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我们先离开房间吧。」
虽然不反对要的提议,耶蜜莉欧却报以疑问。
「出去之后,要做什么?」
「我不知道,如果这是在房间里发生的现象,或许出去之后就能避免。」
想从肉眼看不见的墙上摸索到门,算是非常困难的任务。耶蜜莉欧也一起帮忙,终于找到一处不自然的凹陷。她试著往左右两边拉拉看,马上听见喀答的声响。
「找到了!」
耶蜜莉欧把门拉开,出现在眼前的——
还是一样,是丰年祭之夜的景象。
「不行耶。」
耶蜜莉欧发出失望的声音,要的表情更严峻了。
「这真是太不小心了……」
「怎、怎么了吗?不能打开吗?」
「不……我在想……被卷入这现象的……或许不只有我们?」
「咦……?」
此时,像是为了证实她所说的话一般,一阵哀号声响起。
「呜哇啊啊啊!这是怎么回事,有人在吗?谁来回答我!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看来,有平常人被卷入了这个现象。
两人试图找寻哀号声的主人,这时左手边的行人又如玻璃般碎裂。耶蜜莉欧和要面面相觑,随即往那个方向赶去。
眼前是个神情胆怯的青年,正腿软似地蹲在那里。他的五官长得颇为俊秀,甚至称得上是美男子,身上却穿著一件破烂的衬衫和褴褛的长裤,样子十分邋遢。
要朝著青年靠进,然后立刻毫不犹豫地伸腿往他脸上踢。
「呀啊?」
育年被踢得翻身倒地。
「唔……好像是真正的活人。」
「要、要,你怎么突然这么做啊!」
耶蜜莉欧才刚出声责备,要便对她投以警戒的目光。这么一来,她也不得不闭上嘴巴。
「噫、噫!你、你们想怎样——咦?」
要咻地一声拔出长刀,对准青年。
「你不是这节车厢的乘客。还有,刚才你确实避开我那一腿了。装傻虽然是个不错的主意,但也该先看看状况。」
的确,青年身上穿的不像特等车厢乘客的服装。刚才被要踢了一腿,脸上却不见受伤的痕迹。
——要只看了一眼,就发现这么多可疑之处?
耶蜜莉欧对要投以尊敬的眼光,要则冷淡地说:
「还有,我最讨厌的就是会发出哀号的男人。」
——看来纯粹只是碍到她而已……
青年一脸愕然,举高双手表示投降,看来他已经不再假装软弱,表情中充满自信。
「我投降。虽然这里是特等车厢,不过还真没料到会有你们这样的护卫。」
「然后呢?你是什么人?」
青年笑了起来。
「像我这样的人,混进这种有钱人搭的车厢,目的通常只有一个吧?」
「……你是窃贼?」
「就是这么回事。两位竟敢对我做出这种事,最好小心点,你们可是目标——对不起!我道歉,请原谅我吧。我是突然被丢进来的,什么都还没偷成呢。」
青年双眉之间流出血来,因为要将对准他的长刀用力戳了进去。
「白痴,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的立场。」
青年格格颤抖,看来,他是跑进特等车厢想要行窃,就这么被卷了进来。虽是自作自受,不过倒也值得同情。
「哎,我知道了。我们停战好吗?对你们来说,一直待在这种地方也不是——抱歉抱歉,我不该说这种话。我想离开这里,请帮帮我。」
要一边将长刀插进青年口中,一边难以置信似地开口:
「……他是这么说的,由你来做决定吧?」
「哎,就帮帮他也无妨吧?毕竟就算要把他交给警官,也得先解决眼前的现象。」
「你们似乎是明事理的女孩,很好,要我帮你们也可——请让我提供协助,不好意思。」
真是个学不乖的家伙。连耶蜜莉欧都受不了了。
砰——耳边传来轻微的爆裂声。
「枪声?」
要既然是随从也是护卫,理所当然地被吸引了注意力。耶蜜莉欧听到「枪声」这两个字,也显得惊慌失措。
青年没有放过这个机会。
「——唔?」
要的嘴突然被捣住,当她惊觉而回头时,耶蜜莉欧的身体已经腾空,似乎是被打横抱了起来。
「哈哈哈哈!这女孩暂且做我的人赁吧!」
紧接著——随著碰一声的关门声,要的身影就从耶蜜莉欧眼前消失了。看来自己是进入了房间。即使是要,想从肉眼看不见的墙上找到门,看来也不容易办到。
「吞噬吧——〈沙波〉!」
幻影中的景色微微一晃,从另一侧确实看得见列车车厢的墙壁。
——摇篮被抹消了……?
要从墙里飞身而出,她一定也很心急吧。虽然只见得到局部,不过她似乎未曾察觉摇篮被抹消的事。
青年一边奔跑,一边推开路人的幻影。接著又是一扇门被推开的声音。看来自己是进入另一间房间了吧,还是这是通往另一条通道的门?从墙壁里冲出来的要,好像没有看到这个。也没能追上来。
——自己和要分散了啊……
突如其来的事态令耶蜜莉欧全身僵硬,这时才好不容易回神。想起在这种状况下也丝毫不显慌乱的要,耶蜜莉欧要自己极力保持冷静以便行动。她将意识集中在〈契约书〉上,首先对〈哈奴·曼〉(读心能力)进行干涉。
〈只要能离开火车〉〈就达成第一个目的了〉。
只能读取片段单字。这个青年似乎打从一开始,就以绑架自己为目的。
确认了对方的目的后,接著她对〈路·古〉(指向性念动力)进行干涉。
「你太——失礼了!」
「呜哇!」
瞬间,青年被震得向后飞去。周遭出现玻璃碎片般迸散的光芒。有好几个路人被卷入光中,纷纷碎裂。明知那是幻影,还是令人不甚愉快。
青年爬起来时,耶蜜莉欧已解放了下一项能力。蒸腾的热气从她身上散发而出,耶蜜莉欧整个人就这样消失不见。这是〈凭黄泉〉的能力。
「消失了?」
趁青年正困惑著,耶蜜莉欧迅速绕到他身后。接著,她像老朋友般将手放在他肩上。
「——如果你认为主人比随从的能力还弱,那可是大错特错了。」
这是〈古夫·林〉(拘束能力)的能力,只要耶蜜莉欧触碰得到他,青年就无法动弹。
——契约者又增加了呢……
感觉得出〈契约书〉的力量正在提升,耶蜜莉欧的能力也增多了几项。似乎还存在著过去所没有的破坏性力量。
分别使用这些能力时,或许都比原版略逊一筹,但是也只有〈空白契约书〉能整合洋房里所有契约者的能力。认真一决胜负的话,没有一个契约者赢得过耶蜜莉欧。
接下来,只要再对〈德鲁·多雷〉(身体强化能力)进行干涉,就能捏碎青年的肩膀。耶蜜莉欧手一用力,青年就用死心般的声音说道:
「我投降,没想到自己这么不中用。这就是〈精杯〉的力量吗?」
〈精杯〉——听见这个名字,耶蜜莉欧不由得颤抖。
「你是什么人?」
「就如刚才那个小姐所说的,我是个窃贼。听说〈精杯〉的主人搭上了这辆车,看来那个人就是你——好痛痛痛痛痛对对对对不起我会注意我的遣词用字!」
她的手忍不住用力了。
耶蜜莉欧匆匆放开手,青年慢慢回过头。从那张五官端正的脸,根本看不出刚才这人才发出过那种哀号。真是个机灵的人。
「好吧,凡事好商量。眼前的现象也是〈精杯〉造成的吗?」
「告诉你,对我有什么好处?」
面对耶蜜莉欧毫不掩饰警戒心的问话,青年耸耸肩。
「你好严苛喔。有困难的时候不就应该互相帮助吗?现在最重要的是彼此合作,打破现状才对吧?看来,我们似乎在被幻影包围的情况下,在车厢内移动。要是一个不小心跑出车厢外,难保不会就此摔下车。」
「……如果不下车,你就无法达成目的,对吧。」
她将刚才「读取」到的单字组合起来,听她这么一说,这时轮到青年瞪大眼睛。
「伤脑筋。没想到彻底被看透了……好吧,我将自己所知道的告诉你,听了之后你再考虑要不要合作。」
耶蜜莉欧毫不犹豫地点头。
「首先,我叫约书亚。因为获得情报,知道〈精杯〉的主人搭上这辆火车,所以我才到这里来。为夺取〈精杯〉而来的人,似乎不只有我而已。」
「……真奇怪。姊姊……不,我们决定搭上这辆车,不过是几小时前的事。」
「情报这种东西,只要花钱就能很快买到。既然有这种程度的力量,要安排几颗棋子也不是什么难事。只要有钱,契约者就会愿意效忠吧。」
耶蜜莉欧发动对〈哈奴·曼〉的干涉,知道青年并未说谎。
——可是,难道要相信他吗?
