一边苦笑一边将视线转往远处。

「——我的歌声,有传达到吗——」

「咦——?」

马克低声说出的自言自语,令耶露蜜娜弹起似地抬头。

「啊,呃,刚刚有听到歌声。」

马克这么回答,贝见耶露蜜娜不知为何重复着张口闭口的动作,然后脸红得像红甘实一样。看来应该是害羞了。

「你、你听见了吗……」

「歌声非常美妙。」

「……我应该没有加上歌词啊?」

「以前曾经听您唱过。」

「这样啊……」

耶露蜜娜低下头,把吃到一半的三明治放回盘子上。

「我连这首歌也不记得。这明明是很重要、而且我很喜欢的一首歌。」

「刚刚您不是唱出来了吗?」

耶露蜜娜微微地摇头。

「我不记得歌词——有传达到吗——没错,是有这样一句。但是接下来呢?尽管记得曲调,但配着什么样的歌词,这点我完全想不起来。」

耶露蜜娜失望地垂下肩膀。

耶露蜜娜希望想起以前的事情。马克也这么认为,但那是因为希望她不要忘记马克等人。她同样为了想不起来的事情而感到伤心。

马克一边往空茶杯注入红茶,一边随意地小声说:

「没事的。既然记得曲调,那么总有一天一定会想起来。就算想不起来,重新记住歌词就好了。」

这句话有一半也是说给自己听的。马克露出一个微笑。

「好了,喝点红茶放松一下吧。这不是使尽力气去回想,就真的能够回想起来的事情。」

耶露蜜娜害羞地别过脸,捧起了茶杯。

「……谢谢你,执事先生。」

——执事先生——刚见面的时候耶露蜜娜确实只会用「执事」称呼马克。毕竟她不记得马克,所以也不可能直呼名字。

但马克却没有失望。

因为最痛苦的是忘记了这一切的耶露蜜娜本身。所以在她回想起来之前还是静静地守护她吧。如果她想不起来,那么就从旁支持她,让她能够慢慢记住就好。

——那一天我已经下定决心,要陪伴在耶露蜜娜的身边。

然后马克忽然想起一件事情。

——话说,耶露蜜娜也是从那之后才变得会直呼我的名字呢!

过去马克曾经背叛耶露蜜娜,将一些相关的情报泄漏给盯上她的黑帮份子。当他发现自己做错了之后,也拚命地追赶。事后耶露蜜娜只是一笑带过,并且改而直呼马克的名字。

「小姐,如果您身体状况无恙,要不要到镇上走走?」

「镇上……?」

「是的。可以换换心情。毕竟窝在房间里面,对于找回记忆没什么帮助。」

「我可以外出吗?」

「这跟受伤或生病的状况不太一样。不是静养就可以恢复的。如果可以转换心情的话,不妨尝试一下。」

马克这么提议之后,耶露蜜娜的表情稍微亮了起来。

「我想去看看。」

「好的。我去做准备,请您先用完早餐。」

这么催促之后,耶露蜜娜再次拿起三明治。

「对了,外头花坛里面那个是萨鲁那提司花吧?」

寝室正下方的花坛开着紫色的小花。那是一根花茎会连着开出好几片小小花瓣的球状花朵。马克曾经看耶露蜜娜拿它来做花朵占卜用。

「是的。艾霞负责照顾它们。如果您不介意,我可以拿一些来房内装饰。」

「可以拜托你吗?我很喜欢那种花。」

然后她又露出有些忧郁的表情。

「但是姊姊不喜欢那种花……我们两个明明是双胞胎,但是喜好却天差地远。萨鲁那提司是姊姊喜欢它的颜色,而且我也喜欢的唯一一样东西。」

「是不是因为她不喜欢香气?」

马克这么问,耶露蜜娜摇了摇头。

「萨鲁那提司的花语是『勿忘我』——因为很伤感,所以姊姊不喜欢。」

尽管露出寂寞的表情,但耶露蜜娜还是开始啃起了三明治。

结果耶露蜜娜把所有三明治都扫光了。从她平日的表现来看,算是相当有食欲了。

撤下茶具组后,马克不往厨房去,而是往二楼另外一间客房前进。客房的位置大约在耶露蜜娜房间的斜对角。他来到门前,轻轻敲了两次门。

「要,现在有空吗?」

那里是要的寝室。要来到这里的时候因为某件事情而身负重伤。为了让她好好养病所以给了她一间二楼的客房当寝室,但因为她要负责协助耶露蜜娜沐浴等等的工作,所以即便伤势已经痊愈,也还是让她继续住在这里。

等了一会儿还是得不到回应。早上的洗衣工作应该已经做完了,马克推测她会回到寝室准备缝纫的工作,结果人却不在吗?

