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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华丽的假面夫妇之卷 第四章

「我就说吧,雅薇不可能是犯人。」

自雅薇赛娜的宅邸返回王宫的途中,坐在喀嗒喀嗒摇晃的马车里,路希德摆出「你看吧」的表情对洁儿说道。

他的膝盖上慎重地放着一个包裹。那是雅薇当作礼物送给他的精致玻璃花瓶。因为害怕摔破它,路希德并未交给侍从,而是自己拿着,这一点倒是挺像他的作风。

「而且如她所说,如果是真的打算杀了她,应该会对她下毒吧。如果犯人是同一人,没有理由每次杀人都会改变手法啊,怎么可能一开始火灾、接着毒杀、然后又勒颈杀人。果然大叔父波尔冯只是太晚逃离火场、路克西亚是心脏病发,雅薇则是遭到小偷袭击,没错吧?」

是吗……洁儿在心中否定了路希德的想法。

或许犯人是故意一直改变作案方式啊。当然,那是为了不让他人察觉到自己的真实身分。

如果袭击雅薇赛娜只是个伪装,犯人想让他人认为这一连串杀人事件是怨恨王室的人所犯下的案件呢……

(……一定另有目的。)

国王王室的亲族接连遭到杀害……无法忘却四年前内乱的人民,一定会担心艾兹森是否又要展开内斗,并对王室感到不满。然而如果这才是犯人的真正目的,又该怎么解释呢?

(犯人是一位不能在艾兹森累积权力的人──换句话说,是艾兹森人以外的存在。那么,现在能够推想到的只有一个对象。)

神圣帕尔梅尼亚王国。

这个邻国以往借着强大的势力将艾兹森公园纳为庇护国,现在却逐渐式微,最恐惧的应该是艾兹森逐渐累积的军事武力吧。

因此为了避免这种情况,没有经济能力的帕尔梅尼亚能做的事只有一样。就是将爪牙送进来,再度让艾兹森陷入内战状态。

(所以那个男人才会来到这里吗?基摩?帕帕拉奇那个小丑……!)

在其它国家埋下祸根,甚至被人称为帕尔梅尼亚幕后大臣的能干外交官。

如果是那个男人的话,可能性的确很高。

逐一除掉王室的亲族,煽动人心让民心不稳,最终使得艾兹森公国陷入内战状态。

并且利用路希德的双胞胎王弟──自过去争夺王位、关系破裂以来,就一直囚禁在地牢里的黎戴斯?穆里?艾兹森!

(得快点……看穿他的一切意图!)

那个男人会特地在这个时期前来,正是为了这个目的。洁儿在心中如此坚信。

(波尔冯公爵在基摩?帕帕拉奇来到艾兹森之前就已身亡。也就是说,应该有某个人在艾兹森里替他作事,暗地展开行动。首先必须找出那个人才行。一定要在接下来某个人遭到攻击以前拟好对策……但是,时间已经所剩不多!)

不过,路希德究竟为什么会让黎戴斯存活下来呢?没错,洁儿着实为此深感疑惑。

讨伐亲生父亲、也将母亲逼至绝境的他,为什么只让双胞胎王弟活着,并幽禁在地牢之中呢?

他手上握着某种只有他知道的秘密吗?

还是路希德对于自己的双胞胎兄弟有着复杂的情感……

「陛下。」

洁儿下定决心开口。

坐在马车中对面座位上的路希德,倏地望向她。

「干嘛?」

「能请您让我见黎戴斯殿下一面吗?」

他惊讶地瞪向洁儿。

「为、为什么你突然这么说?」

「这并非突然,我应该已经拜托过您好几次了……」

洁儿没有漏看他脸上表情的细微变化,将上半身挨近他。

「既然情况已经演变成这种事态,我们应该试采所有可疑的人物。况且黎戴斯殿下这四年来都遭受囚禁,就算对您怀恨在心也不足为奇。那么应该要及早想出解决办法。」

「太、太荒谬了。黎戴斯他还能做出什么事来。能够见他的只有我而已!」

仿佛将一扇门在她眼前紧紧关上,路希德踞傲而强硬地说道。

「就连食物也没有办法直接送去给他,送食时也会精密地检查当中是否挟带了其它物品,况且我去看他的时候还是由我去送,根本无法送其它东西给他。那种家伙怎么可能在外面杀人啊!」

「可是……」

「够了,我说了不准就是不准!」

路希德的嘴唇像是遭到戳打的贝壳般紧紧抿起。洁儿仍然不肯死心。

「但是,那个帕帕拉奇和黎戴斯殿下两人连手的可能性也……」

「那是不可能的。反正一定是来调查,我是否有在怀疑你是个冒牌货吧!」

「嗯,这也是目的之一吧。」

洁儿不甘不愿地附和。但应该不单只为了这件事,可能还肩负着更加重大的使命吧……

「而且你和帕帕拉奇那家伙到底是什么关系啊?你为了成为梅莉露萝丝的替身,应该在帕尔梅尼亚王宫中接受了充分的训练吧!但是你想复仇的对象,却不是梅莉露萝丝或帕帕拉奇……那么到底是谁?你直正想要报复的对象是……」

他难以启齿似地支吾一阵之后,啧了一声撇过头。

「还是算了。」

「陛下?」

「算了!反正我对你的过去也没什么兴趣……」

他说完后,仿佛生闷气似地把头转到另一边。

(……怎么回事?他为何突然不高兴?)

