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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春虎入塾后,夏目的生活出现剧烈变化。春虎刚入塾,两人就发生争执,在和好的同时也多了几位好朋友。不长进的春虎让她焦急,她变得暴躁易怒,连自己也觉得惊讶,但另一方面,她也更常开怀大笑。也许好在有以北斗的身份与春虎度过的那三年,她才能像这样坦率地表达自己的情感。春虎常自嘲又神气地把「单调的生活」、「无聊的每一天」挂在嘴边,这样的日子也许确实是单调又无聊,但绝不是没有意义。
日复一日的忙碌与欢乐。怒吼、惊愕,打从心底欢笑的每一天。
不知不觉中,这样的日子成了夏目崭新的「日常」生活。
夏目的世界因为春虎而变得更加辽阔。
☆
春虎他们对烟火晚会的人潮有一定程度的觉悟,但实际情形远远超乎他们预期。
「……周末的涉谷和这一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全东京的人都跑到这里来了吧。」
通往会场的电车挤得水泄不通,穿着浴衣的人群也随处可见。喧嚣的热气汇集,形成浩荡的滚滚热浪。
春虎等人约在浅草的浅草寺集合,从地下铁一走出车站,望见眼前埋没路面的人山人海,春虎不禁哑然。
此时离日落还有一段时间,而夏日傍晚的热气与令人窒息的人潮热浪,人群与笑容,在在充满了「祭典」的气氛。
「浅、浅草寺在哪里?」
「在那里,我们就快到雷门了。」
三人里面只有冬儿来过浅草,一行人便由冬儿带头——虽然也只是随着人潮移动——春虎和夏目跟在后面缓步前进。回头望去,可以望见晴空塔在远处竖立。晴空塔高耸巨大,而且因为过于庞大,很难掌握确切的距离感。
「好高哦……等看完烟火,我也想去看看晴空塔。」
到东京的这一年来,春虎很少有机会到处参观,因此眼前所见的事物都让他觉得新鲜,忍不住东张西望。在他四处张望时,著名的风雷神门——也就是雷门,已经近在眼前。雷门前一样挤满了人,其中也有团体卖力地挤在汹涌人群中拍照留念。
「欸,冬儿,我们来拍张照吧。」
「之后再说吧……话说回来,你真的不要紧吗?」
冬儿露出极为苦闷的神情,转头望向春虎。
「你知道自己几个小时前力量失控了吗?居然还有心情玩。」
「什么嘛,我不是都说已经稳定下来了吗?好不容易有机会来一趟,不尽情地玩不就亏大了。」
「我说啊,你那种少根筋的个性最好改一改,夏目你也念他两句吧。」
「…………」
「夏目?」
「咦?啊,对、对不起,我没在听。」
「……你们这两个家伙……」
冬儿嘴角抽搐,显得异常烦躁。
他会这么烦躁其来有自,毕竟现在春虎他们实在不是悠哉看烟火的时候。
在春虎因为灵气失控失去意识后,夏目和空把他搬回了宿舍。幸好他不到十分钟就已经恢复意识,但问题出在于他失控的起因,和止住他失控的原因。
「……没想到会跑出独臂的鬼,如果不是夏目说的,我肯定会以为这是在开玩笑……」
夏目向恢复意识的春虎,和知道出事后急忙赶来的冬儿解释自己当时见到的情形。由现场状况看来,制止春虎失控的无疑就是夏目遇见的独臂鬼,实际在现场目击的空也证明了这一点。
鬼为什么阻止春虎失控的原因不明,真要说起来,鬼不可能碰巧在场,也就是说可以视为鬼原本就潜藏在那附近——阴阳塾宿舍附近,并且在发现春虎失控后现出身影。
「出现在夏目身边的独臂鬼……这么看来答案只有一个。」
「……事情还不能确定,我也不是很有自信,说不定又像以前那个咒搜官……」
夏目否认了冬儿的意见,但她显然已经有相当的把握。她不再是过去那个遭盲目崇拜夜光的咒搜官掳走的夏目,现在的她不只应付过第三级动态灵灾,甚至近距离目睹过芦屋道满和雪佛这些「真正的鬼」,何况这次鬼在阻止春虎失控时自行释出了鬼气,夏目认为自己绝不可能「视」错。
「原本以为终于击溃双角会,夜光信徒一扫而空,结果又是夏目家失火,又是和夜光有渊源的女人现身,接着连疑似角行鬼的家伙都出现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冬儿讽刺地说,春虎与夏目默默交换视线。
角行鬼。
那是过去土御门夜光使役的护法名称。在侍奉夜光的无数式神当中,那是与飞车丸并称双璧,远近驰名的式神,真实样貌虽没有详细流传下来,但坊间皆传言那是一个「独臂的鬼」。
在夜光亡殁后,角行鬼和飞车丸同样消失了踪影,行踪成谜。如果那个鬼真的是角行鬼,绝不能忽视他的动向。
「尤其还从那鬼口中吐出『鸦羽』和『早乙女凉』,事情未免太凑巧了。」
早乙女凉为过去隶属于宫内厅御灵部的夜光研究者,主张『鸦羽』可判别夜光转生的真伪,目前下落不明。前一阵子得知她与大友是同学,但更详细的情形至今仍一无所知,就算要「拜托」她,也不知如何取得联络。
「假设那是真的角行鬼,『鸦羽』和早乙女的名字从他嘴里说出来,表示可以利用『鸦羽』判别的那个说法相当具可信度。仔细想想,『鸦羽』之前本来还在夏目的父亲手里……」
原本『鸦羽』由阴阳厅保管,但那其实是赝品,真正的『鸦羽』由仓桥塾长藏匿在阴阳塾里。芦屋道满来袭前,『鸦羽』到了泰纯手中,此后便一直放在他那里。
「……这么看来,相马多轨子的情报也不是空穴来风。」
多轨子解释,宅邸失火为阴阳厅采取强硬行动所致。
「也许阴阳厅要求归还『鸦羽』,结果遭到夏目父亲拒绝,引发火灾……」
土御门家宅邸设下了多重咒术防壁,因为单纯的火灾导致全毁这件事令人费解,但因为拒绝归还『鸦羽』就放火烧屋宅,这种作法又让人难以置信。多轨子说过「在宅邸放火的是泰纯」,如果真是如此,实在难以想象现场究竟出了什么事。若不是有春虎父亲传来的那封简讯,他们也许已经设想到最坏的情形。
「还有一点。春虎注意到的那些监视宿舍——不对,恐怕是监视『你们』的那些阴阳师。目前看来他们和角行鬼没有关系,真正的身份不明。如果土御门家的火灾和阴阳厅有关,他们也有可能是阴阳厅派来的阴阳师……可是阴阳厅为什么要做出这种事?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形?就连我也搞糊涂了。」
冬儿沉着脸喃喃念道,春虎没有答腔。既然冬儿也搞不清楚状况,春虎更是不可能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目前唯一能确定的只有四周弥漫着一种『危险』的气息,可是我们不去收集情报,也没做好预防万一的准备,居然一群人浩浩荡荡地跑来看烟火,这实在太扯了。」
冬儿不耐烦地在前面带路,打从还没离开宿舍他就一直是这副怫然不悦的模样。
冬儿会这么闷闷不乐,大概是因为真正的鬼就近在身边,却只有自己浑然不觉地留在宿舍房间里查资料。错过鬼自然是原因之一,另一方面他也气自己太迟钝。由于冬儿是体内寄宿着鬼的生灵,对鬼气早已习以为常,反应不够敏锐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言谈间,三人漫步穿过雷门,进入浅草寺前的仲见世商店街。
通往浅草寺的笔直参道两侧,土产店栉次鳞比,整条街显得热闹繁华。其他还有像是卖煎饼、人形烧或日式馒头的店家,甚至也有和服、招财猫的专卖店。走在这些店家之中,春虎等人放眼望去尽是满满的人群。在等不及夜晚来临便已点亮的灯笼照耀下,络绎不绝的人潮一路绵延至遥远彼方。
被眼前热闹人群吓傻的春虎苦笑,「抱歉,冬儿。」向冬儿说,「我也不晓得现在发生了什么事……坦白说,我很害怕。」
走在前面的冬儿听春虎这么说,吓了一跳,斜眼望了过去。春虎注意到死党的视线,露出了灿烂的微笑。
「可是害怕又有什么用呢?虽然有明确的『敌人』,并不代表有确实的『原因』,就算不能掉以轻心,我还是希望尽可能维持平常的生活。」
无庸置疑的,现在有事正在发生,而且是各种事情同时排山倒海而来。宅邸的火灾、多轨子的言行、角行鬼、不明的监视。
老实说,很恐怖。而且因为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更觉得可怕。日常生活仿佛遭到来自四面八方的侵蚀,过度的兴奋其实可以算是一种反动的表现。
但是遇上这种时候,反而更不能放弃日常生活。在日常生活遭到外界侵蚀的现在,从自己身边的日常生活稳固起便成了当务之急。
比方说,京子。
