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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X1 party in nest 二章 仓桥京子的挑战

仓桥家是阴阳道名门土御门家的分家,为传统世家。

在本家土御门家没落之后,仓桥家便取代土御门家,负起带领咒术界的责任。实际上,前任当家担任阴阳师辈出的阴阳塾塾长,现任当家则是阴阳厅厅长兼祓魔局局长,家族影响力极大,如今俨然是代表咒术界的名门。

仓桥京子即是出生在这名门的世家千金。

京子的一天开始得极早,在早晨进行禊与咒术的训练,是她每天的例行公事。

在外表上,为了不辱名门仓桥家千金的名声,她也多花了比同年纪的女孩子将近一倍的时间打理仪容。仓桥家认为「仪容也算是一种乙级咒术」,服装自不必说,从用字遣词到行为举止都会带给他人心理上的影响,必须时时注意──借由他人的目光规范自己极为重要,京子从小就被灌输这样的观念。

当然,她不可能少了早餐这一顿。仓桥家的早餐不是让她随便咬块吐司,或是胡乱吃碗谷片就能了事,而是由专属厨师制作出一顿丰盛的早餐,以长时间细细品尝。由于双亲事务繁忙,鲜少与京子同桌用餐,但是同桌有比京子更早起的祖母,不容许她匆匆忙忙──单纯只是为了摄取营养而用餐。

唯一能为京子节省早上时间的是前往塾舍的移动方式。每天早上,京子总是和祖母──阴阳塾塾长仓桥美代──一同搭车前往塾舍大楼。京子认为搭电车上学比较轻松,但又不好意思拒绝祖母的好意,而且也有安全层面的考量,到头来,还是与祖母搭车上学最为适当。

「上课上得如何,京子?跟得上进度吗?」

与京子一起坐在后座的塾长一如往常向京子搭话,「是,当然跟得上,祖母。」京子也以平时的口吻做出回应。

「一年级上的都是些基础课程……老实说,实在有点无聊。既然进入了阴阳塾,真想马上学习更专业的课程。」

她的口气没有特别自大,只是理所当然地说着,耸了耸肩。

京子自年幼起便接受塾长及其门生──专业阴阳师关于咒术的训练,一路受到栽培,是位与名门子女身分相符的纯种阴阳师。虽然就读于国内顶级的阴阳师养成机构,但认为一年级的课堂内容不够艰深也怪不得她。

听见孙女这直接的感想,塾长和蔼笑着,点了点头。

「你这么认真向上,真让人佩服啊。」

「……从小只要我一偷懒,就会被咒术惩罚,怎么可能不认真……」

「也就是说,这是我教育的成果啰。」

「是我够坚强,没有因为祖母的『教育』而导致性格扭曲。」

面对悠哉做出这番宣言的祖母,京子带着抵抗的意思,高声主张。

就算由客观的角度看来,京子也是个模范的资优生,然而说穿了,这是因为祖母的要求严格,让她毫无余力偏离正轨。照这意思说来,或许真可以说是塾长的「教育成果」所赐。

「大友导师也表示用不着担心你的课业,让我听了很骄傲呢。身为一介塾生,一位未来的阴阳师,你的表现接近满分。」

「是是,我真是备感光荣,祖母。」

「不过也差不多是时候了,我希望你在『其他』方面多努力一些……」

「咦,这话是什么意思?话先说在前头,我可没有心力再学习其他才艺啰。」

塾长这带有危险意味的说法让京子连忙设下防线。

因为祖母的命令,京子被迫学习茶道、花道、书法,甚至是日本舞踊。进入阴阳塾后,她以必须集中学习咒术为由,好不容易减少了学习才艺的时间,要是因为刚才那番「有点无聊」的失言,又让祖母命令她必须学习新的才艺,她可受不了。

然而,塾长只是朝事先拒绝的孙女平静地摇摇头,接着口气平稳地说:

