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是欢迎之华
☆
事情来得太突然了。至少,对我玛丽·菲尔兹来说是这样。
全家隔了许久才出去旅行一趟,回来时竟发现原本是块空地的隔壁,突然冒出一栋崭新的房子。
难道……搬来了一位魔法师?
黄昏时分,一位身材修长的年轻人捧了一盘义大利面到我家串门子。他的打扮相当古怪,穿着一件很像东洋工作服的短袍。虽然行迹不是很可疑,但一看就知道是个怪人。嗯……虽然有点妄下结论,但他给我的第一印象就是如此。
「我叫托克伊克,刚搬到隔壁。我来打声招呼,请您笑纳。」
邻居用沉稳、热情的声音说着,把礼物递给妈妈。他的声音有点像美妙的男中音。尽管如此,他的名字也太难念了吧!不过,干嘛端义大利面来啊?
「您太客气了。但是,为什么是义大利面呢?」
「听说外国搬新家的人都会端义大利面向左邻右舍问候。我觉得这个风俗不错,所以就依样画葫芦啰。」
妈妈问了跟我相同的疑问,邻居则回答得很干脆。感觉他说得很自然,又有点奇怪。
不过,搬家送人义大利面,真的有这种风俗吗?总觉得好像是哪里搞错了。与其说是我的直觉,还不如说是事实。嗯,就是这样。
总之,邻居给妈妈的第一印象,好的不得了。对旅行回来正苦思该如何准备晚饭打发全家的妈妈而言,简便的义大料理似乎成了她的救星。当天的晚餐虽然很普通,却美味极了。
尽管如此,即使技术再怎么发达,一天就可以在空地上盖好一栋房子吗?不可能用卡车把房子载过来摆在隔壁,更不可能从地底下冒出来吧!哎,我不由得就是会这样想像,一个人独自躺在床上傻笑。幻想着房子不断地蹦出来。
这个谜团,现在怎么想也想不出答案。
隔着一个院子,隔壁的灯光从窗帘的缝隙中透了出来。邻居一定还在整理搬家的东西。虽然心里有点在意,今天姑且先睡了。因为,我累死了!
我就那样乖乖地睡着了。
放假最好了!不用上学,可以在家里慢慢地睡到中午。
当我悠哉地起床时,妈妈好像早就到隔壁打探一圈回来了。
「隔壁的邻居,好像魔法师耶!」
妈妈说着,脸上的表情有点高兴,又有点不可思议,而且也带点好奇心。
「什么意思?不就是怪人一个吗?」
「是吗?或许是一个有意思的怪人哦!刚好,你也去打声招呼吧。」
于是,我只好端着妈妈亲手制作的三明治,束紧自己引为以傲的浓密秀发,换上打扫的服装与装备前往隔壁。对方好像需要人家帮他整理房子。
哎,今后或许会和邻居长久往来,先跟对方示好应该没什么坏处。
不过,希望对方是个正派人士。
我轻快地跳过区隔两家界线的花圃后,就进入了隔壁的庭院。
「你好!」
我打招呼的同时,就不客气地走进去,邻居正要把桌椅搬到面向庭院的木地板上。
「我带午餐来了,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啊!你太客气了,谢谢你。我现在正好要摆桌子,待会儿我们一起喝下午茶好吗?我有很好喝的红茶哦?」
他边回答边用两只手搬着桌子,结果差点跌一跤。危险!一看就是那种摔跤会难为情而笑笑的典型人物。
「我来帮你!」
我快步地跑过去。穿越邻居的庭院,脚下的草坪踏起来软绵绵的、很有弹性。花圃里的花朵含苞待放,好像很久以前就跟这片土地极为融洽。前几天满是枯草的空地景象完全消失了。有点不太自然。
在我的记忆中,这里一直都是个小荒野。杂草比我小时候的个头还高,有时长得很茂盛,有时还覆上一层白雪。这里应该永远都是一片空地的。不过,那也仿佛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谢谢!」
邻居对搬着桌子一角的我,一脸抱歉又有点松了口气地说。
我们合力把木纹很新的圆桌摆到木地板上,再把折叠式的椅子放在桌子的两端。然后,我帮他把盆栽和装饰用的小雕像搬出来。不过,直立的陶制塑像为何是狸呢?没有比这更古怪的了。狸为什么要戴着盘子、提着瓶子呢?这是举行魔法仪式的道具吗?
木地板和庭院布置好后,就帮忙整理客厅。不过,大部分的家具和小东西都已摆置妥当,我只是把一些散落的包装材料收进垃圾袋里。
他有相当多的时髦餐具,箱子和包装材料随意放在地上,这点实在很像男子的作风。不过,其中偶尔会出现一些奇怪的面具、塑像等等,是怎么回事呢?富有品味的小东西和低级趣味的物品混在一起,看起来有点杂乱无章。尽管如此,整体上却让人觉得十分协调,真是奇妙。
「哎呀,还好你来帮我。大致上都整理好了,要不要喝杯茶?」
邻居满脸感激之情地请我坐下。
嗯,他这样回礼也是应该的。
我拍去身上的尘埃,洗洗手,坐在木地板的椅子上,满心期待着迟来的午后用餐时间。
我正要把带来的三明治摆出来时,邻居就到屋内的厨房煮开水。接着,立即端了一套茶具出来。
「久等了!」
好快!
哎,会不会太快了点?他到厨房才几秒钟耶!他是使用能瞬间把水烧开的器具吗?或者,那套茶具是突然从哪里蹦出来的?厨房看起来好像并没有事先准备好的样子。他的手法真的很神奇,好像变魔术一样。
这个姑且不说,邻居泡的茶很特别,有一种微妙的甘甜香味,很好喝。待会儿要请他告诉我是哪个牌子。
就在我细想这些事的时候,突然响起一阵电话铃声──是从茶壶发出来的。
怎么是茶壶?
邻居瞟了一眼瞠目结舌的我,一副理所当然地拿起茶壶盖放到耳边。那是听筒吗?
「是,承蒙关照。是的,那样没关系,那就拜托您了。」
邻居盯着茶壶,对着里面开始回答。然后,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似地再把盖子盖回原处。
「刚……刚那是什么?什么、什么!」
我猛然揭起盖子,直往茶壶里看。
难道茶壶里有个小小接线生……才怪,其实里面只剩一点点红茶,茶叶就在红茶里载浮载沉,并散发出甘甜的香味。
「啊,那是电力公司打来的。对不起,害你吓了一跳。我刚搬过来,所以情况还有点搞不清。」
「这样就会发生茶壶有电话打来的怪事吗?」
「是啊!所以,我都搞糊涂了。」
邻居说得好像没什么大不了的。
不对,根本就搞错了!
总之,即使他刚搬来这里,茶壶也不可能会变成电话。而且,哪里有电话线?对了,如果是无线子母机的话……才不是这种问题!
「你不用担心,我想茶壶大概不会再有电话打来了。」
哎,我担心的是你这个嘻皮笑脸的邻居啊!并不只是茶壶而已。
受不了……
我不禁转头看着庭院。
「你喜欢庭院吗?」
邻居改变话题。嗯,不要再去想茶壶的事了。打破沙锅问到底,对方可能会说出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有点恐怖。
「是啊,我家院子的花圃都是我整理的。」
邻居对我说的话好像有点钦佩的样子。
「我也打算慢慢地整理这个院子。幸好春天送达了,总算有个样子出来。」
哪里是慢慢!不久之前这里还是长满杂草的迷你荒野,现在却突然变成一个有模有样的庭院。不是一下子转变的吗?而且,春天并不是宅配送达的东西,而是季节更替自然来临的。
「有什么奇怪的吗?」
邻居大概看出来我为何一脸讶异的样子,所以才这么问。
「那个,不久前这里还是一片杂草。感觉有点怪……」
「有那么多杂草吗?」
「是啊,好大的一片。」
我斩钉截铁地说。
邻居搬来之前好像有先来看过,但他似乎只知道春草生长之前一片枯草的庭院。
从我小时候,隔壁就是杂草的天下。那时我常在里面玩。我还记得年幼的我刚好整个人被长长的费城飞蓬和秋麒麟草给湮没。感觉拨开眼前的绿草前进的话,好像可以找到什么而心中雀喜不已。也许那是以前不小心滚进来的小皮球,或许是在草迷宫里到处乱跳的蚱蜢。
也记得自己当队长找寻那些躲在草丛里的男孩子的游戏。住在附近、年纪稍长的男孩们身高较高,所以头部会稍微凸出草丛,有点不适合玩捉迷藏。不过,那些凸草丛的高个男孩的模样,看起来就像浮在草海里的灯塔一样,很有趣。而我就以那个为目标,飞快地拨开草海前进。
「那是很棒的草丛吧。现在消失了,有点可惜。如果能站在那里,现在的我或许也可以当孩子们的灯塔呢!」
「如果是你,我想连腰部都藏不起来。那个……」
我看着身材高大的邻居说。
「我叫托克托伊克。」
邻居看到我支支吾吾、有点困惑的样子,立刻报上自己的名字。虽然他感觉敏锐地帮我解惑,但他的名字实在很难念。
「那么,回到过去在草丛里玩躲猫猫也不错啊。因为,那里是小孩子的世界,可以远离尘嚣。」
邻居说得好像知道有一个方法可以重回过去似地。怎么可能有这种事!自己也觉得很奇怪,竟然期待了一下。不过,即使能够回到过去,他也绝对是当那个头部凸出草丛的角色。
他现在对小孩子的游戏仍跃跃欲试,果然是个怪人。
我有点感兴趣地盯着邻居看的时候,大概是膝盖碰到桌子的缘故,感觉茶壶晃了晃,盖子也喀哒喀哒地震动了一下。瞬间,我以为电话又响了,但邻居并没有再把盖子拿起来。
「你是,嗯……」
「我叫玛丽·菲尔兹啦。」
这次我立即回答。
「那么,玛丽小姐,杂草丛生的院子和有花圃、草坪的庭院,你喜欢哪一个?」
对于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我稍微思考了一下。
「两个都喜欢,但我已经大到不能躲在草丛里了。」
这就是我的答案。
喝完对方泡给我的红茶,我就离开了。剩下的工作,邻居一个人应该做得来,而且我认为自己卖他一个人情也就够了。
出乎意料的劳动,让我觉得有点疲累。那天,我比平常更早上床睡觉,一下子就睡着了。不过,或许有人会认为这样不太好。
隔天早晨,我从自己的房间望着自家的庭院,发现院子变成一片「草海」。不,没那么辽阔啦,应该说是「草池」吧。是拥有中间黄色、周围白色光芒小花的费城飞蓬。
我睡着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无论如何,现在会干这种好事的人,只有一个。
那就是邻居!
我迅速在睡衣外披上一件对襟毛衣,拨开庭院的杂草跑到隔壁。喂,你看!那些杂草虽然长得很高,但对现在的我来说,连我的腰部都不到呢!
「喂,邻居!托克……那个,托克托伊……嗯……」
「是托克托伊克!」
邻居好像正在准备早餐,立刻就看到我来兴师问罪的样子,便从木地板走出来。
「兹克托托托……哎呀,难念死了。你干脆叫兹克兹克算了。」
害我差点咬到舌头!不对,其实是我有点咬牙切齿地说道。发音应该不难才对,但不知为什么我就是念不好。这时候,只能省略一下音节比较好念。嗯,这样才对。
「不,我的名字叫托克托伊克,叫兹克兹克有点……」
「随便啦。这是什么?」
我滔滔不绝地说着,兹克兹克便重新看了一眼我家的庭院。
「很棒的院子啊。」
「棒得太过火了吧!做这种事的人,是你吧。」
兹克兹克笑嘻嘻的样子,让我不禁握紧拳头。
「我吗?」
「没错!」
他愣了一下的反应,太可疑了。
「你冤枉我了!」
他好像忘了昨天跟我说过的话。证据明明就摆在眼前。
「不过,真教人怀念啊!」
「怀念个头啦。只是找人麻烦!」
这一定是兹克兹克施的魔法。才一个晚上,院子就变得完全不一样。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不是,这并不是我做的……啊!」
兹克兹克大概发现了什么,「啪」地一声,打了手掌一下。似乎心里有数了。
「算了,请恢复原状。只要变回昨天的样子就好。」
探险用的草丛本来就有了,干嘛画蛇添足。这到底是谁为我准备的?无聊死了。而且,那些草丛对现在的我来说,太矮了。如果那是回忆的复制品,只会让人觉得自己的回忆很不受重视,一点都不好玩。总之,你把我照顾的花圃的花怎么了?
「是啊!因为,我们是现在的我们。」
兹克兹克也许明白我的心情,所以才赞同地如此说。
「我现在必须上学去,请你在我回来之前把它恢复原状。好吗?」
如果这是兹克兹克搞的鬼,应该能够让它回复原貌。总之,我希望他负起这个责任。
「这个嘛,是不是哪里搞错了?」
什么?哪里搞错!
不得不去上学的我,只好暂时收起怒气离开那里。
事后回想起来,才发现这就是故事的开端、序幕。
上课时,我总是觉得焦虑不安,一下课就飞快地跑回家。
我家院子果然恢复成原来的样子!不过,它一下子就变回来,未免也太奇怪了。或许真的是魔法在作崇。如果是的话,这个邻居还真是个麻烦鬼。
有一辆好像快递公司的卡车停在隔壁。货柜上还用漂亮的字体写着「春天地毯」。一个年轻的男子把像是毛毯且卷好的东西收到货柜里后,就跟兹克兹克聊着天。
「我家院子的春天已经来了,这个大概是订错的吧!应该有人在更北的地方等待。」
那男子被兹克兹克这么一说,就一脸疑惑地离开了。兹克兹克目送对方离去后,一转身,发现我正在检查恢复原状的花圃的花。
「哎啊,果然是弄错了。恢复原状,太好了。」
「只是这样?」
对方说的好像完全不关他的事。犯人不就是兹克兹克吗?或者,有人听到我们的谈话而偷偷做的?
「哎,我想大概是我搬家害的。」
我想也是!
「我好像给你添了很大的麻烦,让我请你喝杯红茶以示歉意,好吗?我有很好吃的草莓酱,所以我打算要泡一壶味道不太一样且加了果酱的红茶哦!」
我受到他这番话的引诱,不知不觉地坐在木地板的椅子上。他端来的红茶很甜,又有点涩,闻起来很香。虽然心里想着「用这种东西就想打发我!」但我还是说「哎,算了!」乖乖地待在那里。
隔天早晨,我战战兢兢地从房间的窗户望着院子,它还是和以前一样。太好了!
我松了口气,发现兹克兹克的身影在花圃的对面。
他看到从窗户探出头来的我,便对我挥挥手。另一只手还拿着装了水的喷壶。
「早上浇水,要不要一起来啊?」
兹克兹克说着,把喷壶稍稍举起来给我看。
☆
我烤了面包。
不,正确地说,是妈妈烤了面包。
因此,我现在正端了一些面包要送给兹克兹克。
切成一半的派,看起来好像晒黑的上弦月一样。烤成金黄色道地的派皮上,有棋盘似的格子花纹。可口的杏仁酱,让派里的苹果尝起来更香浓。这是妈妈引以为傲的一道绝世糕点。
「这个派看起来好好吃哦。是苹果派吗?」
兹克兹克穿着一件宽松舒适、像是长袍的家居服,喜孜孜地盯着苹果派。
「好想吃吃看哦。不过,黑鶫(注1)还没开始唱歌耶!」
注1:英国《鹅妈妈童谣》(MotherGoose)「六便士之歌」(Singasongofsixpence)中,有一段「24只黑鶫,被放在派里烤,当派被切开,黑鶫便开始唱歌」的描述。
从派的外表和断面来看,即使完全看不出是苹果派,光是用看的就让人垂涎三尺。不过,如果是兹克兹克来切派,搞不好真的会出现小黑鶫,有点恐怖。
「吃了这个,一定会有好事发生哦!」
「或许吧。好像会有好事。」
兹克兹克似乎才把刚刚送达的小包裹的盖子打开,又重新阖起来放到客厅的桌子上。
「那么,我们赶快来享用吧。我去泡茶!」
他的话让我的脸色不由得缓和下来。
一半的派还是有点大,所以拿派来的我,也沾了派的光。
正如我所料。
不久可以喝到美味的红茶,心里有点高兴。这里的茶实在太好喝了,我常找了各种理由,无论如何也要喝到它。
「兹克兹克,我也来帮忙。」
我迫不及待地走出客厅跑到厨房。
「是托克托伊克!」
「哎呀,随便啦!」
兹克兹克认真地纠正且明白地否定我的叫法。我假装没瞧见兹克兹克有点沮丧地叹了口气的模样。兹克兹克就是兹克兹克啊!我早在心中这么认定。
「今天要用这个吗?」
重新振作起来的兹克兹克,走向红茶架。
厨房的红茶架上,整齐地摆放着兹克兹克珍藏的红茶罐。
在五颜六色、约咖啡杯大小的罐子里,好像各自放着不同品种的红茶。这里真是个宝山。
兹克兹克从里面挑了一罐出来,发出心情愉悦的声音打开盖子。盖子一打开,那个牌子特有的香味就挑逗着我的鼻子,舒服极了。有时觉得很甜,有时觉得很清爽,有时又觉得很香,此刻就像魔法开始的那一刹那。如果是这种魔法,即使它是兹克兹克所施展的,我也很欢迎。
茶壶里放入兹克兹克和我都惊奇不已的三杯茶叶和热水,然后我们将茶壶和蛋糕盘端到客厅。
回到客厅时,苹果派并没有被人吃得到处都是,它还是热呼呼地乖乖等着我们。
我为了帮忙把茶具摆在桌上,所以重新把没盖好盖子的箱子阖起来放在桌子的一角。然后,把茶具和蛋糕盘放在变宽的桌子上,再配上热茶和美味的苹果派。
「那么,我们来享用吧!」
兹克兹克说着,随即抓起苹果派就咬了一大口。他的动作出乎意料地大胆。虽然算不上是男子汉的吃法。不过,有时候兹克兹克又很奇怪地变得有点孩子气。怎么不多学学我呢?
「美味的东西要像这样大口吃,才好吃哦!」
不过,正闭着嘴咀嚼的兹克兹克,突然脸色变得很奇怪。
「好甜啊……」
哎,苹果派一般都是甜的啊!
难道妈妈把砂糖的分量搞错了?有点令人匪夷所思耶。
我立刻把苹果派的一角拿来吃吃看。很好吃啊。普通甜,有妈妈的味道。
难不成兹克兹克是个酒徒?
兹克兹克微微遮着嘴角,从口中取出什么东西放到蛋糕盘里。
「这是菲浦吗?」
那个东西约有拇指大,是个琥珀色的西洋棋。是马头形状的骑士。那个麦牙色的棋子,似乎就像字面上的意思一样,是用麦牙糖做的。或者,那是个特大号的红糖?
即使如此,为什么那种东西会放在苹果派里呢?
「不是黑鶫,而是出现骑士哦!大概是把派的格子花纹当成了西洋棋盘。虽然不是当季的菲浦,但真的好像会有好事发生的样子。」
兹克兹克自个儿随意地解释,还一副很高兴的样子,但这实在太诡异了。
所谓「菲浦」(法文:feve),是指正月时在烘烤的法国烘饼里所放入的陶制娃娃。凡是切开的派里有放入菲浦的人,就可以成为当日的派对国王。这是自古以来的风俗之一。
不过,难道只有我一个人认为现在是四月吗?妈妈为什么一定要在这种非季节的时期烤法国烘饼?或许这是个小小的恶作剧,但很难想像妈妈会做这种事。
「好奇怪。没听过有人放这种东西的。」
我觉得很困惑,用叉子戳着苹果派。
咔啦!
叉子戳到一半卡住了。
有东西!
我小心翼翼地把派的上面翻开。发现放在里面的棋子是士兵。
难道妈妈在做派的时候把西洋棋放在里面?不过,这是苹果派,不是烤棋盘派啊……
「哎呀,好奇怪啊!一块派里竟然放了二个菲浦!」
「问题不在那里吧!」
「啊,说的也是,但这是事实啊!」
兹克兹克被我这么一指摘,显得有些困惑的样子。哎,其实我想说观点不同。
尽管如此,兹克兹克的适应能力是不是太强了?真希望他至少也会抱持着怀疑的态度。或者,这又是什么神奇的魔法?
难不成有人在我们身边伸出无影手在下西洋棋……实在很难想像。
「与其烦恼,不如快乐地接受它。西洋棋的菲浦,不是很漂亮吗?」
「话是没错,但为什么我的是士兵而你的是骑士?」
没错!即使要接受现实,这种棋子的等级差别,实在令人很不甘心。
「是啊!虽然我的并不是骑士的图样。玛丽小姐,如果你的是红皇后就好了?」
兹克兹克好像看穿我心中的想法似地说。不过,那是「爱丽丝梦游仙境」的情节。
「一刀把脖子砍掉!」
「你饶了我吧!」
我一反击,兹克兹克就连忙道歉。如果是爱丽丝的红皇后大驾光临,一定是斩首。不过,我才不想当那种暴君角色。如果要选一个,我应该比较适合当爱丽丝的角色。嗯,就这么决定。在模仿西洋棋的「爱丽丝梦游仙境」里,爱丽丝是什么棋子来着?对了,是士兵!
「这个嘛,我也可以当士兵啦。因为,士兵总有一天会成为皇后。也就是说,士兵是公主。所以,士兵比骑士高贵。」
「是啊。总有一天他会成为皇后,所以士兵或许就是公主。」
兹克兹克笑得很开心的样子。让人有点难为情。
我每次都被他的微笑给骗了,但这次他多少讲了些好话,姑且饶他一次吧。如果总有一天它会成为皇后,那它就是公主啰!
「要是骑士也有成为国王的方法,就好了。」
兹克兹克有点可惜地补充道。不过,西洋棋并没有这样的规则。虽然它有几个特殊的移动方式,但能够从一个棋子变成另一个棋子的,是士兵才有的特权。
「尽管如此,为什么这种东西会放进派里?」
这一点,至今仍是个谜。
如果不是偶然的,那就是有人放进去的。不过,到底是谁呢?
「哎,真是不可思议。我们再喝杯茶慢慢地思考吧。」
兹克兹克悠哉地提议着,又在我的空杯里倒了茶。
「对了,刚刚送来的,应该是方糖之类的东西……」
兹克兹克霹雳啪啦地放在桌上的箱子打开。
「啊!」
「哎呀!」
当箱子里的纸揭开时,我和兹克兹克不禁惊叫出来。
里面是排列整齐的西洋棋。正确地说,那是做成西洋棋形状的怪砂糖。兹克兹克后来问了寄件人,才知道那是一种叫做「阿尔菲妮」(葡语:alfenim)的砂糖点心。可是,没看过这种东西的我们,认定它只是一种奇怪的砂糖。
说起来,这个箱子好像刚刚没盖好而重新盖起来的样子,一定是有人从里面拿出西洋棋放到派里。
所以,到底是谁放的!