洁儿诧异地盯着他的脸庞。

「对了,我还有一件事想问陛下。」

「想问我?」

「是的,我想问陛下喜欢哪一种类型的女性。」

「呃咳!」

路希德不知为何吃惊到忽然呛到。

「由于我要挑选出您的妃子,至少有必要正确掌握到您在外表上的喜好。」

「……又是这件事吗?」

路希德不敢置信似地瞪大双眼,接着面露不快。

「我的喜好无关紧要吧!」

「不,怎么会无关紧要呢?希望您务必把条件说出来让我参考,如果在侍女当中有您喜欢的类型也尽管说没关系。还是完全没有呢?」

「……有啊。」

路希德出乎意料地作出响应,洁儿因此难得地露出开心的表情。

「那真是再好不过了。那么,在哪里呢?是侍女吗?还是之前贵族小姐当中的哪一位、或是大臣的千金呢?」

「在圣?安琪莉王城里就能看到。顺便一提,她就住在王城里。」

「所以说是侍女啰!」

哦哦!洁儿不由得双手击掌。

「请您告诉我,那个侍女叫什么名字?」

「……不要。」

「您不知知道吗?」

「名宇至少我还知道。」

怎么,他在心里已经确实观察完毕了嘛──洁儿心中半是钦佩半是惊讶。

(既然有那种对象的话,应该早点出手、或者至少传达心意给对方知道嘛!这人真爱在奇怪的方面上死要面子,还是该说他晚熟呢……)

路希德似乎是看穿了洁儿的心思,慌慌张张说道

「我先说好,只是外表而已喔。内心……并不一样。」

「不过,那也未尝不可啊。如果只有外表也没关系吧。」

「那怎么行!」

然后他气呼呼地叉起手臂。

「够了,不准再提这件事,别再跟我说话,」

「怎么这样……」

「别跟我说话!」

接着路希德板起了脸,闷不吭声。

(这下子真的没辄了……)

洁儿深深地叹了口气。因为她非常清楚,当『丈夫』摆出这种表情时,不管再对他说什么,他也不会改变心意。

而且,她大致知道他是个性情不定的人。但像这样老是生气不会对身体造成影响吗?

(得再一次和御膳主厨商量,改变菜单才行。)

洁儿沉思地将手抵在下颚。

对了,为了降低血压,现在这个季节白萝卜叶类的蔬菜应该不错。

没过多久,他们乘坐的马车就从雅薇赛娜的宅邸回到圣?安琪莉王城。

抵达国王夫妇居住的翡翠宫后,留在宫中整理资料的马修斯?索亚森,出来迎接两人。

「欢迎回来,国王陛下与王妃殿下。两位今日外出的时间是三小时又四十八分。」

马修斯一如往常,握着凡希坦斯制的精密机械怀表。

「那么,雅薇殿下的情况如何?」

「嗯,很有精神呢。伤势似乎也不严重。」

马修斯吁了口气说道:「那真是太好了。」看见马修斯安心的模样,洁儿认为他是基摩?帕帕拉奇爪牙的可能性已经降低了大半。

洁儿之前心里一直存着疑虑,觉得说不定马修斯就是帕帕拉奇的手下。

因为生活在这座王城中的人,只有他是帕尔梅尼亚人。

(是我疑心病太重了吗?)

为什么马修斯愿意倾力协助路希德、并且发誓跟随路希德,直到一起亲眼目赌帕尔梅尼亚灭亡为止,洁儿并不清楚理由何在……

「啊,对了,王妃殿下。」

不知是否察觉到洁儿佯装无事的视线,马修斯转身望向了她。

「关于之前的那件事,所有人都已经到齐了。请您尽速前往琉璃之间。」

原本想马上回到自己房间的路希德,顿时脸色一变停住脚步。

「之前那件事?」

「是的,正是陛下的嫔妃选拔会。今日是面试民女的日子。」

听见马修斯的回答,路希德惊骇地瞪大眼睛。

「你还在进行那件事吗!」

他踏着重步走向洁儿,像是想掐死她般放声怒吼。

「你还真是悠哉,现在不是为了那什么鬼嫔妃而让平民进入王城的时候吧!你搞不清楚现在是什么状况吗?」

「正因为现在这种状况,我才更要办。」

洁儿打断他的鬼吼鬼叫。

「你说什么?」

「如果是人民知道了现在王室成员不断遭到狙击、甚至还出现了死者,他们会作何感想?对于国王的信心便会衰减、害怕是否又要发生内乱,民心会逐渐背离的。如果演变成那种情况,对您发誓忠诚的地方部族长老们又做何感想?为了压下这一连串的王室一族杀害丑闻,现在如此盛大召开选拔会是有其用意的。这样您能明白了吗?」

