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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儿!”
春虎铁青着脸,赶紧从旁伸出手扶住冬儿的肩膀。一碰到冬儿,他仿佛碰触到零度以下的冰冷空气,同时一阵恶寒伴随疼痛窜入体内。他这才想起来,自从启发见鬼的才能以来,这还是第一次亲眼目睹冬儿陷入这样的状态。
“春春、春虎大人!冬、冬儿大人这是——?”
不明白详情的空和夏目、京子还有三位老师全搞不懂冬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春虎也无法加以说明,只能默默咬紧了唇。
这时——“……哈!真是太有意思了……”镜说着,春虎蓦地又更添几分焦躁。
“那个小鬼被什么东西附身了吧?——不对,那不是别的东西,是‘鬼’,居然让我在这里遇上生灵……哈哈!不错,你们这群小鬼实在有趣极了!”
“啧……!”
舂虎咬牙切齿,但又无计可拖。冬儿神情苦闷,早已失去意识。
灵以某个物体为核心“实体化”的例子并不算少见。长期受到大量灵气,尤其是带有特定性质的灵气影响的物体常为灵所用,成为实体化时的核心。实际上,在阴阳师使役的灵体当中,有许多是以长年使用的咒具为核心形成式神。“暧昧且如泡沫的灵体”以“确实存在”的物质为触媒,进而转换为实体。
灵灾也是相同的道理。
灵灾进展到危险等级三——“实体化”时,会吸收或是“依附”在物体上,以取得核心。危险等级三的灵灾虽会因此减缓发展与扩人速度,却又表现出安定化与长期化的倾向。此外,即使能导正歪斜的灵气,要一点不留地击散或是完全祓除别是几近不可能。
“简直和大连寺一样。”
镜说,视线紧盯着冬儿。
“那个老头在两年前的灵灾攻击中,以自己为核心变成鬼,引起灵灾。呵呵呵……我感觉到了,我感觉到危险的气息。依据本部的说法,这次的情形简直和当时一模一样,这就叫做‘缘分’啊,而且还跑出生灵……欸,小鬼。你叫做冬儿对吧?你那情形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你该不会是从两年前就被鬼附身了吧?”
镜笑着信步走近倒地的冬儿身边,春虎全身寒毛直竖。
“……大连寺至道变成鬼——而且那家伙当时进展到危险等级四,要说有人被卷入灵灾化为生灵也没什么好奇怪。怎么样,冬儿?你是那次灵灾攻击的被害者之一吗?”镜问,而且事情正如他所料。
——可恶。
春虎发抖,咬紧了牙。
两年前,冬儿被卷入灵灾恐怖攻击事件中,留下了后遗症,而这就是灵灾遗留在冬儿身上的后遗症。
“生灵”一般指半成为鬼的人,在‘泛式’中则用以指那些成为灵体核心,但依然保有自我意识的人。
阿刀冬儿的体内依附——或者说残留有“鬼型”的动态灵灾。在他身边,只有仓桥塾长和大友,以及春虎知道此一事实。
“……就算是……是又怎样!”春虎离开冬儿身旁,挡住镜的去路。
“冬儿是灵灾的被害者没钳,不过他不是什么灵灾!不关祓魔官的事,你还是赶紧去追鵺吧!”他放声嘶吼,试图掩饰颤抖的嗓音。
“祓魔官需不需要介入,得交由专家判断,没你这外行人说话的余地。”镜老神在在地说。
“我、我老爸是冬儿的主治医生!专业的阴阳医判断冬儿没有问题!”
“土御门家的阴阳医?事情愈来愈有趣了。”
镜简直是乐不可支地回应春虎的怒吼,两人的距离逐渐缩短,最后终于到了伸手可及的范围。
一旦对方使出言灵,自己势必无法动弹。就在春虎硬着头皮正打算摆出备战姿势先发制人时,镜抢先一步挥出空拳,转移春虎的注意力,再趁他破绽百出之际顺势踢了他一脚,工程靴的鞋底就这么踢中了他的肚子。
“唔!”
春虎身子一弓,被踢得往后方飞了出去。夏目惊叫了声“春虎!”,空吓白了脸,赶紧飞奔到主人身边。
——这、这个混帐……!
春虎一时大意,没料到不只咒术,镜早已习惯用暴力解决问题。这么说来,他也没用咒术对付夏目。从他认为不需要特地动用到咒术这点看来,他相当擅长行使暴力。
“可恶……!”
春虎藉助空的力量,挣扎着正想站起身,这时——
“……让我看看。”镜已经在冬儿身边蹲了下来。他抓住冬儿的头发,拉起冬儿的头,然后说了句:“真碍事。”把冬儿额头上的头巾一把扯了下来。
现场不只镜倒抽了口气,夏目、京子和老师们也是同样的反应。镜哼了一声,接着意有所指地吹起口哨。
“哈哈哈——这生灵真不得了,还差一步就要‘堕入’鬼道了吧?”
