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n"theXXXXXX"
1
在恢复意识之前就已经在准备了——对自己的肉体下达不要轻举妄动的指令,尤其是千万不可以张开眼睛。硬是压抑了伴随着清醒就会睁开双眼的生理反应,接着努力克制住全身上下的动静,奸尽其所能地理解周遭的状况。
首先——自己的姿势是仰躺着的,背部的触感既冷又硬,是床——或者是地板之类的地方吧?运气还算是不错,手脚似乎没有被绑住。身体可以动吗?没有被施打麻醉药吧?这种种的疑惑不实际行动是不会有答案的。
总之先观察一下其它人的动静吧。右边一个人,脚边也有一个。由声音听来可以得知前者是男性,至于后者应该是名女性。在闭着眼睛的情况下只能感受到这两个人的存在,他们应该还没有察觉到自己已经醒过来了。
差下多就是这样子。
开始行动吧。
睁开眼的瞬间,立刻被刺眼的白光照得眼花撩乱。这是从闭着眼睛时所感受到的光线就能预测的事态。习惯光线至少要好几秒的时间,既然暂时无法依赖视觉,就先靠感觉来行动吧。
挥出的拳头先往右手边的男子招呼过去,透过扎实的手戚与对方的哀号声,可以确定拳头已经漂亮地击中了对方的侧腹。接着确定了自己所在之处有一点高度——至少自己不是躺在地板上,而是有一定高度的床上。
「——嘿!」
弓起了背,举起双脚,将躺在卧铺上的身体支点栘到脖子附近,一口气用力蹬了一下脚,再乘势逼近脚边的女人一脚踢开——嗯,虽然觉得有点麻麻的,不过至少行动起来还没有问题。
弹起了身子之后,视力也跟着稍微恢复了。这是个白色的房间,墙壁和地面反射着天花板的光线,这对才刚恢复视力的自己而言实在是很刺眼。眼前的景物依旧有点模糊,但还算可以辨识人物的轮廓。抱着肚子呻吟的男人,压着胸口瘫软在墙边的女人。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人——直到那黑影从背后袭来才注意到对方的存在。
在棒状的黑影几乎要击中自己身体的时候转过身,一拳便往那男人的侧脸挥过去,由眼角余光看到男人中拳摔落的瞬间,同时还注意到了一开始被自己打中侧腹的男人正拿着针筒逼近,于是便用手撑着卧铺抬腿就往对方的颜面蹬去,针筒掉到地上碎裂,里头的液体飞散一地。男人中了这一脚从床边飞了出去,摔个倒栽葱之后昏厥过去。解决一个了。
另外那名男子又拿着一根警棍袭来,由眼角余光可以看见那个女人正打算跑出房间去搬救兵,当机立断先纵身往她背部飞踢过去,女人发出了「呀」一声哀嚎之后脸部着地,接着再往她的后脑勺补上一脚,女人终于也完全安静下来了。解决两个了。
左半身霎时戚受到一股冲击。原来是警棒从后方挥来打中了自己左肩口,痛楚和麻痹顿时窜遍全身,勉强弯下腰来转身反击,以一百八十度回转,瞄准背后那个男人的下腹部施以一记上勾拳,正中要害。现场若有其它男性在场,那凄厉的嚎叫声肯定会令他们戚同身受地冒出一身冷汗吧。总之,第三个也解决了。
确认过现场已经没有其它的敌人之后,暂时松了一口气,皱着眉揉了揉左肩。
「唉呀呀……我的手脚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灵光啊。」
重新审视室内的环境。
这里应该是诊疗室那一类的地方吧,不过感觉似乎不是很专业的样子。装潢是清一色的白,不只是摆放着各式药品的架子、自己刚才躺着的床,就连那几名倒在地上的男女也都是穿着白色的衣服。
接着发现了一面镜子,里头映着自己的身影,看着身穿病人薄白袍的自已——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自己应该是那种利落能干的「女强人」风格类型的女人才对啊。顶着一头红色的娃娃头、戴着红色的下框眼镜、赤脚。在脑中搜寻着自己的名字。嗯,想得起来,没有问题。
我的名字就叫——枪之岳。
嘻……她对着镜子笑了笑。唇红齿白,样子看起来满健康的。但卷起袖子后却发现手臂瘦了不少,两只手腕上面都有针头扎过的痕迹。
「……」
自己本来应该是被关在其它房间的,后来不知道为了什么原因而晕了过去,八成就是那时候被送过来这边的吧,接着便被施打了某些药物。回想起来最近身体似乎一直都不太舒服,那应该就是药物的副作用吧。
——为什么我会醒过来呢?
照理说麻醉后应该没那么容易清醒过来。为什么自己竟然会醒过来呢?是因为已经对麻药产生了抗药性吗?这样子不知道说不说得通?
有太多地方无解,不过现在没有时间去一一研究了。
还是先想个办法离开这里吧。
「好机会。」枪之岳大摇大摆地往据她推测应该是入口的方向走去,带着一副轻松平常的口吻说道:「想要知道事实,就去找出答案吧。」
她边走着,边在脑子里整理着至今为止的状况——
枪之岳不知道自己究竟被关了多久的时间,因为等她醒过来的时候,就已经躺在那间白色的房间里了。
由那个白色房间的构造和机能来看,可以感觉到是经过某些刻意的安排。枪之岳在里头对时间完全没有概念,在那连个窗户都没有的房间里,电灯二十四小时都开着,就连送食物的时间也不是很固定——这一切都是刻意安排的。
食物总是不固定地出现在房里的一角,无声无息从不知名的空间冒了出来。菜色永远一成不变地单调乏味,根本就无从分辨究竟是早餐、午餐、还是晚餐。她曾经为了要掌握大概的时间,紧盯着房间里的角落边等着食物出现边计算着。结果发现每次出现的时间都不尽相同,有时候还会发现食物其实早就出现在身后的某个角落,只是自己没发现罢了,于是她便索性放弃不再去计算时问了。
由于白色房间没有门,枪之岳就这么被包围在白色天花板、白色地板、以及白色墙壁围起来的空间中。如果没有影响视觉的装置的话,房间基本上看起来是正方形的。可能因为里面没有放置任何家具的关系,房间看起来并不会让人觉得窄。如果再摆上一个人生活该有的家具.恐怕就会嫌太窄了吧,整个房间大概就是这种大小。
房间里就只有枪之岳一个人而已,除此之外便什么也没了。连一张床都没有,因此她只好睡在地板上,这也是近来老是腰酸背痛的原因吧。餐点也全是一些可以用手抓着吃的食物,并没有附上任何餐具。每次都是看到食物突然出现在白色地板上,她便直接伸手抓来吃——
另外还有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枪之岳在被关进这个房间没多久就注意到了——那就是自己竟然从未排泄过。
明明一直有用餐却从未排泄过。再怎么说,至少也会有感觉想排尿或排便之类的生理反应吧。第一次感觉想上厕所的时候她也曾经试着找过,却因为找不到任何的设备而愕然不已,就在她烦恼着要不要做出与人类尊严背道而驰的行为时,才发现那戚觉已在不知不觉中消失无踪了。
这样的状况不只发生过一次,每当戚觉自己就快要憋不住时,那股尿意或便意就会突然间又没了。自从被关进来这里之后,虽然陆续都有在进食,却连一次厕所也没有上过,不可思议的情况就这么持续着。
枪之岳推测这应该和自己不定时的『昏厥』有关。自从被关进来之后,偶尔——不,应该说是经常,自己经常毫无预警地就会『昏厥』过去。每次都是突如其来地就失去了意识。最严重的一次,她甚至还不知道自己昏厥过去,等事后才在地板上悠悠地醒来。有时候则是会忽然涌起一股强烈的呕吐感,接着便在十分痛苦的状况下再度『昏厥』过去。
枪之岳认为,自己应该是规则性地『被动昏厥』才是。每到了固定的时间,不知是药物或是某种被安装在体内的装置就会开始运作,造成她的昏厥。对方便是利用自己昏厥的这段期间来清理肠内的废物,以及其它相关的『清扫』动作……这里所谓的『清扫』正如字面所示,指的是扫除房间或清洁枪之岳的身体等。据以推测的证据就是:房间里面明明就没有打扫的业者在进出,也没有浴室的设施,但却总是一尘不染的(找不到任何枪之岳的毛发或分泌物)。不管经过多久的时间身体都毫无异味,不论是房间或身体总是一直维持着十分清洁的状态。
推测至此她忍不住笑了出来。难道那些把自己关起来的家伙,除了定期送食物进来之外,还固定让自己昏过去,好打扫房间并清洗自己的身体吗?一想到那种滑稽的画面她不禁莞尔。与其说是诡异,不如说他们未免也太大费周章了吧?