在这不明朗的状况下,自己首先最应该做的是重新巩固与周围伙伴的羁绊。这种说法或许听来奇怪,但最好是能重新拉起「最终防线」。这么做是为了不论出了什么事,都能及时对应,以及就算出事了,也可以合力应付。
不可否认的是,他们确实需要京子的力量,但她是挚友的事实更加重要,确实恢复彼此关系才是当前最要紧的事情。
「……所以我们六个人现在还是尽情享受烟火吧。」
冬儿听着春虎的话板起了脸,过没多久又无奈地耸了耸肩,「蠢虎。」这么骂了一声。
他其实不认同春虎的说法,但最后在离开宿舍前他会同意来看烟火,还有另一个考量。与其在宿舍里遭人监视,他认为干脆混在人群中说不定反而安全。
夏目和京子已经言归于好,接着只要春虎下跪道歉,事情也许能暂时和平落幕。与京子和好后便能马上拜托塾长,冬儿甚至已经做好趁这机会让春虎和夏目不回宿舍,直接前往京子家叨扰的心理准备。若是名门仓桥家宅邸,多一两个食客应该也不成问题。
「算了,反正我也不喜欢做起事来偷偷摸摸。话说回来,你们可要跟紧,要是走失了……欸,夏目?你有在听吗?」
冬儿停下脚步,回头往跟在春虎背后的夏目望去。「啊,抱歉。」夏目连忙抬头。
「你从刚才开始就不太对劲,怎么了,还是觉得不太安心吗?」
「不、不安心是当然的啊,谁晓得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春虎的身体状况也让人担心,只是……那个鬼说的话让我很在意……」
「除了『鸦羽』和早乙女的事情,他还说了什么吗?」
「嗯、嗯……呃……其实我也不是很懂他的意思……」
夏目一脸苦恼,话说得吞吞吐吐。她这一路上沉默寡言,看来都是在思考这件事情。
她观察着春虎的脸色,抬头向他确认:「……春虎?你身体真的不要紧吗?你没有勉强自己吧?」
内心的担忧全显露在神情与嗓音之中,甚至听得出无法掩饰的不安。春虎心里过意不去,同时又觉得胸口一阵刺痛,难以承受夏目不安的原因是因为自己,让他心里充满歉疚。
「对不起。」他反射性地开口道歉。「抱歉让你担心了,不过现在暂时没事,我也会小心一点,要是出了什么事再拜托你了,夏目。」
大友的咒符当然没忘了带来,只要注意别像早上那样冲动,慎重冷静地行事,应该不至于出什么大问题。
这时,受到后方涌上前来的人潮推挤,停在原地的夏目一个不小心被撞得脚步踉跄,春虎赶紧扶住倒向自己胸口的夏目。娇小纤细的身体靠了过来,让春虎不由得心跳加速。
「对、对不起。」
「不会——」
夏目急忙恢复原来的嗓音道歉。在他们讨论时,人潮依然川流不息,「别停下来,快走吧。」冬儿不耐烦地催促两人前进。
「…………」
夏目一时迟疑,但春虎在跟上冬儿的脚步前,握住了她的手。
「咦,春、春虎?」
「……要是走散就糟了。」
他稍微移开视线,紧牵着夏目的手往前走去。夏目也立刻跟了上去,走在他背后。这地方原本就没什么空间可以随处移动,两人之间的距离一下子缩短,几乎是肩并肩走在一起,但紧牵的手始终没有放开。
人群缓慢前进,春虎与夏目放慢脚步,一步一步地向前走。
「——欸。」春虎开口,没有回过头。
「——嗯。」夏目望着前方做出回应。
「一定不会有事的。」
春虎这话半是为了说服自己,语气与平常无异。他这么说无非是希望能稍微赶走夏目的不安,一心只想为自己重要的青梅竹马打气。
「过去发生了不少事……我们不也一路克服过来了吗?」
「……嗯。」
「我们不是孤军奋战。」
「……嗯。」
「总有办法解决的。」
「嗯……说得也是,一定会有办法的。」
夏目紧握住春虎的手,春虎也牢牢地握了回去。
「……谢谢你,春虎。」
春虎满脸通红,暗自庆幸自己把这话说了出来。
他斜眼瞥向夏目,正好对上夏目同时投来的视线。两人脸上闪过惊讶,不约而同地急忙别过头去。然而,不同于表面上的反应,牵在一起的手又握得更紧了。
「…………」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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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笑与鼎沸人声闹哄哄地从身边掠过,夜晚的暑气抚过肌肤。某处传来热闹乐声,空气中混杂着汗水味与酱油焦味。
夏目系上粉红缎带的黑发在空中无声地轻盈摆晃。交握的双手与沉重的步伐。不知不觉间,心跳轰然作响,脑袋发烫,但这种感觉并不难受。
「我看到他们了,还满好找的嘛。」
带头的冬儿朝前方大大地挥起手。春虎与夏目猛然放手,宛如碰到灼热的铁块一般。
浅草寺内同样是人山人海。五重塔与本堂在夕阳余晖中耸立,多不胜数的摊贩如迷宫般蜿蜒交错。冬儿往混杂的人群前方——宝藏门附近挥手。
在朱红色的圆柱旁,可以望见身穿便服的熟悉脸孔。天马一身凉爽,铃鹿穿上了令人怀念的哥德萝莉装扮,另外还有一个穿着华丽浴衣的——
「——京子。」
春虎不由自主地低呼。
一注意到跟在冬儿背后的春虎与夏目,京子脸上半是紧张半是难为情。在人流的推挤下,春虎等人一步步往京子一行人的方向移动,映入春虎眼中的京子也愈来愈庞大。
「慢死了!你们溜到哪里鬼混了?」
铃鹿劈头就骂。她双手提着塑胶袋,里面又是棉花糖又是章鱼烧,装满了一个人绝对吃不完的大量食物,这情景总让人觉得似曾相识。在这混杂的人群中买了这么多东西,可见她肯定相当早到。
天马苦笑着帮忙缓颊,「这里人这么多,很难准时到吧。我也迟到了一会儿,挨了顿骂。而且……」他望向一旁的京子,「仓桥同学也是刚到不久。」说完,他若无其事地往后退开。
就这样,春虎等三人与京子三人顺利会合。
发飙的铃鹿没作声,有所顾虑似地一再窥探京子的模样。天马安安静静地在一旁观望,冬儿也没多嘴。夏目和京子交换了一下视线,朝她轻轻点了下头,接着便把主导权让给春虎。
「……啊。」
春虎一脸呆愣,愣愣地叫了一声。
京子出乎意料地适合浴衣打扮,清纯的气质与艳丽的成熟感相辅相成,融为一体。周围不时有年轻男子投来视线,本人则显得有些拘谨。
春虎走到京子面前,在其他四人的注视下脑子一片空白,不晓得该如何开口。丢脸的是,他完全鼓不起白天的决心与干劲,「呃,京子……」胆怯懦弱的嗓音脱口而出,而且说完便停了下来。这下惨了。他紧张不已,行动更显得拘束。
——听好,你可别忘了,就这么说定啰。
「……对不起,京子,我错了。」
他生硬地道着歉,京子的神情有些僵硬。
「这次连我也受不了自己,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向你道歉……而且事到如今再道歉也没有意义……」
道歉也于事无补,弥补不了京子的过去。
但不道歉永远也改变不了现状。一再反省、自责与真挚地表达歉意,春虎只想得到这种土法炼钢的方式。
然后……
京子不发一语,目不转睛地盯着春虎,最后叹了口气,往春虎走过去,「啪。」搧了他一巴掌。
夏目、天马和铃鹿为之哑然,周围游客全吓了一跳,把注意力转了过来。其中有人低俗地吹起口哨调侃,结果遭到冬儿凶狠的眼神瞪视,赶紧逃离现场。但这时候最克制的当属没有现出实体的空吧,虽然需要履行护法的职责,可是为了主人着想,她硬是按捺住自己,没有出手介入。
「京、京子……」
春虎惊讶地睁大眼,抚着自己的脸颊轻呼。另一方面,京子莫名地神清气爽,望向挨了自己一巴掌的春虎。
她微微一笑,骂了句「……蠢虎。」,春虎完全没有反驳的余地。
京子面带微笑,但春虎马上看出她其实紧张到了极点,差点再度被罪恶感压垮。
「……是我不对。」
明明还有很多话可说,却只有词穷得一再道歉。「抱歉。」春虎向京子深深地低头致歉。
在一旁围观的路人好奇地望着两人,冬儿仍在怒目瞪视周围人群——铃鹿、天马和夏目也不着痕迹地遮挡起周围视线,或是横眉竖目,露骨地摆出驱赶的态度。
春虎和京子全神专注,完全没有余力注意他们的用心。
「受不了……小时候的你可是帅气多了呢……」
京子耸了耸肩,刻意说得云淡风轻。
「真让人失望。」
「……对不起。」
春虎自觉惭愧,一味窝囊地道着歉。
京子缓缓调整呼吸,接着强势又有些哀伤地笑了。
「蠢虎。」
和刚才那一声相比,这次的语气显然开朗许多,嗓音听来像是尽管还有不能释怀的地方,但已经能没有遗憾似地露出微笑。
「……我们走吧。」
