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三七轻小说 > 富士见文库 > 东京暗鸦(东京乌鸦) > 三章 阿刀冬儿的义理

EX1 party in nest 三章 阿刀冬儿的义理

「这是个混帐世界。」

这是他的口头禅。

「不过啊。」

只有那一天,他继续说了下去。

「和你混在一起很有意思。」

他露出野兽般的笑容,这么说道。冬儿不记得那时候自己的脸上是什么样的表情,只记得同龄的小鬼们在脚下痛苦呻吟。炽热与痛楚充满拳头,疲惫不堪,喉咙干渴,不同于急促的呼吸,胸腔内呼吸异常困难,无论如何挣扎总是挥不去这样的感觉。

空气稀薄的世界缠绕着肌肤,其中有个渴望鲜血的小鬼正朝着这里嗤笑。

阿刀冬儿的夜晚特别漫长。

他住在阴阳塾的宿舍,宿舍里大概很少有其他塾生像他熬夜到这么晚还醒着。他也没有做什么特别的事情,只是在复习和预习塾里的课业,以及自修阴阳术。

不过短短的两年前,冬儿还是个与咒术无关的普通人。后来他卷入灵灾,遭受严重的灵障,那之后他便开始学习阴阳术,为走上专业阴阳师之路而敲开了阴阳塾的大门。

然而,阴阳塾是所名校,和其他同学相比,自己的起步太迟,他也有相当程度的自觉。说到同时期走上这条路的人,还有死党土御门春虎。但是再怎么说,春虎总是出身自名门土御门家,不管本人有没有自觉,他确实是在阴阳术围绕的环境中出生成长。

碰巧遭受灵障后成为见鬼,决定成为阴阳师,有这种称得上草率经历的塾生恐怕只有自己了。因为这样,自己必须比其他塾生下更多的苦功。这也是应该的,冬儿这么认为。

……只是,「乖乖坐在书桌前用功」这种事情不符合他的个性,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好啦。」

冬儿确认了一下时间,阖起桌上的书本。

他喝完剩余的罐装咖啡,把桌上的笔电移动到自己面前,接着打开网页。他一边让头脑冷却,一边做着每天的例行公事──浏览网页。

他主要浏览各大小新闻网站,以及店家的部落格和留言板的更新,另外也会看一下推特。浏览内容大多为与阴阳师或咒术相关的网站及留言板,从正常的官方网站到诡异的匿名留言板,他全仔细地一一确认上面的消息。

自己进入这个世界的日子还短,为了熟悉这原本就已经够封闭的「业界」的独特气氛,必须随时提高警觉,对各种事物保持高度兴趣。

实际上,这类情报收集的工作有一半出自冬儿本身的兴趣,证据是冬儿在追的多是流言蜚语般的不实谣言,或是在地下流窜的可疑情报。这些和「高尚」的阴阳塾塾生们可说是格格不入。

「……今天还算和平啊。」

冬儿有些无趣地喃喃念着,接着确认起其他留言板的更新消息。

不过,就在他看见留言板上的某条留言时,冬儿原本只是随便浏览的表情顿时一变。

他仔细地重读一遍,从里面挑选出几个关键字进行搜寻。他一再改变条件设定重新搜寻后,出现的结果让他不由自主地发出了沉吟声。

「…………」

他再次确认时间,经过短暂的犹豫后拿出手机,拨了通电话。

冬儿原本居住在东京,因为遭受灵障而搬到了春虎住的地方。自从回到东京后,这是他第一次拨打这个电话号码。

几声铃声过后,对方接起了电话。

『──饶了我吧,阿刀大哥。你不是说不会再连络我了吗?怎么突然打电话来,而且还是在这种大半夜。』

少年闹着脾气的声音响起,冬儿的唇边掠过苦笑,瞬间消失无踪。

「抱歉,有件事想麻烦你调查一下,和我们的『老朋友』有关。」

「地下阴阳师?」

「对。」

面对土御门夏目惊讶的回问,冬儿平静地点了下头。

现在是阴阳塾的午休时间,他们在餐厅用完午餐,正准备走回教室,四周塾生们谈笑着走在走廊上。

夏目和春虎一样,都是出身自土御门家──只是夏目是本家出身。她实际上是个女孩子,为了遵从本家『家规』,打扮成男生进入阴阳塾就读。除了她的青梅竹马春虎,冬儿是唯一知道夏目「真实身分」的塾生。

「地下是指……简单来说就是没有执照的阴阳师吧?」

夏目难掩困惑,向冬儿确认。「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冬儿随口应了一声。

以现代咒术的代名词『泛式阴阳术』为首,阴阳厅核定的咒术总称为「甲级咒术」,要行使这一类甲级咒术,基本上必须具备资格,也就是只有「专业」阴阳师可以使用。冬儿等人进入阴阳塾学习,为的就是取得这种资格。

「可是实际上管制有多严格,实在让人摸不着头绪。」冬儿闲聊似地继续讲了下去。「现在民间阴阳师没什么稀奇,要完全限制甲级咒术的使用就现实层面来说是不可能的事。实际上,像我们这种半个门外汉就能轻易使用了不是吗?」

