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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GIRL RETURN & days in nest I 一章 巨星来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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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是一张张与自己同年龄的陌生脸孔,那家伙就在这里面,我如此想着,眼神不住四下打探。

其实我一点也不在意,也不可能在意,只是那人现在肯定正惊慌失措,而我实在太想调侃、嘲笑那副蠢样。

神奇的是,我没费多大功夫就找到那个人。

在眼神交会的瞬间——

1

樱花绽放,为涉谷街头染上粉嫩春色。

春日和煦,轻柔的空气隐约飘散着香甜气息,平常繁忙枯燥的大都市呈现异于寻常的悠闲,也只有在这个时期能体会到如此气氛。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春光明媚吧。」走在熟悉的路上,土御门春虎愉快地说道。

这里是通往阴阳师养成机构——阴阳塾的路上。一路上,他的视线稍微上仰,眺望沿路绽放的樱花。徐风不时吹拂,花瓣随之飘离枝头,轻盈地在风中飞舞,那幅画面宛如樱瓣正优雅嬉闹,享受春日时光。

极为淡雅的染井吉野樱,如在纯白中落入一滴娇红,相较之下,春虎身上穿着的则是深蓝黑色——仿似狩衣的乌羽色阴阳塾制服。起先穿不惯的阴阳塾制服,如今已是完全适应。

「我还以为东京这地方吵闹又拥挤,完全感觉不到季节变化……其实也不是这样嘛。不只公园多,只要仔细留意,随处都是绿意。」

「只可惜都是些人为打造的绿意。」走在一旁的阿刀冬儿回应春虎的感想,话中带刺,流露出自己的独特风格。冬儿身上穿着和春虎相同的制服,额头上绑着一条宽头巾,随意扎起一头长发。尽管语气尖酸,冬儿的视线其实也同样投向头上的樱花,但与其说他有意欣赏,那幅光景倒更像是他的目光自然受到樱花吸引。

「别那么计较嘛,管他山上还是都市,绽放的一样是樱花啊。」春虎说着,开心地微微一笑。

春虎喜欢春天,倒不是因为名字里有个春字,而是天气宜人让他心旷神怡,尤其今年春天是春虎到东京之后迎接的第一个春天,更是充满新鲜感。

不过说穿了,春虎的心情如此雀跃,不只是因为春天的到来。

「春虎!再不快点就要迟到啦。」

抢先一步走在前方的少女回头,提醒在后头悠哉漫步的两位男生。

少女一回头,粉红缎带系起的长发也随之翻飞,发梢飞扬伸向空中花瓣,花瓣也像邀约黑发共舞,踏踩着无声舞步。

「不过是顺利升上二年级,你打算兴奋到什么时候。今天一到塾里就要举行开学典礼,你也不想在新生面前迟到,当众出丑吧。」少女脸上写满不耐,正色叮嘱。

少女尚末完全褪去稚气,流露出娇羞气息与中性魅力,澄澈的眼瞳里散发坚定光芒,更显露出她内在富有的迷人魅力。那是一位美丽的少女,然而,她身上穿着和春虎与冬儿一样的乌羽色制服,也就是男生制服。少女遵从『家规』,隐瞒身为女性的事实,过着扮演男子的生活。

她出身于阴阳道中的名门,为土御门家的下一任当家——土御门夏目。她和分家的儿子春虎是青梅竹马,是他——同样依循『家规』——以式神身分,奉为主人的少女。

「再说你该不会一升上二年级,就忘记自己的课堂成绩惨不忍睹了吧?坦白说,你现在根本没有闲功夫兴奋,反倒该有强烈的危机感。」夏目吊起柳眉,双手叉在纤细腰间。

夏目本为少女的事实只有春虎与冬儿两人知道,在听到夏目的警告后,他们互相便了个眼色。

「呵……春虎,你听到了吗?本家的资优生不死心,还在向分家的你要求不辱『土御门』家名声的成绩呢。」

「嗯……夏目果真是与众不同,都和我当了半年的同班同学,还能抱持这样的希望。」

「该说她是理想主义者,还是梦想家呢?」

「不不不,应该说她有过人的坚定意志。」

「她只是没有看清现实罢了。」

「胡说八道,又不是完全没有可能性。」

「……你们这两个家伙……」夏目气呼呼地怒瞪得意忘形的两人,先前竖起的柳眉此时更是微微痉挛。

「别苛求他了,夏目。春虎其实也不是没有自觉,只是他的程度原本就跟外行人差不多,又晚了半年进入全国顶尖的阴阳塾,好不容易才通过升学考试,在今天终于能正式升上二年级,就算兴奋了一点也不能怪他吧。」冬儿抓准时机介入缓颊。