虽然无法理解的事还真不少——不过有一点枪之岳倒是可以确定。
那就是自己被关进这个房间的理由……
是一种刑罚。
长时间被关在一个白色的空间里面,很容易让一个人失去理智,甚至是发狂。这就是刑罚的目的,枪之岳所犯的罪让她被判处这样的刑罚。在她的知识之中,至少还知道这个世界上确实存在着这样约监禁机构。
监禁者一直在默默等待枪之岳发狂那一刻的到来,看着她痛苦挣扎、一步步地走向发狂的边缘。现在的自己是个犯罪者,因为犯了罪正在接受刑罚。
而且还不只是这样的处罚而已。
另一个处罚——就是夺去枪之岳的记忆。
她当然还知道自己是谁、在哪里出生,以及曾经做过什么事、有过哪些情绪等等。而且也没忘了自己叫什么名字。
唯一想不起来的,就是和那个『工作』有关的一切。
虽然知道自己在那个『工作』的职称是OTV电视台主持人……不过,却不知道那个工作的具体内容是什么,又是主持些什么样的节目。不只如此,现在的她就连同事的名字和长相也全都想不起来了。
这也是刑罚的内容之一吧,自己的部分记忆已经遭到他人的控制。这种刑罚主要施加在拥有危险思想或知识的犯罪者身上,是一种预防重于治疗的罚则,旨在防止罪犯在未来犯下更严重的罪行。如今自己便是在服这个刑罚吧。
可见自己在那份『工作』上,曾经犯了什么罪。也或许是因为拥有某种危险的知识或思想,所以才会被夺走记忆,并且身陷『牢狱』之中。
「还真是麻烦啊……」枪之岳觉得很困惑地喃喃自语着,因为……「我并不觉得自己是个危险份子啊。」
她盯着自己的手掌叹了一口气。虽然时间的感觉被操控了,但她还是可以知道自己已经被关了很长的一段时间。不过心情倒是一直很平静,还不至于到发疯的程度。虽然因为一下吐一下又昏倒的,搞得身体状况并不是很好,可是基本上意识并没有混乱,实在没有自己正在接受处罚的真实戚。
——我很正常。
所以还有余力去思考很多事。
而越是思考,就越在意某些点。
「我到底是犯了什么罪啊……」
越来越想要知道答案了。
失去的记忆一定不只如此而已,还有更多自己根本不知道已经失去的记忆也被控制住了。自己恐怕失去了绝大部分的自我。
「好想知道喔。」她抬起头望着天花板,对着那些监视自己的人问道:
「我枪之岳——到底是犯了什么罪啊——」
***
诊疗室外头是一条笔直的通道。不论是墙壁、地板,甚至是天花板全都病态地漆成了白色,和监禁的房间一样没有窗户,人工照明在室内白色涂料的反射下,闪烁着一种淡淡的光晕。这是一个眼睛还不适应时会觉得有点科幻,但适应之后又让人感到异常冷漠的空间。
每个迎面而来的人身上都是穿着白色的服装,看到她的第一句话不是「妳在干什么!」就是惊讶的呼喊声。不过,最后都被她用刚才捡来的警棍给解决掉了。
——需要有一张平面图才行。
每当遇到岔路时,枪之岳就会忍不住这么想着。自己对这个机构的内部设施一无所知,这里看起来虽然像个监狱,却有一堆穿着白衣服的人。要怎么做才能离开这里?处在这种连个窗户都没有的空间,要找到一条逃脱之路简直是难如登天。
另外,还需要其它受刑人的名单。
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能找到一、二个,他们身上应该有自己为什么会被关在这里的情报。
『枪之岳』这个人到底是犯了什么罪?
十之八九是被冤枉的吧,枪之岳非常肯定地点了点头。像自己这么完美的人怎么可能会犯罪呢?就算真的犯了什么罪也绝对不会被发现的。虽然失去了记忆,不过她对于这一点却还是很有把握。反正这其中一定有什么阴谋吧,所以自己逃跑是正确的。嗯。
在她这么想着的时候,又接连遇到了好几名白衣男子。对付到第五个的时候她已经开始觉得有点吃力了,于是便索性扫腿将对方给绊倒,再用警棍攻击大腿使其失去行动力,接着她一脚踩住了发出哀嚎的男人的脸,逼问对方可以在哪里找到机构的平面图以及受刑人的名单。
男人很固执地不肯吐露半个字,枪之岳冷笑着好好地教训了对方一顿。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那男人就泪流满面地告诉她通往事务室的路线。
于是在转了几个弯之后,枪之岳来到了一扇看来平凡无奇的门前,上面挂着一面『第三事务室』的牌子。她伸手将门打开,里头仍旧是清一色的白色装潢,有一些简单的家具,还有四台和桌子一体成型的计算机并排在一起,后头则是放着高高的书架。在一台正在运作的计算机前,一名穿白衣的女子抬起头,随即睁大了双眼露出惊讶的表情。
「妳不是……唔?」
枪之岳助跑了几步之后,纵身往桌上一跃,她先踩裂了一台未开机的笔记型计算机后才落到了桌面上,接着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往女人的左右两颊出掌,再将对方的头夹在双掌之间.露出了微笑。
「请、请手下留情……不要杀我。」
女人泪眼婆娑地求饶着,因为脸颊被夹住而一时口齿不清。
「妳根本没有拒绝的权利,懂吗?」
只见女人青着一张脸,不敢再吭声。很好,枪之岳点了点头从桌子上跳了下来,她快速地绕到了女人身后,将脸庞凑近女人肩膀,摸了摸对方的下颚。
「用这台计算机……」她指着计算机屏幕说道:「把和我有关的资料全部都调出来好吗?」
女人仍旧一动也不动。
「快一点。」枪之岳将手指和警棍同时塞进女人的嘴里。她用指尖温柔地抚摸着对方因害怕而颤抖的舌头,警棍则是可以预防女人突然张嘴咬住自己的手指。她把嘴唇凑近女人的耳朵温柔地轻声细语着:「妳还是快点照做吧。」
「是、是……」
「只要妳乖乖听话,我保证绝对不会对妳怎么样。」枪之岳以手指轻轻捏住了对方的舌尖,左手则是伸进了女人的白衣里头,对着颤抖着的耳朵悄声说道:「妳希望舌头被我扯下来……还是××被我××××呢?」
白衣下方的手此时已经游走在肌肤边缘。
白衣女子满脸潮红地点了点头,开始喀哒喀哒地敲起了键盘。因为嘴巴被撑开的关系,口水止不住势地直滴了下来。
屏幕出现了一系列的号码。女人卷动页面,直到『NO.132249』的号码出现才停下来。
『请用手指去点。」
枪之岳按照女人的指示,将手指从她的嘴里抽出,用沾满口水的手指碰了一下屏幕上的号码。于是受刑人N0.132249。的样貌、年龄、经历等数据全都转成电子讯号直接传送到碰触者的大脑中。不过枪之岳的脑海里原本就留有基本的记忆,因此这些情报都是目前已知的。至于关键性的罪状以及详细的职业内容……
枪之岳稍微整理了一下情报之后,皱起了眉头。
「……『机密』?」
她用眼神询问着,女人怯怯地开口说道:
「妳、妳的罪状有一点复杂……是这个世界目前为止从未有过的判例。」
「那妳可以将这个复杂的罪行说来让我听听吗?」
「这个……」
女人脸色铁青地闭上了嘴巴,枪之岳看得出来再问下去八成也问不出什么来。既然自己的记忆都遭到控制了——可以想见要问出真相本来就不是件容易的事。关于那些记忆,应该是经过层层严密的把关,要从一个庶务等级的职员口中问出那些记忆恐怕也很困难吧。
那就算了,自己到时候再直接去找吧。
「好吧,接下来我要妳把和我拥有同样罪名的受刑人全都找出来。」
女人又愣住了。她这个反应,等于是间接证实了枪之岳的推测。
控制记忆,是针对思想罪犯而设置的一种刑罚。而思想罪犯通常都不是一个人单独行动的,或多或少都有所谓的『同伙』,看样子自己果然是猜中了。