「那是因为阴阳塾的塾生比较特别,阴阳塾是获得阴阳厅许可的阴阳师养成机构,在塾里就读的期间,塾生拥有特殊待遇。」

「有这种事?」

「嗯,正确来说,应该是在『塾长需要负起责任』的情况下允许塾生使用吧?从这层意义看来,说不定和『阴阳三级』的准阴阳师差不多……不过现在先不提这件事。」

夏目说着,把话题拉了回来。

「别说是阴阳厅所属的阴阳师了,在民间工作的阴阳师照理来说也会严守阴阳法的规范。尤其是不具备资格的一般人要是擅自使用甲级咒术,势必会遭受严厉的惩罚。对于不会使用的人来说,甲级咒术是种神秘的技术,不过实际上应用程度相当广泛对吧?所以为了防止滥用或恶意使用,需要资格限制,用途也受到法律严格规范。」

阴阳厅底下有个名为咒术犯罪搜查部的部门,如同部门名称所示,是专门逮捕利用咒术为非作歹,或是违反阴阳法规定的这些罪犯的部门。一旦违法使用咒术,立刻会被逮捕,并且处以刑罚。

现代社会当中,咒术说起来是属于「特例」的技术,因此受到法律严格规范。

「再说懂得使用甲级咒术的人非常稀少,比方说,没有见鬼才能的人就算有样学样,除非例外,否则不可能有办法发动术式。如果是拥有这一类素质或才能的人,与阴阳术想必也有一定的关联──应该也学习过阴阳法,我认为这种人不可能刻意做出这类违法的行为。」

夏目给了一个很有资优生风格的回答,冬儿应和着「这样啊」,实际上却是在思考其他事情。

其实不只是咒术,正因为使用者稀少,用途受到严格限制,在规定之外的场合使用甲级咒术必能产生庞大的利益。何况阴阳术的历史悠久,阴阳师采取资格制并受到法律限制,是最近数十年的事,要制约咒术这巨大的世界,现在的阴阳法还有不够完备的地方,例如──

「……那种非法工作又是怎么一回事?」

听见这个问题,夏目脸上瞬间表现出惊讶,错愕地望向冬儿。

「……你真的对这种事情很有兴趣耶,不过该说是那种世界吗?总之我也不能否认有以咒术犯罪维生的阴阳师,像是职业『诅咒师』就是一个例子。这种人说不定根本没有正式的资格,也没有遵守阴阳法的规定──而这种人理应会成为咒搜部锁定的对象,简单来说,就像警察和黑道组织,两个完全是不同的世界。」

夏目解释得有些暧昧。

尽管是名门土御门的下一任当家──但她总归是系出名门,或许不太熟悉这一类的事情。冬儿没有再继续逼问,「这样啊。」只是随口附和。

「怎么突然问起这种事情,发生什么事了吗?」夏目不解地问。

「没什么。」

冬儿意识到夏目转向自己的视线,眉毛连动也没动一下。

「昨天我在网路上看见这一类的报导,觉得好像满有意思的。」

听冬儿回得若无其事,「网路?」夏目稍微板起了脸孔。夏目的行为有些莫名古板的地方,和网路世界相当疏远。

这时,「啊,夏目、冬儿。」背后传来呼唤声,叫住走廊上的两人。

从后面快步赶来的是春虎。用完餐后,他去了一趟洗手间,因此晚来一步。

春虎还是和平常一样愣头愣脑。

「你们怎么在这里,在聊什么吗?」

「嗯,其实是──」夏目仰望着站在一旁的春虎,正打算回应时•「没什么大不了,只是在聊网路上的事情。」冬儿从一旁插嘴,不着痕迹地打断夏目的话。听见这虽然没错却有些不自然的回应,夏目不由得面露猜疑。

「──抱歉,你们先回教室吧。」

似乎有人打电话来,只见冬儿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离开两人身边,夏目则是紧盯着冬儿讲起电话的背影。

「怎么啦?」

「嗯……」

夏目被春虎这么一问,也不知道该从何解释。

最后两人先回教室,冬儿则是在午休快结束时才进入教室。

放学后,春虎与夏目走到位于塾舍大楼地下室的咒练场,进行平常的自主训练。他们进入竞技场,稍微做起了热身运动。

顺带一提,春虎身边有个年幼的少女,她正和春虎一起做着柔软操。那是个留着妹妹头的和服少女,头上冒出一对尖耳,树叶形状的尾巴精神奕奕地摆动着,她正是服侍春虎的护法式式神,空。