「欸,冬儿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还不是和我一样在中途转学进入阴阳塾。」

「我是『升上』二年级,和你『终于能顺利』升上二年级带来的感动程度不同,就像连续剧也是峰回路转的剧情更引人人胜。」

「咦?是、是这样的吗?被你这么一说,我都有点不好意思了呢。」

「……啧……真有你的,春虎,我没料到你居然会来这一招。」

「你在说什么?」

冬儿欸起嘲讽的笑意,懊悔地啐了一声,春虎见状愣在原地,大惑不解。夏目在一旁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蠢虎。」无奈轻叹。嘀咕完后——她噗哧笑了出来。

「不过……」

「嗯?」

「事情确实是峰回路转,没想到考试当天居然会发生那么严重的事件。」夏目说,神情难掩严肃又有些痛苦。看见夏目的表情,听着这些话,春虎也不自觉挺直了背脊。

一会儿过后,「……就是说啊。」冬儿也表示同意,再次跨出不知何时停下的脚步。「毕竟本来只是单纯的实技测验,结果又是遭到『奇美拉型』灵灾攻击,又杠上『十三神将』,被卷入灵灾恐怖攻击,最后甚至——连赫赫有名的芦屋道满也跑出来凑热闹。」

「嗯,这么一回想起来,还真是难以置信……」

「还有——」

「还有?」

「冒出了一只不成气候的鬼。」

冬儿大刺刺地朝发问的春虎咧嘴一笑,春虎也马上回给损友一个相同的笑容。

春虎等人的升学考试——在约一个月前举行实技测验,考试内容为修祓人为造成的疑似灵灾,只是同一时间,夜光信徒也正使用咒术在东京都内各处发起恐怖攻击,因此不只阴阳塾,阴阳厅和都内全陷入疯狂混乱。

雪上加霜的是,受到接触灵灾的影响,在冬儿身上留下的后遗症——过去卷入灵灾留下的后遗症再度发作,在他体内沉睡的鬼,『鬼型』灵灾冲破封印并且活化,导致连他也出现灵灾化的徵兆。

在那之后,他们与本应为祓除灵灾而来的国家一级阴阳师——通称『十二神将』的其中一人爆发冲突,紧张情势一触即发。后来,夏目应祓魔局要求,前往协助修祓动态灵灾,由于其中一个灵灾逃亡,使得夏目、春虎与冬儿等人被迫面临不得不亲自动手破除的危险局面,总之是个兵荒马乱又波澜四起的一天。

「……我倒觉得那一天比在阴阳塾这半年的生活有价值多了。」冬儿从容平静地说道,耸了耸肩。

最后在政府即将宣布进入警戒状态前终于祓除灵灾,由于造成了重大影响,导致在事件结束后连续好几天都有新闻报导。

自那起事件发生后,冬儿不再只是封印寄宿在体内的鬼,更接受个人指导,学习如何反过来利用鬼。负责指导他的老师为在实技测验中担任考官、曾为祓魔官的老讲师以及导师大友阵。

「……二年级开始实技的课程会愈来愈多,你要是一个没控制好,那就丢脸了。」

「要是真的控制不住,到时候我想不是丢脸就能解决的问题吧。」

听着冬儿的回应,春虎忍不住苦笑。

春虎在实技方面的锻链同样不曾懈怠,身为式神,他必须保护主人夏目,而如果不是经过扎实的努力,他想必无法跨越前一阵子的难关。

「总而言之,夏目,和入塾当时比起来,不管我还是冬儿,我们都成长了不少,你也有同感吧?二年级的实技课程会是什么样的内容我不清楚,反正船到桥头自然直,用不着担心。」春虎把双手搁在脑后,抬头仰望樱花,好整以暇地说。