为了保险起见马克再敲了一次门,但还是没有回应。试着转动门把,结果很容易就打开了门。马克因为自己擅自开门一事而手忙脚乱,但意外地房间里面却有人在。

雪白的秀发。与头发一样雪白的头饰与围裙。就连睫毛也是一片雪白的脸孔上,只有嘴唇是带着些许热度般的桃红色。她坐在做工精细的椅子上,靠着椅背,歪着头。

要正发出平稳而规律的呼吸声。

——毕竟昨晚彻夜未眠啊……

从连马克敲了门都没有醒来的状况来看,要应该相当疲倦才对。膝头放着缝到一半的衬衣。应该是缝着缝着就打起瞌睡来了吧。马克一边苦笑,一边把茶具组放在桌上。想说好歹替她盖上一件毛毯。

马克从床上取下毛毯,正打算盖到要的肩头上时,忽然停下动作。

要的脸颊上有一道泪水的痕迹。

——她哭了吗……

她的睡脸本身很安稳,看起来不像有哪里不舒服。但这样一张脸上却有泪水痕迹反而让人更介意。尽管觉得一直盯着人家瞧很没礼貌,但马克还是无法放着这张毫无防备的睡脸不管。

虽然犹豫,不过马克还是打算抹掉泪水而将手指放到要的脸颊上。

「呜哇——?」

叽——某种东西挤压的声音传出,让马克发出小小的惨叫。

马克的脖子上架着一把散发黯淡光泽的刀刃。那是一把厚重的小刀,即便门外汉来用也足以轻松砍掉兔子的头。那把小刀是名为莫德雷特的名刀,握着这把刀的当然就是要。

要眨了眨几下琉璃猫之眼,然后才认知到眼前的人是马克,并皱起了眉头。

「你这是搞什么?」

马克的脚踏住了要的「影子」。

马克的能力是「影子」。呼唤住在自己影子内的精灵(古夫·林),藉此拘束或者破坏他人的影子。而这个能力只要直接踏住对方的「影子」,就可以拘束对方的行动。

「这是我想说的话,为什么我非得突然被你拿刀招呼不可啊?」

刀被马克的「影子」束缚住。说到臂力的瞬间强度,要是在马克智商。如果不用影子阻止,马克的脑袋现在应该在地毯上面打滚了吧?

听到马克的抗议,要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哼了一声。脚下的地毯像水面一样波纹荡漾,被水波吞噬的「影子」扭曲消失了。

「哼。谁叫你随便闯进女孩子的寝室里面。罪有应得。」

这么说的要主动放下小刀。

要的能力可以把接触到的物体变成「液态」。像这样受干涉的范围,就会变成像在水中一样可以穿透,也能够像黏土一般改变形状。然后这项能力的最大特徽,就是在此能力的干涉范围之下,可以抵销其他契约者的所有能力。

过去号称「契约者猎人」的少女竟然强烈主张自己是一般的女孩子,让马克头痛了起来。

——那你起码有点女生样,何不放下小刀……

「我有敲门。不过我还是为我擅自闯入一事道歉。」

一边叹气,马克一边老实地道歉。要稍稍蹙眉。

「怎么了,你难得这么老实道歉哪。又有什么事想拜托我吗?」

「呃,有事相求这点,确实是没错啦…………」

马克支支吾吾地回答之后,要歪了歪头。看来她因为刚睡醒所以没有发现。

马克一边别开视线,一边用手指了指脸颊。要尽管歪着头,但还是察觉到马克这个举动的意图。她摸了摸自己的脸——然后发出惊讶的声音:

「这是什么啊……?」

要慌忙擦脸。看来是真的没有自觉。

「发生什么事了吗?」

「……不知道!」

那是略带愤怒的声音,看来她心里真的没有概念。

「你作了恶梦吗?」

「恶梦……?或许吧?」

可以让要哭出来,应该是相当可怕的恶梦吧。马克心有忌惮不敢多问,露出困惑的态度,这时要才总算正眼看了看马克。

「所以,有何贵事?」

「啊,对了……我想带耶露蜜娜到镇上绕一绕。」

「嗯,给她点刺激应该不是坏事。」

要虽然肯定这个想法,但马克还是支支吾吾地继续说下去:

「——但是,似乎又有契约者来了。」

「又要闹事了?」

「不,这次好像跟拍卖会有关连。跟我们没有直接关系。不过……」

「你们只要逛街就会引起骚动啊!」

——你根本没有立场这样讲……

眼前这个小姐可是走在路上发现契约者就想砍了对方的人哪!马克尽管一边叹气,还是很坚强地露出微笑。

「总之呢,我希望你也能够一起来。」

外号「契约者猎人」的要本事确实一流。在这间屋子里面能力最强的应该是艾霞,但实际战斗起来最强的人却是要。

马克这么提议,不知为何要似乎微微笑了。

「护卫兼仆人是吗?嗯,可以吧。」

得到意外干脆的回应,马克眨了眨眼。

「啊,可以吗?」

「这是我跟你之间的契约吧。必须保护耶露蜜娜。」

「多谢你的帮忙。」

马克礼貌地弯腰行礼,要揶揄似地闪烁着琉璃猫般的双眼。

「不过,我真想见识一下,你认定的裁缝师工作范围到底到什么程度。」

「我、我知道的。这确实是我个人的请托。跟工作没有关系。」

「个人的请托……」

小声地复诵之后,要不知为何慌忙别开视线。但表情看起来却是相当高兴……

马克歪着头,要假装平静似地咳嗽了一下。

「现、现在要出发吗?」

「嗯,我是这么打算的。基本上多明尼克先生都会替耶露蜜娜准备好外出用的携带物品,所以只要你准备好就可以出门。」

「知道了。我马上准备,到楼下等我吧。」

马克听到这种遣退下人般的口气,只好一边苦笑着一边离开了要的寝室。

这个时候,马克没有去追究要流泪的理由。但这也造成他今后极为悔恨的结果。

虽然也有邀请艾霞一同外出,但它说要留在屋里。以前耶露蜜娜和马克一起外出的时候,她也不想离开屋子。

——看来艾霞的确有负责些什么特殊的工作吧?