「我劝妳还是乖乖听话喔。不肯听话的话,就要小心妳的脸蛋了。」
「……唔。」
「请妳动作快一点,我可没有时间在这边跟妳耗。」
虽然一脸的彷徨无助,不过女人终究还是放弃了抵抗,她把几个受刑人的档案全调了出来。枪之岳用和刚才一样的方法取得了情报,得知他们的名字与所在地。
「接下来,我要这里的平面图。」
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女人似乎也彻底放弃抵抗了。枪之岳接下来又一一碰触了换过几次画面后调出来的机构平面图,迅速在脑海里掌握了这些设施大概的地理位置。
她在脑子里略为扫瞄了一下平面图,随即发现到有几个空白的地方,于是想也没想地就直接开口询问:
「地图上的这些空白处,该不会就是安装控制记忆装置的地方吧?」
「……我不知道。」但是女子摇了摇头。「我只是个小职员罢了……根本不知道那些地方有什么。」
嗯……枪之岳思忖着。看样子,这里并不是每个人都很了解这个机构里所有的事务,可见规模绝对不小。虽然也想要快一点取回自己的记忆,不过目前的当务之急还是先逃出这里要紧。
「最后再让我问一个问题吧。」
还有啊?女人一副欲哭无泪的表情。
「我到目前为止,遇到的每个人全都和妳一样穿着白色的衣服。因此我猜想这里并不是刑务所,而是某种医疗或实验机构,或者是具有那种机能的场所,我猜的应该没错吧?」
这问题似乎是一语中的,只见女人「呜、呜呜……」地呻吟了几声,并没有马上回答。
就在枪之岳打算继续向她追问的时候,传来了一阵广播声。那似乎是机构内部的警报,此刻正在播放着关于N0.13229逃跑的紧急警报,很快地门外就开始骚动了起来。
「……真是,比我想的还要慢多了。」
枪之岳耸了耸肩,由房里冲了出去。
机构的平面图已经掌握到了。
接下来就是去寻找同伙了。
2
「到底是什么东西在响啊?速水桑,这么吵教我怎么睡呢。」
「……」
「似乎是有人逃跑了呢。NO.132249。会是谁呢?真好奇耶。」
「……」
「唉——真无聊,其实就算人家逃跑也和我们一点关系都没有啊。有没有什么比较有趣的事情啊?难道没有比这个更惊人的事件了吗?说真的,这样还是不够刺激啊。速水桑你不这么觉得吗?」
「……」
「我们被抓来这里少说也有两个月的时间了吧。这里完全没有任何娱乐,我猜他们八成是想要让我们无聊到死吧。我要自然死啊……给我自然一点的死法。」
「……」
「喂,速水桑,你好歹也说点什么话嘛?干嘛老是一张大便脸呢?你该不会是故意『拟态』成大便脸的吧?喂?喂?喂……咕哇!」
「……」
「太、太过分了吧,速水桑!你干嘛打人……嘎、哇、噗!」
「……」
「等等啦……唔呱啊!」
***
「有、有人逃跑了耶!一太郎!」
「奸像是呢。」
「到底是谁啊……啊!该、该不会是阿枪姊吧!?没有错,一定是她!」
「是的话就好了。」
「我想一定是她没错啦!被关在这种鬼地方还有办法逃跑的,除了她之外不会有第二个人了!不愧是我的阿枪姊耶!」
「说得也是。」
「你为什么还能够这么平心静气的啊?这可是个天大的好消息呢!这么一来,我终于能够摆脱和阴沉沉的男人朝夕共处一室的日子了!啊啊……都已经被关在这里两个月了说——真的是好漫长、好漫长的一段时间……!」
「我也很开心。」
「……不过这个事实若是被公开的话,对一个女生来讲是很严重的事耶。」
「妳想太多了。」
「……」
***
不管是内世界通往外世界,或是外世界要通往内世界,都必须要经过『第二世界』。这其实也有个好处,当通过『第二世界』到另一个世界的时候,可以自由选择出现的坐标。
就算同一个世界的A地点与B地点之间有再多的障碍物,只要是透过『第二世界』,那么从A地点到达B地点便能够在瞬间就完成空间跳跃。不过内世界为了防止不肖份子利用这个特性来犯罪,也制定了某种程度上的限制。
这个机构中的囚房,为了要防止罪犯逃跑,自然也利用了类似的空间机能。枪之岳所待的牢房,也就是那个没有出入口的房间——所有的食物都是透过空间跳跃送进去的。囚犯要出入当然也同样必须透过外部的操作才可以。
在那个机构里面,有专门转接移动的小房间。枪之岳循着在事务室获得的地图来到了那样的房间,她操作着运送装置,将目的地的受刑人转送到房间来。
转送是成功了,但是……
「……」
她要转送过来的目标人物总共有四名,分别以两人为一组收容在两问不同的牢房里。由于转送是强制执行的,因此对对方来说自然是很唐突了——
「等……速水、桑、住、住手……啦喀嘎啊!」
「……」
不知为何,其中一组的一方正无言地殴打着趴在地上缩成一团的另一方。被殴打的是个身材瘦弱的男子,他虽然将一头长发全都绑到了后脑勺,不过看起来仍旧显得非常凌乱,给人一种颓废的感觉。而让人觉得很不可思议的是——不管他再怎么被打,脸上那副圆框眼镜仍然是完好无缺。枪之岳比对了一下刚才获得的情报,这个伴随着落下的拳头发出阵阵难听哀号声的人物——应该是叫作『一本钓』吧。
至于另一个站着殴打他的青年则是叫『速水真事』。一头全都往后梳的银色头发与线条分明的轮廓是他的特色。他一脸厌恶,仿佛是在碰什么脏东西似的扭曲着五官,不停地挥舞着拳头往那个怪叫着「速、速水桑…………咯噗!」的男性身上猛烈招呼着。
而另外那一组……
「我之前就一直觉得很疑惑了,一太郎你有把我当成是一个女人看待吗?还是在你眼里我连个异性都不是?」
「我从来不把妳当作异性。」
「……唔。」
是一对为了莫名问题而争吵着的男女。
只见那名娇小的女性,正咄咄逼人地质问着身材如熊一般粗壮的男子。男子剃了一头极短的头发,脸上的线条宛如野生动物般粗犷。此刻正嘴角上扬地看着那位对自己抗议且气得猛跳脚的女陆。
女子的身材十分娇小,根本就和一个小孩子没两样。但就情报所示,她是个只比枪之岳年轻二至三岁的成年人。她和枪之岳一样都是留着娃娃头,戴着一付镜片有如玻璃瓶底般特厚的眼镜,乍看之下简直就是枪之岳的迷你版。她涨红着一张脸——甚至有点眼眶泛泪——仍旧不停地抱怨着。
男子名叫『一太郎』,女子则是『越后屋』。
总计四名。每个人都和枪之岳一样穿着轻薄的囚衣,也是和枪之岳有着相同罪名的犯人。
二组人马似乎都没有注意到自己经历了空间跳跃,完全无视于枪之岳的存在仍继续忙着自己的事。枪之岳原本打算等他们自行发现的,不过等了一阵子之后她决定放弃,接着便伸出手将他们一个一个敲醒。
「嗨!注意看这里!」
啪。四个人终于停下了动作——其中一直挨揍的一本钓不知何时起就是一动也不动的状态了——他们一起转过了头。枪之岳笑嘻嘻地挥了挥手。
「各位晚安啊!」
「阿、阿枪姐!!我就知道——逃跑的人果然就是妳没错!」
越后屋愣了一下子之后,立刻喜极而泣地往枪之岳的身上扑去,不过枪之岳却出于本能地闪开了。
「为、为什么妳要躲开啊?」
「因为我感觉到了某种危机。虽然失去记忆,不过我想我的本能基本上是抗拒妳的。」
枪之岳虽然轻描淡写地带过,不过越后屋听到这番话却惊讶地睁大了双眼。
「妳失去了……记忆?」
枪之岳皱起了眉头,她发现其它三个人也是一脸惊讶的表情。
「怎么回事?难不成你们的记忆没有遭到控制吗?」