「……我一直很怀疑,空你这个式神有必要跟着一起做热身运动吗?」

「您这话是什么意思,夏目大人!春虎大人备战时,在下身为护法怎能袖手旁观!」

「……我倒是没想到这种事,确实是没什么意义……」

「千千、千万别这么说!春虎大人,这、这是心意,是心意的问题啊!」

式神握紧拳头,力劝春虎。春虎不禁苦笑,摸摸她的头,安抚她的情绪。空平时消除身影,隐形保护着春虎,也许是因为这样,偶尔受到召唤时,她总是表现得格外卖力。

这时,「夏目同学,久等了~」一位女塾生进入竞技场。这个散发出活泼气氛的少女是仓桥京子,背后跟着同班的百枝天马,是春虎等人进行自主训练时常见的成员。

天马在见到春虎他们之后,有些意外地眨了眨眼。

「奇怪?冬儿同学不在吗?」

「噢,那家伙今天不会过来,他直接回去了。」

「回去了?是身体不舒服吗?」

见到天马不解的态度,春虎和夏目纷纷露出疑惑的表情。

「啊,对不起。其实在来这里之前,他问我有没有多的咒符可以借他。」天马连忙解释。

「咒符?」

春虎惊讶地一回问,「啊,他也问了我一样的事情。」不只天马,京子也说起相同的话。

「下课的时候,他说想要护符,所以我把身上的护符都给他了……我还以为他打算用在今天的练习。」

「嗯,我也这么以为。」

听完京子他们的解释,春虎和夏目面面相觑。

「……这么说来,冬儿在午休时间也问了我奇怪的事情,像是什么地下阴阳师之类的。」

「什么?」

「他不是说我们在聊网路上的事情,敷衍了过去吗?就是那个时候聊到的。」

「原来是那件事啊。」

春虎盘起胳臂,不发一语,像在思考着什么事情。「春虎大人。」空仰望着主人,神情很是不安。

「……怎么了?那家伙打算惹事吗?」

「不可能,冬儿同学不会做出那种事的。」

「这可不一定,冬儿是那种会主动招惹麻烦、淌浑水的人。」

听见京子与天马的对话,夏目没有自信地摇了摇头。事实上,冬儿是一致公认最爱麻烦的人,就算瞒着其他人暗自盘算着什么也不奇怪。然而──

「……算了。」春虎意外平静地说。「反正那家伙再怎么乱来,也不会给别人添麻烦。」面对忍不住把脸转向自己的其他三人,春虎说得相当轻松。「可是……」夏目一脸伤脑筋的样子,反驳他的说法。

「他连咒符都准备好了,说不定是打算做什么危险的事情。他瞒着不告诉我们,可能就是为了不给我们添麻烦……」

「那就算啦。」

春虎咧嘴一笑,夏目见状不禁错愕。

「你在说什么!如果他瞒着我们是为我们着想,怎么能算了?」

遭到夏目的责备,春虎却是不以为意。

「他又不是笨蛋,很清楚万一发生了什么事,把我们卷进麻烦和自生自灭,哪个会造成我们真正的麻烦。」

春虎平心静气地说,说得理所当然。夏目目瞪口呆,京子和天马也是类似的反应。

「……不过,要说不像他的作风也真的不像他会做出的事。难不成……」

春虎喃喃自语地说着,再度陷入沉思。他双手扠着腰,仰望天花板,「嗯」地沉吟。

接着他把视线落到脚下,正好对上了空仰望着主人的双眼。

「……春、春虎大人?」

空不停眨眼,望着凝视自己的春虎,双耳和尾巴轻盈摆动。

「好。」春虎点了点头。

冬儿先回宿舍一趟,把制服换成便服,接着避开从塾舍回来的其他塾生,独自离开宿舍。

他直接徒步走到六本木,不打算搭电车。虽然从涩谷走过去有一段距离,但时间还很充裕。

夜幕即将低垂,路上亮起了街灯。沿路的店家透出灯火,结束一天工作的人们开始涌出大楼。

算起来,他大概有一年没有来到六本木这个地方。那时候他刚结束漫长的住院生活,正要离开东京。他对那地方没有特别熟悉,那一天会在那里只是碰巧经过,所以在离开东京前,他想再一次看看那个地方。

那个改变自己人生的地方。

遭遇灵灾──『鬼』的场所。

他还记得,自己那时候确实是大失所望。再度造访时,街上完全不见灵灾留下的痕迹。冬儿入院的时间不到一年,不过对大都市东京来说,一年的时间就足以把那些痕迹清除,恢复为空地,再覆盖上全新的样貌。不只城市如此,恐怕人们的记忆也是一样。

原来如此,那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亲眼目睹自己遭受灾害的灵灾现场──那一天的「污秽」被清理干净的街道时,冬儿带着复杂的苦笑,如此心想。

一年前的冬儿接受了这样的事实,接着「往前」踏出了一步。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能向前迈进。

「……好。」

沉浸在过去的冬儿再次确认时间,在前往目的地前,他打算先去一个地方。他没理会闹区里喧嚣的人群,默默加快了脚步。

那是个位于住商综合大楼之间,连公园也称不上的一小片空地。那里有座慰灵碑,在那天的事件几乎消失得无影无踪之后,这可以说是唯一留下的渺小痕迹。

这天夜里有人先到了一步,先来的是一名女性。冬儿停下脚步,脸上瞬间闪过惊讶。从女子始终面对着慰灵碑可以推断得出来,她不是在这里等人,也不是在这里稍事休息。她的年纪约二十前半,华丽的服装是上班前的酒店小姐打扮,不过她看来还不是很适应特种行业,那张端正的脸庞流露着忧愁。