耶蜜莉欧拥有力量,那是姊姊所给予的强大力量。然而,自己却没有像要那样的洞察力与判断力。
不只如此,向来做自己后盾的姊姊和要,甚至连执事马克都不在身边。耶蜜莉欧无法信任一个素昧平生的盗贼。
老实说,不安——正是她目前的心情。
然而,这绝对不能被对方察觉,这时应该要虚张声势才对。
这时,有人碰触了她的手。
——不要紧的,有佛尔在耶露蜜娜身边——
「咦?」
祭典的景色破碎四散。这次出现的,是夜色里的洋房。即使天色昏暗也不可能看错,那是法连舒坦因家——海市蜃楼洋房的影像。
※
「阿尔伯特·嘉温……是吗?」
正在倒红茶的马克,一边用手背推回滑落的眼镜,一边这么反问。
即使一天就要结束,那张脸上也不见疲惫,带著超然的笑容,燕尾服也没有一丝皱褶。法连舒坦因家的执事马克,倒完红茶后,这才将视线转向刚才提出问题的人。
提出问题的人——耶露蜜娜,喝了一口马克泡的红茶,轻轻点头。
「……没错。我还以为他是个名人,难道是我的知识太冷门?」
在黑夜里特别醒目的金发,眼神看不出确切焦点的翠玉色双眸。白瓷般纯洁无瑕的肌肤,令人联想起玻璃工艺的美丽容貌。那张仿佛艺术品般的脸上,没有一丝称得上是表情的表情。
她并不是心情不好,而是平常的她就是这样。
「毕竟以前我就是美术品商人的助手,如果问的是代表作,我倒是知道……」
看来,对方抱怨的是出题的方向。马克一边苦笑,一边望向抱怨的人。
「啊……马、马克先生,请你不要回答。昨、昨天才刚学过,我记得的……」
急急忙忙如此回答的,是坐在耶露蜜娜对面的少女。
她有著一头乱翘的自然鬈发,琥珀色的眼珠,群青色的沣装上搭配雪白头饰与围裙,一身侍女打扮。
一到了晚上,耶露蜜娜就会为这名侍女——艾霞上课。看来,今天教的是历史。马克则是算准开始上课的时间,将红茶端来给她们。
「呃……没、没记错的话,他、他是画家。画了很多奥尔达教的宗教画……好像还是什么团体的代表人物……」
「……三十分。」
耶露蜜娜毫不留情的评分,令艾霞沮丧地趴在桌面上。
「……嘉温是代表十五世纪,发源于戈尔朵拉王国的艺术复兴派的艺术家。」
「这样不是答对了一半吗?」
「……他代表的不是团体,而是思想。还有,嘉温最特殊的地方不是艺术品,而是身为炼金术师所发明的武器。这也是为什么即使他是当时被视为异端的艺术复兴画家,仍能免于遭受迫害的理由。」
「他是艺术家,却发明了武器吗?」
这个马克倒是第一次听说,确实不是一般人会知道的知识。他内心一边暗忖耶露蜜娜在上课时话好像特别多,一边老实提出内心的疑问。
「马克先生,你不知道吗?从前的艺术家生活非常辛苦,还会因为某些作品遭到国家施压,受了不少苦难呢。」
「……这可是你刚才答错的问题喔。」
被马克用平静却带有威严的声音指摘,艾霞又沮丧地缩起肩膀。那模样令人不禁苦笑,马克将茶杯放在艾霞面前说:
「我一听到那个名字,就会想起另一位嘉温伯爵。」
「……伯爵?」
耶露蜜娜抬起头,挑著眉问。虽然不知道贵族间交流的详情,不过对耶露蜜娜而言,似乎不该有哪个爵位是自己没听过的人名,她好像因此感到不可思议。
「你不认识吗?」
耶露蜜娜摇摇头,艾霞先是歪了歪头,然后忽然出现惊觉的表情。
「艾霞应该知道吧?那个人在拉其那斯应该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人物。」
被马克这么一说,耶露蜜娜不服气地眯起翠玉色的双眸。
「……说来听听。」
「啊.耶露蜜娜……你最好不要问。」
「也对……那的确不是耶露蜜娜喜欢听的话题。」
见马克因艾霞阻止而决定不再说下去,使耶露蜜娜更加不满,眼睛眯得更细了。
「……都说到这个地步了,不如把话说完吧。」
说得也是,中途打断的话题,反而更让人在意后续。马克端正姿势,若无其事地移动到能被光线照出影子的位置。
「那我就冒昧说明了……这是开拓时代初期的事。嘉温伯爵带著所有家当和许多仆人远赴海的另一端。到了那里,先是利用当地原住民为他盖了豪华的洋房,完工后却欺骗他们,将原住民加以处刑。」
说到这里,马克突然察觉艾霞还在眼前。她也是原住民,听到族人的悲剧,心情一定不好……不过还好,看她的样子,只是屏气凝神地听故事听得入了迷,似乎将故事就视为故事,并未深思太多。
「被处刑的其中一个原住民在断气前,对伯爵下了诅咒。留下的遗言内容是:原住民所祭祀的恶灵——〈佛尔·沃雷〉,将会把伯爵全家吞噬殆尽。」
马克压低声音说著,脸上笼罩著阴影。是光线的关系吗?耶露蜜娜面无表情的脸更显得铁青。
「嘉温伯爵对〈佛尔·沃雷〉的诅咒嗤之以鼻,自顾自回到洋房中。没想到,当天晚上就发生了可怕的事件。」
艾霞一脸惊恐地吞了口唾沫。看到听的人露出如此明确的反应,说故事的人更起劲了。马克偷偷将灯笼拉近,强调脸上的阴影。
「最早察觉异状的,是那个家里的执事。到了晚餐时间,却没听见厨师按铃,于是他走到厨房一看……那里一个人也没有。只有切到一半的食材和放在灶上的锅子维持原样,也没有激烈打斗的痕迹。看起来就像厨师和厨房女侍只是暂时离开而已。」
和艾霞形成对比的,是耶露蜜娜面无表情的脸。或许这类话题只让她觉得无聊吧。
「执事命令杂役去找厨师,自己上楼向伯爵报告……可是,这时洋房里匆然响起哀号,是从屋顶阁楼传出的。」
这间洋房酌屋顶阁楼虽然用来当作储藏室,也有许多女仆在那里生活起居。尤其是负责裁制洋装的裁缝,几乎整天都待在阁楼里。
「执事去查看情形时,阁楼窗户敞开,仆人们全都失去踪影。一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了,有这种预感的执事召集剩下的仆人……不料,连刚才去找厨师他们的杂役都没有回来。」
马克说到这里暂且打住,视线投向艾霞与耶露蜜娜做确认。
「最后只剩下伯爵和执事。两人拋下洋房,试图搭马车逃离……却看见玄关有几道磷光飘过。」
艾霞伸手紧紧抓住耶露蜜娜。马克看著她们,说出故事的尾声。
「磷光中,有被伯爵处刑的原住民身影。接著,伯爵身边的执事也发出短促的哀号,瞬间消失了身影————」
「呀啊————!」
在故事即将说完时,艾霞终于忍不住尖叫起来。她实在叫得太大声了,马克只好捣住耳朵。