「……京子,你有意中人了吗?」

「噗。」

京子忍不住喷了口水出来。

「哎呀,怎么啦?真不像话。」

「还、还不是因为祖母忽然乱说这种话!」

「我没有乱说,这是件很重要的事情。」

塾长的神情严肃,而且祖母那张扑克脸,京子比谁都熟悉。

「身为一位女性,与男性交往的经验非常重要。更何况,京子,你身为仓桥家的女儿,为了避免上不肖之徒的当,最好多磨练挑选异性的眼光。」

「这……说、说得也是……」

「对吧?──所以呢,你有中意的人吗?」

「呃,这、这个,那个……」

「难道你已经有男朋友了──」

「没没没、没有!我怎么可能有男朋友!」

京子连忙否认,脸蛋涨得红通通的。

「……是吗。」塾长喃喃说着,像是觉得无趣,接着用手指抵住下腭,作势沉思。

「……问到有没有男朋友时,回答得不假思索……不过问到有没有心仪的人,回答得支支吾吾,也就是说……」

「别乱分析了,祖母!」

面对惊慌失措的孙女,塾长不禁苦笑。

不过,她的目光极为温柔。

「无论如何,会因为这种程度的对话慌张成这副德行,可见你离『资优生』还差得远了。虽然太老练也是个问题,不过太晚熟也不好哦?」

「祖、祖母您到底想要我做什么?再说,进入阴阳塾就读的塾生没有一个擅长这种事,不是只有我而已。」

京子拼了命地反驳。

顺带一提,这并不是随口胡诌的借口。基本上,阴阳塾的塾生多是自古与阴阳术有深厚关系的世家子女,也许是家庭环境的缘故,大多数塾生在恋爱方面较为内敛。何况为了进入阴阳塾,得在激烈的竞争中脱颖而出,必然有许多塾生没有余力谈恋爱,就这么进入了阴阳塾。

当然,塾长也很清楚这方面的事情。

只是,「在咒术当中,掌握自身心态是非常重要的重点哦。」她有些调侃地说。「恋爱会带给人心难以抗拒的影响,学习咒术者最好清楚了解这一点。」

「真受不了……我不想和祖母争辩这些歪理,反正我绝对辩不赢……总而言之,我有我自己的打算,用不着祖母担心。」

京子像在闹别扭,口气相当坚决。「哎呀哎呀。」塾长笑了出来。

「自己的打算啊。」

「没错,我有自己的打算!」

「我在这里给你一个忠告,你常在房里读的那些少女漫画只是虚构的故事哦。」

「这、这种事情我知道!──而且,祖母您没有派式神进入我房间吧!」

「最近还有一些内容相当激烈的漫画呢,不过恋爱实际上并不会一见面就做出那种──」

「别擅自看那些漫画啊!」

「我年纪一大把了,读起来还是脸红心跳的呢。」

「我不想听您的感想!」

京子脸色大变,忍不住嘶吼,塾长轻轻笑着,可以感觉得出坐在驾驶座的中年司机也难掩苦笑。

塾长没有继续惹怒可爱孙女的意思,她老实道歉,只是看起来毫无悔意。京子臭着脸,鼓起了脸颊。

实际上,京子明白祖母在恋爱方面相当放任自己。毕竟她是咒术界当中首屈一指的名门望族千金,将来不只有策略性结婚的可能性,甚至就算已经有允婚的对象也不奇怪。

不过塾长没有特别在意这一点,让祖孙的对话停留在闲聊程度,说不定京子反倒该因此感谢祖母。

「不管怎么样,你最好早点对那一方面的事情抱持些关心,毕竟鉴赏男人的眼光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养成的喔。」