夏目无奈摇头,但那双望向成绩不如人的青梅竹马的眼眸温柔,难掩欣喜。尽管嘴上抱怨,但她比任何人都明白春虎有多么认真努力,而且锲而不舍,只可惜成果仍有让人不满意之处。

「我先提醒你,春虎,二年级的实技课程就算增加,并不表示完全没有听讲的课程。尤其讲课的时间缩短,学习内容更专精,之前的课程和这比起来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

「咦?会变得那么难吗?」

「没错,别以为二年级只要实技能过关就不用担心——这种想法可是大错特错。」

「我、我才没那么想……」

看来他心里果然在打这种主意,望着慌张的春虎,夏目一脸得意。

「实技啊……」冬儿低喃。「我也以为至少不会比听讲无聊……不过老实说,在学校学到的实技就算再精通,到了外头好像也派不上什么用场。」

「才没有这回事,你在胡说什么,冬儿。」夏目杏眼圆睁,目光转向冬儿。「阴阳塾是跃升专业阴阳师的跳板,几乎所有塾生都是一毕业就马上考取资格,成为专业阴阳师,甚至还有专业阴阳师会特地到阴阳塾上三年级的课,尤其实技课程的难度更是吓人。」

冬儿漫不经心的一句话引来夏目激烈驳斥,在一旁听到这话的春虎佩服地惊叹一声,点了个头。

事实上,阴阳塾历史悠久,培育出不少优秀人才,可说是国内顶尖的阴阳师养成机构。在国内咒术统辖机构的阴阳厅中,阴阳塾毕业生所占的比例也是远远高于其他管道。

「那是指一般的专业阴阳师……」冬儿朝吃惊的夏目投去若有所指的眼神。「……一旦遇上传说中的阴阳师,程度再好也没辙。」

「这……」夏目一时答不上话,春虎也念了声:「那个老头……」板起了脸。

三人不约而同想起前一阵子那起事件中的最后一幕。祓除鵺——『奇美拉型』灵灾——后,在筋疲力尽的春虎等人面前,一辆黑色豪华轿车从黑暗中出现,「尽快到『这里』。」轿车里的老人家向三人如此说道,接着又在夏目的追问下报上姓名。那时,老人家报上的名字正是芦屋道满。

春虎与夏目出身的「土御门」家奉活跃于平安时代,稀世的大阴阳师安倍晴明为一族之祖,芦屋道满则是传说中为安倍晴明宿敌的阴阳师。就春虎、夏目与冬儿看来,他只是个传说中的人物。

「……居然报上那个名字,那个老头究竟在打什么鬼主意……」

「他果然就是本人吧?」

「蠢、蠢虎!本人——他怎么可能是本人,芦屋道满可是平安时代的人呢。」

「一般来说是不可能,可是……」

「不过就算在现代,也有『十二神将』这种怪物到处乱跑,那个老头未必不是……不能否定有这种可能性吧?」

「那些人其实也没多到到处乱跑的程度……」夏目本想驳斥冬儿的猜疑,可惜说得嗫嗫嚅嚅。虽然留下强烈印象,他们毕竟对这号人物一无所知。

春虎蹙紧眉头,盘起胳膊。

「欸,夏目,阴阳厅一直没解释那个老头是什么人吗?」

「嗯……我拜托仓桥同学联络,向阴阳厅确认过不下数次,只是不只木暮先生,那个叫做比良多的咒搜官也不肯说出详细情形……」

「说不定阴阳厅也没有掌握到多少情报。」冬儿说。夏目抿紧唇,点了点头。

「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目前只能确定那是在台面下活动的阴阳师,而且……实力过人。」

夏目在阴阳塾里被捧为天才,说穿了不过就是一介学生,尚未能独当一面。尽管明白对方实力不容小觑,实际上「厉害」到什么程度,也只能靠凭空猜想。

「反正不管是本人还是骗子,那家伙应该知道你们两个是土御门家的人——也就是安倍晴明的后裔。知道还故意出现在我们面前,报上芦屡道满的名号,这么看来,这件事不会就这么轻易落幕,以后肯定会再闹出更多风波。」冬儿目光严肃地说道。