「……艾霞,现在还不用叫得这么大声。你看,连耶露蜜娜都被你吓到了。」
刚才艾霞实在叫得太大声,应该真的被吓到了吧。只见耶露蜜娜站起身,撞翻了椅子。
「可、可是……马克先生说故事时的脸好恐怖……」
在灯笼火光下强调出阴影的微笑,似乎真的很诡异。艾霞哭著咕哝。
马克无可奈何地苦笑著,将耶露蜜娜的椅子扶正。
「对耶露蜜娜来说,这故事太无聊了吧?」
她平常就喜欢把自己关在书房里看书,其中当然也包括灵异小说。早已浸淫在文学世界中的她,街头巷尾流行的这种通俗怪谈自然是不足为奇。
「……倒也不是这样。」
或许是刚才的哀号造成的影响,她说话的语气有些颤抖。马克为了让她冷静下来,倒了一杯新的红茶。
「好像打扰你们上课了呢。」
「啊、唔……也、也对。」
艾霞赶紧将散乱的书本和羊皮纸重新排整齐,书本的一角却扫到桌上的墨水瓶。
「啊——」
艾霞大叫起来时,墨水瓶已经从桌上掉落了。
碰——马克赶紧用力跺脚。
随著马克的指令,室内所有影子一齐蠢动,制止墨水瓶掉落,于是它就这样悬在半空。因为马克「抓住」了墨水瓶的影子。很幸运地,墨水并未溢到地毯上。
「艾霞,我不是经常提醒——咦?」
马克才刚松了一口气,把注意力转移到艾霞身上时,燕尾服衣襬却被拉住了。
转身一看,竟是耶露蜜娜。不知为何,她的手里紧抓著马克的燕尾服下襬。
「呃……耶露蜜娜?」
听见马克困惑的声音,耶露蜜娜这才回过神来,胆怯地放开手。接著,她虽然像是重新振作般拿起茶杯,手却依然微微颤抖,翠玉色的眼瞳泛著泪光。
仔细一看,她的脸也是苍白的,似乎在强忍著什么。
「……真是失礼了,您不敢听灵异怪谈吗?」
马克带著沉痛表情弯下腰,耶露蜜娜赌气地不发一语,只是啜饮红茶。
后来,耶露蜜娜虽然重新开始为艾霞上课,声音却依然颤抖,出题时还搞错了正确解答,完全无法好好上课。
留下耶露蜜娜与安慰她的艾霞,马克尴尬地离开了寝室。
※
「——然后呢?那故事的最后结局是什么?」
喀——随著清脆的撞击声,球一落袋,白发少女便将球杆转一圈,放在身后,一脚跨坐在桌面上。原来是撞球台。
这里是洋房的娱乐室。包括马克在内的六名男女,正在这里打撞球。
白发少女——要是洋房的裁缝师,由于兼任女仆,工作也包括伺候耶蜜丽娜更衣。
「伯爵也被〈佛尔·沃雷〉吞噬,故事结束。」
「这一类的怪谈,应该有可以逃离怪物的方法吧?」
用悠哉到不行的声音这么说的,是在另一张球台边撞球,年龄不详的青年——多明尼克。他是洋房的总管,除了园丁亚隆外,是所有仆人里最年长的。
「逃亡,直到天明。」
嘴里嘟哝著不成句的单字,和多明尼克用同一张球台的女性是——瑟莉亚。她似乎也听说涡这个怪谈。瑟莉亚的身高几乎和马克一样高,虽然用毫无抑扬顿挫的冷静语气说话,却有著一头代表激情的红发,以及一双蓝宝石般的眼睛。她是洋房里的厨师。
「啊哈,如果是我,才不会让猎物逃到天亮呢。夜晚可是很长的,不好好享受这段漆黑的时光,未免太浪费了吧?」
一边这么说著,一边热切地注视著要的,是洋房的医生兼园丁助手——洁诺芭。她一如往常穿著一身黑衣,只不过因为刚洗完澡,脸上没有化妆,在睡衣上披著外套。
「如果是我,天亮前就先斩了对方……」
要说著,把球杆当成长刀举起,光是面对著她就能感到一股彷佛撕裂身体般的杀气。洁诺芭拨动一头美丽的黑发,彷佛死要面子似地躲进球台阴影下。
「哼……我只是举个例子,你用不著这么生气。」
「公主,不必为洁诺芭的玩笑话气成这样吧?」
不知从哪里冒出的声音,试图为吓得格格颤抖的洁诺芭缓颊。
包括要在内,马克等四人在屋内张望了半天,这才发现洁诺芭他们用的那张撞球台旁,有个东洋青年。
他有著修长的四肢,穿著华美的蓝色随从装。明明打扮得很引人注目,长相却很难令人留下印象,这人正是随从逢魔。
「逢魔……你什么时候出现在那里的啊?」
要这么问著,马克也跟著点头。他究竟什么时候来的,众人一点都没注意到。
「咦?怎么这么问,我从一开始就在这里了,不是吗?一直在和洁诺芭对打啊……」
这么说来确实如此,要不是有人跟洁诺芭对打,她应该早就跑到要身边了吧。
晚饭后聚集在这里打撞球,是这六个人每天必做的事。令人费解的是,每次都没人知道逢魔到底是何时出现,有时甚至没看到他出现。不过,不排除只是马克他们直到最后都没注意到他的可能性。
尽管如此,他的存在感竟能薄弱得连多明尼克都察觉不出,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无视一脸受伤的逢魔,多明尼克咧嘴一笑,点头说道:
「话说回来,我还不晓得耶露蜜娜小姐不敢听灵异怪谈呢。有时她也会拿些怪谈小说来看,我还以为她对这类故事早就看腻了。」
「我也是这么以为……啊,请装作没听到这件事喔。」
马克这才察觉自己不小心泄漏了主人的丑态。
多明尼克依然笑得一脸悠哉,令马克感到一丝不安。这时,要发出讶异的声音:
「这表示她也是个人吧?奇怪的是为什么艾霞会不敢听这类故事啊?她明明是个契约者。」
「亡灵。不可视。难以化灰。」
「啊,原来是这样。」
要接受了瑟莉亚的解释。
艾霞的能方,是将映在眼瞳里的东西化为「灰烬」。正因为这是一种压倒性的能力,她最怕的就是这种能力派不上用场的时候。
「要,你都不会怕鬼吗?」
要虽是契约者,毕竟还是个年轻女孩。像个女孩一样撒娇说自己怕鬼,也不是什么坏事。
被满怀期待的马克这么一问,要原本瞄准的球偏离球袋,弹跳起来。
「……嗳,我自己不就跟鬼没什么两样吗?」
「啊……抱歉,我失言了。」
要在来到洋房前,由于付出的代价是「实体」,因此她就像鬼魂一样没有身体。问这样的要怕不怕鬼,确实是少根筋。
要不悦地背转过身,朝瑟莉亚望去。
「我倒是想问,亚隆总是一个人做些什么啊?」
艾霞和耶露蜜娜在上课,除了她之外的仆人,不在这里的只有瑟莉亚的父亲亚隆了。他是个温柔敦厚的人,应该不讨厌和大家交流感情,却不知为何,每到这个时间他总是独自落单。
瑟莉亚用无奈的声音说:
「在庭院散步。」
「这个时间吗?」
「对。昼夜,景色不同。」
「喔喔,夜晚的森林又是另一种美嘛,我有时候也会到庭院里走走。」