「原来如此,是你把这个放到我端来的派里的吗?」
「不是!不是我动的手脚。」
兹克兹克被我锐利的目光这么一盯,连忙摇头否认。
「这么说,这里还有其他的人吗?」
「我想没有。」
「果然,犯人就是你!」
我不容分说地指摘他。
「请等等。我不是一直都跟你在一块的吗?」
兹克兹克拼命地否认。
被他这么一说,好像也是哦。
「那么,我说是谁放进去的?简直是在变戏法!」
「大概是精灵搞的鬼吧。」
如果有捣蛋的小精灵,他们的确很像会做这种事的人。而且,这种小精灵从来就是个淘气鬼。
「是吗?如果这栋房子住了一大票的小精灵,也不足为奇。」
「不会,我想这里并没有那么多可以藏身的地方。」
你不要东张西望地看着屋内!好像真的有小精灵藏在那里似地。
「那么,或许藏了一个可爱的『希儿姬』小姐?」
「啊,这样也不错嘛。」
我瞪了一眼陶醉在幸福中的兹克兹克的脸。
「希儿姬」(Silky),是定居在房子里的精灵女仆。看他一个人傻笑地想像着一位身穿丝质衣服的可爱女仆的模样,身为女孩子的我,就有点火大。
而且,所谓的「家灵」,大概是指居住在古老房子的精灵。一点儿也不适合这么崭新的现代建筑。或者,是兹克兹克从以前的房子带过来的?
「哦,那么,胖阿姨或样貌出众的美少年也好吗?」
胖阿姨就免了吧。
啊,美少年或许好一点……不,不好。无法想像兹克兹克是那种喜欢美少年的颓废人士。
「那么,还是希儿姬好了。」
我放弃地叹了口气说。没错,能够看到可爱的姐姐,那才叫有眼福。如果真有这样的人躲藏在这里的话。
兹克兹克好像一个人想得很愉快的样子,但我还是不认为有精灵的存在。既然如此,到底是哪个家伙把西洋棋放进派里的?
「烦恼也没用啦。要不要再喝杯茶?」
「嗯,好的。」
是啊,烦恼也没用。现在还是舒舒服服地喝杯茶吧。
兹克兹克把还热热的红茶分别倒入自己和我的杯子里,并在我的杯内加了一颗皇后砂糖。
然后,兹克兹克要选择自己的砂糖,他的手指越过国王,在士兵的上面犹豫了一下,接着在骑士的位置打住。
加了皇后和骑士的茶或许对舌头来说甜了一点。
☆
「对了,兹克兹克,这个到底是什么?」
「是托克托伊克!」
那是兹克兹克的名字。但我现在问的,并不是他的名字。
「这个奇怪的东西是什么?」
我又说了一次,并用手指碰了一下在我和兹克兹克之间的绒毛玩具。
我是在庭院浇花的时候发现这只绒毛玩具的。
那时,兹克兹克正一如既往地在木地板上独自喝茶。就跟平常见到的近午时分的光景一样。不过,桌上却摆了两个杯子。心想他大概有客人吧,但映入眼帘的,却是这只绒毛玩具。
那只白色的绒毛玩具就独自坐在放在木地板上的幼童专用椅上。尽管如此,这种东西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它的鼻子尖尖的,有点像野兔,一看到它毛绒绒的白毛,就让人很想摸它一下。而且,它还很臭屁地穿着一件很可爱的背带长裤。不过,白毛的尖端有点磨损,白色的部分有些地方都变黄了,实在很难说是新品。应当是稍微过季的商品。
如果只有这样,或许还没那么令人觉得不可思议。兹克兹克竟然和和气气地对着那只绒毛玩具讲话!
太奇怪了!怎么看都很诡异。
兹克兹克居然会喜欢这种绒毛玩具。说不定他在房间的四周和棉被里摆了许多绒毛玩具,每晚还抱着它们睡觉。实在令人难以想像!
「你是说格兰贝利·海塞尔纳兹吗?」
听起来有点复杂,又有点美味的怪名字……
「那是绒毛玩具吧?」
对于我的强烈质疑,那只绒毛玩具用模棱两可的手指指着自己,好像在说「你是在说我吗?」的意思。
咦?
「它怎么会动?」
「因为他是格兰贝利·海塞尔纳兹,所以会动啊。」
请你不要说得好像理所当然似地。
「这是绒毛玩具耶!」
我突然抱起那只叫做海塞尔纳兹的兔子。它的毛软软的,触感真的很好。
以一个绒毛玩具来说,的确有点重。不过,又没有真兔子那种温暖的感觉。这个应该是假的吧。
「啊,请不要乱摸!」
兹克兹克竟然变了脸色,从我那里把海塞尔纳兹抢回去。
「它是我的老友。」
海塞尔纳兹用小手拍拍很少惊慌的兹克兹克,像是在说「好了好了,冷静点。」
它到底是什么东西?是精致的机器人,或者真的是活的绒毛玩具?
「它是旅人啦。隔了好久特地来看我,你能不能和它好好相处?」
哎,我并不是来和这个叫海塞尔纳兹的兔子吵架的。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我只想知道这个不可思议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对了,我有个好东西哦。你等我一下。」
兹克兹克把海塞尔纳兹放回原处,正要返回屋子。又补了一句话:「不可以吵架哦!」然后,就消失在厨房。
我和海塞尔纳兹两人就被留在原地。不,说我们是两个人也不晓得对不对?
我们两人一动也不动地互瞪着对方。
各自以目光探寻对方的真面目。即使对方的眼珠子像红宝石或玻璃珠。
不仔细看不会发现,海塞尔纳兹的胡须好像随风微微动了一下。那好像是个信号似地,兹克兹克就回来了。
「来,这个果冻是特制的哦!」
兹克兹克一边摇着放在托盘上的淡翡翠色的果冻,一边笑嘻嘻地说。
「这是五月份的微风果冻。」
他端出来的果冻散发着清淡的香味。我用汤匙舀了一口来吃,薄荷的味道与香味立刻在口中散开来。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是普通的薄荷果冻,做为商品的名称,或许我可以承认这是兹克兹克牌的「五月的微风果冻」──是我喜欢的味道。
我突然很在意旁边的兔子而瞥了它一眼,兹克兹克果然也替海塞尔纳兹准备了一份。
难道海塞尔纳兹会吃果冻?虽然不知道海塞尔纳兹是男是女,或许什么都不是,但说不定可以由此而知它是活生生的动物,或者只是个绒毛玩具、机器人。
不晓得海塞尔纳兹有没有发现我在注意它?它依旧默不吭声、面无表情。不,如果它开始讲个不停,我反而会吓一跳呢!
海塞尔纳兹徐徐地抓着汤匙,咚咚地敲着果冻。
结果,晃个不停的果冻像泄了气的气球似地一下子瘪、蹋下去了。
瘪了!
「哎呀、哎呀!」
兹克兹克叫着并看了一眼不知何故竟炫耀似地挺起胸膛的海塞尔纳兹。
发生了什么事?
难道海塞尔纳兹的果冻像气球一样,里面是空的?或者,是海塞尔纳兹把果冻变成气球的?
尽管如此,即使亲眼目睹这种怪事,兹克兹克依旧处之泰然。
我吓了一跳,看了海塞尔纳兹一眼,刚好和它的视线对上。它简单、诙谐的脸庞望着我,分不清是面无表情还是在思考什么。
海塞尔纳兹瞥了一眼已经瘪的果冻,就开始盯着我的果冻瞧。感觉好像有不详的事要发生。
海塞尔纳兹手中的汤匙终于朝着我的果冻而来。
「不行,这是我的!」
我不由得大叫一声,立刻站起来。两手飞快地把盛着果冻的盘子举到海塞尔纳兹汤匙抅不着的高度。
海塞尔纳兹望着高高的果冻,一副很可惜地挥舞着汤匙。
哼,我的果冻是真材实料!即使海塞尔纳兹用汤匙敲它,也不可能会瘪的……总之,这么好吃的果冻,绝对不能让它曝露在危险之中。
「哎呀,你们已经这么要好了啊。」
「才不是!」
我对吊儿郎当地享用果冻的兹克兹克强调:我们哪里看起来很要好!
「因为,你看,它拿照片给我们看耶!」
被兹克兹克这么一说,我才冷静下来看着海塞尔纳兹。它不知什么时候把几张照片分别摆在桌上。
我吃光盘里的果冻,就绕到海塞尔纳兹后面看那些照片。
照片里的主角是海塞尔纳兹。不过,里面的背景是什么呢?有一张照片怎么看都像是法国的凯旋门,另一张则是义大利罗马的特雷维喷泉(又名:许愿池)。
「这是新的旅游胜地吗?照得很漂亮嘛。」
兹克兹克不晓得什么时候绕到我背后,隔着我的肩膀看着照片。哎,被兹克兹克和海塞尔纳兹夹在中间动弹不得。
「海塞尔纳兹是环游世界的旅人哦!」
兹克兹克又重新说明了一遍。
如果这些不是合成照片,也就是说海塞尔纳兹的确到过当地。可是,称它为「旅人」,又是怎么回事?无论它是只怪兔子或是活生生的绒毛玩具,独自旅行都不太可能吧。不,等等,从现在的这个前提条件来看,不是很奇怪吗?
「哦,是这样啊。」
海塞尔纳兹指着照片,比手画脚地向兹克兹克说明。我完全看不懂,而兹克兹克不知何故好像看得懂。为什么?
「是啊……」
我在烦恼的时候,兹克兹克和海塞尔纳兹还是一直讲个不停。
「玛丽小姐,海塞尔纳兹说要跟我们一起照张相耶。」
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海塞尔纳兹的旁边突然有一台小小的相机。海塞尔纳兹推了推相机。
「可以了。」
相机在桌上摆好位置,海塞尔纳兹在中间,我和兹克兹克则分别站在两旁。
「要照了哦!」
兹克兹克启动相机的自拍装置,相机随即「吱」地一声,不久快门一闪,我们的纪念照就照好了。
接下来会怎样?
我还是不知道海塞尔纳兹的真面目,而它就那样在兹克兹克家中做客,暂时住了下来。
那个姑且不谈,或许这在某方面来说是方便的。
只要在海塞尔纳兹做客的这段时间,揭穿它的真面目就好了。如此一来,说不定能循线知道兹克兹克的真正身分。因为,除了名字以外,他身上都是一团谜。自从他搬来隔壁之后,发生了许多怪事,这纯粹只是偶然,还是魔法的恶作剧?我一定要查清楚。
下定决心的同时,就往隔壁走去。以前大都是为了假日想喝红茶,而胡乱找了一些理由去串门子,如今可不能再编什么理由了。对了,就以要找海塞尔纳兹玩的这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登门拜访,就足够了。
看起来……海塞尔纳兹好像大部分的场合都和兹克兹克相谈甚欢的样子。由于海塞尔纳兹不会说话,所以我一点儿也不懂它的心意。而现实能够完全和它沟通的人,只有兹克兹克。
因此,过了好几天,海塞尔纳兹的真面目仍是个谜。
尽管如此,我依旧不死心地到隔壁打探。
「海塞尔纳兹,你好!」
我打着招呼,海塞尔纳兹也挥挥它那白色的小手回礼。它的动作相当可爱,但它站在地上,我不弯下身,视线就对不上,所以相当累人。这是不弯腰就做不来的。
那天,兹克兹克好像不在家而叫海塞尔纳兹看家的样子。尽管如此,他们也太不小心门户了吧。实际上,我是偷溜进去的。
咚咚!
海塞尔纳兹敲敲我的脚。你要我做什么吗?不过,在那之前,你不要从下面看人家的裙子。算了,对方是海塞尔纳兹,应该没关系。
「干嘛?」
我问,海塞尔纳兹稍微移动了一下,指着客厅的桌子。我抬头一看,桌子上的报纸摊开,好像是兹克兹克看完报纸留在那儿的。难道海塞尔纳兹想看报纸?
「这个吗?」
我问,海塞尔纳兹用力地点点头。
我考虑了一下,就轻轻地把海塞尔纳兹抱起来放到桌上。
虽然觉得它不太有礼貌,但总比把报纸摊在地上看好多了。更何况,对方又是海塞尔纳兹。
海塞尔纳兹轻轻点头道谢,就开始看报纸。兔子看报纸,让人觉得有点臭屁。它真的有在看吗?
我凝视着海塞尔纳兹好像没有接缝的毛绒绒的身体,它却突然回过头来瞪着我。唔,它盯着我看,难道在生气吗?不,它好像看完报纸了,又想叫我做什么事的样子。可是,它不开口,我实在不太懂它的意思。
我有点困惑,海塞尔纳兹大概放弃了而抬头望着天花板。它望着一无所有的空间,看起来好像要说什么的样子。有时候,它的动作好像猫一样。难道天花板的角落也有什么肉眼看不到的东西吗?不禁觉得有点恐怖。
当我苦思着海塞尔纳兹到底想要自己做什么事的时候,客厅的电视突然自己打开了。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我吓了一跳,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
有人按了摇控器吗?环顾四周,并没有任何人的影子。
摇控器就在电视旁的柜子上。不知是否为定时装置?
海塞尔纳兹走到应该空无一人的厨房,行了个礼。可是,我好像在里面瞥见一块像黑白相间的裙子的布料飘过去。
有人吗?
我走到厨房,小心翼翼地观察四周的情况。
没有任何人影。
那么,我刚刚瞥见的东西是什么?我不认为自己看走眼。难道真的有希儿姬精灵吗?
我有点困惑地回到客厅,差点撞到突然冒出来的东西。不,其实我的鼻子撞到了。
「哎呀,玛丽小姐,你来了啊!」
兹克兹克对着急忙摸着鼻子的我说。
不晓得他什么时候回来的。他去书店了吗?兹克兹克手上抱着一个袋子,里面好像放了一本很大的书。
什么嘛,电视也是兹克兹克的杰作吗?恐怕就是!我不禁这样认为。
「啊,吓我一跳!」
「吓一跳的人是我吧。这里是我家耶!」
他没有责备我,但歪着头问我为什么会在厨房。
「喂,兹克兹克。」
「是托克托伊克!」
兹克兹克又修正道。
「随便啦!」
我还是照旧充耳不闻。
「你老实地告诉我海塞尔纳兹的真正身分。」
「这个就是你的目的吗?如果你早点来,我就会拜托你帮我看家了。」
兹克兹克有点苦笑着说,好像一切了然于心的样子。
「你问它的真正身分……是吗?」
兹克兹克为难地和海塞尔纳兹面面相觑。哎,你们不用那么意气相投吧!
「不管它的真正身分是什么,都不要紧。海塞尔纳兹就是海塞尔纳兹啊!」
兹克兹克只是说那并不重要。
「才怪!你自己都来历不明,你这样说完全没有说服力!」
他不觉得海塞尔纳兹本身的存在,有点超乎常理吗?哎!自己不知何时也像他这样冷静以对,不禁感到有点吃惊。
「真正的身分吗?这个嘛,那么,玛丽小姐,你的真面目又是什么?」
没想到兹克兹克如此反问。
我的真面目……
想都没想过!玛丽·菲尔兹,一个女孩子的名字,高中生、兹克兹克的邻居……嗯,我并没有怎么去想。大部分它都是做为一种称呼,好像没什么意义。
「我就是我啊!玛丽·菲尔兹。」
「这就对了!所以,海塞尔纳兹就是海塞尔纳兹啊!说它是谁,实在不太有什么意义,不是吗?就像你对我来说,是玛丽小姐,而我对你来说,是兹克兹克一样。至少对我们来说,海塞尔纳兹就是海塞尔纳兹。」
兹克兹克对迫不得已如此回答的我说。被他这么一讲,害我无法反驳。
不管海塞尔纳兹是活的绒毛玩具、精密的机器或神奇无比的魔法兔,即使会因此而在社会上引起大骚动,都跟我们没有关系。不过,这个轰动社会的新闻,可能会变成像现在我对兹克兹克展开的质问攻势般,降临在我身上。《神奇兔的隔壁,住着一位平凡的少女》这篇报导的标题,让人有点讨厌。
「海塞尔纳兹就只是海塞尔纳兹吧!」
我有点惋惜地说。
「就是这么回事!海塞尔纳兹有必要是海塞尔纳兹以外的人吗?」
兹克兹克说。海塞尔纳兹在桌子上摇摇晃晃地走向我。并对我伸出小巧的手。我有没有想错?
「握手吗?」
「对,当然是。」
总觉得兹克兹克知道海塞尔纳兹想说什么,这是很理所当然的事吧。这么一想,感觉自己也能立即了解海塞尔纳兹想做什么……大概吧。
「再一次,请你多多指教。」
我和海塞尔纳兹握手言和。
不过,那时我压根没想到那个握手是代表离别的意思。
当天夜里,隔壁前面停了一辆车子。
我正在自己的房间念书,发现有车灯,所以望了隔壁一眼。看到兹克兹克挥着手走到院子。
心想发生了什么事?跑到外面一看,一名陌生女子抱着海塞尔纳兹站着。她穿着整齐的黑色制服,感觉是个很正点的漂亮黑发姐姐。
「海塞尔纳兹说它又想出去旅行了。」
兹克兹克的话,让我有些吃惊。不过,既然海塞尔纳兹是突然出现的,即使现在又忽然消失也没什么好奇怪的。而且,所谓「旅人」,本来就是这样的人。
「再见啰!」
我笑容满面地对即将离去的海塞尔纳兹说。说自己不觉得寂寞是骗人的,但总觉得我们应该还会再见面。
「那么,我们走了。」
女子让海塞尔纳兹坐在副驾驶座上,就开车离开了。
「海塞尔纳兹是旅人吧。」
目送车子远离后,我问兹克兹克。
「嗯,是的。」
「旅人还会再回来吧。」
「那是当然的。」
兹克兹克强而有力地回答。
这天是最后一次,我每次到隔壁去都会想着「这个不可思议的生物到底是什么?」的日子,终究还是结束了。
如果旅人只是个过客,它就不会回来了。不过,我有信心,海塞尔纳兹不会这样。几天后,兹克兹克拿了一封信给我看,可以证明此事。
那是海塞尔纳兹寄来的航空信。
这次,海塞尔纳兹是站在一个挂着巨大红色灯笼的门前。此外,还有站在背景看似神社的场所,以及山顶覆盖着白雪的美丽山峦。不晓得你还好吗?这些照片都随信附上。也有以蓝色飞艇为背景的海塞尔纳兹的身影。它似乎一直在旅行的样子。不过,这次你到了那里呢?
兹克兹克翻开准备好的相簿,把刚寄来的照片贴到新补充的活页纸上。
「我都是这样欣赏海塞尔纳兹的旅行哦!」
在相簿的旧活页纸里,贴着世界各地的照片,也包括海塞尔纳兹那天拿给我们看的。而在那张新的活页纸里,也整齐地贴着我们三人的合照。照片中的海塞尔纳兹看起来好像是被兹克兹克逗笑的。
「这张照片放了两张。一张是要给玛丽小姐的哦!」
兹克兹克说着,把照片递给我。我要把这张照片贴在我的相簿。和那天拿到的加洗的三人合照放在一块。
夏天是冒险之翼
☆
「哟,玛丽小姐今天很漂亮哦!」
我好不容易要走进家门时,突然被兹克兹克叫住。他今天居然一反常态地称赞我。
「啊,兹克兹克。嘿,好看吧?」
我心情不错,快速转了一圈给他看。蕾丝裙轻飘飘地划出一道优美的弧形,露出我的美腿来。
「是托克托伊克!对了,你打扮得那么隆重,有什么喜事吗?」
「我刚参加表姐的婚礼回来啦。」
我说着,就直接往邻居的庭院走过去。脚上蹬着不常穿的高跟鞋,走在草坪上险象环生。
反正我家现在也没人。结婚典礼结束后,我从亲友再次举行的宴会中溜出来,所以只有我一个人回来。
那么,在脱下华服之前,向兹克兹克炫耀一下,顺便喝杯茶也不错。
今天新郎新娘离去后,就看到亲戚们开始东家长西家短的。不,实际上早就开始了。
其实,我在结婚典礼中拿到了新娘捧花,恰好给那些人提供了一个绝佳的话题。
如果我还待在那里,他们一定会不断问我「有没有男朋友啊?」「什么时候结婚啊?」等等问题吧。那可不好玩!
因此,在妈妈的帮助之下,总算逃离了那个是非之地。我认为这才是明智之举。也许妈妈现在正被一连串的问题烦得不得了。或者,妈妈变成质询大王,把亲戚们耍得团团转呢!
「好险哦!」
「就是说嘛,差一点就脱不了身呢!」
我把捧花往桌上一放,不客气地双手托腮,一副很生气的样子。自己的交友关系如何,都跟那些叔叔、婶婶没有关系啊!
兹克兹克看着我气呼呼的模样,不禁噗哧一笑,并端了杯茶给我──是味道闻起来很清香的香草茶。
「嗯,好喝。」
我啜了一口茶,心情相当平静。兹克兹克的茶果然是疲劳时的最佳清凉剂。
「即使如此,你还是盛装打扮赴宴啊。」
兹克兹克说着,盯着和平常不同装扮的我看。
我只是把头发整个梳起来,感觉就和平常很不一样。还上了点淡妆。服装则是无袖洋装,外面罩了件半透时的披肩,双手还套上白色的长手套。以我平常的装扮来看,或许可以说我像变了个人似地。不过,偶尔做这样的打扮也不错。对吧?
「我要牵着新娘的白纱礼服陪新娘进场。不打扮漂亮一点,对新娘不好吧。」
「很好看!」
突然被人这么称赞,害我脸颊飞上一抹红晕。
「可是,还真稀奇啊!」
他会这么想,也难怪。这个任务,通常都是由更小的小孩子来当的。不过,在亲戚里面,我年纪最小,而且新娘早就跟我约好了,所以只好硬着头皮上场。
我是几岁的时候,答应在表姐的婚礼帮她牵白纱礼服进场的呢?如果是当时那个年纪,或许很适合自己来担任。不过,从那以后一直到表姐结婚,已经过了一段很长的时间。所以,我都长这么大了。
表姐和她男朋友交往了很多年,便渐渐地认为不举行婚礼也无所谓。他们常说结婚是结给亲戚们看的。
后来因表姐想当六月新娘,所以他们终于举行了婚礼,尽管如此,亲戚中有人说婚礼简单隆重即可,所以众家表姐们对这件喜事也持平以待,非常悠哉。
时间到了就该结婚,让特别的日子显得没有那么特别吗?可是,每天都是惊奇,也是个问题。
「我再帮你倒一杯吧。」
不晓得兹克兹克了不了解我心中的牢骚,他帮我把几乎见底的杯子倒满茶。哎,现实中,只有兹克兹克是一连串的惊奇。
不过,身为一名女孩子,可以近距离看到新娘还是很高兴。真的是大饱眼福。
话虽如此,我还是加入扮新娘捧花的行列。表姐说她有照约定把捧花丢到我面前,但我完全不记得。
「抢捧花,太棒了!我相信玛丽小姐绝对没问题。」
兹克兹克满脸钦佩、领会地说。等等,你到底在说你相信什么?
「啊,你误会了吧。难道你认为我是撂倒众家姐姐才抢到这个捧花的?」
我会为了抢捧花而跟人大打出手吗?别开玩笑了!
「不是吗?」
「才不是!当然不是!」
兹克兹克居然完全误会了。喂,你干嘛一副很可惜的样子!难道在你心中,平常的我,就是那副德行!
我要求更正!