既然和自己冠上了一样的罪名(在此就暂且用这样的方式来说明吧),那么照理说应该也会受到同样的刑罚才对啊,这四个人也要和自己一样,记忆都受到控制才对。
「我们的记忆没被动手脚喔。」喀噗,依旧被『速水真事』压在下方的一本钓边咳嗽边说着,不过他那鼻青脸肿的模样实在让人看了不怎么舒服。「或许因为阿枪姐是世界间交流的核心人物,被判的罪行比较重,所以记忆才会遭到了控制吧?」
「世界问的交流……?虽然听不懂,不过这代表我是最伟大的人物的意思吗?」
「呃……并不是这个意思。」
「没想到妳竟然能够逃出那个房间。」一太郎说道:「妳到底是怎么办到的啊?」
枪之岳回头往门的方向看了一眼,已经有轻微的脚步声从外头传进来了。
「我也有很多的问题想要问你们,不过详细的情况我们还是边走边讲吧。」
一本钓点点头……
「说得也是,面对这久别重逢的喜悦,大家本来应该促膝长谈的才是。不过现在毕竟不是悠闲在这聊天的时候……速水桑,你就别再打了吧?」
「制作人。」一太郎对着一本钓说道:「你一定会拖累我们的,干脆就在这里被打死对大家也比较有利吧。」
「……一太郎,你这是对自己的亲生父亲该说的话吗?」
「父亲?哈!」
「你笑什么?而且为什么不叫我爸爸,却那么见外地叫我制作人呢?该叫爸爸的时候本来就应该叫爸爸,这样才叫作孝顺啊。对吧,速水桑?噗啊,干嘛打人啦!?」
枪之岳忽然觉得有点后悔,不过还是和众人一起走出了房间。
弯下腰,滑进敌人的怀中,先攻击对方的下盘,再趁对手失去平衡的时候以身体将其撞开,然后往摔在地上的目标奉上加诸全身力量的重拳。连续这么几招下来,黑衣男子已经不支倒地了。
但下一刻枪之岳却停止了动作。一个男子正拿着枪站在走道尽头瞄准自己。对方同样穿着一身黑衣,看样子这些黑衣人应该是机构中的警卫吧。
「站住!」
对方发出了警告,不过枪之岳当然不可能照他的话去做。她反而压低了身子以前倾的姿势往前疾冲过去。对方开了一枪以示警戒,火花在脚边弹开来,但是枪之岳却毫无惧色。
黑衣男子微微地拉高了枪管的射线,瞄准点是——肩膀?还是头?无所谓了。枪之岳将插在腰带上的警棍抽出来随手掷了出去。警棍水平地疾射而出,将对方手里握着的枪给打飞出去。男人失去了武器顿时面露惊惶,枪之岳迎上前去在第一时间便将对方给制服了。
但她还来不及喘口气,走道的尽头便又出现了更多的黑衣人。就在枪之岳吐了吐舌头准备迎战之际……咻!一个庞大的黑影闪了过去。
「这里就交给我吧。」
是一太郎。只见他那庞大的身躯往前冲刺,先用肩膀将那群黑衣人如同保龄球般地撞开,然后再各个击破。那充满力道的直拳应声粉碎了其中一个人的肋骨,接着将他撂倒在地。另一个人则是胸口被他大脚一踢,直接撞上了墙壁口吐白沫昏死过去。他毫不停歇地又转身以拳背槌凹了一个警卫的颜面。
简直有如野生的熊在人间肆虐般的一轮猛攻。枪之岳站在远方观看,她吁了一口气之后耸耸肩说道:
「看样子他还真是选错了职业。」
从刚才获得的情报中显示,枪之岳、一本钓、一太郎、越后屋四个人都是同一家电视台OTV的员工。枪之岳是主持人、一本钓是制作人,他的亲生儿子一太郎的工作就比较特殊,至于越后屋则是枪之岳的后辈。
一太郎的特殊工作内容便是:负责到其它世界去出差。
「……世界间的交流啊。」
OTV电视台之前的主力作品是一个名为《THE·外界视野》的节目。由主持人枪之岳前往外世界——别名『第三世界』——去出外景,并和当地人接触之后所制作的节目。
「但是最近这样的节目却遭到了质疑。」
一本钓站在枪之岳身旁说明着。
因为『第二世界』的《自毁》,开始有越来越多的人反对世界之间再作交流。那些反对者还组成了反对组织,逮捕了OTV的相关人员,并下手处理曾经与内世界有过接触的外界人的记忆——
「真是让人不舒服耶。」枪之岳耸耸肩说道:「我实在不懂这样到底有什么不对,世界间有所交流原本就是美事一桩不是吗?」
「因为担心《自毁》的悲剧再度重演,再加上我们的做法的确也有点过了头,毕竟再怎么说,一个世界已经毁灭了也是事实,因此他们会持反对意见也是无可厚非的。而且说真的……家园被毁灭的那种悲痛我比谁都清楚。」
枪之岳看着一本钓戚慨地望着远方,没有多说什么。
虽然一本钓是内世界电视台的节目制作人,不过他本来也是『第二世界』的居民。这次的逮捕事件起因于『第二世界』的《自毁》,对他来说自然是感触良多。
「可是这种做法毕竟还是不对。铁平他们的状况也实在是很令我担心,身为OTV的制作人,我是绝不会轻言让步的。」
「……」
我自己又是怎么想的呢?枪之岳思忖着。就如一本钓所说的,反对世界间再继续交流的意见想想也是有其道理。究竟自己当初是抱着怎样的想法和那些反对意见为敌的呢?
一太郎是一本钓和内世界的女性所生下的后代。除此之外——眼前的成员中还有一个人也是『第二世界』的生命体,同时也是唯一不属于OTV的人物。
那就是『速水真事』。
他就位于观看着一太郎与众多警卫战斗的枪之岳和一本钓后方,一个人杵在那里。从刚才起他就不发一语,紧闭着双唇。或许是在犹豫自己到底该不该跟着枪之岳他们一起行动吧?不管答案究竟是什么,此时的他面无表情,根本让人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
『速水真事』的罪名,和枪之岳等人并不一样。他是意图杀害外界人,虽然最后以未遂结案,不过却是个真正的犯罪者。虽然说和外世界有所关联这点是相同的,不过就世界问的交流这观点来看,实则全然不同。
想到这里,枪之岳又发现了一个新的疑问:为什么这四个人会被分成二组关在两间『牢房』里呢?一太郎和越后屋既是同事又有着相同的罪名也就算了,但一本钓和『速水真事』的罪名却是完全不同的。难道是因为他们是同一个世界的生命体的关系吗?
「阿枪姊!」越后屋突然从后面冲上来抱住正捂着嘴沉思的枪之岳,她泪眼婆娑地颤抖着喘了口气后说道:「阿枪姊,妳真的失去记忆了吗?」
「是真的啦!快给我放开手!这样子很恶心耶,臭女人!」
虽然劈头就被臭骂了一顿,不过越后屋却是一脸陶醉的表情。
「骂得好啊!不愧是阿枪姊,即使失去了记忆,阿枪姊还是阿枪姊啊!」
果然在受刑人资料中所写的『越后屋有被虐性格』这点确实一点都没错,也难怪自己的身体会那么排斥这家伙了。
枪之岳才刚把越后屋撂倒在地——越后屋即使躺在地上依旧是流着泪一脸的陶醉相——一本钓便若有所思地歪着头说道:
「为什么只有阿枪的记忆被动了手脚呢?」
「就连这一点也必须奸好地调查。」被踹了头的后辈竟然还晕陶陶的。「总之我们还是先想办法离开这里吧。」
「说的也是,我举双手赞成。」
待解的疑问与困惑其实还很多,不过光是待在这里臆测也于事无补,为今之计也只能一件一件地解决了。
——相信只要自己恢复了记忆,答案也就出来了吧?枪之岳这么想。
现在也只能设法努力找回记忆了。
一太郎已经几乎解决掉了所有的警卫,远眺着这一幕的一本钓忍不住又感触万千地小声说道:
「话说回来我的孩子还真是强啊。果然是继承到本人血统的好品种啊。」
「我想真相应该是这样子吧:当初嫂子或许还有其它的男人……噢,失言了。」
「妳、妳竟然选在一太郎拼命战斗的时候,说出这种危言耸听的推测?速水桑,你快来评评理啊!!」
「……」
「抱歉,阿枪姊……我知道这个要求很无理……不过……可以请妳再用力一点吗——啊呜!」
……这些人真的可靠吗?