「……是是……」

京子板起脸孔,随口回应面容得意的塾长。

再过不久,两人搭的车就要抵达塾舍大楼。

『今天中午我会在学生餐厅用餐。』

午休时间,京子原本都是在塾长室与祖母共进午餐,今天她改变心意,寄出了这么一封简讯。

和早上那段对话无关──这么说是骗人的。实际上,她整个早上心神不宁,始终无法平静,导致早上上课时一直没办法专心。

只是那么一段对话就让她心慌意乱,可见祖母的指责──先前的歪理──也许没有说错。

「……可是,让孙女无心上课,身为塾长和家人,不该做出这种事情吧?」

京子喃喃发着牢骚,手机马上收到回信。

『加油! ──奶奶。』

京子顿时火冒三丈,气得没有回信,粗鲁地折起手机。她哼了一声,接着走进餐厅。

午休时间的塾生餐厅总是人声鼎沸,看在京子眼里觉得相当新鲜。她点了份今日特餐,拿着托盘找起空位。不过正确来说,她找的其实是「人」。

在这混杂的人群里恐怕找不到那个人,她这么想着,然而这担心不过是杞人忧天,毕竟那个人非常显眼。

「夏、夏目同学!」

她异常紧张,呼唤声也变得尖锐。

然而,对方没有察觉她的异状,「咦,仓桥同学,真难得啊。」和往常一样态度随和,把头转了过来。

乍看之下宛如女子的端正脸庞,京子见到那张脸上露出的亲昵──不是对别人,而是只对自己展露出的那毫无掩饰的亲昵态度,就觉得身体轻飘飘的。

那是仓桥家的主家,名门土御门家的下一任当家,土御门夏目。今天早上,塾长问到「意中人」时,京子脑子里最先想到的就是这位同学。

只是,夏目并非独自一人。

「京子?真的很难得欸。」

「怎么,难道塾长感冒了吗?」

和夏目同桌的有土御门分家的儿子,土御门春虎,以及他的死党阿刀冬儿。他们总是和夏目厮混在一起,对京子来说是多余的两个电灯泡。

京子耸耸肩,「有点事罢了。」说着在夏目对面的位子坐了下来。

她极力忽视那两个多余的人。

「夏目同学吃的是什么?」

「和仓桥同学一样,我也是今日特餐。」

「哇,真巧。怎么样?好吃吗?」

「满合我的口味的。」

「这样啊,可以好好期待了呢~」

她露出盈盈笑脸,态度和乐地聊着。

不过这和乐的态度相当刻意,平常她总是更随意地和夏目攀谈,早上那一幕却在她的意识一角挥之不去。

「对了,你听我说,京子。夏目这家伙今天又收到情书啰。」

春虎忽然提起这个话题,京子喀的一声咬碎了嘴里的免洗筷前端。

「真受不了~只有这家伙一直收到情书~」

「少谦虚了,春虎,你还不是──」

「闭嘴,冬儿,这话题就聊到这里。」

冬儿一如往常,用讽刺的态度调侃着春虎的羡慕发言,不过京子根本听不进去他们的对话。

「糟、糟糕!我忘记倒茶了,我也帮夏目同学倒一杯茶过来吧?──春虎!你也来帮忙!」

「我?」春虎困惑地说着,京子不由分说地把他带离桌边。

两人离开位子后。

「你刚才说的那件事是真的吗?」

「什么事?情书吗?」

「不然还有什么事!」

「当然是真的啦……不过刚才也说过了,这种事情没有什么好稀奇,那家伙很受欢迎。」

尽管对京子的凶狠态度不解,春虎还是把这事说得理所当然。

京子自己──当然──也了解夏目很受欢迎。他有着无可挑剔的美貌,又是名门中的名门的下任当家,而且身为咒术者,他也展现出优异的才能,不受欢迎才是真的奇怪。

只是另一方面,一般人对夏目无不敬而远之,因为他和那个「谣言」有关。何况夏目本人也不与他人亲近,浑身散发出孤傲的气氛。他可以是憧憬的对象,不过要当成告白、交往的对象,难度未免太高──京子原本这么以为。