「听说『新娘捧花』这个东西,是参加结婚典礼的女生打架赢来的战利品耶。」
「你是从哪里听来这个错得离谱的事?」
「啊,我前几天看新闻看到的。」
那不是海外趣闻或什么的报导吗?兹克兹克的话,还有可能,我才不会做那种会成为八卦题材的蠢事。
「新娘以前答应要给我,所以那是她直接交给我的。谁会大打出手、争个你死我活!我还是个学生耶,结婚这种事,离我远得很呢!」
「嘿,也没那么远………唔啊啦。」
我轻轻扯了扯说风凉话的兹克兹克的嘴巴。此时,我要让他牢牢地记住「祸从口出」这句话。
「你好过分哦!」
兹克兹克捂着脸颊发牢骚。
我觉得你是自作自受!
你不也是孤家寡人一个吗?不管怎么看,都不像有女朋友的样子。连上次来迎接海塞尔纳兹的那位姐姐,好像也只是某个旅行社的人员或导游。
要说他周围有哪些女人,我想也只有我一个吧。
「我还想做许多事,认识各种不同的人。所以,结婚还早呢!」
说完后,想起今天的众家表姐,感觉有些不妙。「时间」这个东西,出人意表地消逝得很快。
嗯,我们年轻女孩现在不用担心啦。
「你都没有被邀请去参加宴会或结婚典礼吗?这个月举行订婚、结婚仪式的人特别多呢!」
我反击了一下。即使是兹克兹克,也应该跟我一样。不,他年纪比较大,大体上是个社会人士,在工作上本来就会有更多的应酬……
总觉得越说越空泛。再怎么偏袒兹克兹克,为他说好话,也没看过他有在工作的样子。他几乎都待在家里。兹克兹克到底在做什么工作?
「我就像个隐士。跟这个社会不太有关系,又不会被淘汰,每天悠闲自在地生活。不过,如果被恐怖的人发现,我又必须躲到某个地方去吧。」
兹克兹克以前到底做了什么事?我很想问,但又有点怕。
「即使是我,以前也有受邀参加友人的婚礼和许多宴会。」
兹克兹克大概想起许多往事,感觉他的表情好像有点在笑,又有点生气、悲伤的样子。那种表情太微妙了,很难分辨其中的不同。
他到底想起了什么?他以前一定参加过相当古怪的宴会。有多古怪呢……到底是怎么样的呢?总而言之,肯定是光怪陆离的宴会。一定是把睡梦中的宾客塞进糖罐里,或者出现小猫夫妇、咖啡假面或红茶假面……
我到底在胡思乱想什么?
「哎,偶尔参加宴会还满愉快的,但如果必须到处赶场,可就不好玩了。有点累人。而且,会费和贺礼都要花钱。」
嗯,的确如此。不能小看礼金啊!
「所以,我才暂时假装隐居在这里,谢绝一切喜宴。」
「不会失去朋友吗?」
「嗯。」
我的话让兹克兹克稍微思考了一下。我说了什么不好的事吗?
兹克兹克的朋友到底是怎样的人?
「嘿,不会啦。而且,以后我还是会碰到各种不同的人啦。」
啊,他果然失去了几个朋友。真是无可救药的家伙。我试着想像他今后会碰到怎样的人,但想到一半就觉得怪怪的。因为,自从他搬到隔壁后,不是偶尔会出现奇怪的访客吗?有像海塞尔纳兹那样非人类的人,也有至今尚未现身像幽灵的人。谁敢断定今后绝不会再出现奇怪的人呢?
不过,这么一想,感觉兹克兹克好像仍然跟那些古怪的朋友有来往的样子。我得提醒自己,可别成了他怪朋友中的一个。
「那么,我用海塞尔纳兹的相机帮你照张相吧。」
兹克兹克突然拿出相机这么说。
「难得玛丽小姐打扮得这么漂亮耶!」
「等、等一下……」
我并不是突然想照纪念照才盛装打扮的。不过,即使有点惊慌,我还是飞快地把衣服皱皱的地方抚平,不知不觉地想照相了。虽然不是新娘照,但总觉得手里缺少了什么,所以立刻将捧花拿在手上。而且,不知怎地还把新娘捧花抱在胸前。
「我要照了哦。」
快门一按下,突如其来的摄影会,不到三分钟就结束了。
「这束捧花给你吧。」
我说着,又把棘手的捧花递出去。总觉得给兹克兹克这束捧花,他的朋友或许会增加。虽然没什么根据,但我就是有这种感觉。
「哎呀,你是不是搞错了?」
被人错用同情的兹克兹克,显得有些困扰的样子。
嘿,男人收到捧花又不会成为新娘。不过,我还是反省了一下,自己刚刚说的话的确有点怪。
尽管如此,「新娘捧花」这个东西,真的有点难以处理。由于它是要让新娘拿在手上的,所以花茎并没有像宴会所赠送的花束那么长。因此,很难将它插在花瓶里。而且,没有根,也不能种在院子里。
「就这样摆着,会枯掉耶!」
「那么,我就把这束花当作预约证,一直保留到玛丽小姐出嫁的那天啰?」
兹克兹克拿着捧花走到窗边。然后,不晓得从哪里取出一条绳子把捧花绑起来倒吊在窗边。
是干燥花!
「嗯。这样的话,就不用把捧花丢弃了。」
「嘿,这个点子不错哦!」
对啊,暂时先保管起来不就好了吗?自己既不会焦虑,也不会笨得忘掉它。
牢骚大致发完后,我就回家换衣服。现在总算可以换成便服了。
那天的新娘捧花,就那样吊在兹克兹克家的窗边,逐渐风干而褪色吧。它会成为记忆新娘捧在手中的那一刹那的幸福感的东西吗?或者,保持着兹克兹克决定将它做成干燥花的那一瞬间的形状?
无论如何,随风飘动的捧花,慢慢变成了干燥花。有一阵子,我常常边望着它边享受兹克兹克的好茶。
不过,很不可思议的是,它和一般的干燥花不同,颜色依旧如鲜花般那样鲜艳,几乎没有褪色。它就从鲜花的模样变成了干燥花,感觉有点不可思议。在我的记忆中,它的色泽都是那么地艳丽。
「喂,你是不是念了什么特别的咒语?」
我觉得兹克兹克真的是魔法师,所以有点希望他不要这么做。
就在这样的某一天。
「玛丽小姐,你的礼物哦!」
兹克兹克来到我房间的窗边,将完成的干燥花递给我。
☆
「你这次又想做什么!」
兹克兹克又被我逮到做出奇怪的举动,我不禁大声叫道。
正要把大竹子插在庭院的兹克兹克,被我这么一喊,顿时失去平衡,大竹子就倒在我家院子。
这是用来攻击我的吗?
哎,总之猜不透。
「啊!对不起、对不起。我现在立刻处理。」
兹克兹克赶紧道歉,很努力地想重新把竹子立起来。随着树叶沙沙的摩擦声和兹克兹克使劲用力的声音,入侵我家院子的那棵竹子终于左摇右晃地回到隔壁。
此时,竹叶有如飞雪般地纷纷飘落。
「结果变成这样。真会给人找麻烦!」
「很抱歉。」
兹克兹克拿着畚箕,局促地弯着腰,对着用扫把扫着庭院的我频频道歉。
我勉强帮他把竹子立在木地板旁,但竹子一直在两家的院子左右乱晃,叶子还掉了一地。现在明明是夏天,却必须扫落叶,真是出人意料。兹克兹克到底想干什么?
「喂,已经弄好了,可以跟我说明了吧。」
「那是当然的啰。」
不知兹克兹克对双手叉腰、瞪着他的我,会做何解释?他看起来一副很想说明的样子,不禁让人有点不安。
「总而言之,这个就是啊……」
兹克兹克喜孜孜地开始说明。
「总之,是闹着好玩?」
「不是,是祭典要用的!」
兹克兹克修正道。从方才的情形来看,感觉没什么太大的差别。
「到底是什么祭典?」
我又问了一次。兹克兹克便表演给我看:双手无力地垂在胸前。你在学小狗还是什么吗?
「不是,我在学幽灵啦。」
兹克兹克一副很惋惜地说。我没猜中,好像让他很沮丧。你那副德性哪里像鬼?他还是老样子,老是给我打哑谜。
「总之,先把这棵竹子装饰好。」
兹克兹克拿出一个箱子,里面放入了一大堆有的没的。大部分好像是圣诞节的装饰品,这些东西到底是从哪里搜刮过来的?
「那么,要用这个做装饰吗?」
我抓着圣诞老公公图案的绳子,轻轻挥来挥去。装饰这棵竹子,有什么意义吗?现在离圣诞节还很早呢!
「要啊!用这个当记号,『那个』好像会来哦。」
「哪个会来?」
「幽灵或怪物啊!」
等等!难道这是很危险的巫术仪式或什么吗?召唤鬼魂,别开玩笑了!
「我要走了。」
「啊,请等一下。我只是闹着玩。除了幽灵之外,也有能让人如愿以偿的祭典哦。真的!」
兹克兹克连忙阻止正要回家的我。他一个人好像很难把竹子装饰好,所以无论如何都需要我的帮忙。既然如此,一开始拜托我就好了嘛。可是,说什么能够如愿以偿,八成是骗人的吧!他不是常常扯谎吗?既然那么累人,一开始就不要做。
「不得已,只好拿出我的珍藏啰。」
「好吧。」
兹克兹克的让步,让我立即答应帮忙。兹克兹克说要拿出他的珍藏,一定就是那个没错。藏在红茶架里的稀世珍品。帮他装饰竹子,就可以喝到他珍藏的红茶,也很划算。
尽管如此,把饰品装点在这个被当作圣诞树的竹子上,好吗?随着我们把一些娃娃或彩球挂在竹子的枝条上,竹子变得越来越重,整个都向下弯曲。竹子本来就是少见的、有弹性的草本植物,当然会这样。对哦,它是草耶,甚至不是树!竹子弯得这么厉害,这样真的好吗?
「这是什么?」
我在一堆圣诞饰品里发现许多细长的纸片,所以问兹克兹克。纸片好像是用色纸做的,五颜六色的东西很多。
「啊,稍后可以把愿望写在上面。」
「哦。」
我觉得那是不切实际的许愿方式,但还是把那些纸片绑在竹子上。待会儿我帮你写上「希望有一百个朋友」吧。这样的话,至少我不会再卷入一些奇怪的骚动。不过,如果来了很多像兹克兹克那样的人,而引起大骚动的话,或许会有点麻烦。
那就暂定「十个朋友」好了。
兹克兹克总算说OK,终于大功告成了。我当然偷偷地在垂吊的纸片上写下「希望兹克兹克有十个朋友」。除此之外,还有绑着「希望可以去露营」、「希望能看见漂亮的花」、「希望棋艺变好」以及「希望每天都平安无事」等纸条,这些都是相当无聊的兹克兹克所写的愿望。
竹子上杂乱地挂着许多饰品,整棵竹子弯成弓状,它的尖端都快碰到地面了。从远处望过去,还以为院子设置了一个漂亮的拱门,但走近一看,才知道那是一棵乱七八糟的竹子。
哎,兹克兹克好像很喜欢的样子,那就好。总之,只要它不会召唤一些奇怪的东西过来。而我最怕的就是这一点。
当我们回到客厅时,兹克兹克就消失在厨房,照约定去泡他珍藏的红茶。我则欢欣雀跃地等待他泡好茶。
我环顾了一下好久没来的客厅,感觉这里的气氛变很多。
这是因为兹克兹克勤快地改变室内的布置?还是他又带进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而使这里的氛围产生变化?
在垂吊着干燥花的窗户上,又挂着一个用玻璃做的球,有时还会发出很不可思议的清澈铃声。窗帘是适合夏天的清爽蓝色,与铃声很相配。
墙上挂了一幅崭新的猫咪油画。感觉它挂的位置有点低。哎,那个大概是兹克兹克的喜好吧。此外,还多了一些随手堆放的书本、古色古香的藤制间壁和怪形怪状的可笑摆饰。要不了多久,他又要付我工钱来打扫了。
「不过,也不晓得兹克兹克是从哪儿知道有这种祭典的?」
我喃喃自语地说着,突然感到好像有衣服摩擦的声音,就像窗帘随风飘动所发出来的一样。接着,「砰」地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掉下去了。那是从什么地方掉落的呢?我环顾四周,发现有一本书掉在地上。又没有那么强劲的风吹进来,真是奇怪。就在我要去捡书的时候,忽然瞥见一个移动的身影。好像快速地跑到厨房去了。我连忙追过去察看,只见到兹克兹克哼着歌、愉快地泡着茶的背影。
「刚刚有什么东西跑进来吗?」
「没有啊。」
兹克兹克对我的问题感到很讶异的样子。
「快好了,请你耐心等候哦。」
我只好回到客厅,把掉落的书本捡起来。
书的封面很像什么杂志的卷首插图,仔细一看,封面上的照片跟我们刚刚所做的装饰很像。
「兹克兹克是看这个依样画葫芦的吧?」
我随便翻阅了一下,发现有好几张照片和我们做的东西很像,但人家的东西可是装饰得井然有序。街道左右两侧,像路树一样绵延不绝地缀满各种饰品。这样大规模地装点,才看得出来是祭典嘛!
只有兹克兹克一家做装饰,不晓得这个祭典有何意义?
进一步阅读下去,发现书里也完整地记载着祭典的由来。好像是叫「七夕」的祭典。我们城市并没有类似的节日,如果硬要换个称呼来说,大概是像「万圣节」的庆典吧。不过,还是有点不太一样。「七夕」似乎是在敬祖时举行的,并且可以将自己的愿望写在长条纸上。可是,我觉得那并不是在召唤仪式中所使用的物品。
「七夕」似乎是长久以来由好几个仪式混合而成的现在祭典,但被兹克兹克胡乱地解释之后,事情变得有些复杂。
「真是的,怎么不先好好地确认一下原本的传说之后……」
我正想跟在厨房的兹克兹克抱怨一下时,却清楚地发现有一个人在暗地里窥视我。虽然连对方半边脸都看不到,但感觉是一个长黑发的女孩。
「等一下!」
这次哪能让你逃掉!我正要奔进厨房,却迎面撞上兹克兹克。
「哇,你干嘛!」
兹克兹克大叫一声,千钧一发之际双手举高,总算保全了茶具,没被我撞翻。差一点就发生不得了的事。我的耳朵刚好贴在兹克兹克的胸膛,可以听到他的心脏像连敲的钟声般朴通扑通跳个不停。
「刚才有人在这里吧?」
我急忙捌开兹克兹克,往厨房探头探脑地察看有没有人。
「哪有!茶差一点就没了。这个真的是很珍贵的名茶耶!」
果然挨了一顿骂。
不过,我真的有看到啊!
「你又看错了吧!」
被兹克兹克打败了。
算了,对我们来说,现在这壶名茶如果打翻了,那可是欲哭无泪。连茶杯和茶壶都是最高级的材质呢!
「嘿,我知道你等不及了。不要慌,静下心来品尝吧。」
兹克兹克指摘我太心急了,并把茶具端到桌上放好。如果我再反驳,说不定就没茶喝了。没办法,现在只能忍耐。
「好喝!」
忍耐终于有了代价,这杯红茶太美妙了。味道够涩,香味扑鼻,仅啜饮了一口,就觉得很幸福。
「对了,那个摆饰并不是召唤鬼魂的东西。」
我翻开方才拾起的书本,对兹克兹克说。
「哎呀,我明明收好放在杂志架上,你居然把它找了出来。」
才不是!我并没有特别在屋子里头找,是它刚好掉落在地上。或者,是方才那个女孩特地把这本书找出来丢在我容易看到的地方?不过,如果是这样,那又为什么呢?而且,那女孩究竟是谁?
「在相同时期举行各种祭典,我想它具有好几种含意。并不只是单纯时间刚好重叠而已。因为大部分的祭典,都是后来才附加许多要素进去。连圣诞老公公的红色服装也是如此。所以,如果我们只是要稍微模仿一下,即使混为一谈也没有关系吧。」
总觉得他的解释让人似懂非懂地。哎,当我们模仿国外的节庆时,大部分都会表达错误。因此,像兹克兹克这样的人,会不会误解了人家的故事由来?或者,像这样不断地误解下去,可以创造出新的故事?
「我们的祖先之所以会回来,是因为那里是他们最依恋的地方吧。没有人会忘记自己住过的最好的地方。所以,才要做一些装饰当作记号。」
「是这样吗?」
看了书,感觉好像不是这样。
我一出生就一直住在同一个地方,所以不能立即领会这种感觉。虽然我认为自己现在居住的地方以及这个城市很舒适。如果将来自己搬家,有机会,或许会想回来。不过,搬家的地点不是可能会更好吗?这种事终究并非绝对的。
而且,你说祖先会回来,我祖母还活着,也没看过曾祖母,所以完全不认识的祖先突然大驾光临,会让人很困扰耶!而且,还要招待他们吧。嘿,我到底在想什么!
过去就是过去,怀念也无妨,不用特地把它翻出来。
「没错,没错。这个祭典听说有另一个更好的故事哦!」
兹克兹克说着,讲述织女与牛郎的传说给我听。不过,听起来好像是道听途说,它的正确性令人相当怀疑。
据说这是一对被天上的银河分隔两地的情侣──王子与公主的故事,他们一年仅能见一次面。为什么一年只能见一次呢?不过,大部分的神话或传说都是这么流传,深究这一点也没用。当王子与公主能够长相厮守时,故事多半就结束了。
「可是,他们还真能忍受相思之苦耶!既然能够见面,就不要分开,一直相守在一起就好了。我觉得这样比较幸福。」
「说的也是。或许他们会掩人耳目偷偷溜回来。」
「那样,就跟传说不一样了。」
「所以,他们是神不知鬼不觉地偷溜回来,自然不会被人发现啰!」
哎,那样的话,就像小故事的情节了。
「彼此相隔两地,也会产生乡愁。因此,他们想偷偷溜回来,也是人之常情啊!」
说得好像自己很清楚传说中的那两人似地。
「那么,他们为什么又可以如愿以偿地在一起呢?」
「那个呀,好像又是另一个传说啰,在不同的国度的……」
兹克兹克正要回答我的问题时,突然响起一阵门铃声,告知有访客到。
『宾果。有客人哦!』
啊,门铃作响的同时,也冒出一个稍微尖细的女孩子的声音,响彻了整个屋子。
「谁?」
我立刻怒目瞪了兹克兹克一眼。
「你说谁……」
兹克兹克有点语无伦次。这次哪会被你蒙骗过去!
「你果然偷偷雇用了一个女仆!」
「没有!你误会了。这个啊,是最新式的电铃的设定铃声……」
这个解释好像不是临时编的。如果再追问下去,又会发生奇怪的事了。
『博士。威瑟德博士。您在家吗?』
挂在墙上的那幅猫咪油画,不知何时变成了电视画面。而且,还有声音。如果它一开始就是电视,并且一直播放着猫咪的影像,倒还说得过去,但它原先真的是一幅凹凸不平的油画。只是在不知不觉间换成了电视。
映在画框中的,是一个在玄关徘徊的女人。头戴鸭舌帽,短夹克加上宽松裤的帅气、轻便打扮,看起来有点男孩子气的女人。
「你朋友?」
我指着那个从门缝偷窥屋内、一刻也停不下来的女人。比起询问油画的谜底,更想先知道这个女人到底是何方神圣。尽管如此,威瑟德是谁?「博士」这个称呼虽然是多余的,但还是一团谜。她是在讲「魔法师」吗?
「不,不是,我完全不认识她。」
兹克兹克连忙挥手否认。样子有点惊慌失措,实在很可疑。
「总之,我没有见过她。她一定是哪个地方的推销员。我们就假装不在家好了。」
兹克兹克说着,不知何故缩着身子。接着,映着玄关的画框又变回原来油画。不,不是原来的那幅画。
「为什么会变成兔子的图案?喂,为什么?」
那是海塞尔纳兹吗?是吗?
刚刚还是平坦的电视画面,现在又变回凹凸不平的油画。这到底是什么原理?
「为什么?」
我揪住兹克兹克逼问着。
就在此时。面对客厅的玻璃门传出「砰砰」的敲门声。
「不是在家吗!」
是刚才那个在玄关徘徊的女人。好像是她自个儿转到庭院来的。
「既然你已经回来了,为什么不联络我一声呢?」
果然是兹克兹克认识的人。既然如此,干嘛要假装不在家!或者,她是来讨债还是干什么的?
「哎,你认错人了……」
「兹克兹克,你也太不干脆了。」
我对装蒜到底的兹克兹克如此认定地说。如果这个女人是兹克兹克的朋友,我倒是有许多问题想问她。
「兹克兹克?那是威瑟德博士的本名吗?」
女人突然愣了一下。兹克兹克这个名字是我取的,或许就是吧。
「是托克托伊克!」
兹克兹克还是一如往常地纠正道。
「是吗?」
女人想起什么似地微微一笑。那个笑容让兹克兹克感觉大事不妙。哎呀,她认识兹克兹克,却不晓得他的本名!他们究竟是什么关系?
「你要找的威瑟德博士,不是长我这副样子吧。」
嘿,为什么兹克兹克知道这一点?他这样说不是自打嘴巴吗?
「是啊。那时的威瑟德博士留着长发,蓄着大胡子。这个称呼也是因他那个样子而来的。不过,人的长相和气质并不会那么快地改变。即使你打扮得很年轻,也骗不了我。」
「不,我没有。我真的很年轻……」
兹克兹克无力地反驳那个很有自信的女人。嗯,兹克兹克说自己很年轻,他到底几岁呢?虽然他可以随便跟我说个数字。不管怎样,他大概大我一轮吧。
而且,留长发、蓄胡子,如果再加上平日常穿的宽松衣服,外加一根手杖,简直就是个魔法师了。可是,兹克兹克真的会打扮成那个样子吗?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做那种装扮的?而且,为什么这个女人会知道这件事?
「请问,您是哪位?」
虽然看他们两人的对话很有意思,我还是想知道那个女的是何方神圣,所以便插了嘴。
「啊,不好意思。在下是卡伦·亚柯斯蒂克。威瑟博士……不,托克托伊克先生的弟子。」
「弟子?」
有这种事吗?难道她是魔法师的徒弟吗?也就是说,兹克兹克是师父?这个进展真的有点超乎我意料之外。
尽管如此,她还自称「在下」……这个女人真是精力充沛啊!她给人的感觉很像一个充满好奇心的少年。不过,仔细一瞧,她长得很秀丽,很女孩子气。
「抱歉,请问您是?」
「我是玛丽·菲尔兹。住在兹克兹克的隔壁。」
对方反过来问我的姓名。说起来,我还没报上自己的名字呢!
「啊,您是老师的近邻吗?」
这个说法我不太喜欢。我是兹克兹克的邻居啦!「近邻」和「邻居」看起来很相似,但我觉得差很多。
总之,这或许是个好机会。一定要请她告诉我兹克兹克的秘密。
「站着说话不方便,我们到里面坐着聊一聊吧。我也顺便泡个茶。呵呵呵。」
我谄媚地笑着请卡伦到兹克兹克的屋子里去。
「等一下,玛丽小姐……」
兹克兹克慌忙地想要阻止,但为时已晚。在他说不行之前,卡伦早就飞快地闪进客厅。
「谢谢!打扰了。」
我请她坐下,卡伦就脱帽向兹克兹克行了个礼。她的黑发煞时整个披散下来。长长的中直发,乌黑亮丽,仔细一瞧,是个相当知性的美人胚子。
「既然你回来了,为什么不跟我联络呢?」
「哎呀,我们先喝杯茶消消气吧。」
兹克兹克拿了个茶杯给坐在椅子上的卡伦。瞬间考虑了一下后,无奈地也在卡伦的杯子里倒入珍藏的红茶。
卡伦轻啜了一口兹克兹克泡的茶,就不客气地开始讲起话来。不,是一直讲个不停。因此,我能知道兹克兹克一点点事。
兹克兹克好像是几年前就住在这个城市。那时他的样子就像卡伦所描述的,像神仙或魔法师的打扮,而且常常在卡伦所就读的研究室出没。不过,他是学生,还是教授?或者只是一个擅自闯进来的家伙?似乎都是个谜。他的本名也没人知道,所以那时大家才称他为「威瑟德(wizard,魔法师之意)博士」。
兹克兹克似乎在许多研究室出入,他的专长也没人知道。可是,他跟很多教授都很熟稔,聊得很来的样子。不过,「万事精通」难道不会「样样不通」吗?或者,他只是跟那些人聊些红茶的话题?