枪之岳无奈地想着。
「对了,关于这个世界交流反对派……」
正捶着『速水真事』胸口吵着的一本钓闻言回过头来,枪之岳继续问道:
「那个反对派的中心人物究竟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呢?我想对方的立场应该是和我们对立的吧?」
「……也是啦,反正总有一天都要面对那个女人的。虽然我一点也不想碰到她。」一本钓不知为何带着意味深长的表情说道:「她叫五寸钉,是反世界间交流的最高领导者。」
***
在公开场合见过五寸钉这名女性的人其实是少之又少。
虽然身为世界间交流反对派这个组织中最高地位的实际领导者,不过她却不曾站上政治的舞台。表面上,反对派的最高领导者是另有其人,她甚至不具有一切能在内世界里证明自己身分的物品——比如外世界的户籍之类的证明——如此一来,她才能够不受任何束缚地自由行动。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不管得付出多大的牺牲都无所谓。她就是这样一个异常执着,甚至顽固到不顾自己身分地位的人物。
由于她在表面上不具有任何身分,所以一般人并不知道她的名字——但是不只是反对派,只要是和世界间的交流有所关联的人都知道这个女人的名字。
即使说五寸钉的存在就等于是反对派的存在也不为过。
她留着一头明亮色系的大波浪卷发,整体的感觉给人一种轻浮的印象。那张标致的鹅蛋脸上总是带着充满魅力的笑容,不过那样的笑容却无法为人带来安稳舒服的戚受,反而会令人陷入一种妖媚的眩惑情绪之中。此时,穿着一身黑色套装的她,就站在白得近乎偏执的室内,浑身散发着一股异样的光采。
「目标已经从转移室跑到第三区的病房大楼了。」
「好,继续投入更多的人力,持续诱导目标。该施打的药物有完成吧?」
「是的。在枪之岳开始动作的时候,就已经施打完毕了。」
很好。五寸钉听了部下的报告之后,点了点头。
这是一间有着超大屏幕的房间,无数的画面在屏幕前展开。五寸钉正托着手,站在一排坐在屏幕前方操作着计算机的白衣人员后面。
从屏幕上显示的画面中,可以看到五个人正在走道上奔跑着。每当遇到了穿着黑衣的警卫,就直接出手将对方撂倒,看起来很顺利地在往前移动着。
受刑人逃走了,这应该是一件很严重的事情才对。不过不知为何,不只是在计算机屏幕前方操作的白衣人员不见慌张的神色,就连看着屏幕的五寸钉表情也丝毫未显沉重。
「当你们告诉我出事的时候我还有点紧张呢。」五寸钉说着:「看这情形应该没问题,一切都在计划之中。」
枪之岳的逃脱完全是在意料之外。犯人在施打药物的时候突然清醒,这是过去从未发生过的例子。五寸钉开始觉得枪之岳这女人简直是难以理解到令人厌恶的地步。一想到这里,五寸钉脸上的笑容顿时扭曲了一下,不过她很快地又恢复了优雅的姿态。
虽然这样的结果有点出乎意料,或许多了那么点不安的要素——不过还好对大局并没有任何影响。之前的『准备』都已经做得差不多了,只要别发生什么意外的话,一切应该都能够按照原订的计划进行吧。
「反世界间交流运动的最终阶段。」
终于等到这一刻了。五寸钉对着画面中的五个人说道:
「就看你们怎么逃吧。」
3
以枪之岳为首的五名逃脱者,正在走廊上跑着。
「不过话说回来,阿枪妳还真安分耶。」跑在她身旁的一本钓若有所思地说着:「妳应该是那种能不动手就绝不自己动手,只会隐身在幕后操盘的角色才对。不然就是莫名其妙地损人。总之,像现在这样默默地赴诸行动的阿枪,还真是百年难得一见呢。」
「是这样子吗?」枪之岳只能如此反问。「没办法,我现在失去了部分的记忆,对于自己之前到底是怎么和你们相处的,我根本一点也不记得了。」
此时越后屋插进了两人的对话。
「一本钓先生,你怎么可以这样说呢?阿枪姊好歹也是个人啊。她现在正为自己失去了记忆而烦恼着,心情非常地低落耶!不过阿枪姊妳放心,我一定会帮妳找回记忆的!因为我最喜欢妳了——喀噗!」
「没错没错!像这样把阿越踹到半空中才是妳平常会做的事情啊。妳以前还更狠耶,有一次甚至还戳她的眼睛搞到她整个人昏过去呢……啊,不过不管妳再怎么对待她,她还是会再接再励地迎着一张笑脸追上来的啦。」
「制作人你倒是老样子,还是那么恶心呢。」
「一太郎?你怎么又这样放冷箭损你爸爸呢?你看,阿越似乎受伤颇重,开始脱队落后了啦。不如你肩膀借她吧。」
「我拒绝。」
「一太郎你不肯让我依靠也就算了为什么还老是要对我那么冷淡呢!?」
一群人明明是在逃跑,却丝毫不见紧张的气氛。如果这就是之前拥有记忆时的工作环境,那说真的自己就算没有找回记忆应该也无所谓吧?枪之岳无奈地想着。
「……我比平常还要安分是吗?」
这句话到底是真是假?枪之岳无从得知。
失去的部分记忆是从进入OTV之后开始,在那之前的记忆全都完好无缺。而且就过去的记忆来判断——自己本来就是那样的人。沉默寡言、不管做什么都非得自己来不可。
是在OTV的经验改变了自己吗?枪之岳不知道——
走道上的队伍,是由知道设施地形的枪之岳带路的。在她后面的是一本钓,「放、放我下来!」接着是因为被背着而不停喊叫的越后屋,以及背着她跑的一太郎,最后面才是『速水真事』。
「请问…………逃出这里之后我们要做什么啊?」
越后屋开口问道。结果她放弃从一太郎的背上下来,乖乖地在上头摇头晃脑。
「移动到其它的世界。」枪之岳回答:「这里应该是内世界的机构,由此可见,在这个世界中与我们为敌的人想必不少,要在这样的环境中重新出发必定非常困难,所以我认为我们应该先到外世界去避避风头。」
一本钓回道:
「我不反对这个想法。不过这个机构里面应该也有可以移动的装置吧?」
「确实是有这样的可能性。但我掌握的地图并不完整,里头有不少的空白处,现在也没有时间一间一间去找了。另外虽然有移动受刑人的装置,不过那装置基本上是为了防止囚犯逃脱而设的,除此之外应该不具其它的机能。」
「嗯,这么看来我们还是先离开这里比较保险吧。」
「正是如此。」
「既然已经决定了那就好办了!」越后屋大声说道:「我们赶快逃离这里吧!」
一本钓边跑边耸肩说道:
「阿越只要有阿枪在精神就会特别好呢……」
「那是原因之一,另外我也和人约好了。」
「约好?」
「对啊,我一定会回来——我是这样子对五十岚铁平说的。」越后屋的表情暗了下来。
「看样子这个约定已经拖了好一阵子了,他现在应该正在孤军奋战吧……我们得加快脚步才行了。」
接着,越后屋又讲到了一些枪之岳不知道的过去。
为了保护那些曾经和内界人有过接触的外界人,越后屋临危授命被派到外世界去,但最后还是落入了五寸钉的手里。而那些外界人虽然保住了一条命,可是除了五十岚铁平之外,所有人的记忆又再度遭到了内界人的《封印》——
越后屋很不甘心地咬着唇说:
「我真是没有用……」
「可以请妳不要在别人的背上感伤吗?」
没错,一太郎又冷不防地发难了。
越后屋气得瞪大了双眼,啾,她用力地勒住了一太郎的脖子,不过这动作对那粗壮的脖子自然是构不成任何的威胁,脖子被勒的一太郎继续说道:
「我可不只是背着妳一个人喔。」
「……咦?」
「我知道妳一直都没有放弃地试着要逃出这里。如今我们虽然已经浪费不少的时间,不过至少可以努力地把落后的进度补回来。为那些无能为力的部分戚伤而后悔不已的,不只是妳而已。」
枪之岳想起了一太郎的资料。他的工作是担任OTV对外世界的联络窗口,并因此而长期居住在外世界。担任外世界某大企业秘书的他,或许是因此而感触良多吧。
觉得无能为力的当然不只越后屋一个人而已。眼前的枪之岳本人、一本钓、以及与外界人有过长时间直接接触的一太郎都是。只要是OTV的人,难免都会有无法尽到保护外界人职责的遗憾。
「妳并不是孤单一个人,我们大家一起把来不及做到的事努力补救回来吧。」
越后屋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回答,她怔怔地看着一太郎的后脑勺——接着便低下头紧紧地抱住了他的脖子。一太郎没有再多说什么。
哦?这温馨的气氛是怎么回事?枪之岳无视于一本钓调皮张望的动作,思忖着。
——我是为了什么而在这里奔跑的呢?
如今已经知道自己之所以被囚禁的理由,而这也是当初逃跑的原因。现在只是不知不觉照着情势和大家一起行动罢了。她当然不认为自己有犯下什么滔天大罪,但除此之外,也找不到其它强烈的动机了。
没错,我到底想做什么?
她不像越后屋有个想要帮助的对象,虽然一旦记忆恢复了应该也会出现吧——总之在目前这个当下,自己行动的动机已经变得十分薄弱。
也许是太过混乱了吧。许多新的情报陆续加进来,和自己过去的记忆产生落差,造成了某种形式的混乱。
——在失去记忆之前,我到底想做什么?
就在枪之岳边陷入沉思的跑着时……
「……这该不会是陷阱吧?」
这句像是自言自语的话让所有人同时停下了脚步。
大家一起回头看——只见『速水真事』面无表情地站在后头。枪之岳不解地对着来到这里之后第一次开口的他问道:「陷阱?」
「妳不觉得一切都太过顺利了吗?」『速水』斜眼瞄着枪之岳回道:「枪之岳,妳到底是怎么逃出那个房间的?在我来看那根本是无法逃脱出来的空间,可是妳不仅顺利逃出来还救了我们。而且一直到目前为止,我们都没有遇到什么太大的阻碍。」
「……」
「既然顺利得如此不可思议,这不是陷阱又是什么?」
「速水桑。」一本钓插嘴道:「你到底想说什么?该不会是……」
「没有什么该不会的鬼话。」
哼……『速水』冷笑了一声之后继续说道:
「我要说的再清楚不过了,那就是这女人把我们带到这里一定有什么阴谋。」
「那是不可能的事情!」一太郎背上的越后屋第一个出声反驳。「你的意思是说阿枪姊她背叛了我们!?」
「若不是背叛,就是她根本是个冒牌货。」
「不、不可能的啦!我比谁都还要清楚,眼前的人百分之百就是OTV的枪之岳前辈没错!不管我再怎么看她都是阿枪姐!而且阿枪姐是绝对不会背叛我们的,这一点我非常地肯定!」
「……速水桑,就算是我也无法认同你讲的这句话喔。」
「……」
无言以对——只要是认识枪之岳的人都知道,她这样的反应很不寻常。
速水说的话里面,有些自然是非常地没有道理。她很清楚自己的确是名叫『枪之岳』的内界人没错,而且从一开始就没有什么所谓背叛大家的打算。
不过有一点却是她自己也一直很在意的问题。
那就是:自己到底是被注射了什么样的药物?