忧愁根深蒂固,化妆也遮掩不住。

「…………」

过去冬儿只见过手机里的照片,他追寻着微弱的记忆,全身有些紧张。

接着,女性察觉他的视线。

他和惊讶地转过头的女性四目相对。果然是她。冬儿没表现出内心的动摇,不发一语地缓缓点了个头。

女性起先觉得困惑,但她像是马上想起了什么事情。

「请问──」

她发出轻细的嗓音。

「如果我搞错的话对不起,请问你也是来参加今天的『集会』吗?」

冬儿的眼角轻微颤动。

不过他的反应仅只于此,他始终保持沉稳的态度,「对。」做出回应。「果然没错。」女性卸下了心防。

「你是第一次参加吧?谁介绍你来的呢?」

「抱歉,我不能说。」

「啊啊,说得也是。对不起,最近没什么新人进来。」

「我离开过东京一阵子。」

「这样啊。」

听见冬儿的解释,女子点头,脸上浮现哀伤的微笑。

面对素不相识的人,她却有种近似同感的感受,那是对拥有相同过去的人所生出的无条件的连带感。

冬儿冷静地进行观察,「不过,太好了。」压抑住自己的情感继续说道。

「我本来有点不放心……因为我自己也没办法完全相信这种事。」

「我能明白你的心情,因为起先我也是半信半疑。不过只要参加一次,我相信你一定能明白。」

「……这样啊……如果方便的话,可以麻烦向我说明一下吗?」

冬儿推测着对方的情感变化,慎重地开口问道。女性微微一笑──露出了有些阴郁的笑容。

「当然可以,集会就要开始了,我们边走边谈吧。我的名字是──」

冰川,女性报上自己的名字。

这么说来,冬儿想起了一件讽刺的事情。

你们是酷寒二人组啊,好像有人这么调侃过他们。

总之这人的来头不小。

前咒术犯罪搜查官,负责调查两年前的大规模灵灾──那起造成社会轰动的灵灾恐怖攻击事件。那时他亲眼目睹阴阳厅进行不法调查以及隐瞒情报,提出强烈抗议,结果因为这样与高层长官对立。后来他被迫辞去职务,辞职后仍被咒搜部公安课随时紧盯着。

「不过,为了把事情真相告诉那起事件的被害者,他召开了这样的『集会』。」

冰川这么解释。

「……换句话说,不能公开集会是因为阴阳厅的监视吗?」

「对,老师也是铤而走险呢。」

「……原来是这么回事。」

冬儿差点不由自主失笑,赶紧克制住自己。实际上阴阳厅──应该说,这个业界是个封闭的世界,「外界」的常识无法适用,一般人也很难想像这是个什么样的世界。

举行『集会』的地点在六本木一角,是在老旧狭小的综合大楼里的一间房。室内所有房间打通成一整层楼,过去疑似是拿来当作麻将场,现在则是找不到愿意承租的长期租户,改以时间制出借场地。

在冰川的带路下,冬儿见到房门入口时,眼神忽然出现变化。

「……哦。」

门上设了结界。

乍看之下,结界给人的印象并没有用上复杂的术式,不过具体来说是什么程度的结界,依冬儿此时的力量还无法看穿。至少这不是单纯的「诈欺」,冬儿的唇边窜过有些骇人的冷笑。

在他们敲门后,出来应门的是个貌似上班族的男子,似乎是其中一位工作人员。冬儿没开口,冰川于是周到地帮他向男子介绍。男子点头,让两人进入屋内。

冬儿迅速观察了一下室内环境。

灯光幽暗,除了间接照明外还点了几根蜡烛,室内放着沉重的雅乐,不过因为乐声微弱,反倒给人寂静的印象。

宽敞的室内放着折叠椅,参加者全员到齐,人数比冬儿想像的多,大致算来约有三十人左右。冬儿他们进入室内时,那些人瞬间转过头来,没有详加确认又把头转了回去,也听不见窃窃私语声,整个空间感觉相当异样。接着──

「晚安,冰川小姐。」

一名男子走近,向冰川搭话。

那人穿着神主般的装扮,腰间束着一条金碧辉煌的腰带,其他还有几个「类似」的装饰品,他脚上踩的不是正式皮履,只是形状相仿的皮靴。大概就是这种程度吧,冬儿瞬间完成对男子的评价。