总而言之,卡伦对那时的兹克兹克非常佩服,自己便宣布要拜他为师。可是,我实在不晓得她到底对兹克兹克哪里感到钦佩?据她本人所说是「全部」。然而有一天,兹克兹克却突然不见了,自此以后音讯全无。
从兹克兹克现在的样子来看,很难想像他以前是那副德性。兹克兹克大致上是个学者吗?不过,如果是那样,大学的事务局应该知道他的名字吧。连这点都不知道,也就是说兹克兹克是自己私自进出研究室的。或许那里有他认识的人。如果这个推测正确,他应该与大学毫无关系。
难不成他以大学的研究室为幌子,实际上是在研究魔法……吗?不过,在奇怪的大学里,偶尔也会有秘密结社什么的……不行,我受八卦报纸的毒害太深了。
兹克兹克大致上既不否定,也不承认卡伦所说的往事。不,其实他暗地里很想全盘否定。这样一来,就不晓得卡伦的话有几分是真的。乍看之下,卡伦似乎是那种下定决心就会不顾一切往前冲的类型的人,所以不清楚她有没有言过其实。
「嗯,我想你还是弄错人了。说不定我有一个自小分离的孪生兄弟在这个世上哩!」
哎,你这个藉口也太勉强了吧。
真是的,只要告诉我实话不就好了。隐藏自己真实的身分,有那么好吗?
「不过,为什么你知道兹克兹克在这里呢?」
「这项消息来源,我必须保密。不过,知道这件事的,只有十个人左右。所以,请放心。」
卡伦如此说是为了让兹克兹克安心,这样一来兹克兹克好像一个逃犯。不晓得是谁告的密,所以兹克兹克的住所才曝光的吗?嗯,即使兹克兹克认识的人还留在这个城市,也不足为奇,要是有共通的朋友,消息更容易走漏吧。可是,兹克兹克的朋友竟有十个之多,实在令人有点意外。
「喂,以前的兹克兹克给人什么样的感觉?」
「这个嘛……」
卡伦偷偷瞄了一眼兹克兹克。好像要确认一下该怎么说,但她的答案大概早就决定了。
「恕难奉告。」
坏心眼!
我对卡伦的评价不禁打了点折扣。
「老师想说,就会告诉你。」
哎,卡伦说的没错。可是,当事人完全不跟我说,所以我才希望你能告诉我。
「对了,老师,你究竟在做什么事呢?」
卡伦指着外面的「七夕」装饰,问道。她果然很在意。那种东西本来就十分引人注目,她会这么问,也是理所当然的。
「那是什么实验吗?」
「不,并不是……」
或许不说那是仪式比较好。不过,也许祭典是仪式的一种。这个问题虽然仍有疑义,姑且先将它视作和仪式不一样吧。
「今天是分别两地的情侣一年一度见面的日子……」
「哎呀,好像是在祝贺我和老师重逢的样子嘛!」
兹克兹克还没说完,卡伦就大叫。
不过,我觉得卡伦的想法太天真了。
「我认为人与人之间的羁绊,从相逢的那天开始,就一直维系着,并不是那么简单就能切断的。」
卡伦用梦幻的眼神说。
我以为人与人之间的羁绊也是那样。因为,这个世上也有所谓的孽缘。不过,那个起点到底是从哪里开始的呢?是从偶然接近、相遇的那一刻,还是正式会面的时候?或者,是从彼此认识的时候开始的?
兹克兹克和卡伦是什么时候相遇的?而我和兹克兹克的相逢又是如何呢?
「总之,我暂时会待在这里。所以,我不会逃跑也不会躲起来。大概吧。」
兹克兹克宣布自己不会逃走,大概不是随便说说的吧。他好像无法一直拒绝对方,而决定听天由命。
「听到这句话,我就放心多了。我并不想给老师添麻烦。不过,您可别再逃跑了。虽然研究室很忙,今后我偶尔也会来这里玩。到时,您可以好好陪我吗?」
「当然。只要你不硬闯进来,我随时奉陪。」
大致上来说,兹克兹克原本就没什么理由非避开不可。更不会抛弃新盖的房子搬到别处。所以,我也安心了点,但我到底对什么感到安心呢?连我自己也不知道。
由于兹克兹克保证自己既不会逃跑,也不会躲起来,所以卡伦就放心地喝完茶后,就离开了。不过,她一定还会再来吧。
尽管如此,卡伦不认为自己被兹克兹克给骗了吗?说不定兹克兹克会在宣示不逃不躲的当天夜里,立即消声匿迹。我觉得除了这个诺言之外,完全没有其他的保证。
可是,也很难想像兹克兹克会那么做。说起来,兹克兹克本人就是保证。
「呼!」
像是暴风雨过后的感觉,兹克兹克大大地吐了一口气,整个人趴在桌上。似乎相当疲倦的样子。
「好像出现了意料之外的人哩!是不是因为摆了那个装饰竹子?」
说它真的会引来怪物,好像并不非言过其实。不过,决定要装饰竹子的人,是兹克兹克,所以可以说他是自作自受。暂且不考虑是我写的「朋友」等字眼的纸条所带来的坏影响。
「哎,她人不坏,卡伦该怎么说呢,那个……很难缠吧。」
兹克兹克的说法,我好像可以了解。悠闲自在的兹克兹克与有点自私自利、横冲直撞的卡伦,感觉他们活动的时间根本不一样。兹克兹克的慢步调,慢到加我有时候都会觉得焦急。如果他整天都要面对像卡伦这样的人的话……
「头好晕!」
兹克兹克按着太阳穴说。
很明显地,兹克兹克本来很想每天过着悠闲自在的生活,像卡伦这种类型的人,对他来说很难应付吧。啊,如果是这样,自己对他来说也是相当难缠的人吧。嗯。
而且,卡伦知道我所不知道的兹克兹克的另一面,让人有点不甘心。好像只有自己被摒除在外的样子。
「无论如何,这次的相遇还真是戏剧化呢!好像『七夕』的传说一样,对不对啊?」
我有点捉弄地说。
如果卡伦的突击只是一年一次的事件,兹克兹克也就不会觉得那么疲累了吧。
「戏剧化的相逢不一定是好的。『七夕』传说中的那两个人,一年仅能见一次面,就是戏剧化的结果。即使是人与人之间的相逢,有时候也会不期而遇。」
「卡伦也说:能遇到没有胡子的兹克兹克,真的太好了。」
「我什么都没变,还是跟以前一样啊。玛丽小姐,你认为呢?」
有意识的重逢,的确感慨较深,大部分的话题好像都是在谈往事。实际上,今天的卡伦也是以前尘往事为主。虽然往事令人怀念,但在我看来,我觉得现在比以前更好。
「是啊!如果每天都过得很幸福,就没有必要一直谈往事了吧。要是以前的事很重要,我可要好好地质问你一番。」
「说的也是!」
过去的事,或许是重要的参考资料,但我觉得现在发生的新鲜事有趣得多。过去就是过去。对我来说,我现在所认识的兹克兹克,比我不熟悉的以前的兹克兹克,更能令我安心。
不过,这个姑且不说。
我认为自己也有充分的权利得知只有卡伦才知道的兹克兹克的秘密。
「那么,兹克兹克,你教卡伦什么?你是她的老师吧?」
「玛丽小姐,这跟你刚刚所说的有点矛盾哦!」
兹克兹克用询问的表情看着我。
所以,刚刚是刚刚,现在是现在。
越说越矛盾。这个世上还是有不能简单下结论的事。
「哎呀,我没有责备你啦!你主动告诉我就好了。而且,不可以有所隐瞒哦!」
我若无其事地向兹克兹克施压。
「卡伦应该不知道搬来这里之后的我。」
对啊!也有情况是对我有利的。可是……
「好了!我再拿出我另一个珍藏。所以,我们和好吧。否则,我会连夜逃走哦!」
不要,我讨厌那样!难得的玩伴和美味的茶点供应站,都会消失得无影无踪。现在这样就足够了。
我开心地选择喝茶。
☆
突然传出一阵煞车声以及东西撞击的声音,吓得我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发生车祸吗?」
「在这个城镇还真是少见啊!」
兹克兹克也有点惊讶地望了望客厅外面。从传来的声音大小来看,好像不在附近。
我竖起耳朵仔细听,没多久即听到远方传来巡逻车和救护车的声音。救难人员很快到达现场,这样应该没事吧。
「不晓得要不要紧?」
「看热闹,没有人会感激你哦!」
兹克兹克委婉地制止正要往外冲的我。
的确,如果救护车已经到达现场,只要不是大灾难,看热闹只会妨碍救灾的行动。而且,兴冲冲地跑去看事故的现场,不是个好嗜好。
「讨厌!我会做那种事吗?」
我陪着笑脸敷衍过去,又乖乖坐回椅子。
「可是,如果是车子冲进街坊邻居的屋子,不会很困扰吗?」
「这种事也有可能。不过,单单只因好奇心而去凑热闹……」
兹克兹克又想说「没人会感激」时,突然响起一声玻璃破掉的巨响,传遍了整个屋子。
难道也有车子冲进兹克兹克的房子吗?我不禁抱着头蹲下来。如果真的是这样,这么做也没用吧。不过,实际上只有一片玻璃破掉而已。
我战战兢兢地抬头一看,发现兹克兹克蹲在破窗旁边。心想他是不是在整理散落的碎片,但好像不是这样。那个撞破玻璃飞进来的东西,就躺在他的脚下。
最先飞入眼帘的是,一团鲜艳的红色。像燃烧的火焰,带点橙色的炽热的红。花了我些许时间,才看出那是一只体型稍大的鸟儿。
「它受伤了,可以帮我拿急救箱来吗?」
我拿了毛巾过来,兹克兹克便用毛巾轻轻地把那只鸟儿包起来放到桌上。
据说鸟儿在高速飞行时,有时无法辨识透明的玻璃。因此,鸟儿撞上窗户的意外事故相当多。这只鸟儿也是因为同样的理由而猛然撞上窗户的吗?
尽管如此,鸟儿撞得太用力,连玻璃都破掉了,不晓得要不要紧?
好像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有时还会鼓动翅膀。或许是处于昏迷的状态。鸟儿好像受伤流血的样子,但因它全身通红,所以看不太清楚。不过,兹克兹克很仔细地帮它擦药,我想不用太担心。
「暂时先这样处理吧。」
兹克兹克总算停下手,坐在椅子上休息一下。
「它还好吗?」
「好像没有骨折,我想不要紧。」
除了被玻璃碎片稍微割伤外,好像没有其他太大的外伤。可以说是不幸中的大幸。
兹克兹克开始收拾散落一地的玻璃碎片。而我则是负责照顾那只鸟。
重新看着那只鸟,才发现它是一只我从来没有见过、很不可思议的鸟儿。它全身覆满着微带橙色的鲜红羽毛,有相当多的地方像是轻飘飘的绒毛。那种轻飘飘、毛绒绒的样子,让人看了不禁想摸它、抱它一下。它的每一根羽毛都很修长,整体上可说是一只很美丽的鸟儿。
尽管如此,为什么它会撞破窗户飞进来呢?它是谁家走失的宠物吗?或者,它是稀有的候鸟或什么的吗?
「这边先想办法补一下。窗户明天再修吧。」
兹克兹克临时把纸板贴在窗户上应急,就走到我身边。
我们两人一起守护着那只鸟儿,没多久它总算苏醒,开始动了起来。
它抬起头看着我们,但随即又垂下头去。似乎还不能任意乱动的样子。
「好像不要紧了。我们暂时看着它,注意它的情况吧。」
兹克兹克从某处拿出一个巨大的金属鸟笼,在里面铺满毛巾,并让鸟儿躺进去。兹克兹克的房子里是不是藏了很多东西?要不然怎么会立刻蹦出一个鸟笼!总有一天,我要在这屋子里好好探险一番。
鸟儿暂时安顿好后,便在兹克兹克家做客,在我家隔壁住了下来。
翌日,我去探望鸟儿,发现破掉的窗子已完好如初。这也太快了吧!修理窗户的师傅什么时候来的?或者,那是兹克兹克自己修好的?我还是认为兹克兹克拥有神奇的本领。
「它不怎么吃东西啊!」
兹克兹克有些伤脑筋地说。他似乎买了小鸟和雏鸟吃的食物。
「让开让开,交给我吧。」
这种事还是女孩子比较擅长。
我用速食品专用的小咖啡匙装了少许雏鸟用的鱼肉酱,轻轻地送进鸟儿的口中。大概闻味道就知道是食物,鸟儿的嘴巴就一张一闭地把食物吞下去。
「成功了!真有你的。」
我轻摸鸟儿的头,继续喂它极少量的食物。果然不吃东西就没有体力。
「太好了!喂鸟的工作就交给你啰。」
兹克兹克都这么说了,我只好接受。于是,我就成为鸟儿晚餐的负责人。兹克兹克则白天代替上学的我,喂鸟儿吃东西。
虽然鸟儿只是暂住隔壁,我还是决定做它的代理亲人。
几天后,鸟儿恢复得相当好。
「它会自己吃东西了耶。」
我看着鸟儿吃着装在盒子里的食物,觉得有些感动。起先我以为它受了重伤,实际上似乎并没有那么严重。它好像是因为撞击时的力道而碰伤的,才不能动的样子。虽然还没有完全复原,现在也能好好地吃东西,并在室内走一下。可是,我们还不放心让它到外面去。
「不过,不知道它是什么鸟?」
我一眼就知道它是只很稀有的鸟类。但查了一下鸟类图鉴等书,没找到和它同类型的鸟。这只来历不明的鸟儿,感觉某个地方和兹克兹克很像。如果一定要举个类似的鸟类,我觉得「极乐鸟」跟它的感觉最接近。同样是那么地绚烂、美丽。听说极乐鸟还陆续地发现新品种,因此这只鸟很可能是其中的一种。
「嗯,我也不太清楚。大概是新品种还是什么的吧。」
连兹克兹克都侧着头苦思,说不定真的是新品种。
「那么,就暂时叫它沙耶娜好了。」
「什么?这个名字好像不够响亮耶。」
兹克兹克还是老样子,替鸟儿取了个怪名字。
「不会啦,大致上这是从神话中的火鸟而来的名字。你看,它的翅膀色彩很艳丽,我觉得这个名字很适合它呀。」
那好像是波斯神话还是哪里的不死鸟的名字。兹克兹克即使为我说明,我也听不太懂。
沙耶娜起初对我们有些戒心,习惯后,还会在室内自由自在地昂首阔步。不过,它几乎没有飞,大概是身体还没好的缘故。沙耶娜旁若无人地在屋内到处走来走去,很像是这里的一家之主。而兹克兹克不停地帮它添加食物、清理粪便,感觉被它使唤来使唤去的样子。当然,我去看沙耶娜的时候,也会顺便帮忙。
因为最初是我喂沙耶娜吃东西的缘故吗?不知何故它好像比较亲近我而不是兹克兹克。我们喝茶的时候,它会踏着碎步快速地走近我,有时候还会振翅想飞到我背上。
坦白说,这一定是因为我品性好啰。
「照顾它的人,主要是我耶……」
即便是兹克兹克,也会感到不满的样子,但对方是动物,也无可奈何。而且,兹克兹克已经有海塞尔纳兹,所以也没关系啦。
尽管如此,沙耶娜终于可以自由地到处走动,室内当然也明显地变得脏兮兮的。粪便和掉落的羽毛是无法避免的事,只是平时屋里就有一大堆有的没有的东西,所以常被沙耶娜弄倒,有时候碎片和零件会散落一地。而且,窗帘和地毯上到处都看得到好像烧焦的东西,家里有小动物,兹克兹克还点火烧什么东西,未免有点粗心大意。这种事不小心不行。
不过,自从沙耶娜来了之后,兹克兹克也相当辛苦。
「发生了什么事?」
有一天,我看到兹克兹克拼命地用吸尘器吸地,所以问道。客厅的地板都是砂子。不,除了砂子之外,还有灰尘、掉落的羽毛等杂七杂作的东西。
「沙耶娜洗了一下砂浴……」
因此,整个房子都是砂子。通常小鸟是洗砂浴或水浴,而这次沙耶娜洗的不是水浴,算不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呢?整个房子都是砂子或整房子泡水,哪一个比较好?实在很难抉择。
无论如何,守护一个生命或许是件很不简单的事。
就在这样的某一天,有一张奇怪的东西丢到我家的邮箱里。好像是寻找失踪宠物的传单……
「兹克兹克,你看这个!」
我抓着那张单子,就急忙地跑到隔壁去。
「嗯,我也看到了。不仅仅是这样,对方还找上门呢!」
兹克兹克也生气地把相同的传单丢到桌上。哎,我们是邻居,收到一样的传单本也无可厚非,但找上门是什么意思?
不过,那张传单上写着沙耶娜的来历。说沙耶娜是只稀有的鸟类,并悬赏重金给寻获的人士,如果有人发现它的踪迹,请跟他们联络。
「感觉不是很好的人。」
总之,写这张传单的人有来兹克兹克家。
「那么,你把沙耶娜还给他们了?」
「怎么可能!」兹克兹克得意地微笑说:「这种事马虎不得。」
真了不起。我要称赞你呀!
「那些人怎么看都像是违法的走私业者。嗯,八九不离十。我才不会把沙耶娜交给那种家伙。」
「没错。」
我非常同意。
那些人是不是在哪个国家捕捉到沙耶娜而将它走私进来的?沙耶娜趁机逃了出来,所以他们才拼命地寻找?他们如果捉到沙耶娜,一定会立刻卖掉它。根本不会介意它有没有受伤。一定是这样。所以,没必要将沙耶娜交给那些家伙。嗯,绝对没有必要!
「我们遇到沙耶娜,一定是有意义的。在明白这一点之前,怎能对沙耶娜置之不理呢?」
「不过,不可以束缚它哦。因为,离别的日子总有一天还是会来临的。」
兹克兹克说得没错。如果沙耶娜是法律禁止买卖的鸟类,我们还硬要饲养它,那就和走私业者以及向那些家伙购买宠物的人没什么两样了。
话是这么说,但今后要怎么做才好呢?
「沙耶娜暂时待在家里比较安全。」
「可是,找沙耶娜的那些人如果来突击检查房子,怎么办?」
「没关系。」
兹克兹克对我眨了眨眼,手指轻轻一弹。瞬间,外面的光线就暗了起来。百叶窗似乎是自己关上的样子。
「那些人一走到附近,百叶窗就会自动放下。」
咦,明明没人动手脚,那百叶窗到底是什么构造?怎么做才会知道有人走到附近呢?
「企业机密。」
又再敷衍我了。
这简直就像魔法嘛!不对、不对,那只是自动装置啦。啊,疑问又增加了。不过,兹克兹克都这么说了,应该没问题吧。也只能相信他了。而且,我也会一起注意,更加万无一失了。
总而言之,现在沙耶娜最重要。
「那么,沙耶娜现在在哪里?」
我问,兹克兹克便往厨房一指。我走过去看看沙耶娜,它缩成一团睡在组合厨具上。
沙耶娜睡在那种地方,感觉好像待烹的小鸟,很恐怖。
我们一走近,沙耶娜就醒过来。它张开双翼舒展身体。那个样子真的美极了。
我看得有些入了迷,沙耶娜却轻拍着翅膀往我飞过来。
「啊!」
沙耶娜飞入我的胸膛,让我有点讶异。我连忙抱紧它,以免它掉下去。
「好热!」
是因为它太靠近火了吗?沙耶娜的体温很高。还以为它变成烤小鸟了。
「请你暂时到笼子里吧。不可以太勉强哦。」
兹克兹克一说完,沙耶娜好像明白他的意思,于是放开了我的手走进笼子。虽然它看起来很有精神,但还不能完全断定已经痊愈。
「等你恢复健康后,就必须放你遨翔天际了。」
终究还是会这样吗?我们好不容易成了好朋友却要分离,让人好难过。
「你知道沙耶娜住在哪里吗?」
「嗯,不太清楚耶……」
「这样可不行哦!」
我心里某个地方松了口气,心情有些复杂。虽然头脑很明白不能一直在兹克兹克家饲养沙耶娜。不管怎么看,沙耶娜都很像南国地方的鸟类,现在虽然没事,不晓得能不能安然度过冬天。
「如今这个时期无法利用青色风船社,哎,也不是没有希望啦。不过,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先让它完全康复。在此之前,沙耶娜在这里是个秘密哦。」
「当然。」
唯有这点必须守口如瓶。
我每天都诚心诚意地祈祷沙耶娜早日康复,不要被那些奇怪的家伙发现。
然而,事与愿违,原以为沙耶娜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却开始逐渐地衰弱起来。这里的环境果真不太适合它吗?