取下头巾后,冬儿的额头上冒出两个出现微弱裂核反应——长约两三公分的尖角。不仅如此,他的双唇撕裂,下排犬齿逐渐长成突出的獠牙。
他体内的鬼与鵺的瘴气产生共鸣并且活化,鬼又藉由吞噬灵脉喷出的灵气,加速了鬼化的 一过程。此时溢出冬儿体外的不是灵气,而是鬼散发出的鬼气。四处流窜的鬼气覆盖冬儿的身体,逐渐实体化。
“……都怪灵脉稳定下来了,他没有完全变成鬼。要是他干脆点‘堕入’鬼道,事情反而简单多了……可是身为独立祓魔官,可不能坐视灵灾的根源不管——该怎么办呢?”
镜揪起冬儿的头发,发出猥琐的笑声。春虎气得眼前一片空白,心脏剧烈跳动,以灼热的鼓动驱赶全身痛楚。
“你这个……卑鄙小人……!”春虎鼓起全身力气,握拳站了起来。镜用眼角余光瞥了他一眼,唇边泛起轻蔑的嘲笑。
不过——
“……别乱碰,你这头上打叉的混帐……”
冬儿手一抓,紧紧握住了镜扯着自己头发的手腕。
“……我管你是‘十二神将’还是什么鬼……你要是敢小看生灵,小心我宰了你……”
他模仿镜的口气,脸上带着天不怕地不怕的笑容,又更用力握紧了镜的手腕。覆盖在他手臂上的鬼气随裂核反应呈现半实体化,鬼的手臂——半透明的硬影如错觉栩栩如生地浮现在众人眼前。
“——呿。”
由于力量不受控制,冬儿使出了相当惊人的握力。镜马上以咒力强化臂力,强行甩开冬儿的手,站了起来。
“冬儿!你——”
春虎脸色一亮,又立刻沉下了脸。在镜放过冬儿后,他非但没有起身,反而仰躺着发出苦闷的呻吟声。差点实体化的手臂恢复原状,但尖角和獠牙还是老样子。
“……呼……在、在别人拚了命地……压制的时候……麻、麻烦别在旁边……捣乱,呃……!”
冬儿上气不接下气,躺成大字形仰望着镜。站起身的镜一脸冷酷,俯视躺在地上的冬儿。
一如镜所判断,由于灵脉渐趋稳定,冬儿的鬼化程度也逐渐和缓。只是鬼一旦觉醒,要再压制下去可不容易,冬儿现在正是拚了死命与体内的鬼缠斗。
“好了,事情到此为止!接下来没你的事,快离开他!”春虎放声怒吼。
接着——“……春虎说的没错,独立祓魔官!反正灵灾现场的善后不在你的工作范围内对吧?还请立刻撤离此地。”夏目说,她头上的北斗同时沉声低咆,像个小混混威吓对方“你这家伙还想再来打一架吗?”,看上去的确对镜怀有很深的敌意。
不只夏目,京子和各位老师的神情严峻,无声表明不会放任镜为所欲为。至于空更是打从春虎一被踢飞,就己经优先做好防范对方追击自己主人的准备,甚至其实早在春虎被踢的那一瞬间起,她便迅即化为复仇的利刃,在一旁蓄势待发。
春虎与空、夏目、北斗、京子和老师们带着必死的觉悟,瞪视孤身傲立的镜。在镜脚下,冬儿紧开双眼,剧烈喘息。
“——啧。”镜恶狠狠地啐了一声。
“你们这些家伙……要来就上吧。”镜全身溢出灵气。‘十二神将’的愤怒与力量带来远超过与鵺对峙时的紧张感,如同一把尖刃,在春虎背上划出一阵冷颤,胃里不住抽痛,手脚差点跟着发抖。
但就在这个时候——
“镜!你在搞什么鬼嘎!”
空中突然传来声音,而且还是叽叽——不对,是尖细如幼儿的嘎嘎叫声。一听见这个声音,镜马上像是被泼了一桶冷水。
“啧,可恶。”镜咒骂了一声。
春虎连忙抬头仰望。
“咦?乌、乌鸦——”
——不对!
乍看之下,挥翅飞向春虎等人头上的是只大乌鸦。
不过再仔细一瞧会发现那其实不是乌鸦。那东西有着乌鸦长出尖喙的乌黑头颅和能够展翅翱翔的羽翼,头底下却接着一副仿似人类的身体和手脚,身上还穿着——虽然尺寸小了点——漆黑的防瘴衣﹒祓魔官的制服。
乌鸦露出凶狠的目光俯视春虎。
“不是乌鸦!是天狗!乌天狗!”那东西气呼呼地特地开口指正。确实,虽然是一身祓魔官的打扮,那东西的身形和传说中的乌天狗一模一样。
接着——“獭祭!别乱冲——呜啊!龙!有龙!”又一只乌天狗飞了过来。春虎惊讶地睁圆了眼,两只乌天狗正不慌不忙地在他头上盘旋。
“黑龙!别管龙了!重要的是镜!镜又做了什么坏事!”
“啊,镜!这个混帐‘食鬼’!这次又做了什么坏事!”
“再说鵺跑哪去了?这里有龙,没有鵺!”
“对,鵺!鵺跑哪去了,镜!你解决掉它了吗?”
“嘎!该不会是逃了吧?镜让鵺逃了!镜只会乱放话!”