说完她马上跨出脚步,仿佛这件事情已经谈完。她没亲口原谅春虎,也许是出自她最真实的心情。这件事无法以原不原谅一语带过,她怀抱着复杂的心情,开始向前走去。
夏目唤了声「仓桥同学」,往前踏出一步。京子朝她露出微笑。
「——你能遵守那个约定吗?」
「可、可以。」
「好。」说完,她重新打量了下夏目。「话说回来,你没必要连看个烟火都穿制服来吧,而且还是男生制服。」
「对、对不起,我可以穿出门的只有这套衣服……」
听着两人的对话,冬儿、天马和铃鹿或多或少露出了意外或是惊讶的反应。他们早知道两人已经和好,但实际上从未亲眼目睹,尤其这还是他们第一次见到京子和「用女孩子语气说话」的夏目聊天。
京子目瞪口呆地听着夏目的回应。
「你只有这件外出服吗?嗯,算了。不过今天只有我们这群人,你也用不着再装夏目同学,就当真正的『小夏』好吗?我也想多了解『小夏』的事情。」
「我、我知道了,既然仓桥同学这么说——」
「真是的,叫我京子就行了,蠢虎也是那么叫的啊。」
京子苦笑揶揄说:「你不喜欢这么叫吗?」夏目紧张地用力摇头。
「京子……同学。」
「嗯。」
京子满足地点点头。
「京子……」春虎觉得很耀眼似地望着两人,冬儿和天马笑着交换了一个眼神,铃鹿——兴高采烈地——哼了一声。
「啊,对了,天马,你也是到现在还叫我『仓桥同学』吧?别那么见外了,干脆趁这机会直接叫我的名字吧。」
「这么说来也是,现在再这么叫确实很见外。我知道了,那么大家以后就直接叫名字吧……这样可以吗,小鹿?」
「怎么把话题转到我这里来了,我警告你别太得意忘形,眼镜男!」
「欸欸,大家好不容易聊得这么开心,这种细节就别太在意了嘛,小鹿。」
「你本来就是直接叫我名字的吧,死头巾男!再说你们别拿我来开玩笑缓和气氛,简直是没大没小!我可是『十二神将』哦!」
铃鹿的主张完全是反效果,『神童』愈是吼得面红耳赤,其他人脸上愈是眉开眼笑,而这也是京子重回春虎等人行列的一刻。
「快要开始放烟火啰。」京子环顾了下其他人,最后望向春虎说道:「走吧。」
2
在来到东京,进入阴阳塾就读后,夏目愈是感觉到夜光转世的谣言传得甚嚣尘上。她自小浸淫在阴阳术的世界,由于生活范围不出乡下老家,因此从未与「咒术界」有过实际接触。对于自己在这世界居于什么样的位置,她大致有所觉悟,然而实际站上那个位置之后,眼前的景色又远出乎她的意料。
夜光信徒虚妄的执念,大人们的老谋深算。
但是此时,夏目身边多了春虎。而且不只春虎,还有冬儿、京子、天马,甚至是过去处于敌对立场的铃鹿。
朋友之间的相处并不是只有好事,大家不时会互相责怪、伤害对方,但朋友同时也会彼此扶持、相互保护,并且从中获得成长。这些朋友让夏目和春虎了解,与伙伴共同奋战原来是让人感觉如此踏实的一件事。
虽然无法抹去内心不安,而谣传为夜光转世的自己说不定有一天会牵连他们,招来无法挽回的后果。
将来的事情无人知晓,未来总是深埋在黑暗之中。
不过,有一点能够确定的是,在黑暗中照亮夏目脚下的,正是与春虎等人度过的每一天,确实存在的「现在」。
☆
隅田川烟火晚会沿着隅田川,共在两个场地施放烟火。虽说用不着走到岸边就能望见烟火,但随处耸立的大楼却会挡住视线,不容易看见美丽的烟火。至于那些能看清楚烟火的地点自然是人潮众多,有不少游客在地面铺上塑胶垫,一边吃吃喝喝一边等着观赏烟火,因为交通管制,也有很多人直接在马路上占好了位子。
「反正不管去哪里都是一样多人,我们就边走边看吧,大家觉得如何?」
曾来过烟火晚会的天马提议,没有人表示反对。好在铃鹿采买了大量食物,刚才名字遭到调侃的她大敲竹杠,春虎等人老老实实地道歉付了钱,在路上狼吞虎咽了起来。顺带一提,春虎拿到的是铃鹿吃不下的焗烤奶油马铃薯,份量十足,难怪铃鹿吃到一半放弃。虽然有点冷掉了,但还是很好吃。
「啊,夏目那个我还没吃过,让我先吃。」
「咦,呃,给你。」
「小鹿,太没规矩啰。」
「冬儿同学!那不是啤——」
「错了,这是麦芽碳酸饮料。」
「你要是想打马虎眼,至少说那是无酒精啤酒吧。」
一行人热热闹闹地前进,在就要走到十字路口时,远处「砰——」地传来声响,周围群众纷纷惊呼。
春虎他们也赶紧抬头。在十字路口另一头,夜幕尚未完全低垂的空中绽放出第一朵烟火,紧接着第二发、第三发、第四发,空气震动如敲击太鼓般,绚丽光彩在夕暮间随处绽放,把靛蓝天色点缀得五彩缤纷。六人停下手边动作,停下脚步,一时间默默无声,出神地望着相同景色。
绽放后四散的灿烂光环。
连续不断的响音与光芒形成一朵朵璀璨的花火,绚烂的景象令观者内心无不充满单纯的惊奇与喜悦,暂时忘却日常生活中的不满、心痛与哀伤等负面情感。
「真漂亮……」
夏目轻吟,在场所有人心里大概都是相同的感叹。
铃鹿的双眼闪闪发亮,全身微微哆嗦。
「我们再走近一点啦!」
「用不着急成这样,烟火还会放一个多小时。」
「天马说得没错,再说小鹿,要是太靠近人群,你个子矮会看不见——」
「别在那里小来小去的!用不着多管闲事!」
「好了好了,铃鹿,我们还是慢慢走过去看吧。」
「对啊,要是真的不尽兴,再放出简易式从空中看就行了……」
「这你就错了,小夏。烟火要用肉眼欣赏,否则就没意思了。」
众人七嘴八舌地聊着天,不只铃鹿,其他人的语气也听得出兴奋。谈笑间,烟火接连射上远方夜空,在周围投下微弱光芒。日已西斜,夜幕垂落,烟火耀眼夺目,游客的心情也愈来愈雀跃。
春虎等人笑着再次开始移动。他们一路仰望天空,自然而然放慢了脚步。
路上,京子偷偷确认了下自己的手机,「……好慢哦,真的会来吗?」喃喃念着。春虎察觉京子的模样不太对劲,「怎么了?」向她问道。她只是笑着摇摇头,没有多加解释。
天马领着春虎等人在大楼间穿梭,寻找适合观赏的地点。这么做虽然很难集中注意力欣赏烟火,反过来说也不会太在意人潮。铃鹿似乎很不耐烦,不过这样也别有一番乐趣。
「噢,那座天桥上面好像不错呢。」
一行人再次走到十字路口前,冬儿抬起头,随口说道。往上一瞧,一对在天桥上观赏烟火的情侣正要换地方,走下楼梯,刚好有位置空了出来。
铃鹿脸色一变,指向天桥。
「蠢虎,快冲!」
「居然是我。」
春虎无可奈何地冲上天桥,占住角落的位置。
「啊,不过这里真的看得很清楚。」
天桥角落正好可以从大楼与大楼间的隙缝远眺烟火施放的会场,距离稍微远了些,但可以看得相当清楚。尤其天桥上透气通风,比走在底下马路还要凉快。紧追着春虎上到天桥的铃鹿牢牢握住栏杆,探出身体,两眼直盯着灿烂烟火,像个小孩子一样高声欢呼。
其他四人也陆续走上天桥。
「噢,这地方真不错,看得很清楚呢,我们就先待在这里看一会儿吧。」
继天马之后,其他人也沿着天桥栏杆排成一列,往同一个方向探出头。
火光照亮每一张眺望烟火的笑颜,他们先是无声专注地望着五光十色的烟火,接着又朝绘出动画角色的烟火惊喜地伸长了手,在一个格外炫亮的烟火迸散,熠熠生辉的火花光芒完全消失前,他们似乎震慑到全忘了呼吸。
接着,接连施放上夜空的烟火再次引起一阵欢声。不愧是远近驰名的烟火晚会,实际一瞧果然不同凡响。
「风吹得真舒服啊。」
冬儿有感而发。他不知何时拿下了头巾,让额头曝露在户外的空气中。
「好险这里凉快多了。」
「对啊,走来走去流了满身大汗。仓桥同学——不对,京子你穿着浴衣,应该很热吧?」
「嘿嘿,浴衣看起来『凉快』其实一点也不呢。穿T恤反而凉爽,也轻松多了。不过我们这里面最热的应该是小夏吧?」
「我、我已经习惯了。」
「是吗?可是难得有这个机会,改天我们一起去买衣服吧。」
「真的吗?太好了。」
「你们几个专心看烟火啦!京子的浴衣哪有什么好稀奇的!」
「哎呀,小鹿,别说得这么冷淡嘛。」
「哈哈,不过这里的视野真不错,应该可以好好享受到最后——」
「啊,可乐没了,蠢虎快去买。」
「怎么又是我?再说,你不是要专心看烟火吗?」
「啰嗦,我都把奶油马铃薯给你了。」
「拿去。」铃鹿从小斜背包里拿出钱包,硬是把一百圆塞进春虎手里。春虎臭着脸抱怨「钱不够」,她也不理不睬。
「春虎。」
冬儿也把一个硬币扔了过去。
「我要麦芽碳酸饮料,或是水果口味的麦芽碳酸饮料也行。」
「是是……其他人呢?既然要买,干脆你们要喝什么,我全部一起买过来吧。」
天马笑着向认命的春虎点了乌龙茶,京子一边指定「我要柠檬汽水」,一边用手肘顶了下夏目。
「……你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吧?」她朝回过头的夏目说,笑着向她眨了下眼。夏目马上了解她的意思,脸瞬间红了起来。