「这次很冰冷耶!」
我摸了摸沙耶娜的身体,不由得咕哝了一句。沙耶娜的体温好像不固定的样子。
「再这样下去,有点不妙。」
看到沙耶娜想移到光线良好的场所,兹克兹克也很担心的样子。
沙耶娜最近都会待在日晒充足的地方,或者飞到阳光射进来的窗边。从它很想取暖的样子来看,还是得待在温暖的场所才行吧。
「本想等沙耶娜康复后,放它遨游天空,但要它真正好起来,还是得让它回归大自然的样子。」
「话是这样说没错,可是要把它放回哪里呢?」
「没有头绪……沙耶娜,你也想回到外头去吗?」
我凝视着沙耶娜的眼睛,它那小而黑的眼珠子好像在述说「是」地回看着我。让野鸟沙耶娜回归自然,对它是最好的选择吧。虽然会觉得很寂寞,这样也好。
我相信兹克兹克所说的地点,于是,我们决定实行让沙耶娜回归自然的作战计划。
当天深夜,我和兹克兹克穿着容易行动的轻便服装,等待载运沙耶娜的车子到来。我们的打扮感觉好像要去郊游的样子,比起我们的决心,看起来轻松许多。不过,在某一方面来说,看到兹克兹克穿着这么普通,还真是稀奇。让人想帮他照张相,加在寄给海塞尔纳兹的照片中。
我们在照着兹克兹克家庭院的常备灯旁等候着。
「久等了!」
兹克兹克果然是叫卡伦来。
她开着有点圆形的小型车来载我们和沙耶娜。
「路有点远。长途旅行,请忍耐一下。」
那没什么,但卡伦开车……
不过,我和兹克兹克都没有驾照,也知道不能利用火车运送沙耶娜。用那么引人注意的运送方式,说不定会被那些寻找沙耶娜的家伙发现。开车才是最正确的方法。
沙耶娜很乖地待在移动用的篮子里。或许夜晚也有点关系,它连胡闹的力气也没有了。
既然决定要去,就不会犹豫。这里就拜托卡伦了。
「快一点!」
我催促兹克兹克他们。
兹克兹克坐在副驾驶座,我和沙耶娜则坐在后座。车子有点小,所以高头大马的兹克兹克好像觉得有点挤的样子。
「那个地方有在汽车卫星导航系统内,请依照它的指示走吧。」
「好的。」
卡伦二话不说地就开动车子。
平常话很多的卡伦,开车的时候好像不多话的样子。她戴上淡棕色的眼镜,紧张地一直往前开。
车子一直行驶夜路,我渐渐觉得昏昏欲睡。本来这个时间是我睡得最熟的时候,也没办法。
「玛丽小姐,还要很久才会到,想睡,你就先睡吧。」
不用兹克兹克说,我不知不觉地就睡着了。因此,他们两人后来的谈话我都没听到。
「那只鸟啊,随便把它放生好吗?它不一定是自然野生的,如果在当地繁殖生了混种鸟,可能会造成问题耶。」
「不用担心。」
「是吗?」
「嗯。那个……不用多虑。可以的话,就随沙耶娜喜欢好了。趁着我们还能为它做点什么事的时候。」
「这样啊?那么,你打算让它在那里待到什么时候?」
「一直到我满意为止。」
「你还是老样子,那么任性。」
「是吗?哎,或许是吧。不过……请允许我……就在那里……」
「谁允许你……啊,你太狡猾了,一看情况不妙,就偷睡!」
兹克兹克似乎就那样睡着了。可是,他比我还早醒来。
「早安!卡伦,你一直开着车吗?」
「没有。我有固定休息一下,而且,我还很年轻。」
嘿,比她更年轻的我,被她这么一讲也……感觉好像被人消极抗议的样子。卡伦一定也想住在兹克兹克的隔壁,激起她这种奇怪的对抗意识,我可不好过。
尽管如此,现在到底开到哪里了?看看周围,也完全摸不着头绪。只知道车子正行驶在几乎看不到人影、像荒山野岭的地方。
感觉就像在睡梦中走入异次元的空间一样。
不久,在兹克兹克的指示下,卡伦终于停下车子。
「从这里开始要步行,大家加油。我来搬沙耶娜吧。」
「不用了!我来搬。」
我小心翼翼地搬着篮子,避免让沙耶娜受到撞击,一行人便往山里走去。
虽然途中和兹克兹克轮流搬,但我觉得搬得最卖力的人还是我。
我们披荆斩棘地走在茂密的森林中,不久瀑布出现在眼前。那是个落差相当大的宏伟瀑布。从瀑布倾泄而下的流水声与四溅的水花,使周遭雾蒙蒙的。
风景很壮观,但道路在这里看起来好像完全中断的样子。总不会要我们爬到瀑布的上面吧?卡伦也绝望地仰望着上头。
「不是那里!这边啦。请注意一下自己的脚下。」
兹克兹克不顾我们的担心,就直接往瀑布的后面,也就是瀑布与山崖之间走了进去。瀑布的后面似乎别有洞天,有路可通的样子。
「喂,我们没带手电筒,怎么进去?」
「嘿,我们有灯啊!」
兹克兹克说着,举起会发光的短手杖。不,那不是手杖,好像是音乐会中所使用的萤光棒。有准备是很好,但手电筒不是比那种怪东西更好用吗?
洞窟比想像中的短,瞬间就走出来了。
这里到底是哪儿?
四周浓绿得让人以为是丛林,而气温热得令人直冒汗。
「这附近的地下有火山联系道路,所以地热很高。不过,范围极小。」
「居然有这种地方!」
我刚想说「就在我们住的附近」时,又重新思量了一下。这里可不保证是在附近。说不定远得出人意料之外呢!
「可以将沙耶娜放在这里了。」
一如兹克兹克所说的,至今一动也不动的沙耶娜开始在篮子里蠢蠢欲动。它一定是感觉到周围的环境变化。
恐怕篮子一打开,它就会飞走了。一想到这里,我的手就无法动。
「我来……」
卡伦看到我没有动静,想帮忙,但才一开口就被兹克兹克小声打断:
「玛丽小姐!」
「嗯。我就是为了这一刻来的!」
被兹克兹克这么一催促,我就把放在地上的篮子打开了。
沙耶娜慢慢走出来。不过,它并没有立即飞走。而是优雅地张开双翼,转身面对着我们。那个样子真的很漂亮。随风微微飘动的羽毛,真的很像燃烧的火焰。或许是因为这片土地的热气,它的身影仿佛被笼罩在水气中,有点摇摇晃晃。我想那绝对不是因为泪水的关系。
温暖的微风轻拂着我的脸颊。
沙耶娜飞上天空。飞得很高很高。一下子就飞到浮云那么高。
在蔚蓝的天空和白云的衬托下,沙耶娜深红色的身影,看起来真的好像一团火。不久,它的身影就像蔓延的火势般消失在云里。
仿佛与天空融为一体。
就这样永别了。
离别太简单了。不过,相逢始于一刹那,分别却是逐渐远去。即使看起来像是瞬间消失,只要不别开视线,它就会慢慢地、一刻一刻地消失。等它完全消失得无影无踪,那一定是接近永恒的漫长时间。
这样沙耶娜就能自由了吗?
我一直仰望着天空,有一片红色的东西从天空往我这儿飘落。是沙耶娜的羽毛!我想伸手接住它,它却变得模糊不清,消失了。
「沙耶娜是不死鸟吧。」
「嗯,对。」
兹克兹克明确地点头同意我的话。
我们从不可思议的密林归来后,我又睡着了。或许我的想法很愚蠢,这样一来,只有兹克兹克一人知道沙耶娜的行踪了。而卡伦也只是照着汽车卫星导航系统开车,特别是进入山区以后的道路,全部是兹克兹克带的路,所以她也不太清楚的样子。
当一切结束,我又到兹克兹克家中享用红茶时,突然有一根应该早就消失无踪的红色羽毛又出现在我的掌心。
是残留在车上或篮子里的羽毛粘上来的吗?或者是……
而眼前的兹克兹克,正把已失去意义的传单摺成飞机,往垃圾筒丢过去。
秋天是一阵和风
☆
我刚把雨伞合上,雨滴就毫不容情地落在我身上。
我并不是很讨厌下雨,而不太喜欢淋雨。下雨,就不能到外头去玩了。所以,我不太喜欢雨。况且,这里是露营地,就更不用说了。
「打扰了!」
我打了声招呼,不等对方回应,就直接进入邻居的帐篷。
一探头到里面,就闻到一股银桂的香味。花香好像也因这场雨而溜进来避雨的样子。
我弯腰爬进相当宽敞的帐棚里,兹克兹克正用着携带式的电灯在看书。
这是妈妈发起的露营大会,不知何故兹克兹克也来凑热闹。其实这也无可厚非,但连帐篷都搭在隔壁,真是冤家路窄。
「哎呀,玛丽小姐,时间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兹克兹克从看得入迷的书中抬起头来问。他白天穿着上次郊游的衣服,现在则换上平日常穿的宽松服装,是要当作睡衣吗?
「我觉得很无聊,所以来找你玩。」
「哎哎。」
兹克兹克对我的话苦笑了一下。
不过,无聊是真的。
本来这个露营大会是「看星星大会」,不巧碰上这场雨,破坏了这个特别的企划。
「可是,下雨也是没办法的事,不是吗?」
兹克兹克指着敲打帐篷的雨滴声,说道。雨滴像孩童打鼓的声音般稀稀疏疏地持续演奏着。
「哦,那些你干嘛看那个?」
我往帐篷挪进去,盯了一眼兹克兹克手中的书。
「啊,这个呀。哈哈哈哈……」
兹克兹克慌忙地想掩饰,但为时已晚。
其实他看的并不是书,而是介绍这个露营地的小册子。那本小册子有点厚,详尽地解说从这里看星星有多美。大致上,兹克兹克也会接受妈妈的邀约,也是因为看了这本小册子的缘故吧。
「兹克兹克,别打哈哈了,你不是很期待吗?」
有点不干脆耶!
「嘿,我没否认。对了,令堂怎么了?」
兹克兹克苦笑了一下,一副很不可思议地问。妈妈只是说即使我常来玩,也不能半夜一个人来。
哎,被人这么说,也没办法。
发生沙耶娜那个事件时,虽然有正当的理由,而且卡伦也在,先斩后奏还是不太好。在外面坐了一整天的车子,被人冤枉自己贪玩,也无可奈何。幸好,兹克兹克事先跟妈妈仔细说明过,事情才没有闹大,以为我被人绑架或离家出走了。
不过,事后兹克兹克比妈妈骂我骂得更凶,责备我没有好好说明事情的原委,实在很没道理。相反地,妈妈因为知道我跟兹克兹克在一起,看起来一点儿也不担心的样子。为什么妈妈相信邻居这个外人比相信自己的亲生女儿还要多呢?真是想不通。
「早就去小木屋了。大体上,只有想露营的人才会来这里吧。不过,妈妈好像一开始就打算在小木屋悠哉悠哉渡假的样子。还好意思说是为了要让我体验大自然什么的。她自己也该好好体验一下露营的滋味才对啊!」
哎,妈妈这个室内派说要去露营时,我就该发现的。这里是山中小木屋式的饭店所拥有的露营场地,完全是以小木屋为主体。妈妈把我打发到营地,摆脱我这个累赘,现在一定跟附近的欧巴桑狂欢去了。
「真是的,不晓得来这里干嘛!」
我沮丧地叹了一口气。
「这样啊。那么,我们去赏月好了。」
「什么!」
不好,感觉兹克兹克又要开始说些奇怪的话了。
大致上,因为现在下雨,事情才会变成这样。而且,赏月,要干啥?
「一边赏月,一边喝酒、吃丸子,是东洋的一种节庆哦!」
「不会吧?又来了……」
我抱着头说。
又是祭典!不过,为什么兹克兹克知道的都是这种事。他搬来这里之前,曾在那些国家混过吗?如果是这样,应该知道的更加详尽才是啊!兹克兹克在奇怪的地方总是打马虎眼。
「雨大致……」
「好像停了耶!」
兹克兹克的话,让我不禁侧耳倾听。
真的哩!敲打帐篷的雨声好像不知不觉地消失了。不过,即使如此,也不能断定雨完全停歇了。
我慢慢地往后退出帐篷,兹克兹克也随后徐徐地走到外面。
我举起手,只觉得夜气湿湿的,并没有感到雨滴。
雨的确停息了。
兹克兹克不可能预知雨会停吧?或者,他是从气象预报或哪里得知雨会停的?
「可是,天空阴阴的。」
我仰望着漆黑的天空说。
雨虽然停了,但乌云并没有完全散去。这样,别说是月亮了,连星星都看不到吧?
「嗯,的确阴阴的。」
兹克兹克一只手拿着灯,走到我身边。
不用说什么,一开始就不太可能看得到月亮。
「我们等会儿再看吧。」
由于兹克兹克的提议,于是我们就坐在露营地烤肉的椅子上。幸好桌子附有大伞,所以屁股不会弄湿,但夜里的椅子相当冰冷。
感觉有点风。天空的云层也流动着,而月亮完全没有要露脸的样子。不晓得要在这里坐多久?
还真有点无聊。
「月亮不会出来了啦。不晓得躲到哪里去了!」
我不禁咕哝了一句。
「是啊!它一定是躲起来了。」
兹克兹克猛地拍了一下手,如此说。是不是又想到什么了?
「我们去找找看吧。」
不好,我们不是从刚刚就一直在找吗?难道要离开这里跑到别处去寻吗?
「光是在这里等,月亮是不会露面的。走吧,我们一起去找月亮吧!」
兹克兹克不等我回答,就开始往前走。
哎,与其一直呆呆地在这里等,还不如做些什么事来得好吧,即使是漫无目标。
而且,不知怎地总觉得兹克兹克和这里的夜色很相配。如果要问我是哪里,我也说不上来。不过,自己也想一探究竟,所以也开始跟在兹克兹克后面。
突如其来的半夜散步,跟兹克兹克在一起应该没问题吧。总不会在露营地碰到森林大熊。如果不幸碰到,我想兹克兹克会有办法应付。一定是……大概吧。
夜晚的森林,味道闻起来和白天完全不一样。或许和刚刚的那场雨也有点关系,感觉有些神秘又有点浓郁。
我们在林间小道走了一会儿。灯光只有兹克兹克手上那盏灯。
尽管如此,那盏灯的光线白得很异样。比起火焰燃烧的光线,感觉比较接近萤光灯的色调。因为,时下的灯都是电池式或什么的。而它就像字面上的意思,是近于萤火虫所散发出来的光芒,给人很不可思议的感觉。没错,它一定是很宁静的光。
那个光线开始照着我们前进的道路。
由于周遭的景致并不是很熟悉,所以这里看起来很像一个不可思议的世界,其实这里应该只是露营地的散步道。结果,我们只是在庭园散步而已。
走了一阵子,来到一个小湖边。天空连一颗小星星都没有,湖面看起来好像黑曜石的镜子或黑咖啡一样。
「天空看不到月亮,它一定躲在地下。」
「是啊,月亮没出息地躲起来了。」
我们走在湖畔聊着天。即使是聊天,也只是一搭一唱地说说而已。
月亮依然不会出来的样子。不过,等月亮出来了,这个漫无目的的散步也会结束吧。
「即使是月亮,或许它有时候也想藏起来。待在天空的话,有时也会像今天这样乌云密布吧。」
「可是,它不待在天空怎么行?无论如何,它是月亮啊!」
我希望月亮至少要有点志气。
「话是这么说……」
「堂堂正正地出来就好了嘛。它可是月亮啊!」
「哎,或许是吧。不过,我觉得自己可以把月亮找出来。」
果然不是认真的。只是打发时间而已吧。既然如此,你就老实地说想要散步嘛!
「讨厌,我每次都是很认真的。」
虽然他不能信任。
「如果月亮不在天空,它一定是藏到湖里面了。」
才怪!月亮高挂在天空,是不争的事实。它只是被云层遮蔽了,不是吗?
「云会隐藏秘密,有点靠不住。所以,我们现在还没有找到月亮,这个嘛,如果要把月亮藏起来,一定是藏在水里吧。」
「等我一下。」
兹克兹克抬头瞥了天空一眼,就把我留在原地,开始寻找什么。
兹克兹克人在稍远的地方,他的身影在淡淡的灯光照射下,有时看起来像黑色的剪影一样。那个样子真的很像在黑夜中出没的魔法师。
啊,自己或许就是想确认这件事。兹克兹克现在的模样,跟我想像的魔法师的样子很接近。
「玛丽小姐!」
兹克兹克大力地摇着灯呼唤着我。
我走近一看,原来那里是搭船的地方。码头停了好几艘露营者可以自行使用的天鹅船。
「我们去找找看吧。」
兹克兹克指着身边的天鹅船说。并把手上的灯巧妙地挂天鹅的嘴上。
这种时候,拒绝也是白费力气。而且,我也有点兴趣想知道把船划到湖里会怎么样。
于是,我和兹克兹克一起坐进两人坐的天鹅船里,开始用力地踩踏板。它的构造和自行车一样,坐在里面的人各自踩着踏板,船就会前进。
天鹅船在湖面顺利地滑动还好,但怎么觉得它好像在蛇行……
「玛丽小姐,你太紧张了。」
不,那是因为兹克兹克太悠哉的缘故吧。平常就是个室内派,又没锻炼过,因此连年轻女孩子的脚力也不及。而且,这艘天鹅船的构造有点怪。没有方向盘或舵,船好像会因左右乘客的踩踏速度而蛇行。这样步调完全不能配合,哪能直线前进呢?这对乘客来说,是一种陷阱。
还好不会撞到东西,如果是自行车或汽车,现在早就出事了吧。
「兹克兹克,你要配合我一下啊!」
「是托克托伊克!」
哎,我希望你现在动脚而不是动口。
尽管如此,他现在依旧顽固地修正自己的名字,真是个固执的人。不会觉得很无聊吗?
「用力踩!」
「好。」
我们的步调慢慢地一致了,总算往湖的中央前进。
前进的方式虽然很笨拙,哎,就是这么回事。船还是在蛇行,不听使唤。
天空不知不觉地微微放晴。并不是乌云不见了,而是感觉云层变薄了。藏青色的天空仿佛蒙了一层黑色的薄纱。
因此,星星隐约可见。不过,完全感觉不到月亮要穿透薄薄的云层绽放光芒的样子。大体上,随着日期的不同,月亮的盈亏和位置应该也不一样,所以这个时间不敢保证能看得到月亮。
算了,来到这里说不好玩是骗人的,但也够了吧。兹克兹克大概也满意或死心了。
「好像看不到耶。」
「不,才不是!」
兹克兹克指着某处给快要放弃的我看。
「你瞧!那里。有月亮哦!」
我凝神一看,就在船的旁边可以看到一道苍白的光芒。
那不是黄色,感觉是苍白的月色。不过,这道光给人的感觉好像在哪儿见过的样子。从它的角度来看,是不是挂在天鹅船的灯光映照在湖面的呢?
「不太一样耶,那只是一种反射吧?」
证据就是,抬头望着天空,根本看不到月亮。
「不是、不是。没那回事。只要你相信,纸月亮也能变成真月亮,发光的月亮也能变成真正的月亮。」
嗯,那只是你一厢情愿的想法吧。
通常坐这种天鹅船连湖面的反光都不太能见到。兹克兹克竟然能发现它。
我稍微探出身子,想更仔细地看一看兹克兹克所谓的月亮光。这样子或许有点愚蠢吧。此时,我突然一个不平衡,天鹅船顿时倾斜得很厉害。
「啊!」
就在我快要掉到湖里时,兹克兹克刚好在千钧一发之际,牢牢地抓住我的肩膀。在我的鼻子碰到水面之前,身体突然被拉了回去。我们就那样地猛然摔倒在船上。
「好痛痛痛……」
「啊痛痛……玛丽小姐,你很重耶。」
兹克兹克被我压在下面,发出毫无紧张感的哀叫。身为一位淑女,通常都会先给对方一巴掌。
两人摔倒的力道,又使得天鹅船持续大幅度地左右摇晃。简直就像天鹅在摇头一样。
幸好我们是倒在天鹅船的座位上,暂时动弹不得,觉得拘束而已。虽然有点不好意思,但现在站起来的话,肯定会掉到水里。
而衔在天鹅嘴里的那盏灯也一下子掉落湖里。随着「扑通」地一声,灯光也沉入了水底。
兹克兹克所说的月光也沉没海底了。不对,这里是湖泊啊!
灯光一消失,周围即变得一片漆黑。
这么一来,要回去搭船的地方或许有些困难。还好这是个小湖泊,笔直地踩踏过去,也许可以到达岸边。不过,我们两人踩踏的速度完全不一致,希望不会在湖泊的正中央一直打转才好。
「灯没了,回去有点困难耶。」
「我不这么认为。你看!」
被我压在下面的兹克兹克,指着天空说。
他又想说什么了?我慢慢地爬起来望了天空一眼。一轮明月正高挂天空,散发着光芒。月光使得周围的风景又清晰可见了。
月亮真的出来了耶!
这是因为天空放晴,所以才看得到月亮吗?很难想像刚刚的反射是真正的月亮,而且是从隐藏的湖中出现的。
于是,我们靠着月光设法回到了原来搭船的地方。不用说,当然是我命令兹克兹克拼命踩踏板的。
「这样,就看得到月亮了。」
当我们坐在湖畔的长椅上,兹克兹克不晓得从哪里拿出两罐咖啡。之前他到底把咖啡藏在哪儿?咖啡对因夜间的冷空气而变得有些冰冷的身体来说,很温暖。
天空已经完全放晴了。明亮的圆月有些薄雾,满天星斗闪烁不停。并且,把夜晚的湖面照得异常美丽。
湖的中央也有月亮的倒影。那是真正的月光,还是沉入水中的灯光呢?或者,浮在空中的月亮是湖面的月亮的反影?
按常理来判断,答案很明显。不过,不知道答案是哪一个,也满好的。而且,这种事无论是哪一个答案,或许都不错吧。
月亮太漂亮了,就不用太计较了。
「赏月,也满好的啦。」
我望着两个月亮说。
☆
「不给糖,就捣蛋!」
戴上尖尖的帽子,拿着有星星的手杖,肩上披着黑色的斗篷,我试着大叫。
「好,很完美。」
我对自己映在镜中的身影很满意。如此一来,万圣节的化妆就完成了。再来,只要走到隔壁。
此时,兹克兹克似乎正在庭院做什么怪事。地面突然开了一个大洞,而我完全不知道这件事。
「嗯,伤脑筋耶。」
呆立在庭院的兹克兹克,对我来说是个绝佳的猎物。
我悄悄地走到他背后。
嘻嘻嘻嘻。
「不给糖,就捣蛋!」
「啊哇哇哇……」
本想从后面吓他一跳。不过,受到惊吓的兹克兹克,却挥着手失去平衡地要跌到洞里去。此时,我才发现那里有个洞。别开玩笑了,那个洞又大又深耶!这样掉下去,可能会受伤。
于是,我立即抓住兹克兹克的身体,想把他拉回来。可是,我的身材和力气跟兹克兹克差太多了。不能像上次快掉进湖里一样,扭转形势。
「啊,兹克兹克!」
「是托克托伊克……」
刚觉得这个对话也太怪了吧,我们就这样掉进洞里了。
天旋地转。
没错,简直就是天旋地转!我眼前一黑,瞬即失去意识。等我醒来,发现自己和兹克兹克两人不知何故倒卧在原野中。
我们应该掉到洞里啊,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这里应该是兹克兹克的庭院,但根本看不到他家和我家。我是不是在做梦?
「这里是哪里?」
我们慢慢起身,环顾四周。
「嗯,我也不知道。掉进洞里,应该是在地下吧。」
「怎么可能!又不是爱丽丝梦游仙境!」
原因一定是出在兹克兹克身上。一定是这样。
「我也是受害者耶!」
上诉驳回!
「哎,没办法。总之,我们先找回家的路吧。」
好像也没其他能做的事。既然莫名其妙进来,就看着办吧。暂时走一步算一步了。暂时哦。
这时的我,不知何故很快地就适应环境。
「走吧。」
我们开始停不住脚地走起路来。
尽管如此,举目所见尽是一片原野,只有一条看似毫无止境的小路。不过,四处长满了高大的树木,偶尔也有像记号般的岩石或池子。这里的地形和植物的分布出乎意料地简单。说起来,有点像庭园式的盆景。
我们一直往前走,也出现许多看起来像叉路的地方。不过,我们根本不晓得往哪条路走才好,所以只是一直往前走。
因为掉进洞里,我以为这里只是个单纯的地下王国,却有天空。天空又蓝又清澈,感觉很舒服。微风也是一样,如果不是在这种情况,这趟路程应该是一个令人非常愉快的散步。
「不过,玛丽小姐,你这身打扮到底是什么?」
兹克兹克现在才提到我身上的装扮。
「不给糖,就捣蛋!」
我掀开斗篷挥起手杖。
「啊,万圣节吗?我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这对喜欢庆典的兹克兹克来说,还真稀奇哩!