“嘎嘎!禅次朗要是知道肯定会把镜骂个半死!大快人心!大快人心!”
两只乌天狗吵吵闹闹地叫个不停,完全不顾现场气氛,只是随着乌天狗七嘴八舌地乱叫,原先的紧张感逐渐缓和,春虎一下子力气尽失,夏目因为事发突然,气愤与惊讶和呆愣全混成一团,露出一张古怪的表情。
“……吵死了。”镜没好气地咂了个嘴。
“——镜!鵺跑哪去了?气息是消失了,可是不像已经遭到祓除!”
一辆重型机车疾驶进春虎等人所在的小广场。
一个目光炯炯的男子如骑着钢铁野马飞奔前来,他身穿老旧的飞行夹克,搭配上一条膝盖处有些破洞的牛仔裤,而且不知为何脚下踏着皮底草鞋,健壮的体格显得生气勃勃,敏锐的神情显露出严肃但又阳刚——率直的气息。
春虎注意到悬挂在男子腰间皮带上的东西,而且只消一眼便马上记起男子的身分。
——我知道他!
机车上的男子腰间佩带着一把日本刀,这把刀出鞘的画面仍深深烙印在春虎脑海。他在电视土看过修禊灵灾的现场转播,当时就是眼前的这名男子一刀斩断古木,轻松祓除危险等级三的灵灾。
‘十二神将’之一。
春虎的记忆无误,在场所有人——只要和咒术有点关系,大多见过这名男子。
祓魔局的后起之秀,独立祓魔官,木暮禅次朗。
“大事不妙!禅次朗,大事不妙!镜这个笨蛋让鵺逃走了!”
“丢脸,丢脸!镜任性,满嘴大话!”
木暮的式神——獭祭和黑龙这两只乌天狗争先恐后地向主人报告。
环顾检视灵灾现场,木暮忍不住为眼前诡异的局面蹙紧眉头。尤其在他发现北斗时,目光更是不解,嘀咕了一句:“怎么跑出龙来了?”接着他发现倒地的冬儿,“视”别他身上的灵气,脸色更加困惑。
“唔。”一阵沉吟过后,“——镜,这是怎么一回事?”他口气严峻地要求镜解释现场情形。镜把两只乌天狗打的小报告当成耳边风,不以为然地耸了耸肩。
“鵺逃了,现在再去追也追不上。”
“……你居然没收拾掉它?”
“有人跑来搅局,我看这一定是双角会搞的鬼。”
木暮一听到这话,马上垂下嘴角。不过,针对这点他没再深入追问。
“我要先知道实际情形,你在受到妨碍下让鵺逃走了,那个妨碍你的人在哪里?”
“谁知道,那个人扰乱灵脉,只出了那么一次手就销声匿迹,看来很有一套。”
“……我明白了。然后呢,那个少年又是怎么回事?”
“等一下!”木幕一问,原本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的春虎马上大喊:“冬儿——他是灵灾的被害者!和刚才的灵灾无关,他因为两年前的灵灾影响留下后遗症,不过正在接受阴阳医治疗,医生也保证绝对没有危险性,不用担心!请相信我!”
春虎说得着急,镜厌烦地搔了搔银发,木暮则是板起脸,一脸困扰。他直视春虎,看了下冬儿,再望向头上的北斗,接着把视线轮流移向夏目和空等人身上,似乎还是搞不清楚现场状况。
“木暮独立官!我是阴阳塾的老师,在这里的全是阴阳塾的塾生。我们今天在进行实技测验时,遭到‘奇美拉型’灵灾袭击,幸而有镜独立官出手相助。然而情形正如镜独立官所言,由于第三者介入,‘奇美拉型’已经逃离此地。”老讲师伸直了背脊大叫。
听见这专业的报告,木暮一脸惊讶。
“难道你以前是祓魔官吗?”
“正是!此外,刚才提到的少年名叫阿刀冬儿,如那位塾生所言,此时尚不需劳烦各位独立官,至于如何处置,阴阳塾会负起全部责任!”
老讲师战得疲惫不堪,一身狼狈,但还是斩钉截铁地许下承诺。木暮脸上闪过一丝意外,接着豁然开朗地点了点头。
“阴阳塾,原来是这么回事,这么说来阵提过……也就是说这是土御门家的龙啰?”
木暮跨坐在机车上,仰望北斗,一脸恍然大悟的模样。黑龙与獭祭也拍打着翅膀,“哇!哇!”、“这头龙是土御门家的式神!”望着飞翔在同一片天空的北斗。北斗大惑不解,歪过了头。
“再说两年前的灵灾被害者……我记得有个孩子……”
木拜凝视冬儿,抿紧嘴角,目光相当严肃,正以专业的眼光打量冬儿做为灵灾具有多大威胁性,春虎见状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不过,木暮只是轻快地说了声:“——好。”接着催起机车引擎,对着镜说:
“镜!我们一起去追鵺。”
“什么?我不就说追不上了吗?那只鵺大概被人动过手脚,有点小聪明,何况又和恐怖攻击有关,应该也会使用隐形。”
“这些事情等追到了再确认,上工啦!”