不过仔细一想,最近夏目确实是比以前容易亲近,刚才的笑容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如果是以前的夏目,不管对方是谁,都不可能表现出那种显而易见的亲昵态度。

「哼……我太大意了。」

事实正如她向塾长所说,阴阳塾的塾生基本上大多个性内向,不过就和京子一样,他们并非对恋爱没有兴趣,反而因为缺乏经验,恋爱的心思更加强烈。

京子恶狠狠地瞪着又开始发呆的春虎。

「……我说你啊!你忘记答应过我什么事了吗!」

「什么?我答应过你什么事情?」

「你不是答应过我,会帮助我和夏目同学交往吗!」

「啊……那、那件事啊……」

春虎说起话来忽然变得结结巴巴,迟疑的态度让京子更是气恼。

「我第一次听说夏目同学常收到情书这件事。」

「是、是吗?」

「当然是啊!你为什么没告诉过我?」

「用不着每件事都向你报告吧……反正那家伙拒绝了所有收到的情书。」

「咦?是这样吗?」

京子忍不住回问,但是仔细回想起来,之前从没听说夏目与别人交往的事情,「那家伙这次好像也打算回绝。」听见春虎这么说,京子总算松了口气。

话虽如此,还是不能放心。不管夏目的态度如何,追求他的女生还是一样多不胜数。

看来有必要想个什么对策。

京子一边苦思一边倒茶,无视春虎回到了夏目所在的桌边。

「夏、夏目同学,关于刚才提到的情书……!」

「啊,那件事啊。」

夏目伤脑筋似地露出了苦笑。

「我刚从春虎那里听说了,夏目同学觉得收到情书很困扰吗?」

「咦?唔……说困扰太失礼了……只是拒绝时总是不太好受。」

夏目说起这话像是过意不去,见到夏目那副模样,京子立刻双眸一亮。

「不、不然这样吧,和、和我约会如何?」

「什么?」

听见京子脱口提出这个建议,夏目大吃一惊,同桌的冬儿和追着京子回来的春虎也是一样的反应。

京子赫然回过神来。

「啊,我、我的意思是──借口!这可以拿来当作对外的借口。如果让其他人以为夏目同学正在和我交往,就不会再收到情书了吧?当然这只是形式上的,我只是想在夏目同学遇上麻烦的时候,尽量帮你的忙……只是这样而已……!」

京子惊慌失措地说,她有些在意现在自己脸上是什么样的表情,但又不想知道。

然而夏目却说:「谢谢,不过这么做不太好,对你太不好意思了。」

这一点也不会不好或是对不起自己,与京子的期待相反──但在某种意义上可说是不出所料──夏目果然婉拒了。京子暗自咬牙,原本以为这是个好主意,但夏目都这么说了,她也没办法。

她走投无路,只好瞪向春虎。春虎见状露出「欸欸,饶了我吧」的表情。

然而,这招迁怒似乎并非毫无成效。

「真拿你没办法。」春虎脸上瞬间闪过这样的表情,接着,「──别这么说嘛,夏目。老实说,京子也有自己的困扰。」

「什么困扰?」

「和你一样的困扰,所以如果能让其他人以为你们在交往,也算是帮了京子一个大忙。」

这段附和聪明而有效,实在不像出自春虎口中,冬儿讶异地望向春虎。夏目则是「啊啊。」表现出终于理解这一连串事情经过的反应。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既然这样,我也来拜托仓桥同学吧。仓桥同学,你什么时候有空?」