尽管如此,不管走到哪里,景物依旧一成不变。而且,对时间的感觉好像越来越淡的样子。
「我们休息一下吧。」
兹克兹克找到一棵目前看到最高大的树木,说道。不晓得那棵是什么树,看起来相当老。树干的中间空了一个大洞,横生的枝条上,茂密地长了许多像八角金盘的大叶子。
「好啊。」
总觉得再这么走下去,不会有任何进展。或许稍作休息思考一下,会比较好。
这里天清气朗,宁静又舒适。我和兹克兹克在树下并肩休息,不知不觉地困了起来。
「哎,有地图就好了。」
我嘟哝着想要不可能会有的东西。
「上面好像有什么东西耶!」
兹克兹克抬头望着树梢。
我站起来看看到底是什么,映入眼帘的是──长在我们当做休憩场所的树上的大叶子。
「这是什么?」
我把兹克兹克摘下来的叶子拿在手上,不禁大叫。
叶子变成了地图。叶脉是道路,还把一些像是当记号的树木、岩石和水池标示出来。不,说这些像记号的纹路是自然浮现的,或许比较正确。
太好了,一下子手上就有地图。哎,自己之前还在怀疑为什么叶子会变成地图呢!总之,仔细一瞧,长在这棵树上的叶子,难不成都会变成地图?如果所有的叶子都一模一样,那就没问题,但摘了好几片下来一看,每片叶子所显示的地图都有点不太一样。
「这样,根本不知道哪一片才是真的。」
不,那是在叶子地图和这个世界的地图是一样的情形之下而言的。其实,叶子变成地图与这里的地图记载在叶子上,是不同的两码事。
「那是只有想要地图的人才看得懂的。嘻嘻嘻嘻。」
突然响起一个陌生的声音,我吓了一跳,看了看四周。
「哎呀!这种地方竟然有这么稀奇的东西。是『蘑菇』还是什么?」
兹克兹克似乎发现了什么。可是,「蘑菇」?
「哼!太失礼了吧。」
那个被兹克兹克称为「蘑菇」的东西说话了。咦,为什么它会说话?
我攀着兹克兹克的背,垫起脚尖,想确认一下这个声音的主人到底是谁。
树树上竟然长了一个小小的马头。不,这不是西洋棋的骑士吗?可是,这种东西为什么会长在树上?而且,居然还会讲话!
「那个就是『蘑菇』吗?」
「我不是说『不是』吗?真是的,外行人就是这样,让人受不了。」
骑士说着,就在树上滑动起来。然后,一看到合适的叶子,就开始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等等!你在吃什么?」
「吵死人了!我吃什么,是我的自由!」
骑士边吃边回嘴。
话是没错,但你现在吃的说不定是我们需要的地图。
「喂!你不要吃了。它可能是这里的地图耶!」
「才怪!」
被他给打败了。
「嘻嘻。」
啊,当我踏脚时的兹克兹克,他的背脊微微颤抖着。是在窃笑吧。
「这片叶子没有这里的味道。」
这样就明白了吗?
「我想知道这里的出口。」
兹克兹克突然揪住我的肩膀,皱了皱眉,开始和骑士交涉。你每次不是只要微笑就能解决一切吗?
「出口吗?」
「是的。」
「它写在叶子地图上。」
真想把这名骑士抓下来海扁一顿!
「那么,是哪片叶子?」
「这种事,你这个魔女不是知道吗?」
骑士对有点发火问问题的我回了一句。我现在是穿着魔女的装扮,又不是真的魔女!
「就是因为不知道,才要问你啊!」
「哎呀,你这算哪门子的魔女。哼!」
哟,现在居然在嘲笑我。
「什么嘛,西洋棋会说话,真是臭屁!」
「会说话不可以吗?不喜欢的话,你就让我不能说话啊。你不是魔女吗?」
越听越令人生气!
「我又不是魔女!」
「你不是魔女!那你干嘛打扮成那样?」
「哼,我现在就仔细地告诉你!」
我话还没说完,就伸手往骑士抓过去。不过,对方不愧是一名高手,立刻就避开我的魔爪。一溜烟地逃走了。
「嘻嘻嘻,怎么可能那么简单地……咦?」
「好了、好了,你只要乖乖地告诉我们就可以了。」
骑士才刚想夸耀自己赢了,却被兹克兹克一把捉住。谁叫他只光忙着应付我,自作自受!
「放、放开我!」
骑士在兹克兹克手中不断挣扎。不过,再怎么挣扎也没用,简简单单地就被人从树枝上硬扯下来。
「不可以逃走哦。」
「你这个假魔女,还装得一副很伟大的样子……」
「玛丽小姐真的是魔女耶。」
兹克兹克一本正经地说,抓着骑士的手更用力了。
「好紧!」
啊,把他捏碎了可就麻烦了。
「听好!如果你不告诉我们哪个才是真正的地图,我就从上把你压碎,让你变成跳棋的棋子。这点魔法,我还是会的。」
我用手指弹了一下骑士的鼻尖,狠狠地恐吓他,杀杀他的威风。
「我不是说过吗!地图只有想要的人才看得懂。总之,你挑一个看看。」
骑士突然改变态度。
没办法,只好姑且找找看。不过,也不晓得哪一片才是真的,一片一片找,太费事。只能靠自己的直觉了。
「来,选吧!」
骑士催促着。一副狂妄自大的样子。
「嗯。哪一个才是真的呢?真正的地图,请你报出名来。」
话才说完,明明没有风,却有一片叶子翩翩起舞。
「兹克兹克!」
我催促着,兹克兹克一伸手就把那片叶子摘了下来。
仔细一看,在叶子中央附近的一棵树上,有一个像是我们现在所在的红色箭形符号。
「好像就是这片。」
「很好嘛。那么,我可以吃那片叶子吗?」
骑士流口水地问满心欢喜的我。而我不容分说地就从兹克兹克那里把骑士抢过来,丢到那棵大树中间的空洞。
好球!
「──我可以吃吗?」
洞里面传来骑士仍不死心的回声。
「不可以哦。」
兹克兹克对着洞穴温和地回答,之后再也没听到骑士的声音了。好像完全死心了。
「那么,我们该往哪里走?」
我懒得再去理会骑士,于是把展开的叶子地图拿给兹克兹克看。
「这是什么?」
兹克兹克指着叶子上的空洞问。
「什么,是虫子蛀的……对了,是洞穴!」
我想既然这片叶子是地图,上面就不会有毫无义意的空洞。会不会这个洞穴的所在地,实际上真的有一个洞穴存在?我们从洞穴掉下来的,或许再掉回洞里就可以回去。
「也对。总之,我们到那里看看吧。」
得到兹克兹克的同意后,我们又开始出发。
「不知道我们走到哪儿了?」
走了一阵子,我重新看着地图。
虽然知道目的地在哪里,却不晓得现在是在什么地方,有点伤脑筋。
「这个嘛,如果有什么记号就好了……哎呀?」
兹克兹克看着我递过来的地图,好像发现了什么。他把地图拿高,透过日光瞧着。我也从下面往上看,透过日光的地图上,好像有一个红点。
「从那个地点来看,会不会就是我们现在的位置?」
我们试着往前走几步,那个红点也随之移动。好像正如兹克兹克所说的一样。这样一来,方便多了。
尽管如此,洞穴的所在地似乎比我们想像的更远。到底还要走多久?虽然刚才休息了一下,现在早就走得很疲累了。
「为什么非得走得这么辛苦?如果有个自行车或什么交通工具就好了。」
「是啊。我们来祈祷请谁来帮帮我们吧。」
「如果祈祷有用的话,我一定会照做。」
我停住脚步,把星星魔杖高高举起。
「请出现一个帮手吧!」
我自暴自弃地喊着。
「你在叫我吗?」
突然响起一个声音,我吓了一跳,转头一看。
一个穿着典雅的女仆服的女孩子,正拿着扫院子用的扫帚在打扫路边。感觉她和这个世界的景象很相配的样子,但在街道的正中间扫地,也太不合理了。我不由得羞红了脸,这个女仆一定目睹我刚刚摆出施魔法的样子。
「哎呀,不是吗?」
我支吾其词,好像太过武断了,女仆也羞红了脸。
她有一头黑色长发,长得很可爱,但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似地。
「请问,你在这里做什么?」
兹克兹克很自然地问女仆。
「我在出租交通工具。」
女仆嫣然一笑,高兴地回答。感觉她好像正在等人问问题的样子。尽管如此,刚才完全没发现,这个女仆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在她出声之前,一点儿也没察觉。
「交通工具……」
「是的,就是这个。」
女仆用可爱的声音说着,两只手抓着扫帚往我们一指。
扫帚,扫帚吗!
「是的,没错。魔法师的交通工具,当然是扫帚啰。」
或许是这样,但我只是打扮着好玩。不过,那枝扫帚真的能坐人,也太离谱了吧。
「我们可以坐吗?」
「主人,请。」
咦,兹克兹克到底什么时候变成主人了?
「这样一来,轻松多了。」
在这个不合理的世界,好像可以坐扫帚在天空遨游的样子。如果这样能一下子飞到目的地的洞穴,就太好了。拜托啰!
「飞啊,飞啊!」
我大胆地跨坐在扫帚上,使劲地喊着。
什么事也没发生……
「没有效嘛。兹克兹克,你来试试看。」
兹克兹克被我这么一说,也跨坐在我递给他的扫帚上。不过,依旧毫无动静。魔法师也这么没用。他果真是个普通人吗?
「根本不会飞嘛!是不是瑕疵品?」
我怀疑地瞪了女仆一眼。
「不好意思,那个是两人用的。」
女仆突然被我数落,战战兢兢地回答。
「你怎么不早说呢?」
「对不起、对不起。我来帮忙!」
女仆慌忙地把扫帚抢回去。双手握着扫帚的柄端,努力将扫帚维持在水平状态。哎,我觉得她那个样子,只是胡乱使力。证据就是,她用力用到脸红脖子粗,整个人还有点抖起来。不过,她摆那个姿势,我有点不太好意思跨坐上去。我穿着长裙,跳上去就会跟女仆面对面。
没办法,只好像坐在长椅上一样,侧坐在扫帚上。兹克兹克也同样地坐在我旁边。
「好了吗?要飞了哦!」
女仆一放手,扫帚就轻飘飘地浮起来。它的飞行高度,大约离地面一公尺左右。再高好像也飞不上去的样子。
「再见~~路上小心~~」
女仆精力充沛地挥着手目送我们离去。
「好像跟走路没两样耶。」
坐在慢吞吞、低速飞行的扫帚上,我有点失望地说。
「不过,还是有帮助啦。」
「嗯,是比走路好一点。」
我还以为它会像电影一样飞得很快呢!
「不过,这样有点危险耶。」
经他这么一提醒,还真的哩!实际上,在此之前,我们有好几次差点从扫帚上滑下去。虽然跨坐比较稳,但突然加快速度,裙子飞起来可就不妙了,所以暂且不管它。
我们轻飘飘地一直飞着,飞到屁股都有点痛的时候,总算快到达目的地的洞穴了。
「应该在这附近。」
我和兹克兹克一起环顾四周,没有看到地图上的洞穴。周围杂草丛生,不太好找。
「找不到洞穴,是不是因为我们一开始就弄错了?」
虫蛀的洞推测错误,一切就白费了。
「不,不一定。我们姑且找找看吧。」
由于兹克兹克的提议,我们就进入草丛中开始找寻洞穴。
走了没多久,覆盖地面的杂草就变成我们所熟悉的事物。其间,还可以看到一些零星的白花。
「这是三叶草(又称幸运草)吧。要不要休息一下?」
「好。」
我一屁股坐下来,就直接往三叶草上一躺。整个视野都是蓝蓝的天空,感觉很舒服。
说起来,我小时候常在河边摘三叶草玩。并用它来做戒指或皇冠。
「好怀念哦。我也记得。」
哎,很难想像兹克兹克也会编花冠。
「嘿,我现在也会编哦!」
「我也会!」
我有点想跟他别苗头,立刻起身开始摘三叶草。
摘了几根后,突然发现三叶草的草丛中有什么东西在动。
我偷瞄一眼,发现那是一个小矮人。
哎,我连惊讶的力气都没有了。在某方面来说,他是可能存在的,或许比长在树上的西洋棋好多了。
那个小矮人不知为什么在摆弄着叶子。好像想在三片叶子上加个心形叶子,做成四叶草的样子。
对方并没有察觉有人在,所以我很感兴趣地注视着他的动作,而兹克兹克也跑到我身后一起看着那个小矮人。
「很不错嘛!」
当小矮人完成四叶草的时候,兹克兹克不禁发出钦佩的声音。
「你们是谁?」
吃惊的小矮人跌坐在地。
「啊,抱歉。我们不是故意要吓你。」
兹克兹克道着歉,顺便向小矮人询问洞穴的事。
小矮人大致听完后,抱着胳膊开始思考。
「我的工作是收集心形叶做成四叶草。我有没有在这边看到洞穴……不对、不对,等等……嗯……」
「你知道什么吗?」
「我快要想出来了,不要吵我!」
才问一下,就生气。似乎是个很难相处的家伙。这样,只好暂时不去理会他了。
我决定退一步,等待小矮人想起洞穴。
大致上,对方很认真地为我们思考,但想得未免太久了。让人等得有点不耐烦。
闲得无聊,就用刚才摘的三叶草做花冠。
「怎么样?不赖吧?」
我向兹克兹克炫耀自己做好的花冠。
「你真的会做耶!」
你不相信我吗?有点出人意料。
兹克兹克坐在地上,我便把做好的花冠往他头上一丢。花冠即轻轻地飞过去,恰好落在他头上。
「我是套圈圈的棒子吗?」
兹克兹克有些迷惑地说。
「很像啊。」
他的表情很滑稽,我不禁莞尔一笑。
「好,很像。而且,这是玛丽小姐做给我的耶。」
「谢了。」
我走近兹克兹克,把他头上的花冠挪了一挪,调整一下位置。这时,有什么东西落了下来。
「哦!那是……」
小矮人一眼就看到,飞快地跑过来捡起它。
「这个相当有意思。」
小矮人捡起来的是,二片绿色的心形碎片。小矮人拿到它,便喜孜孜地开始做起四叶草。
「等一下……」
「嘿,安静地等一会儿吧。」
小矮人一开始就不太理睬我们,也就罢了,或许我们不用管他,自己去找洞穴还比较好。哎,也许稍微休息一下,也不错?嗯,就先这么办吧。
「好了,这样就行了。」
小矮人发出欢呼声。
「你想到什么了吗?」
小矮人无视于我的问题,各自给了我和兹克兹克一个四叶草。
「这样会有好运哦。」
「哎,比起这种骗人的八卦护身符,你告诉我们洞穴在哪里,还比较令人高兴。」
「你说什么?这种四叶草是百年难得一见的东西耶!可别辜负了我的好意。一定会有好运降临。再见!」
小矮人一个人兀自说着,也不理我的挽留,就消失在草丛中了。
「唔,这下子伤脑筋了。」
「简直是浪费时间!这种东西会有任何帮助吗?」
兹克兹克把四叶草递过来,我不禁叹了口气。就在这个时候,突然有什么东西拨开杂草跑过来。心想是什么小动物吗?往那里一瞧,对方轻轻跃了一大步,就把兹克兹克手中的四叶草一口吃掉。
「嗯,味道有点怪,不过满好吃的。」
是兔子!海塞尔纳兹的亲戚吗?
「喂,你干嘛!」
那只兔子被我一骂,慌忙地拔腿就逃。
往哪里逃!我紧追着。兹克兹克也追过去。
接下来,看谁跑得快!
那只兔子的动作很敏捷,但毕竟没我们聪明,受到我们双面夹攻,只是到处乱窜。最后跑累了,就被兹克兹克给逮到了。
「嘿,我们该使你怎么办呢?」
我一吓唬它,被兹克兹克捉住耳朵的那只兔子就哭着开始道歉。
「抱歉、抱歉。我只是觉得它很可口,所以才不小心把它吃掉。我什么都愿意做,请放我一马吧。」
兔子两手合十拼命求饶,而我只能叹气。
又不是要在这里把它烤来吃。
「既然如此,你知道这附近有洞穴吗?可以再给你一片四叶草哦。」
「洞穴?啊,那个我会想办法,请再给我一片。」
算了,拿着四叶草也没用,就赏给它吧。
「哇!」
由于兔子保证自己不会逃跑,兹克兹克便放开它的耳朵。重获自由的兔子一口就吃掉我递给它的四叶草。
「真是人间美味啊!」
哎呀,和兹克兹克的四叶草有差那么多吗?
「嘿,我就挖一个洞穴给你们吧。」
「等等,你挖的洞穴根本没用!」
兔子不理睬我的制止,在地上画了个小圆圈,就开始绕着圈圈跑起来。然后,兔子的身影好像残像般开始分裂成好几只兔子。不久,在那些兔子绕着跑的圈圈中间,突然出现一个洞穴。哎,那种挖洞的方式真是前所未闻。
「挖好了。多谢招待!」
那些兔子一站定,就四处逃散了。
「该怎么看待这个?」
「洞穴的位置大概是在这里。反正又没有其他的洞穴,就进去看看吧?」
兹克兹克看着叶子地图说。
我们应该从最初的地方走了相当远的路,但现在的位置似乎刚好是洞穴的所在。地图上的反应,是不是指现在的位置移动,洞穴也会跟着移动?
「也没有其他方法了,我们就跳进去吧。玛丽小姐,可以吗?」
「等、等一下……」
我才出声阻止,兹克兹克就跳进去了。
哎,没办法。我也决定跟着往里头跳。
视野立刻变得一片漆黑。抬头往上看,连进来时的洞穴也看不到。兹克兹克的身影当然也消失无踪。我就这样一直往下坠。
「兹克兹克……兹克兹克!」
我大声喊着,但没有回应。
这里不该是会让人走散的空间。虽然自己应该一直往下落,但现在都还没掉到洞底,这一点实在有点诡异。而且,落下的速度非常缓慢。这样的话,即使掉到洞底也不会摔死、一命呜呼,可也不晓得什么时候才会到达底部。
「兹克兹克!」
果然没有回应。觉得有点……不,相当不安。现在的我孤伶伶的。
都好不容易来到这里了。自己之前的努力到底算什么?
一想到这里,我突然发现,所谓「努力」,绝对不是只有自己一个人在努力而已。
毕竟地图是因骑士而拿到的,有了女仆的扫帚才能轻松地前进。能够发现这个洞穴,也是缘于小矮人做给我们的四叶草,最后兔子才会为我们挖了这个洞穴。可是,我却没有对他们任何一个人说声「谢谢」。完全忘了!
因此,自己才会和兹克兹克走散吧?
如果就这样一直往下坠,该怎么办?至少也要跟兹克兹克道声谢啊!
所以,我一定要回去。
我伸出手想找寻出口。这个动作幻化成淡淡的火焰轨迹。
「什么,这是……」
我一面往下坠,一面像在空中游泳或飞翔似地挥动双手。这个动作被火焰装点着。与其说是往下落,感觉比较像在漆黑的空中遨翔的样子。
不久,火焰跑在我前头。
『这边啦!』
感觉有人的声音。一个很耳熟又完全陌生的声音。
当我想往那边前进时,火焰逐渐变得又大又猛。前方可以看到光线。是出口吗?
「谢谢你引导我出来。」
不久,我的视野被光线包围,只看得到一片白色。
「玛丽小姐,你醒醒!」
「兹克兹克?」
光线太刺眼了,我不禁眯起眼睛。
「太好了!我还以为你怎么了?」
「怎么回事?」
我似乎和兹克兹克一起掉到洞里而失去意识的样子。现在则是在兹克兹克家的客厅,躺在打开的简易床铺上。兹克兹克还是让人搞不懂,家里居然有这种东西。
我昏了过去,不晓得有没有撞到要害,兹克兹克好像相当紧张。哎,我不醒人事,兹克兹克却毫发无伤,令人有些不解。
医生大略帮我看了一下,既没有外伤也没有内伤的样子。嗯,那边的记忆当然不复存在。不过,我既然没有受伤,那为什么会昏过去呢?一团谜。
令人想不透的是,自己失去意识时所发生的事。难道这些都是梦境吗?实在太轻松了。
这个梦未免太可笑了,而且又奇怪地觉得很熟悉。
「是吗?我现在要去泡壶热茶,请等一下哦。」
兹克兹克只把我的话听一半,就消失在厨房了。
你就多理睬我一下嘛!我往厨房望了一眼,刚好看到一个面善的女仆端着脸盆和毛巾通过门口。
「谁?刚刚……啊!」
我猛然从床上起身,感到一阵晕眩,走路摇摇晃晃的。算了,这次就放你一马。我一定是又看到幻觉了。
不久,兹克兹克端了茶过来,我起身走到桌子旁。
「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哦。我梦到自己掉到一个洞里,不知何故来到一个地下世界。我在那里受到许多人的帮忙,却连一句道谢的话都没说,真是过意不去。我完全忘了向对方说声谢谢……」
「哎呀,他们不会在意那种事的啦。大伙都明白,自愿助你一臂之力。」
「是吗?对了,我一定要跟你道谢。谢谢!」
虽然是梦中发生的事,不分清楚,感觉不舒服。而且,兹克兹克在我昏迷时照顾我,也是不争的事实,所以我应该好好地向他道谢。
「哪里,哪里。我就代表小矮人和兔子接受好了。」
咦,等一下!
「为什么你知道我梦里的内容!」
我不是在做梦吗?喂,这是梦吧。请你这样说。
我们又不可能做同样的梦,为什么?
「兹克兹克,为什么……好痛、痛、痛!」
不行,人一兴奋,头又痛起来。
「玛丽小姐,请冷静一点。」
「可是……」
「不给糖,就捣蛋!」
兹克兹克露出安静的微笑,小声地说。
「当然……要给糖!」
我如此回答,兹克兹克便递给我热茶和蛋糕享用。
☆
那天,是个清爽的小阳春天气。
天空万里无云,又蓝又清澈。
「玛丽小姐,你喜欢打扫吗?」
很少来邀请人的兹克兹克,劈头就这样问。
「客厅又堆满东西了?」
我问,心想大概又是跟以前一样的工作。
兹克兹克一偷懒,他的客厅地板就会慢慢地看不见。不知不觉地一些奇怪的东西似乎就增加了。
因此,如果坐视不管的话,就没有站立的地方。不过,兹克兹克却不在意自己有没有立足之处。可是,我进不了客厅,不就很难喝到兹克兹克的好茶吗?
这可不妙!所以,我常声称要打工而定期到兹克兹克家打扫。而且,也可以赚点零用钱,对我来说,亦是一笔不错的收入来源。
「是啊……为了慎重起见,我想问你一件事,你讨厌厚厚的尘埃吧。」
当然,我想没有人会喜欢那种东西吧。
不过,兹克兹克为什么会问我这种事呢?需要打扫的地方不是他家的客厅吗?