「…………」

「当然,那家伙不可能不知道夏目或许是土御门夜光转世。」

「……我想也是。」夏目苦涩地回应着。

土御门夜光为土御门家在太平洋战争时的当家,现在做为官方使用的咒术『泛式阴阳术』即是以他创立的『帝国式阴阳术』为根基。换句话说,他可谓是现代阴阳术之父,是位天才咒术师,只是另一方面,由于某次举行咒术仪式失败,他同时也是导致后来灵灾频传的罪魁祸首。

据外界『谣传』,夏目是土御门夜光转世,真相如何连夏目本人也不清楚,却饱受谣言所苦,常有偏执的夜光信徒试图接近。也是由于为了保护夏目,春虎努力不敢懈怠。

「总有一天我可能需要和芦屋道满比试咒术——和祖先一样,光想就叫人毛骨悚然呢。」夏目逞强似地轻松说道。

老实说,对方是一流的咒术师,要是真有什么企图,夏目等人也无力应付。他们唯一的依靠只有自己所属的组织……顶多只能靠阴阳塾出面帮忙。

「……嗯,算了——不管那么多了!」

春虎大喊,朝回头的两人咧嘴一笑。「烦恼归烦恼,不过反正想破了脑子也没用,还是先集中精神在我们目前能做到的事情上吧。」春虎乐观说道,听不出是不是刻意打气。夏目与冬儿各自露出复杂神情,一时没有吭声。

这时,一片樱花花瓣翩翩随风飞舞,悄然无声落在春虎头上。冬儿一见顿时泄了锐气,唇边溢出轻声苦笑。

「……你还真适合樱花,春虎。」

「咦?你、你在说什么?」

「就像一片花田,或是赏花的宴会。」

面对损友的委婉揶揄,春虎头上顶着樱花,愣愣眨眼。

夏目终于整个人放松,苦笑着说道:「……说的也是,想太多也没用。」

即使不能因为乐观而疏忽,但因为悲观失去拚劲也没有意义。与其为了无能为力或是无意义的事兀自焦急甚至放弃,不如先一步步征服眼前的挑战。

「啊,天啊!现在不是聊这种事情的时候!」

「怎么啦,夏目,不用急成这个样子吧?」

「蠢虎!不急不行啦!再这么拖下去就要迟到了!」

夏目大叫,连忙跑了起来。「咦?」春虎也拿出手机确认时间,随即脸色一僵。在此同时,冬儿已经早一步追在夏目后方。

「等等我啊,夏目!冬儿!」

「惨了!新学期才开始第一天就要迟到了!」

「……干脆跷掉开学典礼算了。」

「不行!土御门家的人怎么能在严肃的典礼上迟到或是故意不参加……」

「考试不及格和课后辅导这两项,春虎倒是早就达成了。」

夏目没有余力反驳冬儿的调侃,变了脸色狂奔在两旁种满樱花树的道路上。冬儿跑在她后头,春虎则是追着两人跑。

春光明媚。

三人不知道,春日的尾声正带着盈盈笑意,在阴阳塾里等待三人到来。

2

开学典礼在塾舍大楼地下室的咒练场举行。

咒练场平常用于甲级咒术的实技练习,整体设计上宛如一个大型体育馆,观众席围绕在竞技场周围。在约有三、四个篮球场大的竞技场上,阴阳塾的塾生井然有序地排成队伍,观众席上还可见到疑似新生的双亲以及家属。

竞技场内部设有祭坛,举行开学典礼时便用祭坛充当讲台,此时有一位老师正在向新生训话。

春虎与冬儿在去年夏天转学考进阴阳塾,因此今年是第一次参加开学典礼,而且这也是他们第一次见到阴阳塾里所有塾生齐聚一堂。

竞技场前方是新生队伍,后方右手边为三年级塾生,左手边为二年级塾生。春虎站在夏目与冬儿两人中间,不安分地左右张望新生背影。

「……春虎,别到处乱看。」

「嗯……可是你不在意吗?」

在目标成为阴阳师的人当中,能考过阴阳塾这个大难关的塾生可说是资质格外优异的佼佼者。春虎虽然逐渐巩固起自信,但毕竟进入这个世界不过半年,仍无法完全摆脱自己是个外行人的想法。他一方面好奇新人塾的学弟妹们实力会有多么坚强,又忍不住烦恼自己是否已经成长到足以担任他们学长的程度。

——不可能不在意吧……

论知识,自己肯定赢不过他们。这么一想,他的心又更慌了。

「不过……」

「嗯?」

「今年的新生怎么好像异常紧张,我那时候自己没感觉,说不定在别人眼中也是那副模样。」夏目漫不经心地说。

——紧张?