或许同为面具一族的关系——亚隆和洁诺芭平常都戴著面具——洁诺芭对此深表理解。
总之,庭院在白天与黑夜看来似乎有不同的面貌。脑中想像背著月光在庭园中徘徊的巨汉身影,马克不由得联想到,或许〈佛尔·沃雷〉的外表也像那样。
他一边思考著这些,一边架起球杆,将瞄准的球敲进洞内。
喀——随著清脆美妙的声响,胜负已决。
「我赢了,这么一来就以两胜领先了呢。」
「啊——!还不算,刚才都是你害我手抖了一下,那一球无效吧。」
「你说什么傻话啊,实际对战时你也会说这种话吗?」
要生气地眯起琉璃猫般的双眸,却无法反驳。马克心满意足地望著她,多明尼克忽然严肃起来,低声说道:
「既然如此,我们这边也快分出胜负了,不如交换对手,大家意下如何?」
这时的他,不是平时那个人畜无害的多明尼克,而是有若凛然如骑士般严肃表情的总管。
马克心想,真亏他变脸能够变得这么快,于是苦笑著回应:
「这意思是,由我和多明尼克交换吧?」
虽然不知道他认真到什么程度,不过多明尼克向来不吝于对要展现好感。现在,是该给他这个上司一点面子的时候。
要带著一脸不甘愿的表情目送马克离开,和眼前的多明尼克对峙。
「哼,赌金跟那家伙一样就行了吗?」
要这句话,令多明尼克微微挑眉。
「嗯,我看,还是请瑟莉亚跟你对战吧。我和马多克单挑。」
宛如举剑的骑士一般,多明尼克的球杆尖端直指马克。一道汗水沿著马克的脸颊滑落。
「这、这个,多明尼克先生……?这只是游戏,你应该很清楚吧?」
「没问题,我很清楚必须认真分出胜负。」
——你根本就没搞清楚嘛……!
无视于在心中悲伤吶喊的马克,洁诺芭凑近要的身边。
「既然如此,要小姐,拜托你跟我对战吧。如果我赢了,今夜你就成为我的人吧!」
「……无所谓。不过,要是我赢了,就要禁止你靠近我半径十席克以内的地方。」
要是认真的。这赌命般的话语,令洁诺芭颤抖了起来。
「我说,多明尼克先生,如果是要认真分出胜负的话,要不要先想办法解决那边的事?」
「没问题。要小姐绝对不会输的。所以,我也要面对我自己的战斗。」
就这样,马克今天又散财了。
※
深夜,从阳光中获得解放的影子的世界。
马克的影子,从阳光的制约中获得解放,扩张到覆盖了整栋洋房。马克察觉到扩张的影子那不安定的气息,于是匆然惊醒。
虽然不是刻意要监视它,但若不去留意它那逐渐增强的能力,影子就会擅自将周遭一切加以覆盖。
——似乎有人在走动……?
仆人们从一大早就有工作得做,晚上总是很早就寝。现在已是所有人都熟睡的时间。在这样的深夜里,不知怎么地传来有人在地下室徘徊的气息。
对方抹消气息的能力也很强,脚步声就不用说了,连呼吸声和衣服布料摩擦的声音都完整消去。马克如果不是察觉自己的影子而惊醒,想必也不会发现。
马克躺茌棉被里追踪那股气息——不久之后,发现那是瑟莉亚。
——大概是去上厕所吧。
睡傻的脑袋只能想到这个解释。瑟莉亚朝著厨房的方向前进——厕所和浴室也在这个方位上。
马克不愿监视同事的行踪,将瑟莉亚的影像从意识中移除。接著,他叫回擅自四处走动的〈古夫·林〉——这种无视于自我意志而发动的行动,马克称之为梦游——再次将自己交给睡魔。
于是,马克在梦与现实的边境仿徨了好一会儿,这次——
叮铃——澄澈的银铃声,在洋房内响起。
「叫人铃……?」
睡眠再次受到妨碍的马克,发出困扰的嘟哝声。不过想到那是主人在叫唤自己,他只好无可奈何地爬出被窝。
——要不是在耶露蜜娜身边吗……
晚上需要伺候的事,与其让马克这个异性来做,大部分还是交给同为女性的要更适合。虽然不认为耶露蜜娜叫的是自己,然而为了谨慎起见,马克还是拿起放在枕边的眼镜,在睡衣上披上燕尾服。
正当他在做准备时,再次察觉走廊上有人的气息。从没有特别收敛脚步声这点来看,来人应该是艾霞吧。
马克将燕尾服的衣襬拉直,轻轻将眼前的门关上。
「是艾霞吗……?」
从走廊另一端走来的,果然是个原住民少女。因为时间是晚上,所以她的头发并未扎起,服装似乎也是原住民特有的衣饰。那是一套全身上下缀满衣带的奇妙衣裳。
少女也察觉到马克的存在,抬起头露出不安的表情。四下昏暗,发型又和平常不同,艾霞看起来和平时给人的印象不大一样。睡得迷迷糊糊的马克,依然将之归咎于夜晚的缘故。
「刚才好像听见铃声……」
「是啊,我也听见了。」
「这么晚了,不知道有什么事?」
「有要在,应该没问题才是。不过为防万一,还是过去确认看看吧。」
马克这么一说,少女也轻轻点头。黑暗中看不清她的表情,只感觉得出她似乎很担心。为了让她放心,马克伸手拍了拍她的头。
夜晚的洋房里,即使只是一点小声音也听得很清楚。虽然不至于是打破油灯之类的意外,但也不排除需要人手的可能性。两人就这样一起朝著耶露蜜娜的寝室走去。
深夜里,阶梯上静寂无声,每踏一步,脚步声都引起清晰的回音。
「等、请等一下,你走太快了。」
艾霞这么说著,慌慌张张地抓住马克的手。就像刚才被寻常的怪谈故事吓到一样,对少女而言,漆黑的夜晚似乎也是相当可怕。
「我、我想问个奇怪的问题,刚才是不是也有谁从走廊上经过?」
「喔……你也发现啦,是瑟莉亚小姐喔。」
瑟莉亚抹消气息的功夫很高明,然而这女孩居然能够察觉她的气息,果然不是普通人。
「不,我只是刚好睡不著,所以才会察觉。」
她大概是听了马克说的怪谈而失眠了吧。马克有种做错事的罪恶感,再次轻拍少女的头。
「那个怪谈是编出来的,只是为了吓吓晚上不睡觉的孩子。这间洋房里聚集了这么多契约者,不会有那种东西潜进来的啦。」
即使马克这么说著,试图安慰她,少女脸上仍笼罩著不安的阴霾。
「……其实,我也听说过〈佛尔·沃雷〉的诅咒。你应该知道那个故事还有下文吧?」
「下文?结局不是连伯爵也消失了吗?」
马克这么一问,少女却摇头否定。
「不是的。光是杀死阿尔伯特·嘉温伯爵,〈佛尔·沃雷〉还无法满足。因为祭祀自己的氏族全被杀光了啊……」
听到这个故事还有自己所不知道的下文,马克略显惊讶。
「所以,〈佛尔·沃雷〉会潜进讲述自己故事的人身边,那个故事,不能说出最后的结局。」
胆怯的少女口中的传说,却比自己下午讲的怪谈还有说服力。马克将不知何时滑落的眼镜往上推,笑著安抚她。
「那只是一般的怪谈而已,不用这么害怕。」