「那么,你可以帮我打扫一下吗?」
「那酬劳怎么算?」
稍微讨论了一下酬劳后,我高兴地决定帮兹克兹克的忙。就暂时这么办吧。
我换上工作服,就到兹克兹克家。
「那么,开始吧。」
不过,一身轻便装扮的兹克兹克,抱着打扫用具就开始往外走。
「等一下!不是要打扫你家吗?」
我拉住兹克兹克的手臂,一脸疑惑地问。感觉不详的预感又要灵验了。
「不是,我有个老友住在附近。以前我答应他有必要的话,我会去帮他打扫。」
以前,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事?而且,除了兹克兹克之外,还需要一个帮手,难道这次的打扫很费事?自己的如意算盘或许打得太早了。
「没问题。有像玛丽小姐这么有精神的人在的话,我想一定可以很轻松地做完。」
一点儿也不觉得自己被称赞。哎,他对我还真有信心啊。
我挽着兹克兹克的手臂走了一阵子,慢慢地来到豪宅林立的郊区。
「等我一下。」
兹克兹克留下这么一句话,就走进一栋宅邸。
那栋巨大的宅邸有一个庭院,里面杂草丛生。看起来好像完全没有修整过的样子。如果就这样坐视不管,不出几个月,这里或许会变成一个恐怖的鬼屋。不,现在就很像了。
看了院子的鬼样,屋里的情况可能也好不到哪里去。待会儿的打扫出人意外地变得很艰难的样子。前途有点堪虞。
兹克兹克抓着门环「咚咚」地敲敲门,门便有点吱吱嘎嘎地打开了。从里面出现了一位中年女子。给人有点无精打采、阴郁的感觉。
「好久不见了!」
「请问,您是哪位?」
兹克兹克打了声招呼,但对方一脸困惑的样子。兹克兹克的确说他们是朋友啊,难道搞错了?
「是我啊,洁丝!」
「我现在叫托克托伊克。」
兹克兹克报上自己的名字,那女人好像终于知道兹克兹克是谁。难道他们久未见面到让她把兹克兹克给忘了?
「请进。哎呀,这位小姐是?」
洁丝招呼兹克兹克入内,发现我而问道。
「这位是我今天的搭档,玛丽小姐。」
兹克兹克介绍着,我便匆匆行了个礼。
「欢迎、欢迎,请进。不过,可别吓一跳哦!」
好像被预先警告似地,屋内有什么东西吗?
我有点小翼翼地走过玄关的大门。瞬间,立刻明白洁丝所说的意思。
「很抱歉,到处都是灰尘。桌子附近好一点。」
洁丝有些抱歉地说。
屋内满是灰尘。哎,那可以称作灰尘吗?看起来比较像是棉絮或棉花糖的巨大尘块,堆满了整个地板。不,与其说是堆积,感觉比较像铺满整个地上。没想到会看到这种景象。
不用说走路了,连要把那些灰尘拨开前进都不行。棉絮大概堆到我膝盖那么高。脚一移动,周围的棉絮也跟着动起来。一不留神,整个人好像要被排山倒海的棉絮给淹没似地。
棉絮大概吸收了不少水气,感觉整个屋子有点阴阴湿湿的,还有发霉的味道。不过,也由于这个缘故,即使人在里面移动,棉絮也不会随之起舞。这些棉絮不知何故感觉很沉重。
厚重的窗帘紧闭着,天花板的电灯实在谈不上明亮。使房子更为暗淡。
而且,大概因棉絮会吸收音量,整个屋子非常寂静。
洁丝和兹克兹克的交谈不多,有时甚至好像会听到她孤寂的微笑声。
住在这种地方当然会变得郁郁寡欢。
哼,我绝对不允许这样!一口气把它打扫干净,心情也会豁然开朗吧。
不过,为什么这里会变成这个样子呢?
「那么,你今天跟可爱的同伴一起来这里,有何贵干?」
洁丝请我们坐下后,自己也在椅子上坐了下来,便问兹克兹克的来意。
「我跟卡西姆约好今天要来这里啊。」
兹克兹克没有坐椅子,而是站着回答洁丝。
「约好?不过,那个人早就不在了。」
大概是没有想到吧,洁丝有点诧异地说。那个叫「卡西姆」的,是哪号人物?是洁丝的丈夫或儿子吗?
「嗯。所以,我才来履行跟他的约定:如果你心情很郁闷,我就要来帮你大扫除。」
「哎呀,你们什么时候做了这样的约定?」
洁丝看起来有点惊讶。她本人好像没听说有这回事的样子。
「唔,这是很久以前约好的。虽然我来得有点晚,但我一定要履行我的承诺。再怎么向他道谢,都不足以表达我的感激之情。当然,对你也是一样。来,洁丝,请坐在那边看我们打扫吧!」
从来没看过兹克兹克的表情是那么的温和而坚定。
尽管如此,为什么他现在才想起那么久以前的约定呢?哎,总比忘得一干二净好吧。
「可是,堆积在这栋房子的东西……」
洁丝当然说打扫这里很困难,有点瞠目结舌地望了兹克兹克一眼。
「没问题!我今天带了一个打扫大王。那么,玛丽小姐,我们开始吧!」
兹克兹克大声开朗地说着,转头看了我一眼。而我一直默默、安分地看着他们两人对话,现在似乎轮到我出场了。
「来吧,玛丽小姐,该你上场了!」
兹克兹克精神奕奕地说出我料想中的台词。不管是好意还是恶意,他是不会让人失望的人。
兹克兹克把塑胶手套和塑胶袋递给我之后,就把窗帘一下子拉开。秋天淡淡的阳光,依旧很耀眼地照进室内。瞬间,洁丝好像觉得很刺眼地把一只手搁在眼睛上遮光。仿佛隔了很久又重见光明的样子。
「请你把积在地板上的灰尘全部装进袋子里。拜托了。」
兹克兹克如此指示着我,自己也开始把灰尘装进袋子。他看起来很愉快的样子。又开朗又有干劲地做事着。看他那么卖力,自己也觉得不努力不行。既然我答应要打扫,输了兹克兹克,我的自尊心可不太允许。
我不想输给兹克兹克,便胡乱地把棉絮丢进袋内。灰白色的棉絮轻飘飘的,可以尽量塞。不过,像棉花糖的尘块,不仅难抓,与其说它有霉味,还不如说它有快要被人遗忘的「时间」味道。
「你很认真哦。这就是『玛丽小姐』啊!」
兹克兹克有点异常兴奋,一边迅速地移动身体,一边对我说。感觉他完全变了个人似地,很活泼。看到他那个样子,连我也觉得做得很愉快。
「哪能输给你呢!」
胜负终于揭晓了。
不过,偶尔做这样的大扫除或许也不错。
一直保持沉默的洁丝,看到我们好像在玩耍似地边嬉闹边打扫,也不禁噗哧一笑。
「你还是老样子。嗯……兹克兹克?」
「是托克托伊克,连你也这样!」
兹克兹克突然无力地垂下肩膀。
「哪一个都好。」
洁丝如此说着,又笑了起来,感觉她好像有点变了。刚见面的时候,她看起来很像一个驼背、上了年纪的人,现在则觉得她好像只比兹克兹克大一点点而已。经常一脸忧郁的表情,如今也开朗不少,原本模糊的容貌变得清晰起来。
多亏了兹克兹克,洁丝好像有了改变。
嗯,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就不要太斤斤计较了。
随着我们的收拾,地板逐渐呈现出它原来的风貌。与此同时,掉落在地板上、下落不明的物品也一一冒出来。这个光景感觉好像跟某人的客厅很相似。
烛台、相框、装饰盘、缝纫用具、书本等各式各样的物品,全都被发掘出来。
总之,先依照兹克兹克的指示,把装着棉絮的袋子全部拿到从客厅就可看到的中庭之后,再把这些冒出来的物品一一拣选、整理好。
「这是谁的照片?」
在发掘出来的相框中,放着一张有点严肃的男子和年轻女子的合照。并且,好像约好似地,在画面的边边,还照进一个想站在两人身边,却又跌了一跤的人的部分身影。那个人感觉有点像兹克兹克,嗯,有点像又有点不像,不太确定。
我正想问洁丝时,她已发现了照片。
「哎呀,居然在这种地方……」
洁丝一看到相片就笑容满面。感觉年轻许多,跟照片的人很像。
据说照那张照片的人果然是年轻时的兹克兹克。嘿,他摔跤的样子就说明了一切。而另一个男人则是兹克兹克的朋友,也就是洁丝的丈夫。
好可惜,为什么会跌倒呢?这张照片有照好的话,就可以看到兹克兹克年轻的模样了。会不会就如卡伦所说的一样,真的留了大胡子?
「你们在谈什么?」
兹克兹克正用毛巾快速地擦拭着地板,问着我们的时候……居然当场滑了一跤。
还是老样子。或者,这里是联系过去的空间?
总之,尘埃一定要想办法清光,所以接下来是用水擦拭。虽然花了一点时间,大约过了下午茶的时间,总算有成了。那时,洁丝也简单地帮我们做了一些。
「那么,玛丽小姐,你可以帮我准备茶点吗?我要整理刚刚收集的东西。」
兹克兹克拿着房间剩下的垃圾袋,就开始往中庭走去。
「那个……」
洁丝刚要带我去厨房,看到兹克兹克就叫住他。
「那个你要怎么处理?丢掉吗?」
我觉得有些奇怪。不把棉絮扔掉要做什么?又不能废物利用,留下来一点用处也没有。
「不是,不是要丢。请跟我来。」
兹克兹克轻轻地摇了摇头,催促着洁丝。
连我都想去一探究竟,但这下子就没有人准备茶点了。没办法,只好留在厨房。
我有点心不在焉地开始准备茶点,并越过客厅偷瞄兹克兹克他们的举动。
「回忆并不会累积下来。早晚还是要让它回归天空。」
兹克兹克打开袋子,把棉絮拿出来撒在院子里。中庭里充满了秋天温馨的阳光。很不可思议地,那些棉絮一接触到光线,就立刻融解消失了。不,应该说是融解在阳光里吧。
普通的尘埃应该不会就这样消失不见,这是什么魔法吗?就像在口中融化的棉花糖一样虚幻,消失得无影无踪。不过,它和棉花糖不一样,或许有点苦涩。
兹克兹克不断地把袋中的东西撒在院子里,它们就如红茶的热气般烟消云散。而在一旁观看的洁丝,泪流满面却面带微笑。
「久等了!来喝茶吧。」
兹克兹克他们把所有的袋子清空后,就回到客厅。阳光仿佛跟随他们两人进来似地照进客厅。屋内充满了明亮的光线,看起来很不一样。
当我把热茶倒在杯子里时,在厨房洗手的兹克兹克和洁丝就回来了。
我看到洁丝的脸吓了一跳。她好像和兹克兹克见面后,就开始逐渐改变。如今的洁丝简直和初次见面的那个人完全不同。现在的她,就像照片中的年轻女子成熟的模样,是个年纪只比兹克兹克稍大的美丽佳人。看起来很恬静、充满了知性美。留在她身上的岁月痕迹,好像一溜烟地消失掉了。
「我好像明白你为什么会带这位小姐来这里了。如果要想起来,一定要记起自己。今后我会更加努力。起先我还以为你们要拔院子里的杂草呢!」
洁丝说着,卖力地做出拔草的模样。她那个样子该怎么说呢,很可爱。
今天的茶会真的很愉快,而且今天的红茶闻起来特别香。
「那么,洁丝,我们就此告辞了。」
「谢谢你来履行和他的约定。可是,你们要走了吗?可以再多待一会儿嘛。」
洁丝送我们到玄关,一脸惋惜地说。
「我们什么时候都可以再见面啊。而且,也不能一直躲起来。」
「说的也是。可以的话,请你再带这位小姐一起来喝茶。好吗?」
「这个邀请太棒了!好,洁丝,我们就这么说定了哦。」
兹克兹克微笑着说,看起来很高兴的样子。洁丝也会心地微微一笑。
「约好了哦。」
「好,就这么说定了。」
「请让我也加入。」
「当然。」
洁丝目送着我们离去,一直到看不见我们的身影。
嗯,我决定了。即使兹克兹克不在了,我一个人也要来玩。
「对了,对了,我还没给你帮忙打扫的费用呢?」
「啊,那个不用了。一杯热茶就足够了。」
我对想起没给钱而猛找口袋的兹克兹克这样说。
冬天是秘密之月
☆
「哎!」
我两只手肘支在打开的窗框上,大大地叹了一口气。
外面,冬雨一直下个不停。也不晓得这是第几天了。
双手托着的脸颊,感觉有些发热,手指和鼻尖却冷得像是被人揪掉似地。其实打开窗子很冷,但比起寒冷我更觉得懊恼而不想关窗。
这场雨真的讨厌死了。
它到底要下到什么时候?连瞄一眼不准的气象预报的力气都没有。
「哎!」
这是我第几次的叹息了。
「玛丽小姐,你怎么了?」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我当场吓得跳了起来。头差一点就撞到窗户。不,或许有点擦撞到。
「兹克兹克!」
穿着雨衣的兹克兹克就站在窗外。真是攻其不备,杀人一个措手不及。不过,他跑来我家院子前到底要干啥?
「我捡到一个东西。我想是玛丽小姐的。」
兹克兹克把一个白色的物品拿给我看。
雨水滴滴答答地落在他手上的东西。不过,它怎么看都像是一块白色的脱脂棉。
「那是什么?」
我不记得自己掉过那种东西。而且,与其说它是人家掉的,还不如说是被人丢掉还来得正确些吧。而且,我认为那个烂烂的脱脂棉也不能用了。
「我想这是叹息。」
又是一句出人意料的话。
我用怀疑的眼光瞪着神色一本正经地回答的兹克兹克。无论如何,把脱脂棉硬说成是叹息,未免太夸张了。
「那是谁的啊……」
「不是玛丽小姐的吗?」
兹克兹克反问我。
「我没有掉脱脂棉哦。」
「不是脱脂棉,是叹息!」
兹克兹克有些困扰地说。如果觉得困扰,那你就不要拿这种东西来烦人家。
我的确叹过气,可不记得吐过脱脂棉。
「你还是爱讲一些非科学的事……叹息是不可能抓在手上的。」
「可是,它现在就抓在我手上啊。」
兹克兹克用指尖摇了摇白色的脱脂棉。雨滴即往左右飞溅。啊,不要喷到我!
「那是脱脂棉!」
我用强调的语气对坚持到底的兹克兹克说。
所谓「脱脂棉」,就是「棉花」,并不会使人联想到洁丝家的棉絮。那个绝对是脱脂棉。应该是。我觉得是。不会错吧。是就好了……
不好,越来越没信心了。
「对了,你干嘛下雨天在外面溜达?」
不赶快换个话题,就赢不了他了。
「因为今天雨下得特别沉重,所以就出来瞧瞧啰。玛丽小姐,你打开窗子在眺望什么吗?」
「下雨哪儿都不能去,无聊死了。连跟朋友去逛街、看街头的圣诞装饰都提不起劲。」
「啊,原来是这样。」
兹克兹克拍了一下手,终于明白了。
「你能明白吗?一个因为下雨而被关在家里的年轻少女的心情。」
「不,是因为雨太沉重了。」
我太笨了,竟然会期待他能了解。
「雨一定是蕴藏了大家的这种想法。所以,沉重的雨才下个不停。可是,埋怨下雨,天空也不会放晴。」
「那种事我懂。」
就跟求雨而不下雨一样,埋怨下雨,雨也不会停歇。不过,现在做个扫晴娘还来得及吗?
「我并不是讨厌雨,只是讨厌下雨而不能到外面玩。」
「那么,雨也会知道你的心情哦。说出来,心情会比较轻松。这个嘛,我们出去把你的心声传达给雨知道。」
兹克兹克捏紧脱脂棉。挤出来的水分,像个小瀑布似地落到地面。兹克兹克将脱脂棉充分沥干水分后,顺势地由下往上抛出去。被扔出去的脱脂棉,便消失在雨中。
「你把脱脂棉丢了?」
「是叹息!」
兹克兹克修正道。
「为了不让大家的『心声』变成『负担』,所以要让雨知道原因。可以看到沉重的雨煞时变轻的那一刹那哦。」
兹克兹克留下这几句话,就回到隔壁去了。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我是不是被摆了一道?
不过,稍后可以看到如兹克兹克所言的景象,或许很幸运。
沉重的雨变轻的瞬间。一滴变成一点时……那个白色的衣装就是包裹着自己的叹息的东西吗?
隔天早晨,兹克兹克在白色的大地上留下点点足迹,并拖着雪撬,「咚咚」地敲着我房间的窗子。
「玛丽小姐,我们出去玩吧!」
喂,又不是小朋友来呼朋引伴,这种出现方式未免太逊了。
「等等我!」
我急忙脱下睡衣,虽然有点发抖,还是换上厚重的衣服。一夕之间风景完全改观的庭院,因新雪而闪耀着银白色的光辉。这是个打雪仗的好天气。
「久等了!」
「来,请坐。」
围着围巾、穿着大衣的兹克兹克,拉着我所乘坐的雪撬,开始往河堤的方向跑。
「很好,兹克兹克,快走!」
我趁机催促着活像个拉雪撬的雪撬犬的兹克兹克快点走。
这么早就把雪撬拿出来,真不愧是兹克兹克啊!
于是,我们便急驶于几乎尚未被人践踏过的雪道上,留下了雪撬的痕迹。
昨天之前的郁闷心情,不可思议地一扫而空。总之,这是今年初次降下的瑞雪,而且积得很厚。不好好地享受一下,怎么行!
不过,或许闹得太过火了。
好不容易到达了河堤,兹克兹克就精疲力尽。嘿,让他跑了这么大段路,也难怪会这样。不过,我还没有觉得很满意哦。好玩的还在后头呢!
我从后面牢牢地抓住瘫在我坐的雪撬前的兹克兹克,开始踢着雪走上河堤。
「等、等一下,玛丽小姐……啊!」
「呀喝!」
一口气从河堤上滑下来。
「喝、喝~~」
我不管兹克兹克的鬼吼鬼叫,将重心稍微倾向一边。雪撬就转弯煞住。不过,由于兹克兹克来不及反应,雪撬在停止之前翻了过来。嘿,这样也很好玩哦。
「兹克兹克,你这样不行耶。」
「随你怎么说,如果我们以这个路线滑下去,最后会掉到河里。」
没那么严重吧。
「我们过去一点,到那边去吧。河边有运动场,那里才安全。」
「既然如此,我们就过去吧。」
我抓着兹克兹克的手开始跑起来。
河堤上的道路,有漂亮的樱花路树。我们从中间穿过去,就看到一个很适合玩雪撬的斜坡。
滑下来,又爬上去。滚来滚去,笑来笑去。滑下去……
兹克兹克被我折腾来折腾去的模样,很好笑。
「哈哈,好好玩哦!」
「感觉好像把十年份的雪地游戏都玩完了。」
兹克兹克气喘吁吁地说。不过,他好像也玩得很开心的样子。嗯,就这么办。
「休息一下吧?」
「好啊。」
我靠在樱花树上,同意地说。
感觉自己脸颊发烫,身体很热。并且,心里暖呼呼的。
「好像变成春天了耶!虽然现在还是冬天。可是,我觉得已经是春天了。喂,你也是这么想吧?」
我把拿下来的红色围巾挂在樱花的枝条上,若无其事地说。
「你精神很好耶。」
「哪有。嘿,休息结束!」
「等、等一下……」
瘫坐在地上的兹克兹克,被我用力一推,就东倒西歪地滑下斜坡。
「至少要给我雪~~撬!」
由于今天玩得太疯了,兹克兹克叫我帮他按摩了好几天。他似乎太勉强自己,腰和脚很痛的样子。
「你老了哦!」
「才不是,是玛丽小姐精力太旺盛了。噢!」
兹克兹克趴在床上让我踩他的背,不时发出小小的呻吟声。
尽管如此,自从那天以来,很奇怪地温暖的气候一直持续着。好像春天真的来了。
「天气碰到玛丽小姐的活力也会吃不消啊……唔!」
「对啊,一定是托我的福。」
我踩着兹克兹克的背,不知何故挺起胸膛。觉得有点自豪,又好像不是。哎,算了。
就在这样的某一天,有一个小事件在街头巷尾传得沸沸扬扬。
河边的樱花路树同时开花了。
「太稀奇了!樱花居然会在年终开花。」
我一面喝着兹克兹克泡给我的、一个叫做「樱汤」的珍贵饮料,一面侧着头寻思。我从来没看过樱花会在这段时期开花。
「对啊!真的很稀奇。」
兹克兹克也同意我的话,但总觉得怪怪的。兹克兹克是不是又暗地里动了什么手脚?
「兹克兹克,你会魔法吗?」
「怎么可能!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让樱花误以为春天已经来了。」
那是什么事呢?
「这几天,气候温暖得像春天一样。所以,樱花才会搞错吧。」
嗯,听起来有点刺耳耶。开玩笑地说这几天温暖的气候是自己带来的人──是我。而在樱花树前呐喊春天来临的人──也是我。
哎,如果这样樱花就会在冬天开花,未免太离谱了。
「不管怎样,现在樱花全开完了,那它就不会在我最爱的春天开花了。」
那可不妙!每年最令人期待的樱花祭或许就会被取消了。
「那么,要不要跟医生商量一下?」
「医生?」
嘿,为什么这时候需要医生?不由得感觉有一股寒风通过我们之间。兹克兹克是不是又误解或做了什么?