木暮一口驳回镜的喃喃怨言。镜气得面色扭曲,狠狠啐了一声。
“——各位老师!抱歉,我们现在要前往追击灵灾,镜想必为各位添了不少麻烦,但碍于事态紧急,还请之后再向祓魔局提出抗议。另外目黑分局已经派出灵灾祓禊部队赶往这里,他们会负责善后处理,还有什么问题吗?”木暮说。
“是,一切遵从木暮独立官指示!”
老讲师一敬礼,木暮马上回礼,接着灵活操纵重型机车,当场调转车头。
“嘎!禅次朗老是这副德性!”
“天真!禅次朗天真没药救!难怪镜目中无人!”
“吵死了,你们先去找鵺,走啰!”
木暮的机车在轰隆声中奔驰而出,不过仔细瞧会发现那辆机车的动作有哪里不太对劲,仿佛机车是依着自己的意志奔走。
临走前,木暮又催促道:“镜!”镜不耐烦地嘟囔了一声,不知为何踩起奇怪的步伐。最后,他透过墨镜瞪视离自己最近的春虎,说道:
“春虎、冬儿、夏目,你们这群小鬼的名字我记住了……”之后,他的身影就此消失。
春虎张大了嘴一时语塞,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镜消失的速度之快,简直就像式神解除实体化。
“……禹步,在灵脉之内移动……太厉害了……”夏目说,脸上带着和春虎一样的表情。
“在、在灵脉里移动……这是什么意思?瞬间移动吗?人类能做到这种事吗?”
春虎不知道,禹步为‘帝国式阴阳术’之一,‘泛式’并未采用。‘帝式’中将禹步结合仙术“缩地术”,是超高难度的咒术,在未被列入禁咒的‘帝式’里,属于难度首屈一指的高超绝技。
镜潜入灵脉,木暮骑着机车转瞬离去,春虎与夏目等人留在原地,宛如在战场上南征北讨了一整年后总算结束战事,一下子全身虚脱。
“那就是……他们就是‘十二神将’……”春虎无力低喃。然后,他赶紧回过神。“冬儿!你还好吗?”连忙转向倒在地上的冬儿。
没有同应。冬儿不知何时阖上双眼,再次失去意识。
他额头上的角还在,但獠牙已经恢复成原来的牙齿大小,症状逐渐复原。春虎见状总算松了口气。
老讲师双脚无力,由另外两位老师帮忙搀扶。夏目与京子面色凝重地盯着秘密曝光的冬儿,空不安地摆动双耳,在确认过周遭情形后才把‘捣割’收回剑鞘,北斗摇曳悠长的身躯,像在问:“事情结束了吗?”
众人注意到时,才发现四周早已拉起夜幕。
风暴平息后又过了五分钟,木暮提到的祓魔官终于抵达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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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会这样,冬儿同学他……”恢复意识的天马听着春虎解释,不禁愕然。
“我知道灵灾在他身上留下了后遗症……不过没想到是这么回事……”毕竟才刚亲身体验过灵灾的可怕,天马难掩震惊,而且不只天马如此,夏目和京子应该也是一样。春虎消沉地垂下了头。
春虎等人回到了阴阳塾垫舍。
此时此刻,卷入灵灾的塾生陆续被抬入阴阳塾,他们或多或少受到了灵性创伤——也就是产生了所谓的灵障,老师们正倾全力进行治疗。
当然,冬儿也是接受治疗的塾生之一。
他的症状虽然渐趋稳定,但还是有灵灾寄宿在体内,阴阳塾于是另外为他准备一间施有结界的实技练习常,将他与其他塾生分开,并且由具备阴阳医资格的老师专门负责治疗。
治疗——正确来说是使春虎父亲施加的封印再度安定下来。春虎他们原本待在冬儿身边,但被老师说了一句“接下来就交给我来处理”后赶了出去,只好移动到天马所在的教室。
“——夏目和京子也是,不好意思,一直瞒着大家。”
“…………”
“算了,这种事也没那么容易启齿……”
春虎道歉后,夏目没有吭声,京子则尴尬地应了一句。
在一两个小时前,冬儿和他们还只是关系不错的同班同学,接着突然成了生灵出现在他们眼前﹒也难怪他们会不知所措。
但也正因为他们是阴阳塾的塾生,具备正确知识,才不至于出现过大反应。若是情形发生在春虎和冬儿以前就读的普通高中,绝不可能像夏目他们这样只是觉得“困惑”。
为此,春虎和冬儿一起升上高中时,选择绝口不提此事,而在辍学转入阴阳塾后,也持续采取相同的态度。
“在进到这里后……总觉得我和冬儿还有大家打成了一片。”春虎垂着头娓娓道来。
“关系比我一开始以为的还要融洽,所以我愈来愈难开口……心想就这么维持现状也好……害怕又破坏掉这难得营造出来的气氛……”