他才这么一安慰,少女便用琥珀色的双眸望向马克。
「……可是,〈佛尔·沃雷〉曾经是克朗一族祭祀的对象呀。」
这句话,使马克不由得停下脚步。
克朗——身为大陆原住民的他们信仰精灵,拥有开拓民所没有的力量。然而,不愿意使用那种力量的原住民们,因此被开拓民残忍虐杀,走上末路。精灵们失去祭祀自己的原住民氏族,也失去了自己的〈容器〉,在大陆上徘徊游荡。
这就是为什么大陆上有这么多契约者的缘故。所谓的契约者,正是和精灵缔结契约的人。
失去祭祀自己的氏族,徒有其名地四处游荡的精灵〈佛尔·沃雷〉——这么一想,忽然不觉得那只是编造出来的寻常怪谈。
马克胸中涌现一股淡淡的忧虑。为了挥去这股不安的情绪,他用力甩头。
「别说傻话了。如果那是契约者,我和你应该都有办法应付吧?映在你眼中的一切,都无法逃离你手掌心,不是吗?」
「可是,现在是晚上……」
和马克正好相反,在失去阳光的夜里,艾霞的能力会急遽减退。她会如此不安,也不是没有道理。
「我的能力,在夜晚时会解除限制。再说就算对方从我手中逃脱,乜不可能逃离要的控制范围。」
马克说著对她微微一笑,少女这才似乎松了一口气,回以一个无力的微笑。
不久,两人抵达二楼,站在耶露蜜娜的寝室门外。门上刻著单翼模样的纹徽,马克轻声地在门上敲了两下。
门内传来「进来」的回应,马克恭恭敬敬地弯腰将门打开。
「抱歉这么晚来打扰,您是否按了叫人铃?」
马克拾起头,看到耶露蜜娜坐在床上,手中不安地捏著棉被,表情还算镇定。
环视屋内,原以为应该在场的要却不在。马克疑惑地问:
「要……没有回应您的召唤吗?」
耶露蜜娜摇摇头。
「……我就是听见要房内传来奇怪的声音,你过去看看好吗?」
两人面面相覼,接著马克点点头。
「我去看看吧,艾霞,请你陪在耶露蜜娜身边。」
听他这么一说,耶露蜜娜不知为何歪著头,彷佛十分诧异。
旁人很难从面无表情的耶露蜜娜脸上揣测她内心的想法。马克决定先前往要的寝室,伸手敲了敲门。
门——毫无阻碍地敞开了。
「要……?」
白发少女的身影并未出现。床上有些凌乱,窗户大大地敞开著。纯白的窗帘在晚风中摇曳,这间房里没有人的气息。
马克一边注意四周,一边朝窗户奔去。被满天星光照亮的窗外,也没有人的气息。
——她上哪去了……?
一阵令人不愉快的焦躁感袭来,方才和艾霞谈论的灵异怪谈闪过脑海。
——〈佛尔·沃雷〉会潜进讲述自己故事的人身边——
马克甩甩头,想把这句话从脑中甩掉。这时,他忽然察觉窗边有什么东西在发光。
「这是……要的……?」
藏在窗帘阴影下,马克起初并没有发现的,是一把小刀。失去爱刀的要,总是随身携带这把名为「莫德雷特」的小刀。
裸露的刀身上,并未沾上血液之类的东西。
——不可能吧……像要这种程度的契约者,会在毫无反击能力的情形下落败吗……?
要是洋房里最顶尖的契约者,她既然拨了刀,就表示一定有那个必要。曾有「什么」出现在这里。这样的要,竟然会丢下自己的得意武器,当时的情况简直令人难以想像。
在没有激烈打斗的状况下,要留下武器,消失了身影。
——没有激烈打斗……
这点和自己下午叙述的怪谈,有著令人不安的相似之处。马克再次甩头,想甩开心中的犹疑,不顾夜已深,他大声喊道:
「洁诺芭!快来,要需要你!」
洋房顿时传出地震般的隆隆巨响,要放在桌上的小刀被震得喀答作响。
「——收到,要小姐!」
黑色少女冲进房内,离马克出声叫唤才不到十秒钟的工夫。
马克退开一步,少女毫不迟疑地朝床铺扑去。
「……唔?要小姐人呢?她上哪去了?你不是已经明白我的心意了吗?我们之间还有什么障碍——呜哇:」
发现自己扑了个空,洁诺芭难掩内心的慌乱,马克只得先揍她一拳,好让她镇定下来。
「冷静点,把你叫来的人是我。」
「你能再度察觉黑色的优点,我真的感到很欣慰,不过,现在我的身体和心都是要小姐的……」
……看来,她还没恢复正常。马克捡起要的小刀,洁诺芭全身发抖。
「呼……你冷静点,我或许太激动了,可是你也没必要拿刀吧。」
「不,这把小刀有要的味道,我希望你能用这个来追踪她……」
「这是怎么回事?」
「要失踪了。可能被卷入了什么麻烦事,以我的能力无法找出要,希望你能发挥力量找寻她。」
「那你要做什么?」
「如果有盗贼入侵,目标一定是耶露蜜娜。我得去保护她。」
马克的回答,洁诺芭似乎也能接受。于是她嗅起刀上的气味……不对,是再次扑上要的床铺,贪恋地吸著上面的残香。
她那野兽般的行为令马克头疼起来,洁诺芭好不容易才甘愿离开床铺,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脸上似乎挂著心满意足的表情。
「那么,由我来追踪她。等等我,我这就来了,要小姐。今夜要让你成为我的人!」
目送洁诺芭从窗户跳出去,马克发出呻吟般的低喃。
「要……」
要应该不会出事,再说,就算真有什么万一,洁诺芭也能帮她疗伤。
——请一定要平安无事……
怀著对搭档的担忧,马克再次走回耶露蜜娜的寝室。
马克一回寝室,就看到艾霞不知所措地站在门口。
「啊,马、马克先生,发生什么事了吗?」
看她的模样,似乎是因为担心而前来查看。耶露蜜娜还低著头,坐在跟刚才一样的地方。
马克和艾霞一起走进房间,耶露蜜娜面无表情地扬起视线。
「……要呢?」
「人不在。」
马克摇摇头,取出要的小刀。
「屋里虽然没有打斗的迹象,不过要已经拔出了刀,也有可能是发现小偷,或许早就追上去了。总之,我先请洁诺芭去找她。」
即使如此答覆耶露蜜娜,马克也知道要去追小偷的可能性非常低。如果真的发生这种事,要采取行动时,一定会让其他仆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话说回来,想瞒著耶露蜜娜擅自潜入海市蜃楼洋房,原本就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没有耶露蜜娜的许可就看不见这栋洋房,也不可能找到洋房而闯进来。
这下子就连耶露蜜娜也跟著担心起来。只见她捏紧裙襬,又低下头去。
「奔跑吧——〈古夫·林〉!」
从马克脚下延伸而出的「影子」,朝屋内与屋外扩散。
——不只是要,连瑟莉亚也不见了?