春虎又重新打量起新生,发现确实有部分新生——尤其是站在第一排附近的新生特别局促不安。

他们紧张是因为讲台近在眼前吗?不过与其说是紧张,那些新生看起来更像是随时准备逃命……

——为什么?

因为隔了一段距离,从这里看不太清楚前面,春虎内心纳闷,但也无法进一步了解情形。况且,令他在意的不只是新生。

「……欸,夏目。你说过二年级开始实技课程增加,也有和三年级一起上的课吧?」

「嗯,我是说过。」

「阴阳塾这地方没有社团活动,一年级的时候根本没有和学长姊接触的机会,你不在意吗?」说完,春虎接着把视线转向三年级的队伍。「他们会是些什么样的人呢……和现在的我们比起来,他们使出的咒术应该更厉害吧?」

「……我相信他们有那样的实力。坦白说,二年级是最多塾生选择退塾的学年。」

「不会吧!你是说真的吗?」

「嘘,小声一点,别那么大声嚷嚷。」

「对、对不起……不过,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离开?」

「因为实技课程增加了。」夏目压低音量,悄声回应春虎战战兢兢提出的疑问。「说穿了,阴阳师这职业非常注重天生资质。听课的时候还看不出来,一旦到了实技的课堂上,资质『差异』马上分出高下。当然,要靠努力弥补差异也不是不可能……只是亲眼见识到自己才能不如人,还能继续努力可不是件简单的事。」

听着夏目道出现实残酷,春虎的脸色有些惨白。不过听夏目这么一说他才注意到,和二年级的塾生数量相比,三年级生的人数确实明显少了许多。既然每一年入塾人数应该不至于有多大变动,事实也许正如夏目所言,有不少塾生在升上三年级前自行选择放弃。

提到阴阳师的才能,春虎也有切身之痛。春虎实际上并不是天生就有可以「视」得灵气的见鬼才能,而这正是区别阴阳师与一般人最基本的资质。由于缺乏才能,春虎生于名门土御门分家却就读一般高中,在去年夏天之前从未接触过咒术。

如今,春虎已能感受到灵气,这必须归功于夏目行使的咒术。

在春虎的左眼下方,有个五芒星记号,那是夏目在指定他为自己的式神时,做为证明烙下的咒纹,同时也是让没有见鬼才能的春虎能「视」得灵气的咒术。因此可以说若非成为夏目的式神,春虎无从拥有阴阳师的资质。

本人的意志再坚定,有无才能才是决定实力强弱的重要关键。

这样的情形也许在每个领域都一样,只是在咒术者身上特别明显,这也是世人认为咒术界排外性强的最主要因素。

「……再加上阴阳塾的实技课程内容非常困难。在这样的课程挑战下,坚持没有放弃的就是现在留下来的这些三年级生,刚升上二年级的塾生根本比不上他们的实力。虽然还没考取资格,不过他们已经可以算得上是业余的专业阴阳师。」

「……业、业余的专业阴阳师……」春虎用力咽了下口水。三年级生的队伍此时看来简直是实力高强的高手云集,夏目在上学途中提出的忠告再一次沉重地压在自己盾上。

——没有危机感还真是不行……

然而,「……那些家伙有多强我是不知道。」春虎和夏目一听见身旁的冬儿悠悠低哺,马上投去视线。「他们里面想必没有多少人祓除过鵺,新生就不用提了,三年级生肯定也是一样。」他斜眼瞄向两人,露出自信笑容.