那药物的作用到底是什么?会不会和『速水』说的有关?现阶段虽然还无从得知,但也无法全然否定他的怀疑。
越后屋代替词穷的枪之岳挺身而出,背着她的一太郎则是因为她一直不停地动着而一脸的无奈。
「要说奇怪的话,这里面最奇怪的应该是你吧?速水真事。在我们这群人当中,只有你是真正的犯罪者,你自己才是该不会在暗地里和五寸钉有什么勾结吧?」
『速水真事』没说什么,不过一本钓倒是出声反驳了:
「阿越,只因为过去犯过罪就说人家现在也会犯罪,这种想法实在是很不可取喔。而且速水桑一直和我待在同一个房间里,又哪来的机会和五寸钉接触呢?」
「一本钓制作人你有二十四小时都监视着速水真事吗?你难道都不用闭上眼睛睡觉的吗?早在制作人你被关进来之前,他就先行入狱了喔!真要找机会我看多的是吧!」
「就算如此也不能证明速水桑就会背叛我们,妳不要再乱怀疑人了啦,阿越。」
「我可没说我和你们是一伙的。」
「你看!他自己都这么说了啊,果然速水真事才是最有问题的人!所以阿枪姊绝对没问题这一点得证!」
「简直是无理取闹……一太郎,你也说说她吧。」
「我认为最有问题的人是你,制作人。」
「儿子啊!」
原本应该是很严肃的话题,在不知不觉中又变成了寻常的斗嘴模式。枪之岳不得不认真考虑着:一旦自己恢复记忆的话,或许应该干脆和这些家伙断了关系比较好。
「速水真事,其实你会怀疑我也是无可厚非的。」
所有人都望着枪之岳。一本钓、越后屋、一太郎三人面露惊讶的表情,『速水』则是得意地发出一声「喔」以作为响应。
「我身上确实是有很多的疑点没错。首先就是相对于你们两人一组地被关在一个房间里,就只有我是自己一个人待一间囚房。另外就是……」枪之岳拉起袖子秀出手臂上被注射过的痕迹。
「我被注射了不明的药物,不过我还不确定那究竟是什么,再加上我的记忆又遭到了控制。许多疑点全都集中在我『枪之岳』这个人身上,因此我无法完全证明自己是清白的。」
「阿枪姊……」
枪之岳对着一脸难过的越后屋露出了微笑。
「不然就这么办吧,大家刚才都有捡起那些警卫掉落的手枪对吧?」
几乎所有人都点了点头。大家都有从刚才的黑衣警卫手中夺下武器,此时人手一把,枪之岳甚至还夺下了二把,就只有越后屋是两手空空的。
「好,那么我现在就放弃这二把枪吧。」枪之岳把手枪交给了越后屋。「如果我今后的行动有任何不寻常的地方,或者有足够的证据能证明我有背叛的意图的话,请各位不要犹豫,尽管射穿我的身体吧。」
「咦?这、这样不行啦!」
枪之岳微笑着制止正拿着手枪慌乱抗议的越后屋。
「想要获得信赖本来就必须承担风险.」
枪之岳环顾了众人一眼之后,继续说道:
「在这个条件之下,可以暂时相信我了吧?」
「……无所谓,就姑且信之吧。」『速水』将插在腰带上的手枪拔出来,对准了枪之岳说道:「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开枪的。」
「如我所愿。」
「……那就当作是参考听听我的提议吧?速水桑。」一太郎在一旁插嘴道:「这或许也是个能让大家比较信任你的问题。」
「什么啦?」
「你离开这里之后有什么打算呢?」
『速水』有点难以启齿地啐了一声,他垂下目光隔了一会才回答:
「……我要去找个人并且还他一些东西。」
「那是——」
『速水』忽然举起手枪对着一太郎叫道:「闪开。」
一太郎赶紧退到走道一旁,越后屋则是被压在墙上发出了「呜啊」的哀号——『速水』的手枪在此时喷出了火花,枪声随即响起。
走道尽头的警卫身体应声飞了出去,枪之岳见状立刻拔腿往敌人的方向奔去。后方也响起了奔跑的脚步音,数名警卫在走道的尽头围成一道人墙,枪口一致瞄准了自己。
——继续跑。
现在停下来只会成为枪靶而已,还不如一口气往敌人身上冲过去才是上上之策。这样冲入敌阵看起来虽然是梢嫌莽撞了点,不过枪之岳的确有见过这样的战斗方式。
——印象中有个人就是用这种方式在战斗的。
虽然失去了记忆,不过心中有种感觉:现在的自己正在模仿着某人进行战斗。
那种感觉意外地熟悉,且鼓舞着自己的斗志。
枪声响彻了整个走道。前方的黑衣警卫和后方的伙伴交织出一片火网。此起彼落的枪声、闪烁的火花与刺鼻的硝烟,麻痹了所有的戚觉,反而让枪之岳更能够集中精神。
——尽管拼命地往前冲就对了。
压低身子、再低一点,枪之岳伏身在毫不间断的枪林挥雨中,四肢灵活地以肉身接近敌阵。她出手将首当其冲的警卫手中的枪枝打落,再往其下颚补上一脚,趁对方仰倒时冲撞他的身体,其它警卫眼看着伙伴的身体顷刻成了肉盾,再也扣不下扳机。
枪之岳很快闪出了肉盾的掩护,撞进离自己最近的警卫怀里。一压住对方身子之后立刻便朝他鼻子送上几拳,后面一名警卫想要绕过来从侧面进攻,却被急追而来的一太郎硬生生地踹飞出去,那名飞出去的家伙又接连撞上了好几个同党。随即就被围住的一太郎旋转着身子作势威吓,在他背上的越后屋身子不停地晃动着发出了阵阵「呜哇啊啊啊啊」的哀号声。
还剩下五名警卫。他们重整阵型,肩并着肩站在走道一端,但下一刻,那些原本对准一太郎和枪之岳的枪口,便随着一阵火花四射被弹到了半空中。
那是一本钓和『速水真事』的杰作。两人在一片混乱之中并肩作战,同时且同节奏地扣下了扳机。连续在同一时间急射而出的两发子弹瞬间就打落了敌人的武器,也击中了敌人的大腿与肩膀。对方虽然也有人反击,不过却因为过度惊慌的关系纷纷失去了准头。枪之岳和一太郎看到几名警卫一一被射倒,马上手脚并用地将对手全数给制服。
在阵阵的硝烟之中,视线范围内的敌人已经全部都解决掉了。不过远方此时又响起了一阵脚步声,枪之岳毫不犹豫地再度往声音的来源处冲过去。
「……之所以会这么顺利,」
在一太郎背上只觉晕头转向的越后屋虚弱地说道:
「应该是因为大家都太强了吧……?」
***
在黑色的套装上再披上了一件皮草大衣,双手套上厚手套,连高跟鞋都换成了长靴。外面很冷,而这样的装扮更是刻意的。
此时身上的衣着是纯然的黑色系,每当前往那个世界就一定会穿上黑色的服装。就算在其他世界也会尽量搭配黑色的衣服。虽然会让人产生和某电视台的记者有点相似的联想,不过对方纯粹是基于个人的兴趣才那么穿的,但自己却并非如此。
——这是我的丧服。
是对内界人因介入其它世界造成他们彻底毁灭的谢罪。穿上黑色服装能随时随地提醒自己不可以忘了这个教训。她——五寸钉早已对自己发誓要一辈子都穿着这身丧服。
她穿着一身的黑衣,昂首阔步地走在长长的白色走道中。经过身旁的白衣人员纷纷停下了脚步对她敬礼,不过五寸钉并没有停下脚步,她只是随意地挥着手答礼。他们都是优秀的人员,因此计划一定可以很顺利地执行。
「一定会万无一失的。」
那是自己的心愿,也是至今为止甚至是致死方休的宿愿。枪之岳意外的逃跑不过是个小插曲罢了,没有因此而戚到挫折的道理。
「这是我用来赎罪的方式。」
五寸钉继续走在长长的白色走道上,那移动的身影就像是侵蚀着纯白的黑一样。
就像打算花一辈子时间抹去那份遗憾的五寸钉的心愿。
***
在陆续打倒几个敌人、又穿过几扇门之后,一行人终于推开了最后一扇门——
好不容易成功地逃出这个机构了,但等待他们的却是一个毁灭的世界。
「怎么会这样……」
越后屋的呻吟顿时消散在充满负能量的空间里。
没错,这里满满地都是负能量。
除了黑暗还是黑暗。完全的黑暗在他们面前无止尽地延展。机构里的照明勉强地照到了周围,但几公尺外的距离就全数被黑暗给吞没,什么都看不见了——不过透过大气的流动可以感觉得出来,在黑暗的彼端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存在。
这里很冷,即使往天空望去也是一片漆黑。空气显得十分沉重,灰尘般的粒子飘浮在空气里,视野模糊。难以言喻的酸性异臭刺激着鼻腔,很快地一行人就开始觉得呼吸困难了。
地面满布着不知是什么的湿黏液体,触感令人十分不快。大约到脚踝的深度,虽然说深不深,但举目所及地面全布满了这样的液体。由机构里面投射出来的光线在液体表面微弱地反射着。
那些液体是黑色的,不是因为看来浑浊的关系,而是彻底的黑。枪之岳用手掬起一些来观察,发现不只黏黏稠稠的,还带着些微细小的粒子。
枪之岳知道这些液体究竟是什么,也知道这里是哪里。
只要是内界人应该都知道吧。
「『第二世界』……」
这里就是『第二世界』。
因为《自毁》悲剧而毁灭的世界。空气中飘散着死亡的异臭,不仅失去自然光线的照明,也永远被黑暗所包围,地表布满过去生命体死亡之后剩下的体液,淹没成了一片巨大的湿地。这里是个被诅咒且毫无生气的死亡大地。
枪之岳不由得回头望了一眼那栋散发着淡白色光芒的建筑物。
「哼!」『速水真事』满脸不屑地冷笑出声。「真是个超级差劲的兴趣,竟然把监狱盖在『第二世界』?」
枪之岳从他的语调中听到的不只是戏谵,还有更明显的怒气。
站在一旁的一本钓,望着无边无际的黑暗,低声喃喃自语着:
「妳疯了吗……五寸钉?」
『速水真事』和一本钓都是『第二世界』的生命体,他们此时想必是百感交集吧。
「……现在要怎么办?」只有一太郎看起来还是一副很平静的模样。「这么一来,我们根本就无法前往其它世界啊。」
枪之岳一行人一直认为机构一定是位在内世界。如果是在内世界的话,那就有许多可以往来于世界间的装置可以使用了。
可是这里既是『第二世界』,自然也不可能有那样的装置。
「那么,来到这里的那些人又要怎么移动呢……」
「可能有专用的装置,也或许是各自带着随身携带用的移动装置。若是后者的话,应该会统一放在机构内的某处保管吧。」
枪之岳咬着唇,听着越后屋和一太郎的对话。自己竟然会没有注意到这个盲点,本来就有这种可能性啊。早知如此,一开始就在机构内部找一下或许还比较有机会,若是平常的自己绝对不会犯下这种顾此失彼的错误——
啊?平常的自己?什么意思?平常的自己又是什么样子呢?