「老师,今天轮到我了吧。」

「是,没错。」

「麻烦──麻烦您多帮忙了。」

见冰川哀求似地垂下头,男子露出了高傲的笑容。在此同时,他望向冰川的视线舔舐般爬遍她全身,这举动没逃过冬儿的双眼。这男人愈观察愈下流,不过就人性看来没有问题。

「冰川小姐,请问这位少年是?」

「啊,是。这个……」

冰川稍微转过头,和先前一样代替冬儿进行解释。冬儿没有多插嘴,把事情交由冰川处理。

「──他现在也持续受到灵障的折磨,不知道是不是可以借助老师的力量。」

冰川最后这么说道,「这样啊。」男子装模作样地点了个头,双眼凝视着冬儿。他假装露出同情的目光,实际上根本没有同情的意思,可是要说只是做做样子,他的眼神里又有道锐利的光芒。

他恐怕是在「视」别灵气,虽然不至于怀疑冬儿是咒搜官,但也不能排除咒搜部送来式神的可能性,看来他至少还有一定的警觉性。

不过,冬儿早有对策。

「他的双亲一直为此伤心难过,拜托了日本各地的阴阳医……老师,还请您……」

听冰川这么一说,男子脸上的表情顿时松懈了下来。

「……没问题。」

他煞有其事地点头,不是因为冬儿洗清了嫌疑,而是听到双亲为了儿子,走访日本各地的阴阳医──简单来说,是钱的气息让他出现这样的反应。

这事听来单纯,不过会有这种想法也是出自「业界」的观点,只见冰川感激道谢,不住点头。

冬儿为掩饰失笑,跟着低下头,只在最后说了一句:

「麻烦您了──老师。」

男子举行的『集会』令人大失所望,内容跟一般的既定印象没什么不同。

他一一点名参加者,把人叫到台前,一边与那人对话,一边回顾灵灾那一天发生的事情。从肤浅的宗教式说法,到浮滥的精神论,配合基本的冷读术和咨商的话术,这一类二流骗徒使用的手法当中缜密地穿插着咒术相关的专业知识。

咒术界与一般社会完全脱节,说不定正是为了排除界线上的这类闲杂人等,然而男子钻进了界线上的微小缝隙,像这样游走在边缘。

冬儿在注意男子之余,更重视周围工作人员的动向。男子说不定和「那一方面」的人或组织有所关连,当然就算这猜测正确,那些人也不一定会亲自到每一个现场。

「下一位是冰川小姐,请往前。」

过没多久,冰川被叫到台前。

和其他人一样,起先也是面对面的对话。只是冰川的反应比其他人迅速,马上投入对话之中,「是、是。」一再深深点头,和习惯凡事持反对意见的那家伙正好相反。

大概她原本就是个个性善良的人。

不知不觉间,冰川的眼角发热,用手帕捂住了嘴。

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感在冬儿的胸口翻腾。

「老师,这次也拜托您了……!」

「是,这是当然。」

面对冰川坐在椅子上的男子慢慢站了起来,在一旁待命的工作人员恭敬地递上※币帛。男子接过币帛后,把币帛举到头顶,吟诵起祝词。(编注:币帛是日本神道仪式中对供物的统称,这里指的是前端挂有纸串的棒状物。)

咒文。冬儿的目光变得严肃,其他参加者的视线也显露出激动。

简单来说,男子和二流骗徒不同的地方就在这里,他懂得使用真正的咒术──甲级咒术。

「──急急如律令!」

男子大喝一声,用力挥下手中的币帛。

接着,男子脚下出现暗红色光芒,冒起烟雾。烟雾栩栩如生,犹如生物,过去理应目睹过好几次这种景象的参加者也不禁惊呼出声。

幻术?

「……不对。」

是简易式。

币帛里装有式符,简易式属于相对初级的甲级咒术,只要费点工夫,可以运用在各种事物。尤其外观可依术者需要,打造出各式各样的外形,正适合像这样用来愚弄他人。

弥漫的烟雾中,隐隐约约出现人影。冰川从椅子上跌坐下来,接着冲了上去。

「隆一!」

听见那叫声──那个名字的瞬间,冬儿的脸上第一次难看扭曲。

「隆一、隆一!你听得见吗?我是姐姐啊,快回答我!」

冰川声嘶力竭地朝烟雾中隐约出现的人影大喊,人影的身体微微动着,做出了回应。

「……姐……姐……」

人影发出嘶哑的嗓音,模糊的声音明显听得出痛苦,身体轻微的摆动也看得出似乎是痛苦不堪。

「隆一……啊啊……」

冰川泪流不止,她的双肩颤抖,呜咽凝视着人影。接着,「老师。」她沉痛地喊道。

「拜托您、拜托您!」

男子点头,从怀里取出一枚咒符。

他将咒符掷向冒出烟雾的脚下,咒符随即燃烧,暗红色的烟雾同时转变为金黄色,人影也停止动作,有如挣脱了束缚在身上的沉重枷锁。噢噢,参加者间响起了欢呼声。

「隆一!」

冰川让泪水濡湿的脸庞绽放出笑容,男子重重地点了个头。

「这符箓数量稀少,很难取得,不过相信这样就能让隆一先生的灵再次获得安息。虽然无法永远这么维持下去……但只要持续不懈,总有一天他的灵魂能再度轮回。」

居然扯到了轮回啊,冬儿的脸上刻出利刃般的笑容。

冰冷又灼热的微笑,盘起胳臂的指尖不自觉加重了力道。

稀少又很难入手,总之就是「不便宜」的意思。冰川到底砸了多少钱给这个男人?对于男子下三滥的戏码,冰川感激地流泪,其他参加者也是类似的反应。超乎想像的闹剧,无聊得要命,简直无可救药。