「咦?我、我随时有空……!」

「这样啊,不如就这个周末如何?」

简直是奇迹,「当然没问题!」京子自然而然地兴奋答道,朝春虎投去感激的目光。春虎脸上浮现复杂的苦涩表情,遗憾的是京子完全没有察觉。

最后,约会的地点定在阴阳塾所在的涩谷。

为了达成让其他塾生目击的目的,这是理所当然的选择,京子因为要与夏目约会而紧张万分,也希望可以在一个熟悉的场所,只是就算在熟悉的涩谷,要她不紧张也是不可能的事……

两人约在JR涩谷车站的八公铜像前见面,京子比约定时间还早了三十分钟到达,一颗心七上八下地等待着夏目。

接着──

「啊,夏目同学!」

「仓桥同学,抱歉,你等很久了吗?」

夏目穿着便服出现,第一次见到夏目这个模样,意外的是走街头风,松垮的夹克搭配牛仔裤,打扮相当休闲。由于只见过夏目穿着阴阳塾制服的样子,这样的打扮在京子看来十分新鲜。

「夏、夏目同学真好看!这样的打扮很适合你呢!」

「是、是吗?谢谢。其实我没有适合用来约会的衣服,这是向冬儿借来的。」

夏目说得不太好意思。换句话说,今天的整体造型应该也是由冬儿打理,京子在内心暗自赞赏冬儿。

话虽如此,京子自己的打扮也是相当用心──可是如果太费工夫又很难为情,她再三犹豫之后,决定打扮成有些成熟的少女风格。

她认为不冒险比较不会出错,脸上的妆容也和平常一样只化上唇妆,比平常还要用心打扮的大概只有头发的造型。

然而,她在外套底下穿着无袖针织衫,裙子也挑选衣柜里最短的一件,确实准备好了「武器」。

「今、今天要麻烦你了,夏目同学!」

「这是我要说的话,啊,我不习惯做这种事情,恐怕会给你添麻烦,要先向你说声抱歉。」

「别、别说这种话!我怎么可能觉得麻烦!你愿意陪我,我就很开心了!」

「谢谢,那么就照我们之前决定好的,先去看电影吧?」

「好!」

真幸福啊。

从客观的角度看来,和京子的兴奋情绪相比,夏目显得有些困惑……不过京子毫不在意这种小细节,反倒觉得夏目困惑的模样很青涩而且可爱。

京子雀跃地跟着走在前方的夏目,她的视线从夏目的背移动到手臂,猛然停了下来。

夏目没有把手伸进夹克的口袋,而是伸直了手臂往前走。

比方说。

这只是打个比方,这个时候说不定可以「牵手」──不是正适合这么做吗?何况这是约会,本来就该牵手吧?

不,从季节上来思考,甚至可以进一步达成「挽住对方手臂」这高难度的动作。两人挽着手,身体紧贴着彼此,在街上散步,而且这两人不是别人,正是自己与夏目。

「…………」

京子的脑袋迅速运转。

夏目不停地往前走。要是放过约会刚开始「起步」的这个机会,接下来要牵手或是挽着对方手臂的时机必定会大幅减少。机会就在眼前,眼前是最好的机会。自己可以若无其事地轻轻牵起他的手──或是用有些玩闹的态度环抱住他的手臂。不行,不能吓到夏目,「夏目同学,我们来牵手吧。」至少得像这样事先知会一声。重点在于「自然」。必须表现得理所当然──夏目恐怕会有所迟疑,这时候就必须表现得「自然」又「理直气壮」,强行消除他的疑虑,大胆进攻,让两人的意识从单纯的「和朋友一起来玩」提升为「情侣约会」。真要说起来,为了达成原本的目的,本来就必须伪装成后者,这种时候不能有任何犹豫,再说只要提出合理的解释,相信聪明过人的夏目也不会拒绝。照理来说,他不可能拒绝。接着──只要再拿出一点勇气……