——已经开始错乱了。
一切都进行得不顺利,失去记忆之后,整个人也开始变得莫名其妙了起来。不仅思绪无法整合,事情也变得难以掌握。
「呜……」
啪嚓,已经从一太郎背上下来的越后屋,忽然膝盖着地跪了下去。
「怎么了?」
「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身体不太舒服。」
「啊啊,一定是空气中的瘴气造成的,不习惯的话的确是会让人觉得很难受。」
「……话说回来,制作人你的脸色也很难看啊。」
「咦?」一本钓被这么一说也忽然跪了下去,趴在地上。「哎呀?」
有异常状况的人不只他一个,一太郎和『速水真事』也跟着屈膝着地,看来很难过地压着额头与胸口痛苦地喘息着。
就只有枪之岳一个人没有问题。
「啊……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哈哈哈!忽然一阵笑声划破空气传了过来。
枪之岳回过头一看,在黑暗的彼端——出现了一个人影。
那是个穿着大衣,一身黑色装扮的女人。她带着一脸嘲笑的表情,瞇着眼睛斜睨着这头。
一本钓呻吟着:「五寸钉……唔。」
就是这个女人吗——枪之岳立刻提高了警觉。
对方的身高和自己差不多,出现的姿态让人看了很不顺眼。女人走到了一行人跟前,一派轻松地站着。
这个女人就是反世界间交流派的实际领导者——五寸钉。
「心情如何啊?一本钓。」五寸钉用着与那美丽外貌极不协调的粗暴语气说道:「很糟糕是吧?你放心,我马上就会让你变轻松的。」
「妳到底是……」
「对了,枪之岳。」
五寸钉不再理会一本钓,她将目光栘到了枪之岳身上。
「妳一定很绝望吧?」
「……」
「不仅无处可逃,可依靠的伙伴也一个个倒下。面对这种状况,妳要怎么突破呢?」
该怎么突破?
在这种况状下,也只有一个选择了。
「如果妳消失了,反对派组织将何去何从?」
「嗯,这个嘛……」五寸钉以手托腮。「因为我并不是很信任他人的能力,所以很多事情我都习惯自己来。大部分的部下都无法掌握大局,虽然是有出现几个有可能继承我的人,不过贸然地就把任务交给他们,对反对派来说也没什么好处。」
五寸钉这种说词其实还算是有所保留。基本上,一旦她不在了反对派的组织也就无以为继了。若失去了她,反对派组织势必就得面临瓦解的命运了吧。
「既然如此,答案就只有一个了。」
枪之岳沉下了身子,虽然自己到底为何而战,还找不到决定性的理由,不过她也知道若不掌握住眼前的机会,自己的处境只会更艰难而已。
「我要打倒妳。」
「放马过来吧。」
枪之岳跨着马步,在黑色的湿原上溅起了激烈的水花。
在阵阵水花之后,她拉近了与五寸钉的距离,以虚握的拳往对方脸上出招,不过却挥了个空,她再度反手转往五寸钉的胸口攻击——结果还是一样,只抓住了空气中的粒子。
她往前跨一步,朝着往后退的五寸钉继续追击。枪之岳身上的衣服已经被黑色的液体弄脏,不过她毫不在乎地扭腰奋力挥出了一击,这是判断对方绝对躲不过而尽全力使出的一拳。
「真不像妳。」
啪。只听见一声干涩的声音响起,枪之岳的拳头——轻易地就被五寸钉以手掌接住了。
——我的拳头竟然被挡下了?
「没想到妳不只失去记忆……」黑影逼近了枪之岳的眼前。「就连人也跟着变弱了。」
枪之岳虽然试图抵抗,却被一股强大的臂力扫开,她只觉视线反转,下一刻便整个人跌进了那堆黑色的湿黏液体中——枪之岳愕然地仰望着五寸钉的脸。
「妳的战斗方式应该更加聪明的才对啊!这种愚蠢的打架方式,究竟是跟学谁的啊?」
枪之岳自惊慌失神的状态中回过了神,她连忙飞快地爬起身,五寸钉只是在一旁冷冷地看着她那狼狈的模样。
「唔。」
她咬紧牙关,重整态势后扭腰再度往对方出招,右脚尖朝着对方的颜面疾扫而去——不过只是削过了五寸钉的鼻尖并没有确实扫中。视线立刻又转了一圈,这次是整个脸庞栽进了液体内。由于下盘同时被绊到的关系,还来不及采取防势就摔了下去,意识更是瞬间飞离。
五寸钉一脚踩在跌倒在地的枪之岳背上。枪之岳一时之间全身都被黑色的黏液所覆盖,异臭充斥着鼻腔,流进嘴里的液体呛到了喉咙。肉体的痛苦和生理的刺激交相进行着造成了阵阵晕眩,口中残留的味道更是让她说不出的难受。
「枪之岳,我讨厌妳。」头上传来五寸钉的声音。「妳这女人太我行我素了,为了满足自已的兴趣与嗜好什么都不在乎。妳任意地接触其它的世界,老爱从事不把外界人的生命当一回事的危险活动,甚至影响到他们的生活环境。」
面对这唐突的指责,伏在地上的枪之岳只戚到困惑不已,自己真的是这样子的人吗?
「我恨妳恨到想要杀死妳。」
相对于用词的凶狠,五寸钉的语气却意外地平淡,也因此——更令人为她那深不见底的憎恶而背脊发寒。
「要达成我们的宿愿,妳——妳的存在将会是绝对的阻碍。我恨不得将妳这个人彻底消灭掉……可是很遗憾的……」
枪之岳试图起身,但踩在背上的那只脚却纹风不动。对方的体格明明和自己差不多,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力量?
「很遗憾的,内世界里面并没有死刑制度。」
——咦?
枪之岳停下了动作,这女人到底想说什么?
「因为我们拥有《封印》罪犯思想与过去记忆的科技,可以让犯罪者重生。因此我们并不需要外世界的死刑制度。再说对某些内世界的人来说,其它世界人的生死本来就是无关紧要的事。」
无法理解,五寸钉到底想说什么?重点又是什么?
虽然如此,却有一种预感……她现在所说的话——极有可能是接下来即将要发生的惨事的伏笔。
背上的压力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消失的,枪之岳狼狈地站了起来,接着发现五寸钉已经站到数步之远的距离外观察着自己。她那副双手插在口袋轻松站着说话的模样,和刚才的样子有着天嚷之别。
「既然用法律手段无法杀了妳……」
妳到底想要说什么啊——
「那就只好请妳死于悲惨的意外事件了。」
顿时,一股毛骨悚然的戚觉窜过全身。
枪之岳连忙往一旁跳开,但已经太迟了。在一阵连续的枪响声之后,她的身体仿佛遭殴打般地弹起,子弹无情地擦过肌肤,随着一个踉舱她再度跌进了湿地里。
痛觉立即传遍全身——烧灼般的痛楚,应该是中弹了吧……但却无法判断究竟是身体的哪个部位受了伤,只知道猛烈的烧灼感正迅速蔓延全身。
「喔?妳就连死前也不愿发出哀叫啊?」
中弹了?