当天傍晚时分左右,兹克兹克所谓的「医生」来了。
不过,那个人看起来一点都不像医生。反而比较像园艺师。啊,既然是要替樱花树诊断,请园艺师来比较对吧。
「这是亚波利斯特的古利卡斯先生。」
兹克兹克介绍着。对方看起来四、五十岁,感觉是个性情温和的叔叔。
亚波利斯特,似乎是一位医树的医生。
总之,我们和古利卡斯先生一起去看樱花路树。
「哦,这的确很少见。」
古利卡斯先生看到这些盛开的樱花也有点诧异的样子。
「我来检查一下。」
古利卡斯先生说着,把听诊器拿出来放在樱花树的树干上。
「可是,为什么要用听诊器呢?樱花是植物,既没有心脏也没有肺,甚至没有血液流动,不是吗?」
「不,小姐。这些树和我们并没有多大的不同。喏,你听听看。」
古利卡斯先生把听诊器递给我,我也依样画葫芦地把它放在树干上。
该怎么说呢?里面有条河流。不,树干中好像有一个精力充沛、逆流而上的倒立瀑布……原来如此,树木中有水在流动啊。不过,它的声音听起来竟是这样。
「是不是精力很充沛的样子呀?大概是樱花树误以为春天来了。这阵子不是一下子冷得要命,一下子热得要命吗?」
这就有线索了。
「是,没错。」
不晓得兹克兹克什么时候准备的?他把一张这几天整理的气温变化表递给古利卡斯先生。大概是把气象预报或是把什么汇整起来的表格吧。
「嗯,原来是这么回事。」
古利卡斯先生好像知道原因了。
「通常这种程度的气温变化并不会引起植物过早开花。这里的樱花似乎很想开花而焦急地想早点绽放吧。它们好像相当喜欢人类。知道自己开花可以带给人们欢笑。甚至认为早点开花,让春天快些到来,可以让人们欢欣鼓舞吧。」
嗯,医生怎么说得好像樱花树比人类还要像人类的样子……的确,樱花树盛开的话,或许人们就会狂欢庆祝,但我觉得事情应有先后。明天就是圣诞夜,紧接着是新年的倒数计时。而这个城镇的樱花祭是在那之后的很久以后。
如果要举行樱花祭,就要按部就班的来,必须先享受冬天的乐趣之后才行。否则,那种喜悦的心情,就不会在春天爆发出来。
我轻轻地敲了敲樱花树,说:「就是这么回事,请你们谅解。」
「嘿,也不用那么担心啦。今天这么冷,樱花也发现自己太早开花了。或许会少开点花,在春天来临前又能重新准备好吧。而且,我会给它们打一点营养剂。」
古利卡斯先生把装着他所声称的营养剂的安瓿取出来,依次地刺在樱花树上。那好像是一种注射物。虽然事不关己,而且对象是樱花树,我的手臂还是觉得有些刺痛。
「那么,这样就没问题了。」
当晚霞染红了天空,古利卡斯先生就离去了。对了!医疗费是兹克兹克付的吗?不清楚。
「呀,起风了,着凉可就不好了,我们也该回去了……」
兹克兹克催促着我,这时也真的刮起了风。不,或许应该说是突然起风吧。
「啊!」
风太强劲了,我不由得紧紧抓住兹克兹克,以免被风吹走。
当我再度睁开双眼时,看到樱花被风吹走了。所有的樱花一齐随风飘散,形成一股淡红色的旋风在空中飞舞着。
「樱花……」
我只能目瞪口呆地望着随风飞舞、仿佛融解在夕阳中而消逝不见的樱花。
「一下子又回到冬天了。不过,只有这样而已。没关系,我们还会再见到樱花的。」
兹克兹克催促着。我一直凝视着突然变得寂寥的河堤上的樱花路树。是啊,无论自己有多在意,也莫可奈何。总觉得最后的结局不应该是这样。既然如此……
「加油,等春天到了,你们还会再开花的。」
我敲了敲樱花树。
那天夜里,又下起雪来。
冬天本来就会下雪。
不过,那天晚上下的雪却很不可思议,是淡红色的。有点暖暖的、蕴含着春天气息的雪。
带着樱花瓣的淡红色的雪花,不断地下着。积雪使得迎接圣诞节的这个城镇充满了温馨的气氛。
☆
「呼,进行得很不顺利耶。氧气,氧气!」
兹克兹克又发现一个奇怪的游戏。我们现在玩的是所谓「吹画」的游戏。这原本是绘画的技巧之一,但对我们来说,不过是许多游戏中的一个而已。
首先,在画纸上滴一些绘画颜料,然后把它吹成树木之类的形状。看起来就像一个小小的生物在画纸上奔驰一样,颜料一下子就向前延伸开来。
虽然满好玩的,但不知不觉地就变成了以体力决胜负的游戏,实在搞不懂。
「那么,试试流墨画的方法好了。」
「那是什么?」
我丢下玩到一半的吹画,和兹克兹克一起到厨房去。
这个游戏是──把绘画颜料和油交互滴到盛满水的脸盆中,弄成大理石的花纹。一吹气,就会随之形成复杂的花纹。然后,再把它掬到画纸上。嗯,这对我们来说只是一种游戏,用轻松的心情来做就可以了。谈不上什么艺术。
「嗯,很不可思议的花纹耶。好像一个生物一样。」
我看着偶然形成的花纹,嘟哝着。如果刚刚的吹画是植物的成长,那么这次则是微生物的繁殖。
不过,最后还是要不停地吹气。
感觉这么吹下去,好像会给死气沉沉的画纸带来生命的样子。
「你知道吗?东洋有个传说,所有的事物都是有生命的。」
「那是……」
这个状况有点不妙。他突然这么说,有何用意?
说起来,自己不是有时候会以为兹克兹克家的东西是有生命的吗?我才转移一下视线,物品的位置就改变了,有时候还会突然变换颜色和花纹,甚至我想要的东西会莫名其妙地滚到自己脚下……啊,或许也有点恐怖的感觉。
「这么说来,这也是……」
以前也有变成电话的情形,我用手指碰了碰茶壶看看。
「是啊。如果它自己会冒出红茶,那就太棒了。」
嘿,我只是认为它不知不觉地会改变内容物,倒是没想过它自己会动起来。如果真的发生这种事,那才真的是奇观。
又不是「美女与野兽」的电影,如果餐具都是活的,就不能喝红茶了。可是,跟餐具跳舞也有点离谱。
兹克兹克看到我那个样子,开始小声偷笑。到底哪里好笑?
「玛丽小姐!」
兹克兹克不知从哪里拿来一面小镜子,对着我照。尽管如此,他每次到底是从哪里拿出那么多东西的?
兹克兹克碰了碰自己的鼻尖。
「啊!」
镜中的我,鼻尖沾到颜料了。大概是在做吹画或流墨画时太专心了,所以鼻尖才沾到颜料。
「讨厌!」
我用手背使劲地擦,结果颜料跑到鼻孔里。我不想再让兹克兹克取笑,所以急忙地去用肥皂洗脸。
「我在客厅等你哦。」
我痛快地洗着脸,感觉兹克兹克好像在我背后转来转去的样子。他不是回到客厅了吗,干嘛在那儿走来走去?
颜料总算洗掉后,我回到客厅,用摆在那儿的穿衣镜照照自己的模样,确认一下。嗯,颜料洗干净了。
桌上准备了饼干和热茶。难道他在我洗脸时,偷偷地准备了这些点心?
而且,桌上整理得很干净。刚刚明明弄得乱七八糟的说。整理桌子和准备茶点,都是他一个人迅速做好的吗?
我觉得很讶异,看了看四周,发现一件更奇怪的事。
为了不让吹画粘在一起,吹画是摆在地板上,而其中的一张居然变成很漂亮的几何学花纹。这是兹克兹克什么时候描绘的?不,刚才他画的画,应该和我的不分上下。看起来就像蚯蚓爬过的痕迹的作品。而且,他也不可能同时整理桌子、准备茶点和重新作画。如果是这样,到底哪一样是他做的?
我假装沉思,突然往后一看。
发现有人通过厨房。
是以前被我发现好几次,而且总是被她逃掉的女仆。
我飞快地跑进厨房,但已不见她的踪影。
「怎么了?」
兹克兹克一脸讶异地对我说。又想敷衍我了。
「真是的!这样好像『怪女仆居住的房子』。」
我回到桌子旁,压抑着怒火,便往椅子上一坐。
「哎呀,那样听起来一点儿都不像恐怖电影啊!」
问题不在那里!
「为什么希儿姬精灵会住在这里?」
「嗯,大概是我对这栋房子太有爱心了,所以房子也有灵魂。」
嘿,只花了几天就盖起来的怪房子,竟然会有精灵女仆……一切都只因兹克兹克的爱心?这个理由未免太牵强了。
「一定是房子本身是有生命的。」
我想……不会吧。
「哎呀,即使你不认同也……」
「兹克兹克,你不觉得这样很怪吗?」
这一点最可疑了。
「嗯,偶尔她还会泡个茶什么的。还满方便的,这样也不错啊。」
哎,这样也好吗?
「你还真受得了这么不可思议的事啊!」
「你讨厌不可思议的事吗?」
唔,被人当面这么问,实在很难回答。
「那我就揭发七个怪现象给你看。」
「哎呀,没有七个啦。而且,被揭发太多秘密也很伤脑筋耶!」
我可不接受那种意见。总有一天,我一定要揭穿兹克兹克的真面目。
「可是,被人暗地里偷偷观察,心情也不会太好吧。简直像被人监视一样。」
而且,不知道对方是谁,感觉更糟。
「说的也是。这个世界总是会有人的视线。我来到这里,也亲身感受到了。当然,有奇怪的目光,也有温暖的视线,不是吗?我认为我们是无法避开这一切的。」
「哎,你说的也没错啦。」
不过,不去理会女仆,这样好吗?
「人或许都是在不知不觉间被谁守护着。即使是玛丽小姐,难道没有注视着谁吗?」
兹克兹克说着,凝视着我。
他笑嘻嘻的目光,让人有点难为情。
我有点受不了,所以别开视线。
感觉好像又被骗了。
「不过,我认为有兴趣是件好事。你感兴趣的东西,它也会对你有兴趣。或许这栋房子也是如此。」
好像有点开心,又好像不对……
兹克兹克大概觉得哄我哄得很顺利,整理好茶具,就端到厨房去了。
我一个人留在那儿,心里还是很不愉快。
女仆到底是什么人?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当我趴在桌上沉思时,又感到一个视线。
我偷偷瞄了一下四周。有了!女仆正从里面的房间偷窥我。
我倏地起身。
她逃走了!
我小心地追在她后头,并没有让兹克兹克发现。
兹克兹克家里,到底有什么机关?我追着女仆通过后面的房间,就看到一个短廊和阶梯。女仆下了楼梯逃到下面去了。这里有地下室吗?在微暗走廊的左边,有好几个并排的门。好像有和很多小房间。这里一定是堆放兹克兹克拿出怪东西的仓库或什么的地方吧。难道上次院子里的洞穴是凿穿地下室的天花板?
尽管如此,兹克兹克的房子比我想像的还要大。这样,就很难知道他在地下室举行什么奇怪的仪式了。
「你要逃到哪里去啊?请你出来。」
我试着呼唤女仆,但没有回应。不仅如此,我环顾了一下四周,看到她又跑上楼梯。她什么时候越过我绕到后面的?
「等等!」
我急忙跑上楼梯。心想她跑到哪儿去了,四下望了望。
看到了后门。
有了!
我看到一间门半掩半开的房间。
她就从门后偷窥我。
又看到有楼梯通到地下室。
我正要跑下去,结果跌了一跤。她的身影很快就消失无踪了。
我转头望了一眼客厅。
她果然还在。
感觉她好像无处不在的样子。这样,就像完全不存在一样。绝对追不上,不是吗?
难道女仆的身影真的是这栋房子的一部分?如果是这样,自己还有必要去追她吗?或许她就一直在我眼前。
既然如此,大方承认不就好了吗?
我回到客厅,大大地深呼吸,让心情冷静下来。
「请出来!」
「是的。玛丽小姐,你有什么事吗?」
兹克兹克刚好从厨房回来,代替女仆回答。
「不是在叫你啦。」
疲累的我一坐下来,便趴在桌上。
「嗯,玛丽小姐,你是不是累了?」
坐在我前面的兹克兹克,担心地问。不过,一看就知道吧。啊,你没发现我和女仆在玩「你追我跑」的游戏吗?不晓得你是真担心还是故意装蒜……
最后还是搞不懂。我看了一眼穿衣镜。
镜中映着端着茶具的女仆身影。不过,她好像只存在镜子里一样。
「算了。我认输了,随你便!」
我投降了。再追下去也没什么意义。无论怎么否定也是白费力气。即使不知道对方有什么理由,反正她在这里。这样就够了。
镜中的女仆抱歉地深深一鞠躬。她手上的茶具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
一定是自己承认这一点,所以才能清楚地看见她。不知道这是否叫做东西都具有生命?
「真是的。兹克兹克,你家的房子太匪夷所思了。」
我转身面向兹克兹克,桌上不知什么时候摆上了茶具。我又看了一眼镜子,女仆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当然啰。而且,这是栋很棒的房子。」
兹克兹克笑嘻嘻地说,不晓得他知不知道我被女仆搞得鸡飞狗跳?
「嗯,是啊。我也喜欢兹克兹克身边的事物。」
我又瞄了一眼奇怪的摆饰。
「谢谢。」
我向不知藏在何处的女仆道谢,就毫不客气地品尝热呼呼的红茶。
☆
「那么,我要回去了。」
夜色也很暗了,我便向兹克兹克告别。
「嗯,晚安。玛丽小姐,祝你有个好梦。」
兹克兹克简单地送我出去后,就关上大门离开客厅。我则穿过庭院走到自己的地盘。
一如往常,一天就这么结束了。这时我如此想着。
当我开门要进入家里时,发现有一辆车子停在兹克兹克家前面。
感觉自己好像很久以前看过那辆车子。
有一个女人从车子里出来。啊!她就是以前把海塞尔纳兹接走的女人。可是,她为什么又来了呢?难道海塞尔纳兹又回来了吗?
我决定不进家门,转身便往兹克兹克家走去。
不过,兹克兹克早我一步从家里出来。那女人行了个礼,就要回到车上。这种时间,他们到底要去哪里?
「兹克兹克,等一下!」
我急忙叫住兹克兹克,他则一脸非常惊讶地望着我。
「玛丽小姐,你到底怎么了?」
「嗯,我看到她,以为海塞尔纳兹或许回来了……」
「啊,原来是这么回事。」
兹克兹克听了我的话,好像明白了。可是,不晓得他在思考什么。
「时间已经约好了。有事的话,可以在车上讲。」
女人边看手表边催促着兹克兹克。
他们好像必须在约定的时间到哪里去的样子。是要在车站或什么地方接海塞尔纳兹吗?如果是的话,我也要去。
「你好像很赶时间,一起坐吧!」
我把兹克兹克往里面推,机警地坐在他旁边。
「啊,不,那个……唔。」
兹克兹克才刚开口,身子就往后一仰。因为车子发动时,他略微弯了腰。
「真拿你没辄!哎,算了。」
兹克兹克说完,就默默地思考着什么。事情演变成这样,不好意思再打扰他。所以,在到达目的地之前,我决定保持缄默。
车子一直开到郊区,在河川附近的一块空地上停了下来。
为什么来这种地方?这里既不是港口,更不是停车场。只是单纯约定碰面的地方吗?
「嘿,到了。下车吧。」
女人催促着,我和兹克兹克就下了车。
夜晚的河滩没有一个人影,有点凉飕飕的。
「喂,兹克兹克……」
我有点不安,正想问接下来会怎么样时,兹克兹克却指着天空说:
「来了!」
天空到底有什么东西会来?
我抬头望着天空,什么也看不到。
嗯,今天天气很晴朗,却看不到什么星星。不过,好像有一小片乌云浮在空中。
正当我这么觉得时,那片乌云却逐渐地越变越大。感觉好像要靠近我们一样。
仔细一瞧,那个并不是乌云。而是一个细长的、流线型的什么东西。难不成是UFO?
「兹克兹克,那是什么?」
「青色风船社的蓝风号。」
兹克兹克告诉我时,我也看清楚了它的样子。它是一艘巨大的飞艇。
「好厉害!」
那艘飞艇无声无息地在我们面前着陆。漆成夜色的气球部分,有一个像船形的吊箱。
尽管如此,那艘飞艇近看,出人意料地庞大。这么巨大的飞艇飞来这里,应该会造成轰动啊!不过,在着陆之前,非但完全看不到飞艇,它还能悄悄地在郊区降落,难道这是秘密飞艇吗?
「久等了!请问要搭乘吗?」
带我们到这里的那个女人──机舱员,一确认飞艇上的扶梯牢牢地降到地面后,就问兹克兹克。
「这个嘛,玛丽小姐……」
兹克兹克望了我一眼,想获得我的同意。
「要不要到里面参观?」
「当然!」
我立即回答。这种机会或许不会再有了。不过,我从刚刚就感到一股不可言喻的不安,到底是什么?为了确认这种感觉,所以要坐这艘飞艇。
「可以吗?」
机舱员的表情有点讶异。这时,她随身携带的手机响起一阵像风琴的声音。
「是。是……好的。」
机舱员和来电者交谈几句后,她对我的态度就完全不一样了。
「请进!船长已经许可了。可以让你来参观。不过,不能长时间停留在这里,所以你们上船后,就要立刻起飞。等你们参观完,再飞回这里。」
机舱员说明完后,我们就走上飞艇。
一进入有点怀旧的船舱内,扶梯随即收上来,飞艇就驶离地面。
很不可思议地,飞艇完全没有发出引擎之类的声音。通常这种飞艇都是靠推进器发动的。和夜空融为一体的船体,是一艘具有完美隐形技术的飞艇。
由于我们并不是正式的乘客,所以并没有分配客房给我们。而是特别让我们进入飞艇的驾驶室。
只有紧急照明的微暗的驾驶室,许多仪表发出像照明装饰的灯光,看起来很漂亮。仿佛与外面的星空没有隔阂似地。与其说我们是在飞艇里,还不如说我们两人好像飘浮在夜空中一样。
「欢迎光临蓝风号!」
穿着整齐蓝色制服的船长,开朗地迎接我们。
「难得你们大驾光临,我们就绕行这个夜晚的城镇一圈,不知意下如何?托克托伊克的朋友也是第一次从天空俯视自己居住的地方吧。」
于是,游览飞行开始了。
我和兹克兹克一起站在窗边,遥望着地面。
正如船长所言,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从这么高的地方观看自己所居住的城镇。没想到底下是一片万家灯火,看了让人很感动。不过,那些灯光并不是杂乱无章地凑在一起,而是恰如其分、温馨地聚在一块。
这个夜景,是我完全不熟悉的、城镇的另一个风貌。
「你看,我家在那里!」
我发现我家了,便指着地面上的房子大叫。
妈妈应该还没睡,所以我家做为这个城镇的明灯之一,也是担负着重要的任务。从高处望下去,它好像一个庭园盆景的玩具房子,满可爱的。
与此相比,兹克兹克家乌漆抹黑的,只能看到一个影子。
平常院子里都会开着备用的小灯,为什么今夜全都关掉了?看起来好像连个鬼影都没有的空屋一样。但事实上,有人看着房子,感觉很诡异。
一股不安的感觉又向我袭来。
「我们回去时,要不要喝杯茶?我想归途应该满冷的。」
我想跟兹克兹克先约好。不过,他没有立即回答。
「那个或许有点困难。」
船长代替兹克兹克回答。不过,那是什么意思?
「你没跟她说吗?我还以为她是来送行的。」
机舱员神色有些不妙地说。
「你不是来电说,又要到哪里去了,我们才变更航线来迎接你的……」
「等一下,兹克兹克,你要去哪里吗?」
不安变成了确定,我质问兹克兹克。
兹克兹克似乎打算离开这个城镇出去旅行,或者搬家的样子。
尽管如此,是谁跟这家旅行社联络的?是兹克兹克还是乘坐这艘飞艇行动的海塞尔纳兹?又或者是包揽各种杂事的女仆?
为什么兹克兹克要搬家?
因为,海塞尔纳兹邀请他吗?
因为,别人发现我们放了沙耶娜吗?
因为,庭院挖了个大洞吗?
或者,是因为我说要揭穿他的真面目而在他家到处打探吗?
因为,我在探寻兹克兹克心中那块非兹克兹克的一部分吗?
我就不行吗?
啊,我什么都搞不懂了!
其实,兹克兹克是谁,都不要紧。兹克兹克就是兹克兹克!他不是其他人。
「是啊,我好像在这里住太久了。或许出去旅行也不错。」
兹克兹克的话,让我快哭出来了。
别开玩笑了!我从来没听你这么说过。
「我们不是约好当你做不了托克托伊克的时候,就来接你的吗?」
船长确认地说。
「嗯。可是,我现在是兹克兹克!」
兹克兹克露出得意的微笑说。他瞥了我一眼,表示「对吧!」
「今天最适合游览飞行了。除此之外,或许不太合适做其他的事。」
「是吧。」
船长满意地点点头。
咦,难道……
「你不用担心,我暂时还会当玛丽小姐的邻居一阵子。」
「只有暂时吗?」
我有点捉弄地反问。
「嗯,暂时就这么做吧。说不定会一直一直这么暂时下去哦!」
兹克兹克说着,有点恶作剧地吹了口气。
真是的,到底哪一句才是他的真心话?
「嘿,我们的游览飞行还要持续一下子。」
船长说着,猛然转着舵轮。飞艇便有点倾斜地飞出去,害我差点跌倒,还好兹克兹克及时扶住我。
船长很厉害,有点耍特技地操作着飞艇。飞艇有时跟河面靠得很近,近到让人以为是不是要沉到水底了,有时又飞得很高,高到地平线都变成横亘的山脉,有时配合飞鸟的速度与它们并排飞着,并向它们打招呼。随心所欲地操纵着飞艇。而且,我觉得能够像驾驶船只一样地自由移动的飞艇,也很酷。
「这也是托了托克托伊克的福……吧。」
船长对有点惊讶的我说。而兹克兹克则是一脸迷糊、装傻的样子。
「那么,我们回去吧!」
兹克兹克的这句话,让今夜的游览飞行在此划下句点。
船长让飞艇降落在我家附近的樱花路树旁。因不能直接着陆,所以放下长梯让我们下船。
「那么,我们下次再会了!」
船长目送我们走下船后,便起动飞艇。
蓝色的飞艇一下子就爬升到高空,仿佛变成夜空中的一部分,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是肉眼看不见,我想飞艇今天也一定在世界各处飞行。无论何时仰望天空,它一定就在上面飘浮着。
「兹克兹克!」
「是托克托伊克!」
我们踏上归途,我才一开口,兹克兹克就一如往常地纠正自己的名字。
「你果然是兹克兹克!」
「没办法。暂时就这样吧。」
嗯,我觉得这样就很好了。
尽管如此,刚刚的天空之旅太不可思议了。
「感觉好像被人施了魔法似地。」
「魔法吗?」
「嗯。兹克兹克,你好像魔法师哦!我常常这么想。」
「哎呀!」像方才一样,兹克兹克又装出一副很意外的表情。
「魔法师,到底是什么东东?」
兹克兹克问我。
我思考了一下。
「他是一个无所不能的人。」
「那么,你也是个魔法师哦!」
「才怪!我只是个平凡的女孩子。」
「不对,你帮我做了好几次我做不来的事,也帮我解答我不明白的事物。」
「我不记得啊!」
我把交叉的双手绕到背后,伸了伸懒腰。在我的记忆中,完全不记得自己做过那种事。
「那是因为你是自然而然做这些事的。每个人都会一些别人所不会的事。而且,并不需要特别的法力。即使没有那种力量,也能让别人幸福。这个不就是魔法吗?所以,每个人都可以当魔法师啊!」
既然如此,兹克兹克绝对是个魔法师。
「玛丽小姐,我要一直称呼你为『芳邻魔法师』哦!」
兹克兹克笑着对我这么说。
后记
感觉好像奇迹发生了。
在自己的作品中,我认为最难出书的故事居然付梓了。
哎,这个故事本来是我十年前写在自己网页上的作品。插画家常常会在过年时画一些贺年卡的插图,但我不会画画,心想用超短篇小说来代替也不错,便开始动笔写作,这就是本书故事创作的开端。
不过,当初原本打算每年写一篇,实际上却变成每三年写一次。
不知为什么,本书的故事写得相当辛苦。不像其他的故事,可以一气呵成地完成。既没有发生什么大事,也没有发生攸关世界存亡的危机。只是单纯地边喝茶边聊天,以及发生一些有点不可思议的事情而已。就是这样的故事。
本来自己写作的原点是在于「爱丽丝梦游仙境」,原先的作品风格比较接近以会话为主的童话式的奇幻故事。当然随着情节的进行,也喜欢「纳尼亚传奇」和「魔戒」,亦写了几篇充满幻想的故事,并酝酿了一些计划。
因此,本书的故事,是最接近自己作品风格的一本。只是文章使用少见的第一人称,所以文体和以前的作品不太一样。
近来喜欢日式的作品,也仍然喜欢SF和机器人小说,而久未碰触的童话之类的故事也写得不亦乐乎。
这几年由于市场与作品无法取得妥协,迫不得已转往其他领域发展,今年则重回原点尝试创作各种不同的作品。暂时完全不去理会别人的意见,照一定的方向书写故事的原型。啊,能够做到,当然很开心,希望能尽量随心所欲地往前冲刺。
兹克兹克的故事,在某方面来说,并没有完结,也许只会发行这一本,或者会以一个有系统的形式再度跟各位读者见面。敬请边喝茶边期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