其中最奇怪的是自己的反应,盘踞在胸口的情感激烈波动,掀起惊涛骇浪,情绪激昂。老实说,他没料到自己会有这样的反应。愤怒。想将所有事物破坏殆尽的暴力冲动,高密度──中心却很空虚的残暴怒意。

过去冬儿曾数度感受到的,甚至令他怀念的疯狂兽性。

不过……

「…………」

冬儿阖上双眼,深深吁了口气。

冷静思考可以发现,这种「生意」到处都有,也有不少人依靠这一类的生意才有办法继续存活下去。他大可指责这是错误的行为,但是否定、夺走他们依靠的对象,自己也无法提供其他事物来替代。

如果要捉拿不法之徒,那也不关自己的事,只要交给阴阳厅──咒搜部处理就行了,那是他们的工作。目前背后的关系也不明朗。同样身为灵灾恐怖攻击的被害者,同时也是阴阳塾塾生该做的事情,顶多只有向咒搜部通报有这种违法的行为存在。

冬儿这么说服自己,强制放松全身紧绷的力气。接着,「呵。」他反射性地轻声发出无奈的苦笑。

「对那家伙的道义」又如何?难道不足以构成在这里大闹的理由吗?

他思考了一下,然后嗤之以鼻。

没有那个必要,自己不需要对那家伙负起这种道义。

反正两个人只是混在一起到处闹事,抒发内心的冲动。如果立场相反,那家伙肯定也会得出相同的答案。不过就算答案相同,那家伙可能还是会采取行动。那家伙只是为了寻求刺激,想见血罢了。

他无法否定如果是两年前的自己,很有可能会因为同样的理由行动。

然而,现在的自己不一样了。

舞台上,变幻成金黄色的烟雾仍冉冉升起,冰川也激动地仰望着烟雾中的人影。无聊又没救的一场闹剧,可是──这种事情和自己没有关系。

不足以构成自己行动的理由。

「……回去吧。」

正在他呢喃低语的同时──

「能有像你这样的姐姐,隆一先生很幸福。」

冰川听见男人微笑说出这句话,惊讶地把头转了过去。

「卷入灵灾的都是些悲惨的受害者,尤其那次的灵灾解放了『鬼』。一旦受到『鬼』的伤害,就算死后也逃离不了悲惨的命运。不过,隆一先生因为你的帮忙,慢慢得到了安息。譬如说……」

男子的微笑换上了其他含意。

「令弟常提到自己有个朋友对吧?身为他好友的那位少年没有人向他伸出援手,他只会永远活在痛苦之中。不,不仅如此,说不定他自己也会化为『鬼』,实在是相当可怕的一件事。」

听见男子这开导似的说法,「老师……」冰川发出哀伤的嗓音回应。

「听好了,遭『鬼』吞噬就是这么一回事,为免隆一先生与友人走上相同的绝路,你今后也要……」

「哈哈哈哈哈!」

一阵格格不入的笑声忽然出现,室内顿时骚动不已,所有人的视线全集中在笑声的主人。尽管如此,冬儿还是忍不住大笑。

自己有多久没有这么纵声大笑?不过他就是按捺不住,他作梦也没想到会遇上这么精采的情节。

冰川不禁哑然,愣愣地望着冬儿。他的笑意终于逐渐平息。无聊又无可救药,可是──

看来终于有行动的「理由」了。

「可能会化成鬼吗?」

残余的笑意留在唇边,冬儿慢条斯理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你知道得很清楚嘛,大叔。我很佩服哦,比起那些无聊的猴戏和简易式更厉害──呵呵。」

冬儿瞪向男子,脸上浮现凶恶的笑容,双眸闪耀着光芒。提到简易式时,男子顿时勃然变色。

「你!」

「你……?」

男子和冰川喘气似地叫着。

冬儿咧嘴一笑,指向冰川。

「冰川辽子……没错吧?」

冰川睁大双眼,她之前告知了姓氏,但没有提到名。

「让我来告诉你一些震惊的事实吧,你最擅长的料理是奶油培根意大利面,因为你很得意,他也就没告诉你,其实你煮得难吃死了。平常煮的味噌汤倒是没得挑剔,他在外面不管喝到哪里的味噌汤,都会说:『这根本比不上姐姐煮的。』」

好战的笑意挂在唇边,冬儿滔滔不绝地说。冰川一时说不出话,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紧盯着冬儿。