是谁?
不用想也知道,一共有四发子弹,全部都是从后方袭来的。这个提示再清楚不过了。
枪之岳趴在地上,转过头往肩膀看去。
「背叛者……」
此时拿着枪站在后方的……
「原来是你们啊……」
是一路和自己并肩作战到这里的四个伙伴。
4
颤抖是从心脏开始的。
紧接着便传遍了全身,渐渐地再也无法站立,整个人就这么趴到了地上。不只越后屋如此,一本钓、一太郎、『速水真事』也都纷纷跪了下去,全身明显地颤抖着,那强烈的颤抖伴随着一股寒意,逐渐支配了全身。
越后屋的肉体——不,意志已经不听使唤了。不顾肉体的疲劳,举着枪的双手缓缓的扬起,瞄准了前方的某处。
「不要……」
虽然口中发出否定的哀号,不过脑子里的意识已经被其它的东西支配了。那东西透过脑子下达了命令:杀掉她。杀掉她。杀掉她。
于是颤抖的手指自动扣下了扳机,顺着弹药疾射出去的方向——溅起了一片血潮。
杀掉她。
「不要啊……」
越后屋发出了悲鸣。
「逃到最后,这些精神失常的伙伴开始互相残杀——这就是我为妳写好的结局。如何?很悲惨的事件吧?」
又有一颗子弹从肩头擦过,枪之岳的脸庞已经整个被鲜血给染红,她一脸茫然地听着五寸钉的说明。
「自从开始监禁之后,我们便固定地给予药物好控制他们潜在的意识。」五寸钉看着虽然发出悲鸣却仍继续开枪的四人后说道:「在潜意识植入对某个特定人物的杀意,并持续给予能够助长杀意的药物。当然他们不会记得自己接受药物的事实,在不知不觉中,大脑就接受了那样的暗示……而促使体内药物活化的条件,就是『第二世界』空气中多数含有的物质,一旦长期施打的药物活化,充满杀意的暗示也会被唤醒并完全支配肉体的行动——」
五寸钉的视线再度回到了枪之岳身上。
「他们现在脑中只剩下杀掉妳的念头了。」
在两人对望之际,子弹仍毫不停歇地扫射过来。
「我们会以无声模式录下现在的状况,里头当然不会看到我。只要调整角度看准时机拍摄就可以了。影像中只会看到你们这几个家伙错乱失控的惨状。」
「妳一开始……就是这么盘算的吗?」
「先前听到妳逃跑的消息虽然有点震惊,不过反正一切早已准备妥当,妳逃跑反而是替我省了不少事呢。」
「为什么要这么做……」
「妳的存在实在太危险了。」冷血的眼神无情地往枪之岳扫来。「妳对于世界间的互动毫无危机意识,只为了满足一己的兴趣便随意地操弄他人的人生,简直是明知故犯的恶意犯行。妳的思想很明显地有害且危险。」
「……」
被她这么一说,自己不禁也很想要知道。
我——枪之岳,到底是因为什么而做到这个地步的?
「光是控制妳的记忆还不够,因为不管有没有记忆妳都会坚持做同样的事。」
「妳这样骤下评断让我很困扰耶。」
「这是过去的妳亲口说过的话。」
没想到我竟然还说过那么糟糕的话啊。
无数子弹从枪之岳身旁疾射而过。或许是因为药物支配着肉体的缘故吧,四个人瞄准的位置并不固定,子弹交织着穿插成一片火网,不停地溅起了黑色的液体。
「还有,妳整个人十分地诡异。」
「……」
「妳和其它四个人一样,接受了相同的暗示与药物。自相残杀的洗脑与增幅的药物一件也没少,可是这些操作对妳的身体却完全发挥不了作用。看样子在监禁之前,妳的身体内部似乎就预先有了防御机制,结果只能勉强控制住妳的记忆,不过光是如此就让我们大费周章了。」
这和我身体产生的不适戚该不会也有关联吧?枪之岳不禁这么想着。
「妳对内世界、『第二世界』以及外世界来说都是危险份子。当然,既然你们是在监禁期间出事的,我们到时候势必也会被追究起责任。不过比起今后可能发生的危机,这点代价实在算不了什么。妳就乖乖地在这里死在伙伴们的手中吧。」
越后屋的哀号、一太郎的咆哮、一本钓的制止声,各自高亢地响着。但很讽刺的是,这同时也成了众人一齐开枪射击的信号。
这段时间对枪之岳来说实在太漫长了。四周围的液体飞溅不说,身体的关节还隐隐作痛,子弹到底是打中了?还是擦过了?亦或是打偏了?——早已无法一一作出判断了,只剩无尽的痛楚与片段的意识存在着。
然后!!她忽然间想起了『某个人』。
枪声总算停了下来,应该是子弹用尽了吧?只剩下扣着扳机的空荡声回响着。
枪之岳一动也不动,但还有气息。
「越后屋。」
五寸钉唤出声,越后屋闻言身体震动了一下。
「我记得刚才枪之岳应该是拿了两把枪给妳吧。是这样没错吧?」
「没、没有……我、是……那个……」越后屋内心挣扎着,并没有确实地回答这个问题,但却已经伸手拿出了另一把枪。「啊、啊啊啊……!」
「嗯,妳到这里来吧。凭妳现在的精神状态,那么远的距离是打不中目标的。」
越后屋摇晃着身子,脚步蹒跚地走了过去。虽然走得很缓慢,不过的确是很确实地拉近了距离,没多久她就来到了枪之岳的身旁。
越后屋拼命地摇晃着头。
「瞄准她的头,可别打偏了。」
「不要啊!」
越后屋很勉强地抗拒着命令。第一发子弹在枪之岳身旁溅起了黑色的水花,第二发划破了肌肤,接下来的那一发则是击中了右肩。枪之岳在那连续的枪击之下不禁眼前一片空白,随即便咳出了不少血来。
「不、不要、不要啊……」
「只剩一发了吧。可要瞄准一点啊。将枪口抵着头,确实地杀了她。」
「不要啊……!」
叩一声,越后屋的枪口抵住了枪之岳的后脑。她痛苦万分地闭上了双眼,不敢正视这一切,但事实却又即将在自己的眼前发生。
「不要啊!」
「杀了她。」
剎那间……。
呵!
所有的事物都静止了。
支配着越后屋的杀意、不停晃动的液面,四周充斥着一股死亡的气息——瞬间,这一切全都静了下来。
在五寸钉那已略显狂乱的眼眸中,闪过了一抹不解。
「……什么?」
趴在湿地上的枪之岳背部轻微地颤动着,溅在她头上的液体也顺势流淌了下来,那感觉就像是……
「疯了吗……?」
在笑一样。
越后屋害怕地缩起了肩膀。枪之岳无视于顶着自己后脑的枪管,像是要用头推开枪管似的抬起了头。
呵呵。
啊啊啊啊啊啊。
她自顾自地笑了起来。
「我还是有很多地方搞不清楚耶。」枪之岳开始一个人自言自语着。「过去的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我目前还是完全无法理解。」
虽然此刻不只凄惨地趴在地上不说,全身上下还沾满了『第二世界』生命体腐败的体液,但她却以凄厉的眼神、嘴角带笑地仰望着五寸钉,管他枪管是不是还抵在自己的头上。
「我的记忆还没有恢复。」
笑着笑着,枪之岳看见了……
在五寸钉的眼眸中,带着某种因为无法理解眼前状况而产生的恐惧。
「不过拜这几枪所赐,总算是让我想起了一件事——」
……那是关于某个少年的记忆。
他一向笨手笨脚。
他只是个臭小鬼。
他只是个正值青春期的下半身色胚。
动不动就会失去冷静,一遇到危险就想落跑,总是因为一些小事就哭丧着脸喊着「我该怎么办啦」这一类没用的台词。
他就和那些同年纪的少年一样平凡无奇。
但是他却有个值得让入学习的可取之处——
那就是愚蠢。做事不经大脑的愚蠢。
在这种状况之下,忽然奇迹似地恢复了片段的记忆,虽说已无法改变什么,甚至可以说是毫无意义,但那至少的的确确是曾经属于自己,而且遗失过的记忆。
可能是刚好在这段时间逐渐恢复记忆的关系吧。
所以才会模仿他。自己恐怕是在无意识的情况之下,一路参考着他的战斗方式打到现在的。一想到这里,这个记忆也就不至于是毫无意义的了,况且这也是自己偏好的方式。
「这种时候,是人就应该要这么做才对。」
「什么?」
越是身处绝境,越要笑着面对。
不管面对的是多么糟糕的状态都不能退缩,再怎样都要撑住。
然后一边这么说着:
「你们这些家伙……」
一边带着满面的笑容。
「去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