马克当然多多少少也有察觉,但有关这幢房子里面的状况,只要耶露蜜娜没有开口,他就不会去探究。

这么一来,结果就是马克跟要一起带耶露蜜娜到镇上去了。

走在通往城镇的大道上,马克微微转身看了一眼。一把琉璃色的阳伞撑在他身后。

这虽然是耶露蜜娜平常使用的阳伞,但现在却是要撑着。

要曾经因为代价而失去「实体」,身体变成跟幽灵没两样。现在这个牺牲的代价虽然透过与耶露蜜娜订定契约而取回,但却伴随着敏感性肌肤的副作用。这让她不太适合晒太阳,即便在这个季节也需要阳伞。

现在已经渐渐步入冬季了。马克一如往常地身穿燕尾服,耶露蜜娜和要都披着外套。耶露蜜娜的外套是深琉璃色。要的是跟头发一样的纯白外套。

马克将视线转到耶露蜜娜身上,她很新奇似地东张西望着。这样的反应跟以前没有什么差别,让马克稍稍放下心来。

看着看着,就这样跟耶露蜜娜对上了眼。

「对了,到了镇上要做些什么?」

「咦……?」

被这么一说,马克歪了歪头,到镇上是没什么问题,但他却没有就接下来的行程方面思考太多。

「怎么了。你什么都没考虑啊?」

「没、没礼貌。我当然有考虑过啊。」

「所以,要去哪里呢?」

「这、这个呢。我在想,只要顺着以前耶露蜜娜曾经走过的路线,或许就会有所收获。」

马克假装平静地回答,但要却警戒似地皱起眉头。

「……是阿尔巴·帝诺吗?」

「为什么这时会跑出阿尔巴的名字?」

「我听说你和耶露蜜娜第一次到镇上的时候,就是跟他有牵扯啊?」

「是谁这样说的?」

「艾霞。」

在阿尔巴找上耶露蜜娜的这件事情上,马克确实找了艾霞帮忙。

——那个女孩连这种事情都说出去了喔……

马克哑口无言,耶露蜜娜很不可思议似地歪着头。

「那个叫做阿尔巴的是哪一位?」

「呜……这个嘛……与小姐有生意上往来的人之中,有一位叫做阿尔巴·帝诺。」

「生意伙伴……原来如此,那应当去打个招呼了。」

两人确实在运河工程方面有频繁的生意往来。耶露蜜娜丧失记忆的事情应该也不可能永远隐瞒下去。比起拆穿了之后才想办法补救,先行出面说明确实会比较妥当一点。

「那也是理由之一,还有一点是阿尔巴跟你一样是(容器)的拥有者。或许可以给出一点建识。」

阿尔巴和耶露蜜娜同样都是(精灵容器)的持有者。如果说耶露蜜娜变成这样是(容器)造成的,那找他谈谈或许可以获得些什么情报。不过……

「实在很不想……」

虽然现在已经不会了,但马克之前曾经跟阿尔巴对立过不下一次。即使对方说不会再找耶露蜜娜麻烦,但马克却没有那么轻易就放下戒心跟对方称兄道弟。

马克呻吟着,耶露蜜娜再次不可思议地歪歪头。

「容器……是指什么?」

马克和要面面相觑。

「我说你啊,(契约书)和(容器)的能力呢?还能运用吗?」

「容器?契约书?我不太懂,是随身物品里面的东西吗?」

从她的反应,可以得知她连这些相关事项都忘记了。虽然应该不至于丧失能力,但大概已经不记得如何使用。

想到这里,马克才发现更重要的一点。

「那么,契约者的事呢?」

「契约者?」

马克正烦恼着该怎么说明时,要窸窸窣窣地摸索着外套口袋。然后取出来的——不知为何是一把偏大的小刀。

「实际让你看看会快点。」

「呜哇——?」

马克发出跟几十分钟前一样的惨叫。要不知道在想什么,突然一把将小刀掷了过来。马克急忙用双手接住。

「……蠢材!干么接住啊。」

「……我现在很清楚你是怎么看待我的了。」

马克和要之间的互动让耶露蜜娜面色铁青、不知所措。

「啊啊,没事的。要有着一种不拿刀子乱砍东西就不爽快的奇怪嗜好。」

「嗯,我懂了,下次就来真的,直到我觉得舒坦为止。你可别死啊?」

「非常对不起。我说太多了。我道歉。」

马克推了推眼镜,以不改坚毅态度的姿态诚心地道歉,耶露蜜娜抖着肩膀发笑。

「两位感情真好呢。」

「小姐。一般来说不会朝感情好的对象投掷刀刃的。」

「笑话。如果连这种危险都躲不过,你早在八百年前就死了……算了,别说这个,你还是快点让她看看如何?」

马克小声叹了一口气,把被投掷过来的小刀往天空一丢。耶露蜜娜以双眼追踪小刀的轨迹,然后惊讶地眨了眨眼。

「咦……?没有掉下来?」

投掷出来的小刀在要的视线前方停止。因为小刀的「影子」受到拘束。

「这就是契约者。在这座城镇和你家里有不少这样的人。」

要这么说罢,随意取走浮在空中的小刀。她在不知不觉间已经脱掉一只鞋子,脚下则像水面一般荡漾着。

低头看着水波荡漾的地面,耶露蜜娜怀疑自己双眼似地喃喃说道:

「这……应该不是变魔术吧?」

「你拥有的(容器)跟契约者的能力不太一样……看你的样子,应该不记得了?」

耶露蜜娜困惑地低着头。

「对不起。这是很重要的能力吧。」

「不。没关系。因为我们就是为此而存在的。」

马克这么说,并恭敬地弯腰,要则像在思考什么似地皱起了眉头。

「不,还是很重要。如果是耶露蜜娜的(容器),或许有可能帮助她恢复记忆。」

「啊啊……是指这件事啊。我确实也考虑过这一点……但要是一个不小心,能力可是会失控的喔?」

以前某个男人曾经把耶露蜜娜给逼急了,那个人只是碰了耶露蜜娜一下就失去了一条手臂。(阿尔斯·马格纳)不是只有修复力量,同时还有强大的破坏力。

「所以才要找阿尔巴·帝诺啊?」

阿尔巴是原住民。论(精灵容器)的使用方式,应该没有人比他们更娴熟了。确实有一问的价值。

「那么,那个叫做阿尔巴的先生或许可以指导一下力量的使用方式,是这个意思吗?」

「就是这么回事。我认为应该多方尝试各种机会。」

马克推起花落的眼镜,露出游刃有余的笑容。要投射一道无奈的眼神给这样的马克。

「你刚刚不是说不想这么做?」

马克冒着冷汗,并发觉耶露蜜娜的脸色不太好,呼吸似乎也比较急促。

「耶露蜜娜?你还好吗?」

「咦……?啊啊……嗯,没问题。」

「是不是有点累了?」

耶露蜜娜虽然很想精神十足地回答,但却因为气喘吁吁的关系只能点头。

——之前来镇上时,曾经在半路就累垮了呢……

马克一边走,一边看到耶露蜜娜的呼吸变得愈来愈急促,也跟着紧张了起来。当时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发生异状。

「我该不会是体力很差吧?」

「这个嘛,因为平常总是窝在书房里面啊。」

「确实,我也没在寝室和书房以外的地方看过你。」

被两个仆人这么说,耶露蜜娜失望地垂着头。

「那么先到附近的店家休息一下吧?」

「不、不必了。那是什么?」

耶露蜜娜指的是搭建中的大桥。

马克考虑到可以顺便休息,便停下脚步,倚在大桥的栏杆上。

「哇,真雄伟的一座桥。」

「提案建设这条运河的就是阿尔巴先生。耶露蜜娜,这个案子你也参与了很多部分喔。」

「我吗?真是不敢置信。」

走上桥墩裸露的大桥,耶露蜜娜露出孩童般天真无邪的笑容。毕竟人在桥上,风势强劲。尽管受到强风吹袭,但耶露蜜娜还是发出跟小狗玩耍般的开心笑声。

——好像看到艾霞一样……

马克想起以前曾经梦到看似耶露蜜娜姊妹的梦境。

那恐怕是距今三、四年前的记忆,马克到现在还不清楚那究竟是什么。而且也只有那么一次经验,让他甚至觉得那或许真的只是一场梦罢了。

只是,梦中的少女就跟艾霞一样快活。

——耶露蜜娜是不是回到了那个时候?

人格的形成似乎跟记忆有密切关连。如果记忆有所缺失,自然会对人格造成一定影响。医生也说她应该有好几年份的记忆被掏空。也就是说现在的耶露蜜娜可能回到十二、三岁时的状态。

马克沉思着,这时耶露蜜娜欢呼了起来。

「执事先生,那里有船耶!」

眼前的耀眼笑容,让马克不禁看得出神。

——耶露蜜娜的笑容原来是这样的啊……

「运河开通应该还要好一段时间吧。」

「会不会是太过期待,所以先行准备了呢?」

说完之后,耶露蜜娜像是下定什么决心似地大大点头。

「执事先生。我决定了。现在是为了转换心情而来,先把烦恼丢在脑后,好好享受现在这一刻吧。」

这样算是乐观吗?耶露蜜娜用爽朗的笑脸对着马克。他一边回以一个苦笑,一边陷入复杂的心境。

耶露蜜娜忘记自己等人虽然令人难过,但要是想起一切,她应该又会变回那个人偶般面无表情的她吧?

在丧失记忆的现在,会像这样自然地开怀而笑的耶露蜜娜;在忘记一切之前,像人偶般面无表情的耶露蜜娜。

究竟哪一边比较幸福呢?

没有答案的问题在脑中不停打转——马克发现耶露蜜娜胸前有个东西闪烁着银光。似乎是在强风的吹动之下甩出衣领的。

「啊……那是……」

垂在耶露蜜娜脖子上的是一条小鸟外型的项链。那是银啼鸟。并不是用了什么宝石或纯银打造,只是路边的摊贩卖的银饰。是个跟上流阶级小姐非常不搭调的便宜货。

耶露蜜娜很宝贝似地用双手捧着项链。

「虽然我觉得跟这身打扮不搭,但看来我很宝贝这条项链。」

「您、您还记得吗?」

那是之前上街时,马克买给耶露蜜娜的东西。

马克这么问,耶露蜜娜摇了摇头。

「只有这个用绢手帕包起来收在宝石盒里面。想必是很宝贝的东西。所以我想如果戴在身上,说不定会想起些什么。」

——您竟然如此珍惜这么不值钱的东西……

也不知道耶露蜜娜如何看待马克的沉默,只见她再次被桥下的美妙景色吸引。

看着那张侧脸,这才发现旁边的要一脸不是滋味的样子。那表情应该最适合以哀伤来形容吧?看刚刚才恶作剧过的女孩突然露出这种表情,让马克困惑不已。

「要?发生什么事了吗?」

马克这么问,要微微地摇了摇头。

「我只是想起了一点过去的事情。没什么。」

「过去的事情……?」

这么说来,马克对要的过去一无所知。虽然听说她因为成了契约者而在故乡待不下去,但也只有这样,其他的马克也问不出口。

——但是,要应该也拥有(容器)才对吧……

马克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开门见山地问:

「要,你故乡的村庄也曾祭祀过(容器)对吧。」

「……是这样没错。」

「那么关于(容器)的事情,不能由你来告诉她吗?」

要沉思似地皱起眉头,但立刻摇了摇头。

「不可能。我确实接受过有关管理(容器)的教育,但在第一次进行仪式时就成了契约者,根本没有接触过(容器)。」

「呜,这个……抱歉,我多嘴了。」

——管理(容器)的教育——到底要接受怎样的教育,才会变成一个带着刀到处乱砍的人啊?要的剑术确实有着浓烈的个人风格,但握剑的方式、步法等等,这类基本功却非常扎实。毫无疑问一定接受过某人的教导。

马克独自思考,要发出讶异的声音。

「……那是什么?」

「怎么了吗?」

「不……你看那里,不觉得地上好像埋了什么东西吗?」

要指的是一个挖到一半的土堆。那边还没有正式进入施工阶段,也没有工人的身影。

「从这边看不太清楚呢。到底是什么?」

马克也推起眼镜眯细眼睛一瞧,确实有个反射阳光、像大箱子般的物体埋在那儿。似乎也有几个行人发现其存在,不时可以看到停下脚步低着头观察该处的行人身影。耶露蜜娜也直盯着那里瞧。

「箱子上有装饰。看起来……应该不是宝箱。」

看来就算没有能力帮助,耶露蜜娜的视力也还是不错。马克和耶露蜜娜歪着头,要一脸严肃地皱起眉头。

「不觉得……看起来像棺材吗?」

「棺材?」

「原来如此,是棺材啊。知道是什么就安心了。我们先走吧。」

马克迅速迈出步伐,但耶露蜜娜跟要都不为所动。

「如、如果是棺材的话,就不能放着不管。」

「是啊。一口棺材掉在这种地方,根本就不寻常。更何况有契约者来对吧?你去探查一下如何?」

马克坚决反对。

「我拒绝。我不想跟放在这种地方的棺材有所牵扯。如果真的很介意,那由你去探查一下不就得了?」

「笑话,我穿成这样怎么踩到泥土地上面?而且这本来就该由男人出面吧!」

「我也拜托你。如果是某人过世了,那么就得通报市警。而且……」

「而且?」

「不觉得去调查一下比较有意思吗!」

有意思——这句话居然是从耶露蜜娜口中说出,让马克无力地跪下。

——不是这样的。耶露蜜娜……我所知道的耶露蜜娜不是这样……!

从现在的耶露蜜娜的表现来看,根本无法想像那尽管面无表情,但确实拥有法连舒坦因当家的威严与气质的身影。她似乎把有关教养的记忆也忘了。外型虽然毫无疑问是耶露蜜娜,但性格、言行举止都相差太多。

要低头看着心中的幻想遭到彻底粉碎、在内心痛哭流涕的马克,恶作剧似地勾起嘴角。

「耶露蜜娜,你可是主人。你只要下达命令就行了。试着像当家一样自信满满地下令吧。」

「咦……?」

「命、命令?我、我知道了。执事先生。这是命令。请去确认那个棺材的内部状况。」

耶露蜜娜毅然决然地这么说罢,马克的双脚就擅自往土堆的方向移动。

马克等等洋房内的契约者都在(空白契约书)上签名过,发誓绝对服从耶露蜜娜。所以不管在什么情况下,都必须彻底执行她的命令。

看到此景,要认同似地点点头。

「……嗯。(契约书)的强制力依然存在啊。」

——这女人,拿我当试验品喔……

马克对满脸笑容的要露出抽搐的笑容以表达怨恨之情,耶露蜜娜则很感动似地点点头。

「执事先生真是个好人。居然完全没有不耐烦地就过去了……」

马克应该有表现出不情愿,但耶露蜜娜却没有察觉到这一点。

靠近过去一看,那果然是个棺材。材质是所费不赀的金属,随处可见纯银的装饰。马克对这口棺材有印象。

——真不想跟这个人有牵扯……

尽管无奈,但既然被耶露蜜娜命令了,也只好去确认一下里顽的状况,然后快快闪人。这就是最佳策略。

「我说,那边那口棺材。睡在这里会影响到别人,可以让一让吗?」

马克打从心底觉得很麻烦似地这么说罢,棺材就兀自摇晃起来。

「喔喔喔喔喔喔喔……妨碍我睡眠的是什么人?」

回应的呻吟声音,让马克自知内心那股「但愿这只是一口普通棺材」的空虚期望被彻底打碎了。

「我是谁不重要,可以麻烦让一让吗?」

马克这么提醒着,棺材再次摇晃。

「……?喔喔喔喔喔喔喔!这、这个声音,我有听过。」

「想太多了吧,我才不认识什么诡异的棺材呢!」

「那殷勤的态度,说话过度有礼但听久了也就习惯的口吻,我怎么可能忘记啊!」

棺材似乎因为愤怒而「喀哒喀哒」地摇晃着,这时盖子突然猛烈弹开。

「我的心之友——(黑衣)啊!」

马克在混黑帮时的外号就是(黑衣)。然后从棺材里跳出来的,很遗憾,就是马克见过的人。

漆黑洋装。同样漆黑的长发。脸上有一半是舞会用的面具。另外一半是死神妆容。血色眼眸睁得老大,是个有点病态气息的少女。

「扭烂吧——(古夫·林)。」

马克对脚下的影子这么说,并抓住少女的影子之后——毫不犹豫地往地面一砸。

「咿啊?」

棺材里的少女整个人被抓起来之后,上下颠倒地埋进柔软的地面里。

「我有劝你离开喔——」

马克这么说罢,飞奔到土堆上。他认识这个少女,但当时的他是个以黑色大衣覆盖全身,连头上都戴着一顶宽大帽子的怪人。虽然一身行头都换了,就算在路上巧遇,应该也可以硬赖说是对方认错人。