「……阿刀、同学?」

冬儿耸耸肩。

「还有一点,我不知道那家伙说了什么,不过我们不是什么好友,只是孽缘、不务正业的小混混……顶多只能算损友罢了。」

接着,冬儿把视线转向男人。

男子脸上明显浮现愤怒,冬儿见到简直乐得要命。

「我还没自我介绍啊,我是阿刀冬儿,正如你说的,是遭鬼吞噬的人。不过很遗憾,我还活得好好的。」

「……死小鬼……」

男子气得咬牙,冬儿毫不顾虑地出声嘲笑。

「好啦──这下你打算怎么办?为了预防这种情形发生,派出一、两个道上兄弟……没有啊,那就算了。如果你们打算夹着尾巴逃跑,我也不会跑去追你们。老实说,我根本懒得管你们。我只是受不了你们拿我的名字出来招摇撞骗,所以出面抗议──接下来是咒搜部的工作,如果你们马上飞到国外,说不定可以逃过一劫。」

004

冬儿出言挑衅,有一半倒是相当认真。

没有必要特地和这些人扯上关系,如果是过去的自己还有可能冲动行事,现在的自己已经不再会轻易受内心的冲动摆布。

不过,男子没理会冬儿的想法,愤怒转为憎恶。他瞪着冬儿,忽而把手伸进怀里。

「急急如律令!」

咒符掷出。火行符。咒符在空中燃烧,化为火焰,冬儿身旁的参加者纷纷惨叫着到处窜逃。

奉陪到底。

「急急如律令!」

冬儿掷出的护符形成一道辉煌的障壁,阻挡男子的火焰。火花在四周迸散。

男子似乎没想到他会使出咒术,惊讶地睁大了眼。惨叫声响遍室内,其中最尖锐的惨叫声来自冰川,但冬儿刻意无视。咒符火焰消失的同时,他一鼓作气往男子冲了过去。

男子接着掷出咒符,金行符。咒符变幻成锐利的金属片,冬儿再次掷出护符。由京子那里拿到的护符是阴阳厅特别打造,价格「相当昂贵」,用来弥补冬儿技巧上的不足绰绰有余。

飞来的金属片弹飞了出去,冬儿持续逼近男子。然而,男子接着露出狞笑,正在冬儿暗呼不妙时,他的脚步忽然一个不稳,摔倒在地上。

藤蔓不知何时缠上冬儿的脚踝,如蛇爬上他的身体,束缚他的全身。木行符,应该是和金行符同时使出。自己怎么会如此粗心?冬儿痛恨起自己的疏忽大意。

「哈!」

男子抓住机会,嘲笑着他。

「不自量力的家伙……啊啊,大家冷静点,这家伙恐怕是咒搜部派来的人。利用这种小孩子,确实很像他们会使出的手段!」

男子盛气凌人地向众人喊话,冬儿只是咬紧牙,拼了命全力挣扎。

这时──

「铿」的锐利声响响起,束缚忽然解除。冬儿吃惊一瞧,发现藤蔓已经斩断。他立刻跳了起来,「怎么回事!」男子惊愕大叫。

男子再次从怀里取出咒符,冬儿也连忙把手伸向护符。

不过,就在男子要掷出咒符时,忽然有火球围绕男子的手,那和火行符的火焰不同,闪烁着青白色的火光。

狐火。

呵,冬儿脸上浮现会心一笑。男子惊慌失措,不停挥动握住咒符的手,冬儿便趁这时候冲到男子身旁。

冰川在大喊着什么,但是冬儿无心细听。他紧握住拳头,冲上前揍了下去。这种感觉真让人怀念,像是获得了真正的解放。

「受不了。」冬儿在嘴里喃喃自语。「先从你的份开始吧,隆一。」

注意到的时候,男子已经倒在脚下,虚弱地痛苦呻吟。拳头充满着炽热与痛楚,疲惫不堪,喉咙干渴。

「……为什么。」

嘶哑的嗓音让冬儿回过神来,转过头后,冰川正以凶恶的眼神瞪着他。

冬儿面对男子的咒术也不觉得害怕,面对冰川的目光却不由得退缩。「为什么?」冰川反复说着,语气里混杂着冬儿一时无法理解的强烈愤怒与怨恨。

「为什么你还活着?」冰川说,「隆一死了啊。」她恶狠狠地瞪着冬儿。

浑身冻结,促使冬儿展开行动的冲动顿时消散。他无计可施,只能愣愣地站在原地,舌头与双唇犹如石化。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只有你活下来!」

发自灵魂的吼叫撕裂了冬儿的内心。男子的甲级咒术根本比不上这怒不可遏的咒文。冬儿脸上抽搐,发现自己居然在这时候浮现嘲讽的笑容时,他不禁打从内心感到厌恶。

「──就是说啊。」

冬儿喃喃说出了真心话。

「真的……这真是个混帐世界。」

冬儿几乎是逃离了那个地方,跑下综合大楼的楼梯。他用手机拨了通电话联络咒搜部,没有报上自己的姓名,不过咒搜官理应会前来确认,接下来就不关他的事了。他感觉胸口异常郁闷,空气稀薄。