说到这——一直默不吭声的夏目猛然肩膀一颤,微微睁大了双眸,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情。不过,春虎没注意到她的反应,又继续说了下去:
“拜托你们别责怪冬儿隐瞒这件事,他其实没有隐瞒的意思,而是‘为了我着想’才没说出口。他一定是看出了我很满意现在的生活——尤其是和大家的关系。”说着,春虎脸上泛起片涩又有些泫然欲泣的自嘲笑容。
他想起冬儿和北斗,脑中浮现的不是那头龙,而是少女——春虎与冬儿的挚友,式神少女的身影。
春虎也没对北斗提及冬儿的情形,理由和现在一模一样。他喜欢三个人一起笑着打闹,不想让这样的关系生变。因此他不只瞒着高中同学,也没告诉北斗真相。现在回想起来,说不定冬儿其实很想说出口——让挚友知道自己的真实面貌,只是春虎既然没说穿——了解损友心情的冬儿也就配合春虎,把秘密埋藏在自己心底。
“…………”
春虎垂头不语,一会儿过后忽然严肃地看着夏目、京子和天马。
“——对不起,抱歉一直瞒着你们。”春虎说着低下了头,深深地低头致歉。
“不过他……你们不用担化冬儿会造成危险。遇上灵灾后,他有将近一年的时间待在‘相关’医疗设施进行治疗。我和老爸一起去过几次,治疗过程很辛苦……他那时确实控制不住自己……甚至差点变成鬼,可是我保证现在绝对没有问题。”
春虎低着头,喃喃自语似地道出真相。面对这沉重的事实,其他人一时也不知如何反应。
然后,春虎毫无预警地抬起头。“话说回来,我的运气还真差。”他硬挤出笑容,试图缓和现场气氛。“今天简直是倒楣透了,考试考得乱七八糟,又遭到鵺攻击,还惹上超厉害的‘十二神将’,冬儿也出事……害得大家都被卷进来,真是没救了我……”他戏谑地笑了笑,一点也不像他平时的笑容,反而让京子和天马看了更加难过。
他想不出还有什么其他的补救方式,现在的他实在走投无路。
“真的很对不起,对不起,我知道光道歉没办法解决问题,这全是我的错,所以——”
“春虎。”宛如当头棒喝,一直保持沉默的夏目一喝打断了春虎的话。“我以主人的身分下令,你不许再说这种话。”
春虎哑然失声,而且不只他,京子和天马也屏息凝视夏目。这句话刺进了在场所有听者的心,算是言灵的一种——即使不是甲级,也可归类为乙级的言语灵威。
夏目朝自己的式神射出锐利的目光,不过随即又轻轻一笑,以天真的口气回问:“‘抱歉一直瞒着你们’?”
“——这么一来就打平了,蠢虎。”然后,她极其自然地凑到春虎身旁,在他耳边低语。
“……什么?”
春虎不明所以地涨红了脸,夏目见到他这副模样,悄悄从其他两人看不见的角度送出嫣然秋波。接着,她抛下心跳急遽加速的春虎,转身面对京子与天马。乌黑长发随粉红缎带在空中轻盈飞舞。
“春虎也好,冬儿也罢,还以为我们个个是笨蛋,真是气死人了。”
“呃,那个……”
“夏、夏目同学?”
“你们说对吧?”夏日突如其来的举动让京子与天马一愣,不过她没放在心上,向两位同学微微一笑。
“他们居然担心在知道冬儿是生灵后,我们的态度会完全不同,开什么玩笑,这不是把我们全当成傻子了吗?不管是生灵还是什么鬼,冬儿就是冬儿,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夏目笑着宣称,语气坚定又不容置疑。
“……就是说啊。”京子听了马上露出热切的目光,欣喜答道。
“也不能怪他,男生在这方面就是容易会错意,当然夏目同学是例外,对吧,天马?”
“咦——噢,嗯!说的没错,你们两个实在太见外了!”
天马接过话,连忙对夏目两人的主张表示认同。春虎喃喃说了声“你们……”,接着便再也说不出话。
夏目对着春虎这副笨拙的模样咯咯笑了起来。“……算了,这次就原谅你,毕竟——不管是谁都有难以启齿的时候。”说完,她露出了一个开心的微笑,宛如乐在暗中享受只有自己才知道的秘密。
“夏目……”
青梅竹马的这句话听得春虎胸中一热。
自从冬儿出现异变后,他一直觉得胸口郁闷纠结,这股郁闷此时正因为夏目点燃的热火,缓缓融解。
“……谢谢你们。”他重新面对京子与天马,这次不再是为了道歉,而是为了说出感谢。
京子不以为意地耸了耸肩,天马害臊地搔了搔鼻子。春虎察觉自己一直以来都误会了,自己的运气一点也不差,不仅如此,还是个世间少有的幸运儿。
最后,他朝夏目投以感谢的目光,儿时玩伴神气地咧嘴笑了笑,脸上绽放出向日葵般天真无邪的笑颜,春虎看着总觉得似曾相识。
“原来你在这里,夏目同学。”
这时,有位老师 跑到了春虎等人面前。
春虎看到老师僵硬的神情,以为冬儿又出了什么事,顿时僵直身子。
然而——
“仓桥塾长要你过去,你能现在就到塾长室一趟吗?”