登上土堆之后,打算回到耶露蜜娜等人身边的马克,马上就知道自己想得太美了。

「喔喔,为什么?(黑衣)为何要离我而去!我和你不是经历过多次战争的好伙伴吗?」

一边喊着舞台剧演员般夸大的台词,打扮得跟个陶瓷人偶没两样的少女将金属棺材扛在肩头上,以凄人的气势登上土堆。她的脸上有着面具和诡异的化妆。在土堆上看好戏的观众们全都发出惊叫落荒而逃。

「压制她啊——(古夫·林)!」

马克毫不犹豫地放出影子。脚下的影子立刻由人的形状分解成异形,朝棺材少女飞奔过去。不过——

「(黑衣),你想得美!」

少女把棺材像盾牌似地插在地面上。影子虽然捕捉住了棺材,但那儿却没有少女的气息。

——被躲开了?

「在上面吗?」

马克虽然有点动摇,还是立刻抬头向上一看。高高往天空跃起的少女身影就在那儿。她的裙底风光一整个走光,逼得马克只能遮住脸。

日照的方向也帮了少女一把。做出几乎不可能是人类所为的跳跃的少女影子,落在遥远的下方——也就是土堆下方。马克无法用能力加以捕捉。

马克急忙往后方跳开。少女慢了一拍之后袭来。漆黑的裙子像花朵般展开,落地之后没办法立刻站起来。

「打倒吧——(古夫·林)!」

马克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在完美的时机下对影子诉说——但脚边的影子却形成犬的下颚形状,觉得很厌烦似地打了个呵欠。

「啊……?你说我们是朋友,应该好好相处?」

——不过是个精灵,还这么多管闲事……

少女当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她一口气扑到狼狈的马克身上。

「呜哇啊啊啊!我好想你!我周遭都是人类,上了火车就被丢到货物车厢,我好怕又好想吐,真的哭惨了啦——!」

「放、放开我啦!我不认识你!你认错人了!」

「可恨哪~~还在狡辩!话说你那身美妙的打扮上哪儿去了!就是因为那一身黑的打扮,我才认同你(黑衣)的名号耶!」

马克拚命想甩掉少女,但少女的臂力却非比寻常,让他无计可施。

——所以我才不想跟她有所牵扯啊!

马克大哭,眼前突然有一道影子袭来。

抬头一看,那里有一位撑着琉璃色阳伞的少女一脸茫然地伫立当场。另一只手上不知为何握着一把偏大的小刀。

「……搞什么。你们很熟啊?」

这错得离谱的感想让马克发出悲痛的声音。

「你是怎么看的!别只是旁观,快救救我啊。」

马克从刚才起就一而再、再而三地呼唤「影子」,但契约精灵(古夫·林)只是很无趣似地一直打呵欠,没有回应。

要则是被深信的事物背叛似的表情,也没打算出手帮忙。少女这才发现要的存在。

「真是惊人。没想会这样频繁地遇到契约者。这座城镇是怎么了?」

站起身子的少女不知不觉间已经打理好漂亮的衣裳了。尽管在地上打滚……不,是被埋在地面,但这身衣服还是连一点尘埃都没沾到。

「我叫洁诺芭·杰诺瓦兹。算是这位(黑衣)的挚友。」

「喔……?」

要看着马克的眼神就像看着杀父仇人一样。该说是愤怒、还是憎恨呢?总之就是非常不快的表情。明明马克就是个受害者……

然后,要将视线转回少女上洁诺芭身上。

「你为什么认为我是契约者?」

「哼,我的鼻子很灵敏的。如果是契约者,我凭气味就可以辨别出来。」

「气味?不是很懂……不,慢着,你曾经遇见过我吗?」

洁诺芭在一瞬间露出惊愕的表情,然后双手抱胸歪起头。

「唔……那头漂亮的白发。像是没晒过太阳的白皙肌肤。这种美丽的程度连我都不得不认同。但你不了解何谓对照之美。既然你已经将白的美丽发挥到极致,为何不在服装上点缀一些黑色?」

要讶异地眯细琉璃猫的双眸。

「我在问你,你有见过我吗?」

「很遗憾,我没印象。但不用怕。让我来告诉你如何善用『黑』这个元素吧!好了,尽管来吧。让我们尽情畅谈有关黑色的神秘吧。」

「……喂,马克。我可以砍了她吗?」

「请便。」

要一脸正经地举起笑道,洁诺芭慌忙躲到棺材之后。

「等等,我是因为太久没跟契约者说话所以太兴奋了点。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这家伙搞什么啊?」