「空!」

他忍不住怒吼,背后传来灵气轻微晃动的气息。

「告诉你那个鸡婆的主人,要他别多管──」

冬儿停下脚步。

他阖上双眼,深深吁了口气,强制放松全身力气。呵,他轻声发出无奈的苦笑。

「……不。」

脑海中掠过自己的幼稚与轻忽,激情散去,心情回归平静。

京子和天马大概说出了咒符的事情吧,春虎察觉情况有异,于是决定派出式神。不过这个地方──啊啊,自己回过一次宿舍,肯定就是在那时候让式神发现踪影。空遵从主人的命令,暗中窥探自己的情形。无聊透顶,但自己也没有资格为这种事情「恼羞成怒」。

「……不对,不可能有这种事,刚才一定是那家伙自己出错。」

冬儿缓缓地──清楚地喃喃说着。

回到宿舍后,春虎肯定会装作没发生过这回事。到时候该怎么应付?大概随便敷衍过去就行了吧。冬儿敢打赌,春虎绝对不会过问。既然他不问,自己也只需要感激地接受这份善意。

这份来自新损友的善意。

「……啧。」

他轻啐一声,接着再次走下楼梯。

周末,冬儿第一次走访冰川隆一的墓。

空中万里无云,让人身心舒畅的暖意笼罩大地。

他点上带来的线香,供在墓前。接着他没有合掌拜祷,只是出神地望着墓碑。

没有特别的感触涌起,也没有情感在胸中翻涌。

然而他没有马上离去,在墓前站了很长一段时间。

冰川隆一自幼父母双亡,后来由亲属收养,只是双方关系实在称不上融洽。相似的家庭环境,也是他和冬儿臭味相投的其中一个原因。

烦躁的生活中,他唯一亲近的只有由其他亲属收养的亲生姐姐。那位姐姐在收养的家庭里似乎也过得很辛苦,但听说她在隆一面前从来没有抱怨过一次。那个火爆的男人只有在与姐姐见面的前一天,会展现出孩童般的笑靥。

那家伙总说这是个混帐的世界,那时候的冬儿也有同感。只是两人没有发现,这个混帐的「世界里」,同样包括了他们自己。自己也是这「混帐世界」的一部分。

尽情发泄内心的不满、气愤与冲动,这些行为成为「混帐世界」的一部分,反射回自己身上。那时候的他们没有发觉这个事实。两个小混混的孽缘,他深深感觉到──

「……对不起。」

冬儿浑身僵直。

他惊讶地睁大了双眼转过头,发现冰川就在背后。她手里捧着花,目光平静地凝视着冬儿。也许是因为阳光的照耀,她的模样和夜里判若两人。

「对不起。」

冰川再次说道。

「向你说了那么过分的话,我那时候整个人都很不正常。」

「……别这么说。」

冬儿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见到冬儿这样的反应,冰川露出了虚幻的微笑。

「在那之后,咒搜部的人告诉了我很多事情,我真是愚蠢啊,真的太蠢了,尤其我自己也觉得实在太蠢。在了解这么多事情之后,心里还是忍不住想相信那个男人说的话。说不定我隐隐约约早就察觉了,虽然知道……还是想相信真有这么回事,真讨厌啊。」

「…………」

冬儿无言以对,什么话也说不出口。他只是紧咬着唇,站在原地。

「而且。」冰川语气温柔地又继续说。「我还知道了其他事情,不是从咒搜官……是从那个人听来的。他告诉我在那次灵灾之后,你做了什么样的选择,有过多么惨痛的遭遇……但是你没有退缩,还是选择继续前进。」

「……那个。」

鸡婆的家伙。冬儿暗自怒骂。

他到底是怎么找到她的?是从空那里听说的吧,光凭「冰川辽子」这个名字,就能找到人吗?不可能,搞不好是利用京子和夏目的关系,直接向咒搜部询问。情形正如冬儿所料,春虎只是表面上佯装什么事情都不知道。

「……隆一他──他因为那种个性,从小就没有朋友。所以从隆一口中听到你的事情的时候,我真的很高兴。那孩子说话难听,可是只要提到你的事,就满嘴冬儿怎样,冬儿又怎样的──我每次都是边听边『嗯、嗯』地附和……只要我一称赞你,他又生气说才不是那样……那些日子真的很开心……」

冰川像是再也按捺不住,用手捂住嘴,低下了头。冬儿悄悄别开眼,把视线转回隆一的墓前。

「我……我、我……」

冰川开始呜咽,哀伤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冬儿忆起了死去的死党。

冬儿脑中忽然浮现隆一的灿烂笑容,他得意洋洋地拿出手机里姐姐的照片。

出乎意料的清秀模样让冬儿一时语塞。

看见冬儿这样的反应,隆一神气地说:

──『冬儿,不如我把姐姐介绍给你吧──』

「……居然在那之前就走了,这个笨蛋。」

冬儿轻声细语地说,背后传来的呜咽声愈来愈响亮。

晴空万里无云。

线香冉冉升起轻烟,悠悠溶入笼罩大地的暖意。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