「夏、夏、夏目、同学!」

「咦?什么事?」

「那、那个,我们、那个手──你也知道嘛,这是为了应付情书,就算只是做出约会的样子,那个手──当然也该做像是那个、牵牵手啰,你、你觉得呢?」

遗憾的是,她的表现称不上自然也不理直气壮,简直和春虎的式神空差不多。她忍不住面红耳赤。

然而──

「噢,这么说也道理,来牵手吧。」

003

夏目转过头,爽快地答应、爽快地牵起京子的手、爽快地走了起来。京子一时面露呆愣。

没想到夏目这么大胆──虽然不至于到这种程度──难以想像他竟然会愿意碰触女孩子的手,而且态度毫不迟疑,就像是同性之间的相处情形。

「……呃,那、那个……夏、夏目……同学?」

京子除了喜悦更是吃惊,愕然望向夏目。但是夏目完全没把京子的反应放在心上,她甚至没让京子有时间雀跃,只是平静地牵着她的手,走向电影院。

在电影院之后预定的行程是吃饭,然后稍微逛一下街。

真快乐。能和夏目约会,怎么可能不开心。

只是……

老实说,情形和她料想──甚至是梦想──的状况不同,而且是完全不一样。虽然只是借口,但毕竟是和夏目约会,然而一点让人心动的事情也没有发生。

约会一开始就牵手这进展让人满意,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一点也没有欣喜害羞的感觉。她当然是既欣喜又害羞,不过这么想的人似乎只有她。夏目一直表现得很冷静,脸红或是别开视线这一类害羞的举止──她仔细确认过了──一次也没有出现过。

当然,京子也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她在用餐时或是脱下外套,露出锁骨,或是刻意交叉起穿着短裙的双腿,竭尽所能地表现出性感的一面,展开攻势。不过夏目的反应少得可怜,让她忍不住自觉可悲。

两人和在塾里一样聊着天,也聊得兴高采烈,不过总是停留在「朋友」的阶段,始终没办法像一对约会中的「情侣」。

「……不应该是这样的……」

京子内心焦躁……但她更有种「奇怪」的感觉。

两人现在──因为夏目完全没有提议──依京子的希望进到了一间以流行服饰为主的百货逛街,这地方卖的当然都是些女孩子的东西,京子也尽量想办法避免让夏目觉得无聊。

出乎意料的是,夏目完全没有表现出烦闷的样子,反而是兴致盎然地陪着京子逛街,不时抛下京子,一个人逛起店里的衣服和首饰,甚至专注地阅读着化妆品上面的说明,双眸闪闪发亮。

「嗯,厉害,我完全不知道还有这种东西。」

「……嗯,你会不知道也是当然的……」

「简直是获益良多!」

「……这、这样啊……」

夏目不知为何兴奋不已,也难怪京子会起疑心。

京子认识一位阴阳塾的学长,他是个男人但是长相可爱又喜好女装──也就是所谓的「伪娘」。她常和那位学长像这样一起逛街……现在又和那时候有种不一样的「奇怪」感觉。

接着在下一间店,夏目也是表现得兴高采烈。

「哇,欸欸,仓桥同学!你不觉得这件衣服很可爱吗?」

「是、是啊,是很可爱……」

「这件衣服要多少钱,标价在──啊啊,果然很贵。可是,这样的价格应该没问题……」

「…………」

「仓桥同学你觉得呢?这件衣服适合吗?」

「……呃,可是夏目同学……」

「嗯?」

「……那是女生的衣服哦?」

「咦?所以呢?」

夏目拿着小花图样的上衣,错愕地望向京子。京子则是哑口无言,回望错愕的夏目。

忽然间,夏目赫然惊觉。

「啊!我、我的意思是──仓桥同学哦?这件衣服很可爱,所以我才在想是不是适合仓桥同学──!」

她惊慌失措地连忙解释。

憧憬的夏目为自己挑选衣服,一般来说是相当梦幻的一幕,但是就连京子也很难马上做出「为我挑的吗?好高兴!」这样的反应。

「……是、是这样的啊,谢谢……」

她顶多只能露出腼腆的微笑,夏目也像是想假装这一切没有发生过,面红耳赤地清了清喉咙,把手上的衣服放回架上。

这种不协调的感觉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无论如何,两人之间的气氛变得有些尴尬,不约而同走出店里。