春虎与夏目彼此互望——脸上写着「这话倒是没错」,噗哧笑了出来。

「嗯……说的也是。」

决心成为阴阳师不过半年多的时间,绝不能在此停下脚步。

——用不着害怕。

自己既然卯足全力一路拚了过来,纵使结果不尽如人意,至少累积了不少实战经验,能挺起胸膛表示自己不论面对何种情形皆是全力以赴,这也是他最引以为傲的一点。即使终究以失败收场也无所谓,自己唯一需要做的是接受这样的结果,再继续努力精进。

这时,突然有掌声响起,应该是老师的演讲结束了。三人连忙加入鼓掌的行列,因为聊得太起劲,他们完全没听见台上老师的演说。真糟糕,春虎苦笑。

讲台上的老师退至台后,接着轮到塾长仓桥美代站到台前。

她站在麦克风前,语气沉稳地自我介绍:『各位同学大家好,我是阴阳塾塾长,仓桥美代——』

台上站着一位与和服融为一体,全身散发优雅气息,身材娇小的老妇人。从外表和举止看来,实在令人难以联想她是国内顶尖的阴阳师养成机构的最高负责人。而实际上,她的性格相当率性,春虎非常熟知这一点,也清楚她高深莫测,不同于她表现出来的感觉。

——致词内容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却令人感到话中有话。

在听塾长致词时,春虎分心想着这些事情。在这之前,自己只有在塾长室和塾长单猾见过面,也许正是因为熟悉她的个性,才会冒出这样的想法,而此时的春虎也很明白,她是位值得信任又能放心依靠的塾长。

『……我的致词到此结束。在此我要勉励各位新生以及升上全新阶段的塾生,请相信自己,日益精进,提升自己的实力。』塾长结束致词,会场里再次响起掌声。

典礼在掌声中结束,接下来就要正式进入二年级的第一堂课。

但是,『哎呀,糟糕,我忘记还有一件事要宣布了。』塾长正要退到台后时,又似乎想起了什么事,再度回到麦克风前。掌声戛然而止,会场里有些嘈杂,春虎等人也不解地注视台上。

『今年的新生——第四十八期中招收了一位有「特殊经历」的塾生。这位塾生已经取得阴阳师资格,由于某些原因加上当事人的强烈要求,阴阳塾决定以特别生的身分允许她入塾。』塾长说。

在听到塾长的话后,一度鸦雀无声的会场再次人声哗然,尤其是第一排附近的新生——刚才夏目指出特别「紧张」的那些新生——个个显然慌了手脚,彼此窃窃私语。

不会吧——果然没错——是本人耶——真不敢置信——

兴奋的字句断断绩续传来,「……怎么回事?」冬儿也忍不住怀疑,朝那些人望了过去。

台上的塾长微微一笑。

『难得有这个机会,我还是请她上台和各位稍微打声招呼吧。在这里的各位想必对她的事情都有耳闻,我就简单介绍一下。这位新生是目前最年轻的国家一级阴阳师,人称「神童」的——』