「夏目呢,你要什么?」
「啊,我、我也一起去。你一个人也拿不了那么多吧。」
「噢,用不着担心,只要装进塑胶袋——」
「不、不用那么麻烦!我还没决定要什么饮料,等到了那里才能决定!好了,走、走吧!」
夏目拉住春虎的手臂,用力把他拖走。春虎放开栏杆,跌跌撞撞地跟在夏目背后。一旁的天马听见京子小声说着「加油」,不解地歪过了头。
春虎被夏目拉着手臂,从天桥走下楼梯。
「欸欸,夏目,太危险啦!」
「啊!对、对不起。」
夏目连忙放开差点摔倒的春虎,春虎苦笑着站到夏目身旁,两人暂且在附近闲晃,寻找便利商店。大楼挡住了烟火,耳边依然能听见轰隆作响的烟火声。游客的欢声愈是热烈,闷热的空气愈是沸腾。这么高的湿度理应很难受,但心情却是莫名舒畅。
「夏目,刚才京子也说了,你那身打扮不热吗?」
「不、不要紧,我有确实补充水分。」
「你的头发又那么长,夏天很难熬吧?」
「和你比起来当然是……我真的不要紧,何况我也不讨厌夏天。」
两人闲聊着在周围群众之间穿梭。抵达浅草时以为人已经够多了,但烟火开始施放后人潮更是汹涌。这下回程肯定会累死,春虎提早做好了心理准备。
他瞥向一旁的夏目。
「……太好了。」
「咦?」
「有来看烟火真是太好了。」
「……嗯,就是说啊。」
夏目朝春虎露出微笑。见到她的笑容,春虎愈是觉得强行来看烟火是正确的选择。
「京子那家伙真帅气啊。」
「这种话对女孩子来说算夸奖吗?」
「可是你也懂我的意思吧?」
「嗯,确实是很眩目。」
「冬儿、天马和铃鹿他们人也都不错。」
「我也这么认为。」
「决定来东京真是太好了,可以像这样和大家聚在一起。」
「……嗯。」
听见春虎这番夸张的感想,夏目轻轻笑了出来。
「我也觉得你能来东京真是太好了,辛苦总算有了收获。」
她有些自豪地说。
「嗯?辛苦什么?」
「咦,呃,像是那个……绘、绘马……之类的……」
夏目慌慌张张地低下头,嘴里念念有词,说到后来几乎连声音也没了,听不清楚在说些什么。春虎讶异地盯着夏目,夏目依然垂着头,说话说得含混不清。
「你怎么了吗?」
「没没、没……什么……」
她满脸通红地应道。春虎皱起眉头,但也没再深究,不以为意地继续找起便利商店,反倒是夏目频频斜眼窥探着春虎。
「…………」
她欲言又止地凝视春虎,春虎始终没有察觉她的视线。在犹豫良久之后,她终于开了口。
「……春、春虎。」
「嗯?」
「那个……呃……」
「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看、看烟火很快乐呢。」
「对啊,果然夏天就是要看烟火。」
「都、都过了一年呢。」
「嗯,可惜去年根本没心情好好观赏烟火……」
说到这里,春虎忽然想起一件事。
他想起了铃鹿开心的模样。这么说来,铃鹿去年也在春虎他们老家的乡下兴奋地欣赏着烟火。在那之前,铃鹿的生活重心只有咒术,根本没机会接触烟火或是庙会这类热闹的活动。
虽然没有铃鹿那么夸张,但夏目大概也是差不多吧。记得以前父母带着自己和夏目参加过庙会,但那已经是遥远的儿时回忆。
「这么说来,夏目,你很久没看过烟火了吧?」
「没、没那回事,去年我也……」
说到这里,夏目忽然噤口。
「去年?奇怪?你在东京看过烟火吗?」
在春虎和冬儿来到东京前,夏目在阴阳塾总是一个人孤伶伶的,不可能有感情好到陪她一起看烟火的朋友。难道她是一个人去看烟火的吗?春虎看着夏目等待她的回答,她却低着头默不吭声。
——奇怪?
春虎正觉得纳闷时,周围景观出现了一些变化。
他们走到了停车场,有几个摊贩在这里摆摊。
「刚刚好,我们就在这里买饮料吧。」
「好、好……」
这里有的不过是一些流动摊贩,在类似运动会使用的棚子底下摆着折叠式的长桌,看来应该是当地里民活动之类的摊位吧。有摊贩搬出铁板,在上面炒面或是烤玉米,也有摊贩带来业务用的小冰桶,卖些冰凉的冷饮。其他甚至还有摊贩在小型的充气泳池里灌满水,让人玩捞小气球的游戏。
「噢,看起来很朴实,好像满有趣的。」
说难听点,这种外行人摆的摊子根本是拿来骗三岁小孩的,很少有顾客上门。不过也就是因为门可罗雀,春虎他们反而觉得走运。春虎走到棚子底下逛起了摊贩,夏目也跟在他背后。
走到一半,春虎忽然停在其中一个棚子前面。
棚子里头摆了个梯形的台子,许多商品等距离排放在架上。前方有一张长桌,桌上放了一把玩具枪。
射击游戏。
「快来看,夏目,这个——」
他想起去年夏天的事情,兴奋地回头望向夏目,正好对上夏目的视线。
青梅竹马一脸激动地抿着唇,凝视春虎,目光中流露出共同的理解。从她的神情看来,春虎还没说出口的话,此时掠过春虎脑海,正想与她分享的事情,她似乎全了然于心。
看那表情,显然与春虎见过相同的光景——
唤醒了相同的回忆。
回过头的春虎哑然失声,脉搏激烈跳动,身体比头脑更快反应过来。
去年夏天。
烟火庙会。
射击游戏。
春虎的视线由夏目的眼瞳转到系在她头发上的缎带。
第一次挑战的射击游戏;完全击不中目标的软木塞子弹;恶作剧的喃喃耳语;终于得到的吹泡泡组合;装饰在礼盒外,与浴衣腰带同色的缎带;兴奋地系在头发上的——
北斗的粉红色缎带。
「……夏目,你……」
「……」
时光扭曲,春虎眼前穿着漆黑制服的夏目与穿着黑色浴衣的北斗身影重叠,北斗扎在头发上的粉红缎带与系在夏目头发上的粉红缎带相连。
在春虎心中,羞怯又紧张的那双大眼睛像极了那天夜里哭喊的北斗。刹那间,春虎内心的时空一再复杂交错。
砰,夜空绽放灿烂烟火。
光影流泄,将夏目的身影点缀得缤纷绚烂。
春虎一时说不出话,愣站在原地。
夏目泪眼婆娑地凝视着春虎。
有如这一瞬间的夏目,让他见了觉得「漂亮」的人……
「……找到了。」
两人的世界随之迸裂。
现实洪流滚滚涌入,春虎霎时产生淹没的错觉。夏目也同时回过神,两人不约而同地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转头望去。
「……多轨子。」
相马多轨子站在停车场入口。
烟火映照出少女凛然又凝重的神情,严肃而且透彻的目光令人不禁联想到将要执行神祭的年轻神官。
多轨子穿着与昨天相同的服装,一身纯白的阴阳塾制服,手里似乎提着什么东西。那东西看来异常古怪,与现场气氛格格不入,以至于乍看之下认不出「那个」是什么东西。多轨子突然现身带来的冲击平息后,又过了数秒,两人总算认了出来。
那是个鸟笼。
多轨子提着一个疑似黄铜制的老旧鸟笼,笼里空空荡荡,什么东西也没有……
不对。
有东西,里面有只体型与鸟笼不符的大鸟。一只鸟被关在里头,只是融入黑暗中看不清楚。
黑色的鸟喙,黑色的羽毛,宛如周围的漆黑凝聚成形般,那是——
乌鸦。
春虎浑身起鸡皮疙瘩。
「……土御门春虎。」
多轨子直呼其名,态度与昨天明显不同。
「我相信这么做是为了你好,这对你——和我们是最好的选择。」
「……你在说什么?」
春虎提高警觉,摆出防御架势。他会有这样的反应也是理所当然,但见到他这举动的多轨子宛如遭唯一的好友投来憎恨的眼神般,脸上难掩哀伤。
她落寞地垂下头,可是并未因此受挫。接着她把头转向夏目,夏目一样板起正色与多轨子对峙。
「夏目。」多轨子恳切地说。「我很同情你的遭遇,但是只要我让春虎觉醒,相信你一定也愿意成为我们的『同志』。虽然起先可能会感到困惑与混乱,不过最后一定,肯定会——」
「多轨子!」
春虎大叫,打断她的话。多轨子猛然一颤。
「够了,既然这样我就清楚明白地告诉你吧,你这家伙不值得信任。」
「…………」
多轨子脸色惨白。说出这番伤人的话,春虎心里也很难过,但是该说的话还是得说清楚,不能妥协。
「……我们为什么不相信你,你自己也心知肚明吧?虽然我们认为你的背景复杂,又是个奇怪的家伙,可是从不觉得你是坏人。不知道为什么,我们觉得你对我们表现出的喜欢是出自真心,正常来说大家早就成为朋友了,可是……」
春虎嗔目怒视。
「可是我们当不成朋友。依你刚才的样子,我们除了拒绝之外别无他法。我劝你还是老实地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交代清楚,不许有所隐瞒。我们会专心地听,你就说出来吧。如果做不到……我们也不会强迫你,只能请你别再像这样出现在我们面前。」
「……春虎……」
多轨子圆睁的眼眸泛着泪光,无力地站在原地的模样毫无防备。春虎心里又是一阵刺痛,但他没有因此改变态度,始终专注地凝视着多轨子。