再这么下去不行,一定得想办法挽救,这可是难得的约会啊。

京子强迫自己重新打起精神。

「哈──哈哈哈,真让人有点意外呢,没想到夏目同学也会看女孩子的衣服……」

「那、那是因为……因为我们在约会嘛。仓桥同学有兴趣的东西,我也很想知道!」

「嗯、嗯。」

「而且仓桥同学平时打扮得很时髦,相当值得参考──不是,是让我觉得很佩服!我是说真的!」

「咦?是、是吗?如果这是真的,我很高兴……」

「当然是真的啊!老实说,每次我洗完澡都会在镜子前面模仿你的发型──虽然不至于这么做,当然我没做出这种事!不过我总是在注意你,因为仓桥同学很可爱嘛!」

「可──」

夏目这番话让京子莫名红了双颊,「别、别这么说。」羞得面红耳赤,双肩微微颤动。

当然她还是一样觉得奇怪。

心中某处忍不住猜疑。

不过奇怪又如何,终于出现这种约会该有的欣喜害羞的感觉,等待已久的──情人该有的反应。

这时该阖上双眼。

她刻意关上耳朵,把理性的声音挡在外面。

至少夏目不是随口说些好听话,既然如此──这样不就得了吗?自己不是受到别人,而是受到夏目的赞美。虽然他说起话来语无伦次,目光游移,话里内容有很多让人疑心的地方──但用不着在意这些小细节,只要心里高兴就够了。

「真、真是的,夏目同学!我哪有那么可爱!」

「没、没这回事!仓桥同学很可爱啊!……所以有时候让我心惊胆跳……」

「心惊胆跳?」

「呃!不、不是!是心跳加速!不是心惊胆跳,是心跳加速。仓桥同学正是这么亮眼出众!」

「你、你又来了,夏目同学……怎么忽然讲起这种话!真不好意思。」

两人彼此凝视,接着别开双眼,满脸通红地互相笑着。内心悸动、酸酸甜甜,仿佛心灵和身体都轻飘飘的,就是这样,这正是自己追求的心动感觉,京子如此深信,并且认为这才是正确的想法。

约会还没结束。

这样就行了,京子在心中低吟,毕竟这是难得的约会嘛。

虽然希望可以与夏目一起共进晚餐,遗憾的是今晚有家族聚会。相对于依依不舍的京子,夏目看来像是松了口气。大概、一定是自己多心吧。

回顾起这一天,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只是个平凡的约会。不过见到夏目令人意外的一面,尤其两人聊了很多,只是这样就已经让京子心满意足。