扩散的影子能感受到耶露蜜娜和艾霞、多明尼克的存在,却无法捕捉到要与瑟莉亚的气息。至少她们并不在洋房内。
——那两人都被撂倒了吗?
马克的影子只要碰触到会动的东西——拥有心跳和呼吸等最低限度的生命徵光的东西,就能辨识对方的存在。然而,对于不再进行生命活动的尸体等「东西」,则探测不到。
要和瑟莉亚已经死了——马克拚命地挥去这个念头。接著,他感觉到多明尼克走进玄关大厅的气息。
马克在耶露蜜娜身旁屈膝,下定决心开口。
「小姐,看来似乎出了什么问题。多明尼克先生已经来到玄关大厅,我们下楼吧。」
众人下楼来到玄关大厅,看到多明尼克带著一如往常的悠哉表情站在那儿。
「多明尼克先生,要和瑟莉亚小姐不见了。」
一听到要的名字,多明尼克那双不知道睁开还是闭著的眼睛忽然瞪大。
「告诉我详情。」
马克知道的详情,也只有察觉瑟莉亚小姐晚上离开自己的房间,接著是要的失踪,最后是在屋内感觉不到她们两人的气息,顶多就是这样了……
说明已请洁诺芭去追踪的事之后,多明尼克似乎瞭解到事态严重,也收起平日悠哉的模样,对马克点点头。
「马多克,以你的能力,能探索洋房内全部的领域吗?」
「我可以用影子将整个范围全部包围起来,但是,要彻底探索就没办法了。该怎么说呢,范围一扩大,影子的注意力就会相对涣散。如果只限定一间房间,应该可以调查得详细一点。」
多明尼克发出沉重的叹息。
「我明白了。那么,你就待在耶露蜜娜小姐身边吧。我和艾霞两人去找。」
「啊,我也要去吗?」
「就算是夜晚,只要是眼睛看得见的东西,你还是有办法将之变成『灰烬』吧?」
多明尼克虽是人类,却拥有足以压倒契约者的力量。只要有他引导艾霞,想与他俩为敌是很困难的事。
另一方面,马克的能力是事先察觉潜入附近的事物,比较适合守在耶露蜜娜身边。
马克从未见过多明尼克如此认真的一面,即使如此,心中的不安之感还是不断加剧。
「多明尼克先生、艾霞,请千万小心。」
多明尼克坚定地点头,艾霞则对马克投以担忧的视线,跟著多明尼克离开。
※
厨房——这里原本是仆人生活超居用的场所,将主人耶露蜜娜带到这里,照理说是不被允许的。然而,马克刚到洋房没多久时,耶露蜜娜也曾跑到地下室;更何况在寝室里就无法泡红茶给她喝了。
因此,两人现在才会来到厨房里。马克烧了开水,泡了红茶,端到耶露蜜娜面前。
「……这里也没有打斗的痕迹呢。」
耶露蜜娜捧著茶杯,像在确认什么似地喃喃低语。马克的表情瞬间有些许僵硬,不过随即对她报以微笑。
「是啊,说不定要是在外面发现了可疑人物。如果是在屋外,以我的能力,要察觉就有点困难。」
虽然也可以透过能力,分批将整个范围包围起来,不过万一要正在和敌人对战,那就有可能令她无路可退。
听了马克的回答,耶露蜜娜这才抬起头来。那双望向马克的翠玉色双眸不像平常那么迷蒙,难掩眼底的不安。
「……第一个消失的人是瑟莉亚吧?」
「耶露蜜娜!」
马克知道耶露蜜娜想说什么,急忙大喊她的名字打断了她。
「这只是巧合罢了。」
在马克下午提起的怪谈中,第一个失踪的人是厨师,而洋房的厨师正是瑟莉亚。另一方面,故事里第二个失踪的是住在屋顶阁楼的仆人,而这间洋房里,住在楼上的只有要一个人。
种种巧合令人愈发不安焦躁。马克况且如此,更别说是害怕听恐怖故事的耶露蜜娜了。
为了让她放心,马克对耶露蜜娜微微一笑。
「耶露蜜娜也有害怕的东西啊?」
听他这么一说,面无表情的耶露蜜娜眯起翠玉色的眼睛,忿忿不平地说:
「……现在是开玩笑的时候吗?」
「怪谈什么的,真的只是开玩笑而已。耶露蜜娜不需要在意那种事。」
听到马克这么说,耶露蜜娜翠玉色的眼瞳浮现惊讶的神色,接著轻轻叹了一口气,拿起茶杯。
「……以前,有次多明尼克和父亲一起外宿的时候……」
耶露蜜娜难得说起从前的事,马克睁大眼睛默默倾听。
「……那时,我因为身体不舒服,于是留在洋房裎。其他的仆人,都是只要我不出声就不会过来的人……那是个暴风雨的夜晚,每次打雷屋子都震得很厉害。」
原本仆人就不能随便出现在主人面前。如果是位阶较低的仆人,不小心遇到主人时,还得背过身去,尽力抹消自己存在的气息才行。当然也不可能和主人感情亲密。
「……那时,我发烧了,所以分不出是梦境还是现实。只是……我看到了。」
不知她想起了什么,她抬起头来望向马克的眼神中蒙上一层属于契约者的阴影。
「看到了什么呢……?」
马克的疑问,使耶露蜜娜下定决心开口:
「……我看到有一张脸,冷冷地望著我。那是一张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脸——但是不是耶蜜莉欧,真要说的话,是个和现在的我一模一样的女孩。」
这似乎就是耶露蜜娜惧怕鬼魂的理由。
「……我想,那说不定就是〈阿尔斯·马格纳〉。」
〈阿尔斯·马格纳〉——那是耶露蜜娜所拥有,超越契约者异能之力的精灵。让这栋洋房成为海市蜃楼洋房,靠的也是〈阿尔斯·马格纳〉的力量。马克也知道,耶露蜜娜畏惧著那份力量。
没想到竟不经意窥见耶露蜜娜烦恼的一部分,即使有些犹豫,马克仍用自己的手包覆耶露蜜娜捧著茶杯的手。
「没有问题的,你不是一个人在这里。或许我力量卑微,但是只要你需要我,我一定会在你身边。」
这就是马克留在洋房的理由。任何契约者在〈阿尔斯·马格纳〉面前都是无力而渺小的。即使如此,至少能做到陪伴在她身边,所以,马克选择了留在耶露蜜娜身旁。
耶露蜜娜惊讶地眨动双眼,又害羞地背转过身。
「……亚隆不知道在做什么呢?」
「试著找他看看?」
「……可以吗?」
「虽然注意力必须用来戒备这间房间,不过如果只限门房小屋,同时探索是没问题的。」
如此回答之后,马克便对著影子轻声细语。
两人只顾著注意潜入屋内的入侵者,都忘了如果是来自外部的入侵者,亚隆不可能没发现。只要联络上他,或许就能得知入侵者的真面目?