要无奈地叹气。

「要,你们认识吗?」

「不,我只是觉得好像见过她,但应该是误会。」

「既然是那么古怪的人,我想见过一次就不会忘记吧。」

「我怎么可能一个个去记砍过的对象?」

——也对,你是契约者猎人嘛……

要砍过数也数不清的契约者这件事,让马克深深叹了一口气。

「要,耶露蜜娜呢?」

马克看了看周围,不知不觉间已经被看戏的路人包围了。没看到耶露蜜娜的身影。听到马克话语的要回头一看,接着急忙冲进围观者之中。

提着刀迎面冲来的少女让人墙迅速散开,接着出现一位身穿灰色洋装的少女……看来是被人群吞没了。

耶露蜜娜跌坐在地,急促地喘息。

「要,你动作太快了。」

「抱歉。我以为我走得很慢了……」

要伤脑筋似地道歉,耶露蜜娜挤出力气站了起来。

「所、所以,这边这位……棺材小姐究竟在做什么?」

仔细一看,洁诺芭又躲回棺材里面搞自闭了。棺材依然很灵巧地直立着。对方正从盖子的缝隙之间战战兢兢地窥视着耶露蜜娜。

「看来我们打扰她的睡眠了。我认为用锁链将这东西捆住,然后丢弃到垃圾场或回收场之类的地方会比较好。」

「不觉得光是搬运就相当麻烦吗?」

看到耶露蜜娜对于丢弃二字丝毫没有产生疑问,棺材摇晃着发出「喀哒喀哒」的声音抗议。

「慢着!现在不是应该先问问我是谁,并且是在怎么样的众多不幸之下才滚到这里的吗?」

「……那就小憩片刻吧。毕竟围观的人也多了起来,我想换个地点会比较好。」

马克默默地无视洁诺芭的发言,拉起了耶露蜜娜和要的手……

「没办法。我也不想太引人注目。」

一回头,就看到洁诺芭无奈地从棺材里面出来,并一把背起了那口棺材。

「人类恐惧症……?」

马克听着耶露蜜娜讶异的声音,用沉痛的表情点头回应。

从施工中的桥梁移动到站前广场的马克等人进入一家咖啡厅。店员少女送上咖啡和红茶,但才刚摆好就像见到鬼似地立刻逃往另一桌。

众人按照马克、耶露蜜娜、要、洁诺芭的顺序围着圆桌坐下。话题人物的洁诺芭背后依然背着那口金属棺材。

明明想赶走洁诺芭,结果还是坐了下来。

别看她这样,这名少女可是别号(吸血公主)的契约者。耶露蜜娜目前丧失记忆,必须尽可能排除不安定因素。

如果她想危害耶露蜜娜就把她抓起来严刑逼供:如果她跟耶露蜜娜毫无关连就丢回棺材里面扔掉——用锁链紧紧捆住的话,起码在马克等人回到家的这段时间内她无法挣脱——马克毫不留情地这么想着。

「嗯,这女孩支付的『代价』是一种很麻烦的东西。也因此她似乎害怕与人类接触。」

「笑话。人类根本不值得惧怕。但从人类的角度来看,我这么崇高的存在,是非常值得敬畏吧。我只是为了不让人类感到害怕,所以平常躲在棺材里面罢了。」

洁诺芭面前摆了一杯咖啡,但她却连碰也不碰,像是被关进兽笼里面的动物般畏畏缩缩地警戒着周围。

「总之,诚如各位所见,她那没必要的自尊心倒是很强。」

马克成为契约者之后,第一次接受委托的工作伙伴就是洁诺芭。因为第一次见到其他契约者,以及对方虽然打扮怪异,但还是个小女孩而与之攀谈,但没想到却是一连串错误的开始。

当时马克的体质是只要晒到太阳就会烧伤,所以不得已地一年到头穿着厚重的黑大衣。但这似乎让她非常喜爱。洁诺芭欣喜地说起自己的美学概念,称马克为「心之友」,并与马克非常亲近。

说到这里,洁诺芭露出恍惚的表情点点头。

「你身上那件黑色大衣真的太完美了。看到那件大衣的瞬间,我真的感受到了命运的安排,觉得你理解『黑色』的真谛。虽然你现在的打扮比起当时逊色了一些,但只要把领带换成黑色,也够完美了。」

看来这女孩无论如何就是要一身黑才肯罢休。马克头痛地叹了一口气。而要不知为何以想立刻毙了他般的视线看着马克。

耶露蜜娜完全没有留意到要的反应,战战兢兢地问:

「那么,你是想与执事先生见面才来到这里的?」

「虽然我很想说『没错』,但这只是偶然。说起来马克还是在我彻底陷入危机时出面拯救了我。请各位理解,(黑衣)跟我有着切也切不断的缘分。」

「我们还是确认一下事后会不会被斩断吧。」

马克一脸悠哉地这么说,洁诺芭连人带椅为之一震。

「不过,为什么你会背着棺材?」

「哼。只要把这个玩意儿的盖子盖上,里面就是一个完全黑暗的世界。然后基本上不会有人想去打开一个放在路边的棺材。因此棺材非常适合成为我坚固的城堡。看,像昨晚被人从土堆上面踹下来,就一点问题也没有。」

——耶露蜜娜是因为觉得好玩,才说要打开看看的……

看来棺材之所以会被埋在工地,是因为被人从土堆上头踹下来的关系。应该是看到路边搁着一口棺材觉得碍事,才做出如此处置吧?

「……不会痛吗?」

「痛啊,痛到晕过去了。」

被踹下去之后就这样过了一整晚吧?