3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大友朝手机咬牙切齿地问。他压低了音量,却没有试图隐藏怒火。
不过也难怪他会火大,直到刚才他都还在卯足全力治疗塾生——“自己班上的塾生”,那些“在自己不在场时出现灵障的塾生”。
大友人在阴阳塾舍的器材室里,这是一个保管塾生使用的咒具和用于符箓的纸、笔、砚等器材的教室。他看准塾生的治疗告一段落,避开众人目光,偷偷溜了进来。至于被他紧咬着不放的则是今天把自己叫出去的人——咒搜部部长天海。
‘你还是行行好,放过我吧。’电话另一头的天海大吐苦水。
‘现场发生了什么事,报告不会上呈到我这里,这次阴阳塾的塾生被卷入灵灾确实令人遗憾,不过实技测验中居然会碰上动态灵灾攻击,这种事又有谁料想得到?大概只有美代有这个能耐了。’
“我抱怨的是镜!那个小鬼跑来搅什么局?”
‘混帐家伙,你难道忘了镜是独立官吗?在祓除灵灾的时候正好碰上——这种事又有什么好奇怪。至少他不是故意跑去找碴,况且我是不知道镜在那里搞什么鬼,不过据我所知,木暮到场后把一切处理得妥妥当当。何况我得提醒你一声,受害的不是只有你那边而已。’
天海说得严厉,大友硬是把差点脱口而出的抗议声吞了回去。
东京各地同时发生灵灾的事情,早已在各大电视台的新闻节目上闹得沸沸扬扬,虽然奇迹似地没有出现死者,却有不少人受伤,其中又以因灵障负伤的人最多。此时此刻,都内只要有阴阳医驻诊的医院,不论哪一间都挤满了前来求诊的患者。
‘而且灵灾还没平息,已经确认有四只鵺,我想你早就听说了,这些鵺分别出现在鬼门和地户,各有两只。上野和品川的鵺已经消灭,剩下两只则是逃得不见踪影,现在还潜伏在都内。灵视官全体动员在都内各地进行搜索,可是那些鵺好像懂得隐形似的。再说就算找到了,那些是会飞的鵺,耍用一般的方法捉到它们非常困难。’
“派出直升机不就得了?”
‘直升机的机动性完全追不上鵺啊,而且如果只是单纯运送部队还算小事一件,要在都内上空收拾灵灾事情可就麻烦了,光是事先取得相关单位许可就得耗上一番功夫。’
“这么点小事交给闲着没事做的部长就成啦,反正您人脉那么广,总算能派上用场咧。”
‘你这混帐说什么鬼话,在别人忙到不可开交的时候打电话来,还敢那么放肆。’
前‘十二神将’和现任‘十二神将’闹小孩子脾气,吵得口沫横飞。
不过,事态确实相当严重。
祓魔局为讨伐鵺动用了所有人力,但要是没能尽早解决,政府很可能宣布进入警戒状态。
距今两年前,东京也经历过一次大规模灵灾破坏,这次的规模虽不及上次,依然不能掉以轻心。何况,这次的灵灾又是双角会在幕后操拜。
‘……在你因为咒搜部的事情被叫出来的时候发生这种事,我很抱歉。我们没预测到那帮人会这么快展开行动,这是咒搜部——不,应该说是我的错。对不起。’天海向大友表达歉意,语气听来相当诚恳。
天海今天找大友出来,为的是请求他协助掌握与暗中活动的双角会扯上关系的‘D’——也就是芦屋道满的动向。大友虽然已经辞职,但天海毕竟是他过去的上司,又是阴阳厅里的高官,他就算没有回到第一线上的意思,也不好意思拒绝。
“别这么说……”听到上司坦率道歉,大友的气势顿时减弱不少。
“……是我自愿要帮忙老东家做事,所以责任在我身上,我没有责怪——”
‘噢?这样啊,那就算了。’
“慢着,臭老头,您那是什么态度?要我卖人情做白工,态度居然这么嚣张!”
‘做白工?这就怪了,美代明明说向他们借用老师要付钱的……’
“那个死要钱的老太婆!你们还是快点死一死吧!”大友愤恨叫着,电话另一头的天海笑说:‘真像美代会做的事。’让他听了更是气恼。
‘总之,现场逮到了几个双角会的成员,不过带头作乱的人还在外头逍遥,咒搜部正忙着追捕。你要钱我会直接给,有时间就来帮个忙,这可是紧急事态。’
“开什么玩笑,塾里乱成这样我怎么可能有时间……不说这个咧,我问您,之前比良多提到的六人部千寻就是这次灵灾的幕后主谋吗?”
‘现在还没有确切证据,不过镜在报告中提到的“碍事者”相当可疑。据说那人在现场操弄灵脉,手法和大连寺如出一辙。’
前宫内厅御灵部负责执行驱除鬼气的仪式,以稳定都内灵脉,对如何掌握灵脉自然相当熟悉。两年前在灵灾攻击中,大连寺至道就曾经刻意扰乱灵脉,引发多起灵灾。
‘反正我现在忙得要死,没时间听你抱怨……对了,刚好有件事要告诉你。事情在半个小时前才刚拍板定案,话应该已经传到美代那边去了——为应付这次的灵灾,祓魔局的祓禊司令室拟定了和两年前相同的作战计划。’
天海的口气转为严肃,大友板起脸,心里有不祥的预感。
“……什么作战计划?那关阴阳塾什么事?”