周围群众注意到春虎等人的异状,声音嘈杂地纷纷停下脚步围观。
「……多轨子同学。」夏目以男装时的嗓音说。「春虎说得没错,说不定我们能帮上什么忙,还请你……坦白说出实情。」
她的语气诚恳,令人想起她昨天说过的话。多轨子就像过去的自己一样,这大概是夏目最直接的感触。不只春虎,夏目也希望尽可能拉近与多轨子之间的距离。
但是——
听见夏目这番真心诚意的劝说,多轨子脸上反而浮现无奈的微笑。她像是死了心,接着做好觉悟。
「谢谢。」多轨子说道。「很高兴听到你这么说,夏目。不过要我坦白是不可能的事,我们无法坦诚相对,何况就算我做得到,你们也没办法。因为你……其实是女孩子吧?隐瞒自己的真实身份,这正证明你们已经遭到诅咒。」
春虎与夏目哑然失声,多轨子对着两人的反应露出了冷笑。
「土御门泰纯——」她微笑地发出怨恨的嗓音。「——看我来解开你下的咒缚。」
春虎与夏目本能地摆好架势,空也同时在两人面前现身。凭空冒出的少女吓了围观群众一大跳,空完全不予以理会,反手拔出爱刀。
对方处于备战状态。多轨子显然对两人的反应不以为意,全身灵气高涨,用力吸了口气。
「壹、贰、参、肆、伍、陆、柒、捌、玖、拾——」
她全神贯注地凝视着春虎,缓缓吟诵咒文。咒文伴随陌生的抑扬顿挫在四周回荡——
「——布琉部、由良由良止、布琉部。」
多轨子的红发高高扬起,如火蛇般不约而同地抬起了头。点缀在红发上的发饰如与灵气共鸣般高速振动。
发饰总数为十。
「御魂振?」
夏目惊声大叫,这叫声成了春虎最后听见的声音,四周各种声响皆离他远去。
视野变得狭窄,感觉逐渐稀薄,心跳加速——似乎有这种感觉,但这感觉也急遽模糊。和模拟战时相同的症状,但威力不可同日而语,无法抵抗,简直像是从身体内强行夺走意识。分不清自己是站着还是倒在地上,真实感消逝,只有咒文的回音与灵气环绕。
夏目——
这声呼喊是否有成声也很可疑。
紧接着,春虎的灵气爆发。
3
对上鵺的时候浑身颤抖,对上道满的时候心里充满绝望,但要说清楚意识到性命危在旦夕,雪佛暴走那时候还是第一次。
压倒性的敌人。
真正的杀气。
自己至今仍不时会有这种想法,如果当时和春虎一起丧命,自己大概也死而无憾。如果真有所谓死后的世界,在那里回想起自己这一辈子,说不定反而会感到欣慰。
这样的自己也能交到朋友,过着原以为与自己无缘的快乐日子……
死亡总比在不明所以的黑暗中独自摸索,对着茫然未知的未来提心吊胆来得轻松,能在注定要撕心裂肺的绝望来临前死去,实在是太好了。
心里不禁如此认为,如果能与春虎相伴迎向人生的终点,自己也许能幸福、满足地就此长眠。
但是春虎不同。不论发生什么事,春虎肯定不认同死亡是件好事,不会因此满足。
既然如此,希望他能活下去,活得长长久久,而春虎如果活着,自己也想继续活下去。和他一起活着,在他身旁陪伴着他。
两人一同经历、跨越眼前的难关。
可是——
☆
春虎的灵气爆发。
「春虎!」
在惊叫的夏目面前,力量从春虎的体内奔腾而出,有如堤防决堤一般。朝四面八方爆发的力量不是带有春虎意志的咒力,而是纯粹的灵力,量与浓度更是到达了对周围甚至是春虎本身造成危险的程度。
——这下惨了!
直接承受主人灵气的空身体重心不稳,在似乎就要昏厥的时候惊呼一声,接着便瘫软无力地直接倒地。夏目反射性地设下保护自己的简易结界,但春虎的灵力几乎压垮整个结界。摊贩旁的客人与店员虽然看不见但也感觉到状况有异,纷纷惨叫着四处逃窜。
空中依然绽放着烟火,在四周的骚动中,夏目放声大喊:
「春虎!」
她拼了死命喊叫,春虎却始终没有反应。他杵在原地,脸上空洞无神,意识明显处于异常状态。
他的力量失控了,糟糕的是还不只如此。
「你对他做了什么?」
她对着多轨子怒吼,然而多轨子专注于咒术,红发在空中飞舞,发饰高速振动摇晃。
十个发饰——千早振之玉轻盈摇晃、摆动。
「果然没错……!」
——这是御魂振的咒法!
夏目很清楚刚才多轨子吟诵的是什么咒文,那是称为「布琉之言」的咒文,原本需要配合人称「十种神宝」的十个神器一同使用。但是「十种神宝」这种神器谜团重重,古事记与日本书纪这类神典中均无记载。此外,只有在据说为后世伪作的『先代旧事本纪』或用来解释律令的『令义解』中才能找到这种被视为神授的神秘仪式。
这十种神器分别为息津镜、边津镜、八握剑、生玉、足玉、死反玉、道反玉、蛇比礼、蜂比礼、品物比礼,配合这些神器吟诵咒文便能显现神威。在古代,『镇魂祭』使用此咒法时,会准备十颗「玉石」,用以喻为「十种神宝」,并且轻盈振晃,御魂振因此也被称为「玉振术」。多轨子即是以自己的发饰充当「玉石」,再现古时咒法,那些发饰本身即为特殊咒具。
——为什么?
御魂振也可见于『帝国式阴阳术』中,现在则是被认定为禁咒。至于原因从名称也可以看出来,御魂振为「与灵魂相关的咒术」。咒术本身虽有许多难解之处,不过说得极端点,这咒术能让人「起死回生」,可谓相当强大。
「你在打什么主意?你想对春虎做什么?」
她再度质问,红发少女依然不为所动。从她体内涌出的灵气不及春虎,但比起一流咒术者可说是不相上下。
「……夏、夏目……大人……」
微弱的嗓音吓得夏目回过神来。那是空的声音。她倒在春虎身边,站也站不起来。从主人身上流入体内的力量持续增加,却看不出力量增强的迹象,看来果然不单纯只是灵力失控。
空再也发不出声音,但夏目已经明白她的意思。就算不单纯只是灵力失控,春虎身上无庸置疑地正激烈涌出灵气。要是再这么继续急速释放,灵气很有可能枯竭,必须马上加以阻止。
她板起脸,把手伸向大友制作的咒符。
「——别插手。」
突如其来的气息——灵压,让夏目不由自主地往后跳了开来。阻挡在前方的是位似曾相识的青年,那是多轨子的式神,昨天在模拟战的最后现身,确实是叫做蜘蛛丸的护法。
「让开!」
她挥着手怒吼,但蜘蛛丸傲然挡住她的去路,一点也没有让路的意思。这个混账家伙,夏目怒火中烧。
「急急如律令!」
夏目眼见多说无益,飞快地换了张咒符。火行符。对手是式神,用不着顾虑。她就近使出符术,但是——
没用。
蜘蛛丸甚至没有作势防御,好整以暇地站在熊熊烈焰之中。夏目不禁瞠目结舌,看着身上甚至没有出现裂核反应的式神。接着,她又陆续使出土行符、金行符和水行符,让五行相生,换成重视速度的术式,一气呵成地提升咒术威力,击出高密度的水长枪。
「没用的。」
蜘蛛丸伸出右手,轻松挡下五行相生而成的水长枪。水流四处迸散,如狂风卷起咒力,式神却毫不为所动。夏目一时间还以为中了幻术,怀疑自己该不会是眼花了。
接着,蜘蛛丸右手一挥,挥散水滴,在咒力漩涡中沉着地劝解夏目。
「我不想伤害你,请暂时不要轻举妄动。」
他望着夏目的眼神充满痛苦与哀怜,仿佛早已熟识夏目。
夏目咬牙切齿。
这个式神和他的主人多轨子,还有那些夜光信徒都一样,他们个个都是一副心照不宣,自以为比其他人更了解夏目等人的模样,单方面地把自己的理想强套在夏目身上。他们这些人到底了解自己什么,她实在难以忍受。
「——出来吧,北斗!」
用不着和他客气。强大的灵气呼应夏目的召唤,在火花四散的夜空中,一道比璀璨烟火更辉煌的黄金光芒呈带状向上延伸,就连蜘蛛丸也忍不住抬头仰望,摆出防御架势。
龙散发神圣灵气,悠然睥睨下方。
进入龙视线的有灵气失控,失神站在原地的春虎、带有可怕灵压的式神蜘蛛丸,以及宛如神灵附身的多轨子。
随着主人的成长,过去浮躁的北斗也逐渐变得稳重。龙随即察觉夏目的意图,在空中翻转过身,以落雷之势向蜘蛛丸展开突击。
蜘蛛丸以华丽的动作避开了龙的攻势,北斗也在冲撞上路面前扭过身体,沿着地面逼近蜘蛛丸。闪躲的蜘蛛丸与追击的北斗。龙的庞大身躯一一撞飞了周围的棚子。
忽然间,蜘蛛丸的动作出现些许迟疑。他歪斜着身体,拖着右脚轻跃上空中。出其不意发动攻击的是空。尽管行动困难,她还是趁蜘蛛丸躲避北斗的攻击时,从他背后挥出匕首,冷不防地往他的右腿砍了一刀。
蜘蛛丸翻身逃向空中,原本沿着地面追击的北斗也紧急追了上去,与空配合得天衣无缝。在空中无法行动自如的蜘蛛丸不可能避开攻击。
但是,「——南无八幡大菩萨。」在空中的蜘蛛丸如此吟诵,接着击掌。一击掌,掌中的灵气瞬间爆发。
灵气卷起暴风,迎面击向往前逼近的北斗。北斗虽有些胆怯,仍呲牙裂嘴地继续进逼。蜘蛛丸一个转身,轻松避开力道遭到削减的攻击,更以北斗的角为立足点,轻轻一蹬,翩翩落到地面。
夏目屏住了气息。
——刚才那是怎么回事?