此话一出,春虎、夏目与冬儿的思绪顿失方向,兀自空转。

『大连寺铃鹿同学。』

事情始于那一年夏天。

——『我听过关于你的传闻,早就想见你一面了。』

少女身上的装扮是哥德萝莉风格的华丽服饰,挑衅又高傲的冷笑十分自然地融入那稚嫩又处处透露出危险气息的外表,诡异奢华又有失协调,如一朵绽放于南国暗藏剧毒的鲜花。

——『别开玩笑了!我不需要你的同情!』

自满、强大、桀骛、自由。

顽固、逞强、单纯、孤独。

——『……一群傻瓜。』

那一次混乱的相遇,彻底改变了春虎的人生。

『……什么?』三人异口同声大叫。

会场里瞬间七嘴八舌乱成一团,彷佛受到吵闹声呼唤,一名少女从第一排新生当中往前走出队伍。

染成银白的金发扎起双马尾,垂落在似曾相识的背影上,底下穿着的却不是那时哥德萝莉风格的艳丽打扮,而是阴阳塾仿似狩衣的纯白女子制服。

少女走上讲台,转身面向竞技场。娇小的脸庞与不合比例的浑圆大眼,绝对错不了,她就是春虎下定决心成为阴阳师的契机,去年夏天那趄事件的主谋,大连寺铃鹿。

「哇。」塾生们忍不住叫了出来。

另一方面——

「……别闹了……」

「……啊……」

「……!」

冬儿与春虎嘴角僵直,彷佛尚未走出冲击。夏目面色铁青,睁大了双眸。

——那家伙……

铃鹿傲然高挺双肩,穿过讲台,走向塾长让出来的位置,站到麦克风前。在阴阳塾全体塾生面前,她睥睨台下,一点也不显得惊恐。

那个仲夏的夜晚鲜明地浮现在春虎的脑海。在施放烟火的庙会上,在暴风雨中,在『泰山府君祭』的祭坛上,铃鹿的一言一行历历在目,仿如昨日。

对自己的力量抱持绝对自信,暴躁、火爆而且情绪激动的少女——

『各位同学大家好,感谢仓桥塾长介绍,我是大连寺铃鹿!』

银铃般娇柔甜美的轻快嗓音,在某种层面上带来的冲击更甚于她在面前现身。

「…………………………什么?」

春虎一时间搞不懂发生了什么事,冬儿和夏目也摸不着头绪,愕然呆愣在原地。

铃鹿轻扬嘴角,露出天使般的微笑,会场里——不论男女——欢呼声四起。

『我今天非常紧张……不过,我很高兴!和自己同年龄的同学钻研阴阳术是我一直以来的梦想,今天我的梦想终于实现了!』

噢,对了,这是梦。春虎不自觉呵呵笑了两声。难怪会出现这么诡异的情景,甚至忍不住头昏眼花,原来一切都是梦啊……

『各位同学以及学长姊,关于阴阳术我还有许多不懂的地方,还请不吝指教。』铃鹿说得脸不红气不喘,接着再一衣露出嫣然微笑。

现场掌声雷动,反应较老师与塾长致词更为热烈,甚至有人兴奋地吹起了口哨。

铃鹿在台上难为情地羞涩笑着,轻挥右手回应塾生们的欢呼,同时稍微偏了下头,倾斜的角度明显经过精心计算,简直把自己当成了年轻少女偶像。

「……这是在……搞什么鬼……」春虎茫然愣立。突然间,铃鹿环顾会场的视线朝春虎的方向停了下来。春虎浑身一僵,铃鹿也停止挥手。

两人目光交会,春虎出于本能感觉到大事不妙,但又无处可逃。铃鹿凝视着他,脸上明显表示出自己「认识」春虎,就像春虎也同样认得铃鹿。

——呃。

不过短短一瞬间,春虎已觉得漫长难耐。铃鹿盯着呆愣无措的春虎——唰地一下红了脸咙。

……咦?

春虎的紧张感消失了,但要放心还稍嫌过早。在若有似无的狼狈模样闪现过后,铃鹿脸上的表情出现明显变化,简直让春虎怀疑自己刚才看到的只是错觉。

笑容。

和刚才那可爱的微笑大相迳庭,而是如蛇发现青蛙的窃喜狞笑。坦白说,比起之前取悦众人的虚假微笑,这笑容更有铃鹿的风格——至少和春虎印象中的铃鹿相符。

奇怪的是,春虎见到她这一笑反而松了口气。

她果然还是那个时候的铃鹿。

只不过,这样的想法说不定正是春虎下意识开始逃避现实的徵兆。

铃鹿缓缓吸了口气。

『学长!这不是春虎学长吗!』

春虎感觉到会场内的视线从四面八方射向自己。

铃鹿刻意湿了眼瞳。

『我好高兴,我就知道来阴阳塾一定能见到学长,心里一直在期待这一天呢!没想到这么快就能遇到——』

欸,快住口,别说了。

枉费春虎在内心祈祷,可惜仍改变不了事实。他全身血气尽失,意识彷佛飘到了五里雾外。冬儿低声喝道:「——春虎。」要他振作,只是声音传到了他耳中,却传不进脑内,宛如遭猛蛇盯上的青蛙。

不过比起这个……夏目呢?夏目现在还好吗?在铃鹿面前……啊啊,没办法,回不了头。现在的春虎实在没有勇气回头,确认青梅竹马的反应。

会场内的喧嚣声愈来愈热烈。

春虎——是谁——土御门——分家的——

细碎的讨论声此起彼落,情报在瞬间交流、共享,接着塾生们的兴趣逐渐演变成一个巨大疑问。

他们两个人是什么关系?

台上的仓桥塾长走近铃鹿身旁,为台下塾生问出心底疑问。

「哎呀,铃鹿同学,你们认识吗?」

铃鹿应了声:『是。』彷佛早就在等人问出这个问题。她迫不及待地回过头,手里依然握着麦克风。

『他是我初吻的对象!』

混乱的新学期就此揭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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