「唉,这些事情暂时就别追究了吧。话题扯得太远了。洁诺芭,你为什么来到这座城镇?」

「吾友,你说这话就奇怪了。你认为契约者会口无遮拦地说出契约内容吗?」

「原来如此……那就没什么好说了。直接把你丢进棺材里面,然后再踹到土堆下面去吧。」

「啊啊~~等等啦~~我又没说我不讲。我在找人……不,应该说找东西吧?没有人委托我,不必采取暴力行动。」

洁诺芭一边紧紧抓着棺材一边发着抖,还是用很臭屁的口气回答。

「找东西?」

洁诺芭用力点头,摸了摸面具。

「我在寻找毁了我左眼的契约者。」

「那只眼睛……是成为契约者之前被毁的吗?」

「不是。是在与你命运般的相遇之前没多久被毁的。对方是个很可怕的对手。」

不知为何,命运这个词让要不悦地皱起眉头。

马克知道洁诺芭的能力是什么。枪炮弹药之类的东西是无法伤害这个少女的。也因此他有点无法相信洁诺芭的话。

「你跟对方交手了吗?」

「没错。我和那家伙的战绩是一胜一败。在力量上我虽然将胜利让给了对方,但在美貌上我可是更胜一筹。必须分出胜负才行。我一直追着那个怪物……但不久之前对方似乎死亡了。」

洁诺芭无力地垂肩。她口中的「对手」算是她的宿敌——应该可以这样称呼吧?然后她摸索着从棺材里取出一本册子。

「我好像看过这个……喂,这不是拍卖会的型录吗?」

「正是。看。这就是那个契约者爱用的剑。如果那个怪物已经离开这个世界了,那么好歹也回收一下刀——」

碰——随着一道巨大声响,要倏地起身。

「——暗乃守……!」

刊载在型录上的是一把刀的照片。

要揪起洁诺芭的衣领。

「回答我。我的刀在哪里!」

「要,你冷静点!这是拍卖会上的型录啊。」

被揪着的洁诺芭像条鱼似地嘴巴不住开合。要在这时才察觉自己的举动,只能不情不愿地放手。

「你、你也在找这把刀吗?」

「……这是我的刀。不久前遗失了。」

要的声音听起来像是想立刻扑上去问个水落石出。

「这就奇怪了?这把刀是毁了我左眼的契约者手中的武器……不,筹等,难道是之后交到你手上了吗?」

「这把刀一直跟在我身边。没让别人碰过。」

「不可能。对我来说这是一把砍伤自己的刀。不可能看错。」

马克对这两个对话完全没有交集的人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耶露蜜娜则带着意有所指的眼神看了看马克。

「那个,洁诺芭小姐跟执事先生是情侣吗?」

马克一把捏爆了手中的杯子。陶器碎片跟热红茶洒在桌上。耶露蜜娜倒抽一口气,要跟洁诺芭也立刻安静下来。

马克恰然自得地微笑。

「小姐。这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事情,还请您放心。然后两位稍微安静一下……洁诺芭,砍了你的契约者外号是什么?」

「哼。叫做(东方不败)。」

终于发现盲点似的要睁大眼睛眨了眨眼。

「那就是我的外号啊!」

洁诺芭像是怀疑自己耳朵一般眨了眨眼。然后从头到脚打量了要一番,接着很愤慨地发怒说:

「少骗我。跟我交手的是全身上下都跟我相反的宿敌。那人就像否定黑色的存在般以白色包裹全身,是个看起来跟水母没两样的奇异怪物。绝对不是像你这样,如雪花般楚楚可怜的少女!」

「……我算是被这家伙侮辱了?还是赞美了?到底是哪个?」

基本上要这边应该算是冷静下来了。而洁诺芭则是个主观意识强烈的人,就算在这里跟她解释半天,她大概也不会接受。说到底,不要跟她说她想报复的对象就在面前,对双方而言应该都是好事。

马克悄悄跟要咬耳朵:

「那家伙没发现你是谁,就先别管她了吧。要是话题又被扯开只会更麻烦。」

迸么说完,不知为何要的表情有点忧郁。

「那张脸……是我造成的啊……」

马克皱眉。要是个一天到晚拿着刀子乱挥的人。马克自己都被砍过好畿次。虽然不觉得她事到如今还会介意那种事情,但是将一个女孩子毁容或许多少让她产生了罪恶咸吧?

尽管不解,但现在还是得优先确认洁诺芭是不是敌人。

「所以洁诺芭,你并不是受雇于某人罗?」

「现在没有接受任何委托。而且我赶时间,没有缔结契约。」

「赶时间?」

「刀被拿出来拍卖了。我得在开卖之前入手。」

「为什么?」

「哼!吾友,你忘了吗?你认为我能够与人类缔结契约吗?而且我根本没钱可以投标啊!」

如此自信满满的回答,让马克头痛了起来。

大多数雇用契约者的雇主都是普通人类。所以有人类恐惧症的洁诺芭当然无法缔结正常的契约。如果同时有其他契约者签约,她在某种程度上似乎就可以忍受,但有钱到可以同时雇用多名契约者的普通人却是少数。

也就是说,洁诺芭虽然是契约者,但却很少被雇用。一开始马克也是看她可怜才一起接下委托的……

洁诺芭即使在炎炎夏日也是这个打扮,这块大陆的夏天气温高得简直是恶梦一场。在那样炎热的天气之下她依然不忘化着小丑妆,加上背着沉重的棺材,当然会因为流出大量汗水让妆糊掉,变成一张融化的蜡像脸。而这才真的是一场恶梦……

洁诺芭·杰诺瓦兹——在周刊契约者『最不想走在一起的契约者前十名』之中,压倒东方不败,荣登第一名宝座的少女。

回想到这里,马克歪了歪头。

——洁诺芭所谓的「一胜」该不会是指那个排行吧?

「嗯哼……所以你打算直接找上卖家对吧。那个人住在这个镇上吗?」

从目录上搜寻到卖家的资料……马克哑口无言。

上头印着约翰耶尔·派崔克的大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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