那不是咒术。不对,那在分类上可以归类为甲级咒术,但和需要使用术式的咒术不同。就某种意义上看来,与春虎失控的状态相近,为尚称不上「技」的原始咒术。
虽然原始,但展现出来的威力已足以让夏目先前使出的符术显得微不足道。夏目再次了解到,这个式神强得吓人。
「——别挣扎了。」
「呃!」
蜘蛛丸就算面对北斗也是一样从容不迫,那态度比镜的式神雪佛欣喜地挥舞凶刀更让人觉得「毛骨悚然」,简直是深不可测。
然而就在下一个瞬间,蜘蛛丸的态度出现明显动摇。他慌慌张张地蹬了下地面,飞也似地冲回主人——多轨子身边。
紧接着,大群白色折纸式神如雪崩般涌向多轨子。
「铃鹿!」
式神在千钧一发之际冲进主人与逼近的大量式神之间,接着如驱散云雾般手一挥,惊人灵压随即迸裂,将铃鹿的式神如真正的折纸般一扫而空。不过就在这个时候,「追击」及时赶到。一位身上铠甲闪烁不定的武士散发鬼气,斗志高昂地逼上前来。
那是冬儿。
「看招!」
拥有生灵力量的冬儿带着炮弹般的气势,怒喝一声,一拳揍向蜘蛛丸。然而蜘蛛丸只用一只手,便迎面接下冬儿这使出浑身解数的一击,握住对方拳头的手臂连晃也没晃一下。
在鬼的铁面下,冬儿愉悦地喝了一声,双方随即展开肉搏战。冬儿一再挥拳、踢击,打得对方没有喘息的机会。蜘蛛丸悉数接下、化解攻势,同时予以反击。他没退后半步,保护着背后的主人。不仅如此,他甚至逐步近逼,逼得展开凌厉攻势的冬儿连连后退。
在遭到冬儿攻击并且加以反击时,蜘蛛丸脸上始终保持镇定。铜墙铁壁般的防御别说击垮,甚至不见一点动摇。不过,冬儿没有因此停止攻势,他其实另有目的。
「……夏目!」
用不着他提醒,夏目早已察觉他的企图。趁着冬儿绊住蜘蛛丸时,她也卯足全力冲向春虎身边,手里再一次紧握住大友的咒符。
蜘蛛丸惊觉他们真正目的的瞬间,「急急如律令!」夏目朝春虎抛出了咒符。
大友的咒符分裂,形成细碎的纸片。碎纸片包围春虎,卷起了漩涡。
与模拟战时相同,大友准备的咒术瞬间分散春虎随处肆虐的灵气。漩涡愈缩愈小,纸片最后附在春虎身上。春虎的身体猛烈晃动,眼看就要倒下,「春虎大人!」恢复行动能力的空赶紧上前搀扶。
春虎的灵气停止流失,大友的咒术似乎也同时「瓦解」了多轨子施展的御魂振。在空扶住春虎的瞬间,春虎猛然惊醒。
「……咦?我、我这是……」
春虎无力呻吟,「春虎!」夏目终于放下心,急忙冲了过去。
一确认作战计划成功,冬儿马上停止攻击,暂且退后,与蜘蛛丸拉开一定的距离。这时,另外三人也气喘吁吁地赶到俨然已成为战场的停车场。
三人分别是率先放出式神的铃鹿,以及紧跟在后的京子和天马。
「你们在搞什么鬼!刚才那可不是闹着玩的啊!」铃鹿一开口就是破口大骂。
接着,「多轨子同学!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请你解释清楚!」京子瞪大了眼,怒气冲冲地质问。天马努力掌握现场状况,冬儿退到赶来的铃鹿等人身边,全神贯注地提防着蜘蛛丸。
春虎、夏目与空,冬儿、铃鹿与京子、天马——多轨子缓缓转向昨天仍主动对自己示好的塾生。发饰停止振动,红发也恢复平静。砰,远方绽放的烟火声听来莫名寂寥。
烟火的火光照耀出多轨子严肃的神情,她不发一语地凝视着冬儿和铃鹿等人,接着把视线转到春虎一行人身上。在多轨子斜前方,为了能应付各种突发状况,蜘蛛丸在一旁安静待命。
「……我是相马家血脉的继承者……」
多轨子忽然说道。
「过去为达成宿愿,我们相马一族与阴阳师土御门夜光携手。虽然最后希望破灭,但我们并未因此气馁。身为相马家后裔,我必会达成自己的使命。」
说完,多轨子伸长手臂,把提在手中的老旧鸟笼——关着乌鸦的鸟笼举到春虎面前。
「土御门春虎,你是夜光转世。」
她说得果决,包括春虎在内,夏目等人一时间搞不懂她这话的意思,全是一脸错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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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虎搭着空的肩膀,「……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不明所以地回问,其他人也屏气凝神地关注着两人的问答。
「春虎,你其实是本家的人……土御门泰纯的亲生儿子。夏目,你是那家伙准备的『替身』。土御门泰纯放弃『土御门家』的责任,大胆妄为地向转世后的伟大先祖施『咒』,加以迷惑,至于他的企图相信用不着再多问。可怜的是,你们一出生就遭那家伙的咒缚囚禁。作为土御门夜光——过去盟友的后裔,我来解开你们的咒缚。」
——什么意思……
夏目完全无法理解多轨子这番话的意思。虽然觉得多轨子疯了……她的目光凶狠又慷慨激昂,不过看上去却很清醒。
春虎是本家的儿子?
自己则是替身?
——这到底是……
多轨子到底是在说什么?
「……欸,多轨子。」
冬儿以大剌剌——但又嗅到些许不祥气息的语气问道。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你有证据可以证明吗?」
「……事实胜于雄辩。」
多轨子抛下这么一句话,反驳冬儿的挑拨。接着,她放开高举在手中的鸟笼。
「去吧,『鸦羽』,回到主人身边。」
鸟笼落下,掉落的速度映在眼中异常缓慢。撞上路面的鸟笼铿当作响——门随之打开了。
门一开,笼里的乌鸦跃上夜空,大大敞开超过一公尺长的巨大双翼。漆黑羽翼在空中翱翔,如凝缩的黑夜般,漆上夜色的乌鸦——
——睁开了双眼。
原以为是黑色的眼珠其实是紧闭的眼睑,眼睑底下露出的那对真正的眼珠呈现耀眼的金黄。夏目盯着在头顶飞翔的乌鸦,终于发现那只乌鸦有三只脚。而且每当它拍动翅膀,就有金黄光粉从漆黑的身体洒落。
神话中的八咫鸟,阴阳道中太阳的象征。
「……金乌?」
那奇特的灵气连同样在空中的北斗——「天不怕地不怕」的北斗——也害怕地缩紧了身体。金乌优雅地于夜空展翅翱翔,完全没把龙看在眼里。金乌融入黑夜,往周围洒下星屑般的光粉,宛如传说中的神鸟。
夏目等人如深受吸引般默默无语地仰望上空。在他们望得出神之际,金乌动作高雅地回旋——
滑行似地往春虎头顶急速俯冲。
「春——」
那动作既不迅速也不凶猛,气势完全比不上北斗展开攻击时猛烈,却无从阻止。
金乌宛如飞翔在另一个时空,停到了春虎头上。
在春虎头顶展开羽翼的金乌停顿片刻,接着身影溃散,如沙堡崩塌般化成了无数羽毛。
漆黑羽毛乱舞,覆盖春虎的身体。这一切如同幻术,夏目等人无计可施,只能在一旁静观其变。
不知不觉中,春虎身上多了一件外衣,那是件像斗篷又像大衣,由乌鸦羽毛织成的外衣。
传说中的阴阳师羽翼。
土御门夜光所穿着的『鸦羽织』。
夜色的太阳裹覆着春虎,接着,『鸦羽』下摆如翅膀般大幅翻动,风压迫使空解除实体,消失踪影。
「——春虎!」
伴随着夏目的尖叫,春虎飞上了夜空。
4
鬼说过:
「现在还不能让他穿上。」
夏目的思绪混乱,搞不懂这话是什么意思,只是直觉感到这话相当具真实性。
「否则将有生命危险。」
否则将有生命危险。夏目听不懂他这么说的意思,这句话却一直搁在她心里。
否则将有生命危险。不知为何,夏目相信他所言属实。
否则将有生命危险。这不祥的话语让夏目有种预感。
仿佛听见了命运的脚步声逐步逼近。
☆
「那是式神!」铃鹿大叫。
她仰望着被『鸦羽』覆在身上,飞上高空的春虎说:「刚才那只乌鸦是式神!而且看来是使役式,那个笨蛋被附身了!」她的语气充满焦躁,那份焦躁迅速感染了夏目。「北斗!」她大喊,派龙追上飞在空中的春虎。北斗也是一样摸不着头绪,但仍马上追起在夜空中飞翔的春虎。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施术的多轨子为了这出乎意料的状况瞠目结舌,而且不只多轨子,蜘蛛丸同样目光严厉地仰望春虎离去的夜空。
「为什么?他的灵气不稳定,没有完全整合吗?混账,土御门那家伙还设下了什么别的机关?」
「为——」
——居然敢问『为什么』?