马克这么一想,决定开始探寻……但是,怎么也察觉不到应当待在门房小屋里的亚隆气息。尽管早有预感,没想到预感果然成真,马克再也无法维持轻松的表情。
——连亚隆都被干掉了吗……
耶露蜜娜一定也看见了吧,只见她不安地抓住马克燕尾服的下襬。
「……他不在呢。」
「非常抱歉,我没能找到他。」
耶露蜜娜丧气地低下头,马克轻轻扳开她抓紧燕尾服的手,将之握在自己手中。
为了鼓励耶露蜜娜,正当马克准备开口的时候——
『多明尼克先生!』
一声凄厉的尖叫声,响彻了深夜里的洋房。
耶露蜜娜脸色发自,倒抽了一口气。仓促之间,马克将意识集中在影子上。
——人在哪里………
尖叫的人应该是艾霞,但叫声在四处引起回音,很难确定她所在的位置。马克找寻杵影子,终于在玄关发现了移动中的气息。
「找到了,在玄关大厅。两人似乎都平安无事——咦?」
「……怎么了?」
「似乎外出了,我追不上。」
气息的来源有两个,但两人移动得很快。只要一出了洋房,马克就无法探测到气息了。
——是在追赶什么吗?还是被带走了呢……
无论如何,马克能确认的只有那是两股气息,至于是否真是多明尼克与艾霞就不得而知了。因为无法区别,也可能是入侵者。马克的影子毕竟并非万能,能知道的就只有这些了。
——该追上去吗?可是,又不能让耶露蜜娜暴露于危险之中……
马克的任务就是守护耶露蜜娜。可是,如果多明尼克他们真的遇上什么危险,现在追上去或许还来得及补救。
就在马克犹豫著无法做出判断时,耶露蜜娜静静起身。
「……应该要去追他们吧?」
她说得理所当然,马克松了一口气,弯腰鞠躬:
「小姐所言甚是。」
※
两人抵达玄关大厅时,不消说,那里已看不见半个人影。门是敞开的。
「没有打斗的迹象……」
马克确认了周遭之后如此喃喃低语。就连地上铺的地毯都不显凌乱。追根究柢,如果这栋安静的洋房里真有人展开打斗,一定会在屋内引起回音,不用等到现在,众人早就知道了。
「……马克。」
马克正在检视四周时,耶露蜜娜指著地板上的某处说道:
「这是……多明尼克先生的?」
掉在那里的,是多明尼克爱用的钢笔。一将它捡起来,耶露蜜娜就用力抓住马克的燕尾服下襬。
马克转头一看,那双翠玉色的双眸已盈满泪水,随时可能滴落。
——剩下的只有伯爵与执事——
在故事里,那两人之中先消失的是执事——若照这顺序看来,下一个失踪的人就是马克。也难怪耶露蜜娜如此不安。
然而,马克却也没有能力去安慰她。就算说出安慰的话,听在耳中只会觉得毫无意义。
即使如此,马克还是张口试图说些什么——忽然间,他察觉到那个气息。
「耶露蜜娜。」
马克静静站起身来,从玄关大门的缝隙间,看得见有微微发光的光球飘浮在半空中。
「抓住吧——〈古夫·林〉!」
马克一做出指令,周围的影子便一口气凝聚——
——抓不到……?
光球不可能没有影子,只是它们如火焰般轻飘飘地摇曳,无法捕捉。
「不对,这是……尖晶萤?」
「……尖晶萤?」
马克脱口而出,耶露蜜娜也发出讶异的惊呼。
在那里飘浮的,是一种叫尖晶萤的昆虫。这种尾巴会发光的虫,如果停在叶子上还有办法捕捉,一旦进入浮游状态,飘浮的光源造成影子摇摆不定,就连马克也无法捕捉。
「……为什么尖晶萤会出现在这里?」
耶露蜜娜会有这样的疑问,是再合理不过。
尖晶萤的活动期间只有从梅雨季到初夏,时间非常短暂。不只如此,这种纤细的昆虫只能生存在乾净的水边。
然而,这附近只有一条近乎乾涸的小河流。虽然新的运河已开始建设,但却尚未开通,像这种逐水而居的生物要跋涉到这里定居,应该还需要一段时间才是。
就季节而言,夏天已经过了,现在正是秋天。不但不是尖晶萤孵化的季节,也没有它们能够生存的环境。
「既然会在这种时候出现,一定和这场骚动有关。」
「……能够追踪它们的来源吗?」
「只要您一声令下便可。」
马克恭恭敬敬地鞠躬,耶露蜜娜轻轻点头。
只要找到尖晶萤出现的源头,一定就能找到事件的答案。在这样的预感驱使之下,马范和耶露蜜娜踏入夜晚的庭院。
「没想到数量竟然这么多。」
愈往前走,尖晶萤的数量就愈来愈多。
只要靠近栖息地,空中交错飞舞的尖晶萤一定会增加。两人抱著这样的想法往前走,这才发现翩翩飞舞的尖晶萤不是一只两只,已经有数十只之多。
尖晶萤的飞舞姿态似乎消解了耶露蜜娜心中的不安,尽管手里还紧紧抓著燕尾服的下襬,她那充满好奇心的视线却不断环顾著四周。
「……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到。」
「咦?」
「……尖晶萤。」
话一说出口,耶露蜜娜就后悔地低下头。
她似乎是为了自己不该在仆人们失踪的时候提起这种事而感到羞耻。马克对她微微一笑。
「这种尖晶萤如果是要他们失踪的原因,我想大家一定都没事的。」
「……为什么?」
「如果怀有恶意,这些尖晶萤早就攻击我们了。」
包围马克与耶露蜜娜,交错飞舞的尖晶萤。如果它们怀有恶意,绝对有充分的机会袭击两人。
庭院里虽有通道,尖晶萤们却飞往茂密树丛的另一端。那里无路可走,马克拨开树枝,为耶露蜜娜开路。
两人就这样在树丛间慢慢前进,眼前的视野突然变得开阔。
「……啊。」
忍不住惊呼出声的是耶露蜜娜。
一座小小的涌泉出现在眼前。小归小,也有足可容纳一户民宅的面积。泉水里有无数的尖晶萤正在飞舞。
「这种地方竟然有……」
马克从不知道洋房广大的占地面积里有这么一处涌泉。当他愣愣地如此低喃时,有人拉了拉他的燕尾服下襬。不是耶露蜜娜,而是来自另一个方向。
马克回头一看——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蹲在树荫下的,是艾霞与多明尼克。
「对、对不起,我们跟著尖晶萤来到这里,忍不住就看呆了。」
「哎呀,毕竟现在不看的话,很难再有机会看到这么多的尖晶萤嘛。」
多明尼克一脸认真地说,马克觉得头隐隐疼了起来。
——你们不是出来找要他们的吗……
正当马克想这么说的时候——
(笨蛋,你们不要吵好吗,尖晶萤都快被吓跑了。)
马克的视线朝艾霞他们背后的力向望去,那里一样有两个人蹲在树丛下。是要和瑟莉亚,还有一个高大的人影。另外,在要的身边,洁诺芭正倒在地上。一定是想扑倒要的时候,反过来被她撂倒的吧。
「什么,结果所有人都醒来了啊?」
说这句话的,是蹲在瑟莉亚对面——即使如此,仍和站著的马克差不多高的巨汉,亚隆。明明是晚上,他脸上却戴著猫头鹰面具……不对,正因为是晚上,所以才是猫头鹰出现的时候?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所有人都平安无事。马克愣愣地低喃,亚隆便一脸抱歉地说:
「不是的,是我今天晚上发现有尖晶萤栖息在这里,想著要让瑟莉亚看,便把她叫了出来……」
说著,亚隆望向瑟莉亚与要。
原来如此。马克最初感觉到瑟莉亚移动的气息时,正是她被亚隆叫出洋房的时候吧。因为亚隆身在屋外,而马克的影子无法连户外都加以覆盖,所以才没发现他。
「三更半夜到处走来走去,任谁都会发现吧?」
要说得一副理所当然。如果不是因为她的房间在二楼,怎么会看见走出洋房的瑟莉亚和亚隆呢。
「要,你的小刀掉在房间里了唷。」
追根究柢,如果不是在房间里找到要掉落的小刀,马克也不会误以为事态严重。
在马克带著责问的语气追究之下,要眯起琉璃猫似的双眸说:
「我原本以为是盗贼,所以才拔了刀。结果,他们两个叫我把刀放下……」
「跳楼,带刀,危险。」
瑟莉亚的意思应该是「带著小刀从二楼跳下来很危险」吧。如果是这样的话,为什么不好好把小刀收进刀鞘呢。
「哎,要是把刀带出来,现在就能砍死这家伙了……」
要这么说著,俯瞰躺在脚边的黑衣少女。洁诺芭是个同性恋,总是对要展开求爱的动作。
「要小姐……唔唔唔唔。」
大概是在梦里和要展开亲密发展了吧,洁诺苣的睡脸洋溢著幸福。看到她那副模样,要气得全身发抖。正因她完全没那个意思,所以抗拒的反应也特别激烈。
马克叹了一口气,想起捡到多明尼克钢笔的事。
「可是,为什么连多明尼克先生的钢笔都掉了呢?」
他一边说著,一边将钢笔递给多明尼克。多明尼克无奈地笑了起来。
「哎呀,因为艾霞突然大叫一声,吓得我把笔给弄掉了。虽然想蹲下来找,但四下一片漆黑,艾霞又突然飞奔出去……」
「可、可是……有尖晶萤啊,这、这很厉害耶!」
原来马克当时听到的尖叫,是艾霞欢呼的声音啊。
「真是的……这么说来,大家都是被尖晶萤吸引出来的吗?」
仆人们的视线全都尴尬地飘开,马克又叹了一口气,然后发现耶露蜜娜愕然地站在那里,赶紧恭敬地弯腰鞠躬。
「惊扰您休息了。看来,所有人都是为了想看尖晶萤才出来的。」
耶露蜜娜微微扬起嘴角,对泉水中交错飞舞的尖晶萤伸出双手。其中一只尖晶萤像接收到命令一般,停在她的手心。
「……好美哪。」
凝视著手中的尖晶萤,耶露蜜娜发出满足的低喃。已经有好几只尖晶萤环绕著她的身体飞舞,倒映在夜晚的泉水上,呈现如梦似幻的一幕。
马克凝望著主人的侧脸——
「我也这么觉得。」
口中悄声附和著。
※
不久,东方天空渐白,马克一行人才发现大家竟欣赏了一整个晚上的尖晶萤。
—今天也一如往常,还有工作要做啊……
尽管讶异于自己竟做出这样的事,马克的心情却也不失愉悦。
「糟、糟糕!已经天亮啦,怎么办?结果都没睡觉……」
「不过,可以看到尖晶萤也不错嘛?」
马克幸灾乐祸地这么一说,艾霞便沮丧地缩起身子。看到她这样——马克忽然感到疑惑。
「咦?艾霞,你什么时候换了衣服?」
艾霞身上的睡衣,是一件自底红色图案的衣服,和夜里看到的民族服饰不一样。
「咦?我没有换过衣服啊……」
「怎么会?多明尼克先生也有看到吧?」
「嗯唔……我没注意呢。你说她那时穿什么来著?」
「像是克朗传统服饰的睡衣,缀满了衣带的那种。」
听他这么一说,艾霞和多明尼克都讶异地皱起眉头。
「我没有那种衣服啊……」
「我也没看过艾霞穿那样的衣服。」
被两人这么否认,马克不由得一阵困惑。那是一套令人印象深刻的服装,绝对不可能看错。耶露蜜娜一定也还记得才对……
「耶、耶露蜜娜,你按下叫人铃的时候,和我一起到你房间的艾霞,确实穿著传统民族服饰吧……?」
耶露蜜娜摇摇头,一脸疑惑。
接著,她说出马克意想不到的话。
「……那时候,你是一个人来的。」
一时之间,马克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好一阵子都怀疑是自己耳朵听错,接著才为了再次确认而开口。
「呃,耶露蜜娜叫我去要的房间确认时,艾霞不是就在一旁吗?」
耶露蜜娜不知所措地摇头。
「……我不知道。」
「怎么会……」
「马、马克先生,我没有和你一起过去啊……」
「你说什么?」
这次轮到马克惊呼了。
「我是看到马克先生一边自言自语一边走上二楼,心想应该是发生了什么事,才跟在你后面上去的。并不是和马克先生一起上楼的喔。」
一种晕眩般的感觉袭来,马克踉踉跄跄地往后退。
「你是在跟我……开玩笑的吧?艾霞,我们不是还说了〈佛尔·沃雷〉那故事的下文吗?」
听了马克这么一说,艾霞害怕地躲在多明尼克身后。
「马、马克先生,你应该知道我很怕鬼吧?我怎么可能跟你聊起这种恐怖故事呢?」
这么说来,的确很有道理。错愕之余,马克只能呆站在原地。
「那么……那到鹰是谁……?」
没有人能回答马克喃喃自语的问题。
——难不成是作梦了吗……?
看到马克错愕的模样,试图安慰他的要问道:
「那么,你听到的怪谈下文,内容是什么?」
「咦……?喔,嗯,就是〈佛尔·沃雷〉不甘于只杀死伯爵,还会出现在讲述这个故事的人面前……」
话说到一半,马克感到自己全身发凉。
——〈佛尔·沃雷〉会潜进讲违自己故事的人身边。那个故事,不能说出最后的结局——
下午对耶露蜜娜提起这个故事时,因为艾霞忍不住尖叫,所以并没有说到最后。在娱乐室对要他们讲起时,则从中途省略了细节,讲遖的并非完整的故事。
从头到尾完整说完这个故事的,只有马克一个人。
——啊哈哈哈——
在说不出话的马克面前,一个人影发出笑声出现,凝视著他。
那是个娇小的女孩。她站的地方不是地面,而是泉水中央。一头乌溜溜的黑发长及腰部,拥有原住民特有的琥珀色眼瞳与小麦色肌肤。艾霞具备的特徵她都有,不过五官并不算相似。
这就是马克遇见的那个少女,也是不该存在于洋房内的外来者。
不久,少女一个转身,身体化为无数光点分解。
所有的光点,都是尖晶萤。
当时明明有那么多,后来却再也不曾在那个涌泉处看过尖晶萤了。换来的代价,是耶露蜜娜再也不怕听怪谈或鬼故事。
独自行动的精灵〈佛尔·沃雷〉或许不是复仇者,只是个迷路的孩子。
在那之后,马克每天晚上都梦见原住民少女,在梦呓中惊醒。不周那又是另一个故事了。
附带一提,那天晚上在洋房里,逢魔完全不曾察觉夜里那场骚动,在没有任何人发现的情况下,一个人在房里睡得香甜。当他醒来之后,看到空无一人的洋房,只能独自与孤独奋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