‘两年前祓魔局为了吸引动态灵灾,用了诱饵,而且是动态灵灾最爱的高级“纯阴灵气”。’天海娓妮道来。
在两年前的灵灾攻击中,主嫌大连寺至道让自己化为鬼,变成灵灾。但除了他以外,陆续还有多起灵灾发生,其中甚至有好几个进展到危险等级三。变成鬼的大连寺——‘鬼型’灵灾率领其他动态灵灾在都内四处肆虐,造成严重损害。
面对此一情形,祓魔局认为当务之急是分离大连寺与其他动态灵灾,为此设下了陷阱。
‘……那时候用的饵是龙。’
“龙?”一听到这句话,大友吓了一跳,总算明白天海话里的意思。
虽然依种类不同而有例外,龙的属性基本上为阴性水气,而且带有极为高贵的灵气。在同样属于阴气,由于缺乏平衡而堕落产生“瘴气”的动态灵灾眼中,龙可说是相当具有魅力的“诱饵”。两年前,祓魔局便是利用灵灾的特性,以龙为饵吸引动态灵灾。
在制定作战计划时,祓魔局看上了名门土御门家代代相传的使役式式神,同时为借用这正统龙族,向龙的主人,当时土御门家的当家——亦即夏目的父亲请求协助。
而现在,声名远播的“土御门家的龙”传给了土御门家的下任当家,也就是说——
‘听说为了再次利用土御门家的龙为饵,祓魔局准备向龙的主人,土御门家下任当家土御门夏目请求协助……而且他们己经从现任当家,也就是土御门夏目的父亲那里获得许可。’
☆
“这太荒谬了!夏目同学还是个学生,祓魔局有什么资格逼他出面配合!”
“他们没有强制要求,夏目同学若是不愿意,我会将他的意思转告祓魔局。还有……京子同学,在塾内说话请注意礼貌。”仓桥塾长提醒气愤的孙女。
塾长室里除了塾长与夏目,春虎、京子和天马也在场。他们跟着夏目,一起闯了进来。
据塾长说,祓魔局在讨伐鵺时,打算用上夏目的式神——北斗,计划以北斗为诱饵,引诱出鵺。而且祓魔局派来迎接的人已经抵达,现在正在另一间房间等待回应。夏目闻言咬紧了唇,脸色发青,京子和天马一时哑然,随即爆发出剧烈反弹。
“恕我失礼,才刚发生过那样的事情,现在就提出这种要求未免太过分了。祓魔局根本没把阴阳塾现在的状况列入考量。”
即使是平常和气的天马也按捺不住,向塾长提出抗议。
这确实是个史无前例的要求。祓魔局要求的不是提供情报与技术,而是要求协助祓禊灵灾——尤其还是在主要战场用上民间人士,这种情形十分罕见。何况夏目尚未成年,也难怪京子和天灾马的反应会这么激动。
塾长在转达祓魔局提出的请求后,没再多说什么。她没催促也没拦阻夏目,只是默默将事情交由她自行判断。
沉默等待夏目做出决定的——意外的是——春虎也是其中之一。
他没插嘴,静静凝视夏目的侧脸,目光里流露出信任,态度里看得出觉悟。
“父亲他……”在沉思了一段很长的时间后,夏目低声确认——“父亲他……答应了对吧?”
“祓魔局是这么说的,你需要先和令尊商量过后再做决定吗?”
“……不用,没这个必要。”她板起脸,挺直背脊,慎重做出宣言。
“我愿意帮忙。”
“什么?”、“夏目同学!”京子和天马连忙出声阻止。
“你还是先和令尊商量一下吧,也许可以暂时把龙交由令尊使役……”
“……父亲人在乡下,现在赶来也来不及了。”
“慢着,夏目同学。说不定祓魔局要找的人不是你,他们会提出这样的请求,是以为你父亲还是北斗的主人。他们要是知道北斗已经传到你手中,一定会另外采取其他解决方案。龙就算再适合当诱饵,应该还是有其他东西能取代!”
“……不过,接到请求的父亲既然答应,这就成了‘土御门家’的问题。身为土御门家的一员,我必须负起责任。”夏目坚决说道。
春虎听了这话,脸上瞬间浮现苦笑。最近虽然没那么明显了,不过夏目身为‘土御门’一份子的自负与责任感还是一如以往,一点也没有改变。
不只春虎,京子和天马应该也很明白夏目话一说出口就不会收回的顽固个性,但他们一心只想让同学远离危险,还是不停劝说。
这时,塾长平静地开了口。
“……京子同学,天马同学,遗憾的是,祓魔局恐怕打从一开始拟定作战计划时,就决定请求夏目同学协助。至于事先取得夏目同学父亲许可,是因为毕竟他还未成年,这么做不过是形式上的手续。一定得以‘由夏目同学使役’的龙做为诱饵,这次的作战计划才有意义。”
“不会吧?”听见塾长这段出乎意料的说明,天马一脸错愕,而且不只是他,京子和夏目以及春虎也惊讶地凝视塾长。
“这是什么意思,奶奶?”