夏目气得咬牙。
多轨子脸上和铃鹿一样焦躁,夏目气愤得头痛欲裂。这些家伙到底想做什么?这样把人耍得团团转到底有什么好玩?为什么?别开玩笑了。
但现在不是和这些家伙纠缠不清的时候。
夏目黑发翻飞,往前冲追向春虎。冬儿似乎大叫着什么,她一概充耳不闻,只是仰望空中,奋力奔跑。
跑着跑着,她回过神来,「雪风!」扔出随时带在身上的式符。
她召唤出侍奉土御门家的古老式神,雪风。雪风的身影宛如神马,是一头身形壮美的白马。夏目抓紧缰绳,踏上马镫,气势威猛地翻身跨到雪风背上。
「追!」
缰绳一挥,雪风随即踹踏空气,冲上空中。
先前的风景瞬间被抛在后头,夏目乘着雪风逐渐远离地表,在夜空中奔驰。
华丽的烟火连续在空中绽放,夏目沐浴在照亮黑夜的光芒中,一再挥动缰绳。
远方可以望见反射烟火光芒的金黄龙身,夏目专注凝视龙的前方。
看见了。融入黑夜的漆黑羽翼,被黑色外衣覆在身上的春虎。铃鹿表示那是使役式,多轨子说那是『鸦羽』,恐怕两人说的都没错。那正是能用来判别夜光转世——芦屋道满打算强夺的『鸦羽』。『鸦羽』并非夜光的咒具,其实是夜光的式神。
『鸦羽』原由夏目的父亲保管,换句话说,『鸦羽』从夏目的老家被人夺走——这么看来,那场火灾的目的果然是『鸦羽』——可是为什么阴阳厅会牵扯在内?他们到底有什么企图——再说,『鸦羽』为什么到了多轨子手里——
「驾!」
这些事情都不重要。
「春虎!」
夏目嘶哑着嗓音大叫,雪风在夜空中疾驰。
狂风大作,夏目的黑发与制服衣摆如旗帜般被吹得胡乱飞舞。也许是了解事态危急,雪风一开始就是全力冲刺,终于追过北斗——
追到了春虎身边。
『鸦羽』覆盖在春虎身上,如生物般不安分地鼓起阵阵脉动,长长的衣摆——翅膀每一翻动,就有黑色羽毛散落,洒下金黄光粉。虽然勉强维持着外衣的外形,但给人的印象却与外衣相去甚远。漆黑羽毛侵蚀覆盖在底下的身体,几乎让春虎化成了巨大的乌鸦妖怪。
那模样不像式神,倒更像是第三级灵灾,为化成使役式前——或是尚未完全成形的动态灵灾。因此不受控制,肆意横行。
「春虎!」
夏目从马上探出身子,声嘶力竭地呼喊。
这一喊——
「……夏……目……」
埋没在漆黑羽毛中的春虎发出回应,他的双眼确实注视着夏目。
也许由于先前灵气大量流失,早已让春虎的灵力干涸见底。如今他的身体无法自由活动,甚至连稍加抵抗也有困难。
铃鹿说春虎是遭到附身,过去也存在灵灾以人类身体为核实体化的事例,那就是「鬼」。『鸦羽』原本就处于实体化的状态,但此时的状况可说与这极为接近。
再这么下去,春虎恐怕会遭『鸦羽』吞噬,变成灵灾——『鬼型』灵灾。尤其因为之前的御魂振,春虎的灵气所剩无几,在灵性方面的抵抗力十分低落。
「春虎!振作点!」
夏目大喊。春虎脸色难看而扭曲,尽全力回应夏目。
「危险……别、过来……」
夏目不理会他的警告,拉紧缰绳,强行驾着提高警觉的雪风,试图接近春虎。
刹那间,春虎以锐角急弯,改变行进方向,旋转着飞向高空。真正的乌鸦也难以做出如此敏锐的动作,而且在急转时,挥向夏目的羽翼如乱箭般射出无数根黑色羽毛。
「——!」
是来自『鸦羽』的攻击。无从闪躲。雪风急忙仰身,以身体为盾保护夏目。夏目瞠大了眼,明知来不及,还是把手伸向护符。
「急急如律令!」
这时,忽然有一阵疾风自旁边呼啸而至,从夏目面前驱散『鸦羽』放出的漆黑羽毛。在狂风肆虐中,夏目使力握紧了雪风的缰绳。
她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发现夜空中有两头以折纸折成的猛禽正赶向这里。它们背上一个坐着铃鹿,另一个则是乘着武士身影的冬儿。
「铃鹿!冬儿!」
「夏目!快派出北斗!」
冬儿怒吼着回应夏目的叫喊,夏目马上遵从他的建议。『鸦羽』往高空飞去,但雪风飞行的高度有限,因此她改派北斗升空,追上春虎与『鸦羽』。
一度心生怯意的北斗重新调整好架势,伸长庞大的身躯,以卷土重来之势在空中翱翔。它飞到旋转上升的『鸦羽』上空,由上方追赶『鸦羽』。
『鸦羽』再度急转,滑行似地降到夏目、铃鹿和冬儿等人所在的高度。铃鹿立刻操纵式神,夏目也配合她的行动,从三方——上方由北斗迎击——围攻『鸦羽』。
「春虎,快醒醒!」
「你在搞什么鬼,笨蛋蠢虎!」
「春虎!振作一点!」
三人接连向春虎喊话,知道埋在黑色羽毛里的春虎对他们的声音产生了反应。
此时,『鸦羽』开始原地打转,漆黑箭矢呈螺旋状向外飞射。
「啧!」
冬儿啐了一声,铃鹿咬牙操纵起自己乘坐的两头式神,大动作地避开攻势。另一方面,夏目掷出护符,筑起障壁挡住飞箭,同时尝试继续往春虎靠近。
可惜这法子行不通。『鸦羽』射出的羽毛在接触到咒壁的瞬间停了下来,接着便直接贯穿,往前射去。
「呃!」
不待骑手的指示,雪风急速下降,黑色箭雨破风穿过俯卧在马背的夏目头上。式神『鸦羽』的实力不明,但绝不可小觑。何况如果主动发动攻击,很有可能误伤春虎,这么一来只有一个方法了。
「逮住他!哞、毗悉毗悉、伽罗伽罗、悉摩利、婆娑诃!」
铃鹿使出不动金缚术,显然是和夏目得到了相同的结论。
铃鹿的咒术连同『鸦羽』束缚春虎,不过只维持了极为短暂的一瞬间。遭到束缚的鸦羽展翅,轻松斩断了铃鹿的咒术。铃鹿不由得瞪大眼,不敢相信自己的咒术居然如此轻而易举就被破解。
「……可恶!这么说来,听说『鸦羽』原本是夜光亲手打造的『防具』,搞不好一般水准的咒术根本应付不了!」
冬儿乘在式神上怒吼,这「传说」夏目也有耳闻。这既是夜光为保护自己打造的咒具——式神,在对人咒术方面具备高度的防御能力也是理所当然。不过这么一来,要在不伤及春虎的情况下阻止对方简直是难上加难,这样下去根本就一筹莫展。
——快想!快想!
多轨子说过春虎是土御门夜光转世,『鸦羽』也确实附在春虎而非夏目身上。多轨子所言大概不假,眼前的现实也证实了她这番话。
但另一方面,眼前的情况出乎多轨子的意料。『鸦羽』失控,局势出现意外的变化。她想起了那个忠告。独臂的鬼所留下的,夏目铭记在心的那个忠告。
——『现在还不能让他穿上,否则将有生命危险。』
鬼留下的忠告或许没有说错,此时的春虎确实面临「生命危险」。此外,那个独臂的鬼也这么说过。
那个诅咒是怎么一回事。
没有彻底解开,才会变成这个样子。
想起来了,那是……对了,是大友。大友也『视』着春虎说过这种话。
他『视』着春虎的灵气说:
——『你现在的状态很不自然,总觉得有种异常的人工感……』
人工感——换句话说就是「诅咒」。
因为没有彻底解咒,导致失控。
——这么说的话……也就是说……
各种思绪在夏目的脑里交错,相互碰撞,迸出火花。
自己是替身,土御门泰纯准备的替身。一出生就遭到咒缚,一出生就遭到诅咒。对了,自己心里一直有个疑问,觉得奇怪,为什么春虎没有见鬼的才能?即使是分家出身,但他毕竟是土御门家的人,是出自阴阳师辈出,阴阳道史上最伟大而且显赫的一族。继承这血脉的子孙,为何连见鬼才能这种阴阳师最基本的素质都没有?尤其春虎如果真是「本家后代」,不具备见鬼才能这种事情实在难以想象。春虎拥有强大灵力,灵性刚强而且优异。力量强大,却独独缺乏阴阳师最重要的见鬼才能,这种情形实在太不自然。
诅咒。
一出生就遭到咒缚。
——『……这个咒纹……』
——『噢,这个星形咒纹吗?这是我成为夏目式神的时候画上去的——不过这个不单纯只是契约的象征,也是夏目为了让我能成为见鬼而施下的咒术痕迹。』
夏目施下的咒术。
父亲传授的土御门家秘传咒术。
夏目也无法完全理解的术式。
——『没有彻底解开,才会变成这个样子。』
因果颠倒了。
不是夏目让春虎成为见鬼……春虎生来就是见鬼。他拥有优越的见鬼才能,和雪佛那一战已经证明这一点。他原本具备的素质遭父亲封印,诅咒,出生后施加的诅咒封印了春虎的见鬼才能。
而夏目解开了这个封印。
五芒星的咒纹。她以那个受到父亲传授并且深信不疑的咒术——以为是授予见鬼才能的术式解开了封印。
春虎并非是因为夏目而得到见鬼的才能——
夏目只是对着施加在他身上的封印稍微解咒。
——『很有可能是导致出现异常状况的起因,只是如果真是这样,应该不至于变化这么大,简直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哩。』
不对,不是变了一个人,其实是恢复原本的模样。在与雪佛的那一战中,春虎强行破坏夏目给予的契机——也就是束缚自己的封印的破绽,但封印没有彻底解开,所以他现在才会遭『鸦羽』侵蚀,无法与『鸦羽』整合,也无法控制。
那么要救春虎——有什么方法能够营救命在旦夕的春虎?