实际上,京子心中充满着愉悦的充实感受,不对劲的感觉虽然到最后还是没有消失──不过约会结束后,这也变成了无关紧要的小事,只是今天回忆中的一小部分。

「夏目同学,今天真的很谢谢你。」

「我也要向你道谢。不过没问题吗?真的有看见吗?」

「看见?你在说谁?」

「当然是阴阳塾的人啊,我们不就是为了这样约会的吗?」

夏目的口气有些错愕,京子打从约会进行到一半就忘记了原本的目的。

「有什么关系嘛,如果没收到太大的效果,到时候我们再来约会吧。」

「咦?又要约会?」

「哎呀?夏目同学不想再和我约会了吗?」

「没、没这回事。」

夏目说得支支吾吾,京子不怀好意地往夏目瞪了过去。

今天这一整天下来,不得不承认──虽然遗憾──但夏目几乎对京子没有意思。夏目一再夸奖京子,京子虽然开心,但也明白这不是出自什么特别的心意。

不过就算失落,她也不绝望。姑且不论夏目怎么想,京子的心意可没有脆弱到遇上这么点小挫折就会死心。

自儿时持续至今的心意。

京子早就习惯单恋这种事情。

「……我今天很开心。」

京子说,发丝轻盈摇曳。

「谢谢。」

这一天下来,这是京子展现出最幸福的一个笑容。

「──再见,夏目同学,塾里见。」

最好别让夏目太过困扰。道别后,京子背对夏目离开。因此她没有察觉,在最后那个笑容浮现的瞬间,没有正面回答刚才那个问题的夏目咬紧了牙,涌起强烈的罪恶感。

「……等一下,仓桥同学。」

夏目叫住了她。

京子吓了一跳,停住脚步,因为夏目的语气异常严肃。一转过头,夏目神情严峻地凝视着京子,并且在望见京子双眼的瞬间把视线落到地面,像是无法下定决心。

「怎、怎么了,夏目同学?」

京子忍不住问道,夏目没有马上回应,神情还是一样严肃,看上去也有些痛苦。夏目叫住自己,却迷惘着不知如何开口。

见到夏目这样的态度,京子的表情也不由自主地僵硬。

她握紧了肩上包包的带子。

心跳急促,呼吸困难。夏目打算告诉自己什么事情?期待与不安急速膨胀,胸口像是就要破裂。

夏目低着头,「……仓桥同学。」又唤了她一声。

「我……我对你……真的……」

夏目说得断断续续,京子始终屏息等待。接着夏目抬起低垂的脸庞。

夏目的目光诚恳,京子的心脏跳动得更是激烈。这时的夏目简直就像──

「抱歉……对不起,其实我──」

「噢,这不是夏目和京子吗,难不成你们还在进行之前提到的『约会』?」

紧绷至极限的丝线伸展了开来,没有断裂,而是如橡皮筋松弛一般。夏目和京子不约而同露出筋疲力尽的模样,像是力气耗尽,全身瘫软无力。

春虎对两人的反应纳闷不解,在他背后的冬儿见到夏目和京子的模样,神情变得有些恍然大悟,又带了点愧疚。

「你们两个怎么啦?约会计划进行得不顺利吗?」

春虎毫无自觉,迟钝地向两人问道。不过夏目和京子也没有力气发火,只是无力地垂着头。

落幕的方式真不干脆。

只是京子这时有些感谢春虎。真正「落幕」的时间延后,她心里松了口气。

这一幕会是最后一幕,还是为下一出戏揭开新的序幕,京子也不知道。不过她还想──在自己所在的这个舞台,现在的她还想在上面天真地多跳一会儿舞。

现在还不想结束,只要再多一点时间。

当然,这是另外一回事,此时完全找不到不把春虎痛骂一顿的理由。

「……所以呢?怎么样啦,京子,我可以稍微期待了吗?」

「……您到底想期待什么事情?祖母。」

「当然是男友啰,你有自己的打算对吧?事情进展得还顺利吗?」

早上,在开往塾舍大楼的车里,祖孙互相朝对方侧眼投去试探的视线。

「……怎么突然讲起这种事情?这话题不是很久没提到了吗?」

「哎呀,我以为用不着特意提起,孙女也感受得到我的期待。况且,我听到了一个让人有点在意的『风声』。」

塾长这话让京子沉默了半晌……

「您要说的是夏目同学的事情吧。」

她说得若无其事,塾长听了有些吃惊,凝视着京子。看来这话是说中了,至于塾长会这么惊讶,是因为京子主动说出这件事情吧。

京子与夏目约会的事正如当初的计划,疑似有阴阳塾的塾生目击到这一幕,成功提供塾内一个小小的八卦流言,塾长肯定也有耳闻。

「所以是真的吗?你真的在和土御门夏目同学交往吗?」

她摆出严肃的神情,向京子确认。

京子认真地凝视着塾长,塾长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然而,京子只是微微一笑。

「──没有,我们没有交往。」

塾长愣在原地,不停眨着眼。

「没有吗?」

「嗯。」

京子有些害羞地耸了耸肩,塾长虽然失望,却又为了孙女坦然的模样感到纳闷,心里似乎还有疑惑。

不过京子没有进一步解释,把头转向了窗外。

她信心满满,只是脸颊有些绯红地喃喃自语──

「……现在还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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