孙女这么一间,塾长忍不住叹了口气。
“……我还是告诉你们吧。这次的灵灾和两年前一样——极有可能是由部分夜光信徒策划的恐怖行动,正因为如此才需要夏目同学出面。夏目同学在场的话,他们至少不敢轻举妄动,这就是祓魔局的判断。”
四名塾生听着塾长解释,无不睁人了眼。
在场的四个人——还有冬儿,都曾在去年九月与为夏目而来的夜光信徒奋战,亲自体验过夏目背负的荒唐宿命。
“……这是要他去当‘人质’吗?”
“…………”
孙女难以置信地提出疑问,塾长没有回应,只说:“……当然,祓魔局既然有这个想法,再危险也会保护夏目同学平安无事。就这个层面看来,说不定和祓魔局共同行动反而更安全。”
犯人引起灵灾的目的不明,但对方若是夜光的信徒,夏目随时可能被卷入事件之中。让夏目加入作战既能讨伐鹧,又能同时保护夏目,可说是一举两得的妙计。
“……塾长,烦请联络祓魔局,我愿意加入作战。”夏日阖上眼,深深一呼吸平复心情,重新表明意愿。
塾长直直凝视夏目,轻轻颔首。京子和天马咬着唇,什么话也没说。
但是——春虎开口了。“夏目……你明白吧?”
春虎语气僵硬,向夏目确认仿佛无需多言的事实。“呵。”夏目神情稍微松懈了一些,斜眼望向春虎。
“……那还用说。式神的责任就是保护主人嘛。”夏目笑答。见到夏目的笑颜,春虎总算放松了点,而两人的问答让京子和天马直看傻了眼。
在夏目决定是否接受祓魔局的请求时,春虎始终没开过口,因为他早已决心假使夏目答应,自己也会一同赶往祓魔局。打从一开始,他就信任夏目的判断,并且做好不管情势多危险也要跟随在她左右的觉悟。
正当这对主仆打定主意时,塾长办公桌上的电话响起了铃声。
桌上摆着一台老旧的电话,塾长接起话筒,应了声:“是。”脸上顿时蒙上一层阴影。
“冬儿同学恢复意识了。”她简短说了几句后挂掉电话,再次通知绷紧神经的塾生。
“咦,真的吗!”
四人因为塾长的反应忐忑不安,但听到这意外的好消息后,全开心得眼眸发亮。
“只是在他恢复意识后,负责治疗的老师一不注意,让他偷溜了出去。现在有几位老师正在到处找人——他疑似是一个人溜出塾舍,手机也没带在身上。”
接着,塾长话锋一转,春虎他们无不屏住了气息。
“原因还不清楚。在清醒后,他的意识还有点模糊……老实说,情况不太明朗,难不成是‘那种处理方式’出现了反效果……说不定是原本抑制鬼的意志力减弱了,不管是什么原因,得尽快找到他才行。”
塾长难掩焦急地说。他们第一次见到塾长这样的神情,夏目和春虎面面相觑,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做何反应。
在两人束手无策之际——“……好,春虎、天马,你们赶紧去找冬儿。由我陪夏目同学到祓魔局。”京子俐落地交代了起来。
众人睁圆了眼,听着这突来的提议,其中最慌张的当属春虎。
“等、等一下,仓桥!我是夏目的——”
“——我知道你是夏目同学的式神,不过你也是冬儿的朋友吧?再说我自认也是冬儿——还有夏目同学的朋友。”
京子说得果决,眼瞳里散发出和先前夏目为冬儿挺身而出时一样的光芒,那是坚定而且充满信赖的光辉。
“我们现在应该同心协力,分工合作。既然要到祓魔局,倒不如我去更派得上用场,再怎么说我都是阴阳厅厅长兼祓魔局局长的高官女儿呢。”京子堂堂说道。
听见京子这话,春虎、夏目和天马全难掩惊讶。平时京子总是尽量避免提及自己是塾长的孙女或阴阳厅厅长的女儿,更不会把自己出身自名门仓桥家的事挂在嘴上。和夏目出身早已没落的土御门家身世相反,仓桥家的家族权势现正可谓如日中天,但她一点也不愿意拿出来炫耀,只想以普通人的身分和周围的人相处。
由此可见她在这时候搬出父亲的地位,是下了多大的决心。
“这么做可以吧,塾长?”
“……也没其他办法了,不过,记得千万不要乱来。”塾长点头微笑。
接着,京子朝哑然说不出话的春虎露出淘气的认真神情。
“……怎么啦?你之前不是对夏目同学说得头头是道吗?要他鼓起勇气依赖我们。”
“……仓桥……”
春虎一时词穷,只是眼睁睁地望着京子。京子双颊微微泛红,难为情似地把目光别到一旁。
夏日轻轻把手搭到春虎肩上。“……春虎。仓桥同学说的没错。你用不着担心,我会确实负起责任——冬儿就拜托你了。”说着,她用力抓紧了春虎的肩膀。
春虎杵在原地,咬紧了牙,然后,他伸手搭住肩上的小手。
“我知道了。那就拜托你们了。等事情全部结束后,再叫冬儿请大家好好吃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