那个术式。
夏目施加在春虎身上的咒术是解除封印的咒术。
没有彻底解开,才会变成这个样子。
既然如此……
「春虎!」
冬儿的呼喊声唤回夏目的意识,她望向『鸦羽』,浑身顿时血气尽失。春虎再次丧失意识。
「春虎!」
夏目大叫,春虎勉强睁开眼睛,意识似乎非常模糊。话说回来,他的灵气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还能有意识已经算是奇迹。情况危急,不容片刻耽搁。
——『……太好了。』
——『咦?』
——『有来看烟火真是太好了。』
夏目用力拉紧雪风的缰绳,驾着式神奔向滞留在空中的『鸦羽』上方。北斗不明白主人的意图,行动稍有迟疑。铃鹿和冬儿也不懂夏目有何战略,一时间茫然不知该如何采取行动。
夏目毫不在乎周围的反应,只是全神贯注地凝视着春虎。
她坐在雪风背上俯视,咬紧了唇。牙齿咬破嘴唇,渗出血来。夏目将血涂在唇上,嘴里同时轻声吟诵咒文,「——以祖灵安倍晴明之名——」并且用力挥动缰绳,降低高度。
尽管困惑,雪风仍依照主人的指示,朝下方的『鸦羽』逼近。对于外界物体的接近,『鸦羽』自然不可能没有反应。『鸦羽』在空中翻转,与从头上逼近的雪风正面对峙。
「……夏……目。」
春虎低吟。夏目内心充满不舍,露出了灿烂的微笑。
接着,『鸦羽』展开双翼,朝上空的雪风用力拍动,无数黑羽箭矢随即冲上天际。
雪风自然而然地闪开了攻势,身体往一旁滑去,在空中划出一道大大的弧线。
忽然间,雪风停下脚步,因为背上的重量消失了。
冬儿、铃鹿,甚至连春虎也发出了不成声的惨叫。
从雪风身上纵身跳下的夏目听着同伴们的惨叫声,嘴里仍不间断地吟诵咒文。接着,黑羽箭矢贯穿了她。她的身体在空中剧烈痉挛——就这么随着重力往下坠落。
落到春虎上方。
两人的身体交叠在一起。
☆
眼前的光景蠢得令人难以置信。春虎的大脑麻痹,接住了从上方落下的娇小身躯。
——什么?
仿佛与春虎受到的冲击同步,『鸦羽』也在同时停止动作。春虎与夏目的身体相叠,旋转着往地面坠落。
「……夏目……!」春虎呕血似地放声嘶吼。
「……春……虎……」夏目吐着血悄声呢喃。
两人身体交缠着往下坠落,夏目虚弱地举起双手,捧住春虎的脸颊。她瘫软地把脸凑了上去,阖上眼眸,让双唇叠上春虎的唇。
夏目使出的咒术注入春虎体内,流入的咒力扩散至全身,春虎用力睁大了眼。
解咒。
春虎的灵气获得「完全」释放,『鸦羽』也立即对灵气的变化产生反应。金黄光芒如电流般窜过光亮的漆黑羽翼,生物般的外形化成映在旧相片里的黑色外衣,披在春虎身上。春虎还来不及注意到发生了什么事,衣摆已经翻动着浮在半空中。坠落的速度稍缓,两人的身体在空中飘浮。
不过,这种事情不重要。
情感陷入麻木状态,春虎一心凝视着瘫倒在自己怀里的夏目。在青梅竹马怀中,夏目开心地回望春虎。
「……夏目?」
「……春虎……」
夏目的目光如在梦中,被血濡湿的双唇倾吐着话语。
「……『北斗』的事情……瞒着你……骗了你,对不起……不过,你已经发现……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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脑中一片空白。夏目从双臂传来的体温一点一点解开了春虎麻痹的情感。缓缓传入掌心的热度,血滴滴落手指隙缝间的触感,阴阳塾黑色制服上扩散开来的大片血渍。
春虎的心脏跳动,血液流通,理性逐渐开始接受遭情感拒绝的残酷事实。不可能,这不是真的。咆哮的情感渐渐遭理性封锁。
接着是恐惧。
深不见底的恐惧袭向春虎。
这是他第二次品尝到这种恐惧的滋味。
「不要。」
「……春虎……」
「我不要!」
夏目的神情像是在骂春虎那副恐惧喊叫的模样实在太窝囊,接着她虚软无力地瘫靠在春虎身上,把脸埋进他的胸口。
「春虎……我喜欢你……你要是死了,我可饶不了你……」
夏目笑说,在春虎怀里阖上了双眼。
她的身子一瘫,身体重量猛然增加。春虎反射性地笑了,「夏目?」笑着向她搭话。
他的反应像是听到笑话一般,也像是被恶作剧吓傻了。
夏目没有回答。
夏目已经不会再有反应。
「夏目。」春虎不停呼唤她的名字。夏目,欸,夏目。他一再呼唤,但再也传不进夏目耳中。夏目没有回应春虎。
永无回应。
冬儿与铃鹿说不出话,脸色惨白,僵在原地。北斗不知何时消失踪影。春虎连声呼唤,不曾停歇。
一声接着一声的呼唤,哀求着不可能的回应。
☆
五彩缤纷的烟火在远方夜空绽放。
尽可能避开喧嚣人群,一路接近的角行鬼察觉『鸦羽』已经获得控制,停下了脚步。
「……结束了吗?」
他专注地朝前方集中注意力。因为力量在放出『鸦羽』前大量流失,气息相当微弱。但他没死,他还活着,而且……没有完全解开的封印也解开了,灵气的质地与先前大不相同。
熟悉的灵气。
呵,角行鬼不自觉地笑了出来。
呵呵,鬼静静地低笑。
船到桥头自然直,这是他自己说过的话,没想到船到桥头真的直了。那封印无庸置疑,是为了让年幼的夜光瞒过周围众人目光——欺瞒那些对他虎视眈眈的阴阳师的苦肉计。如今,诅咒已经解除,过去的主人再次降临现世。
不论他本人是否愿意,如今事情已成定局,无可挽回。
「……接下来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鬼沉吟着,但有一点他非常确定。
东京的「夜晚」将更加动荡,如同在那次大战中经历过的日子。
角行鬼再一次笑了,脑中闪过早乙女凉那张吃惊的脸孔。不过这也是无可奈何,看来自己就是无法安于当个局外人,袖手旁观眼前的状况。
喜好混乱是鬼的本性,此后大可尽人事听天命,随心所欲自由行动,用不着局限于过去,受眼前的状况束缚。
「事情愈来愈有意思了。」
角行鬼低吟,冷笑着露出了獠牙。
5
有某个人的叫声传进耳里,啊啊,那是春虎。春虎在呼唤着我,光是这样就让我觉得无比幸福。
他又来玩了吗?最近他不常来,让我觉得很寂寞呢……奇怪?我似乎记错了,我们好像不久前才一起在院子里玩耍……
啊啊,不对不对,春虎是来找我——来找北斗的。这么说来,今天是烟火庙会的日子,见到我身上的浴衣,春虎会夸奖我可爱吗?昨天我们那么久才见上一面,他居然敢说我不可爱,真是气死我了。今天晚上在庙会上,我绝对要让他夸我可爱。
可是,怎么办呢?这个粉红缎带。春虎一定会注意到的吧。当然我也是为了这样才系上缎带,只是春虎会怎么想呢?算了,管他怎么想,我已经下定决心不再隐瞒,这次绝对要坦诚、直接地表达自己的心意。
不对,在那之前还有课业的事情要解决。没想到春虎的功课那么差劲,既然他已经成为我的式神,为了不丢土御门家的脸,我得好好指导他才行……呵呵,好久没教春虎读书了呢。真是的,春虎老是在玩,而且总是一副乐不思蜀的样子。
啊啊,春虎在叫着我呢。他的语气听来很开心,他嘶哑着嗓音,拼命地不断叫着我呢。
春虎在呼唤我。夏目,他呼唤着我的名字。好安心,心里好温暖。
忽然间——
太好了,夏目暗自庆幸。
好在最后说出了自己的心意,不知不觉中,北斗也点着头笑说「太好了呢」。夏目回了一个微笑,「谢谢。」羞涩地向她道谢。
春虎在叫着我呢。
幸好在最后确实表达出自己的心意,说出了我喜欢他。
啊啊,可是……
虽然有些害怕……
真希望也能听到春虎的回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