「唔……」

路希德以锐利如刀般的视线反复盯着洁儿,她则毫不犹豫地别开目光。总是如此,路希德至今从未在口头上辩赢过洁儿。

「让庶民入城,到时要是发生了什么事我可不管。」

「不会发生任何事的,那些未达我所订定遴选基准的女孩,在书面审查之际就已被刷下来了。今日前来王宫的女孩,个个都在适婚年龄、容貌姣好、身体又健康。五等亲内的亲戚,也没有人因为内脏或遗传性疾病而过世,而且骨盆够大背脊又笔直。」

听见那一连串复杂的条件。路希德打从心底感到厌烦。

「随便你啦!」

他冷冷的说完这句后,迅速地迈步离开。不用问也可以肯定他的目的地──十有八九是厕所,而且是国王御用的厕所。

「那么,我也就此告辞。」

忠实的秘书官马修斯向洁儿轻轻点头示意后,立即跟上了路希德的脚步。

「莉莉卡。」

洁儿开口叫唤那个老是诚惶诚恐随侍自己身边的侍女。

「是、是。」

「快点走吧,马上替我更换发饰。已经准备就绪了吧?」

既然贵为皇室成员,出现在身分比自己低下的人民面前时,必须换上妥当得体的服装。

(有钱人还真麻烦啊。)

洁儿心想。这时换个角度来看,她有那么一丁点怀念那时在安迪鲁每天穿着同一件衣服的日子。

──约莫过了半刻之后……

更换上连她自己也不知拥有多少的宝石饰品,重新抹上发油更衣完毕之后,洁儿前往聚齐了自庶民中挑选出的十数名少女的房间。

当然,为了不让少女们看见自己的脸,之前那个蕾丝屏风仍伫立在房内,自房门打开的那一瞬间,侍女们便拿着屏风亦步亦趋,边遮掩洁儿边移动。

「各位,非常欢迎你们齐聚于此。」

洁儿以扇子掩住唇边说道。

透过屏风,洁儿仍能清楚看见少女们的容貌。每个人都难掩紧张的神情,但仍是尽力想让自己看来完美动人,因此在发型和容姿上都费了不少功夫。甚至还有一些看上去根本像是来参加饰品评鉴会一般。

(啊啊,真是怀念呢。我以前也和她们一样,在一个月只举办一次的市集中,兴奋地不停尖叫并买下那些假石头呢……)

洁儿不自觉地眯起眼睛。

那是洁儿还在帕尔梅尼亚王国与姊妹们共同生活的时候。

她回想起那时母亲卡露莲席思因为意外逝世,之后由收容她们的娼馆老板娘抚育她们长大,姊妹三人偶尔会拿着零用钱,跑到孔雀门外头。

(那个时候十分贫苦,虽然我们穷得一无所有,但是偶尔一次的逛街却让人非常开心。琪琪最喜欢时髦的缎带,荷莉赫丝钟情于自战场流落至市面的中古剑,我则是一直在看书呢。所以老板娘每次都很无奈地说我真不像个女孩子……)

而在三个人之中最不像女孩子的她,又是基于何种因缘,导致现在身上穿戴着比她原有财产还多的宝石,并坐在她们面前呢──

这个世界真是不可思议。

以前,自己总说要为了那些因为生产而失去性命的花街女子成为一名医师……那时还烦恼着干脆女扮男装混入大学好了;但是她作梦也没想到,自己竟然和帕尔梅尼亚第一公主有着一模一样的容貌。

「那么,我们开始吧。」

洁儿以眼神向莉莉卡示意。

面试的顺序几乎和之前接见贵族少女们一样。她们并肩站在这个地方之前,马修斯已经调查过她们的身家背景,甚至连健康状态和化妆前的肌肤状况也详细检查过。

洁儿在这次的面试中想确认的是在调查报告里无法看出来的个性与言行举止。

在无意识中,言行举止会透露出许多外表无法看出的内心层面。

在意指甲是否脏污的人,大多会因为爱美而搞坏身体;而微笑时扬起单边脸颊的人,自尊心比外表给人的印象还要高。

小时候与「那个男人」在大陆各地旅行之时,他教会了洁儿这种从细微面观察人类的方式。

因为人类如果不去了解另一个人,就无法生存下去。去了解他人,等同于了解自己,这也是一种学习如何生存的方式。最重要的是,这将会成为保护自己的手段……

(我究竟能做到什么地步呢?)

尽管和路希德约好她会竭尽所能帮助他,直到亲眼目赌帕尔梅尼亚的灭亡,但是洁儿没有自信自己究竟能做到什么程度。

她自认比他人多了一点小聪明。

但是只凭智谋能够做到何种地步呢?

继续当着艾兹森国王路希德的影子、让这个国家变得富裕.就能够成为第一个侵略强国帕尔梅尼亚的国家,名声响遍整个大陆吗?

然后就能再一次见到「那个男人」吗?

事到如今才又相逢,自己到底想要做什么呢?

想要传达些什么呢……

「……王妃殿下?」

在他人的呼唤下,洁儿倏地回神。

「您怎么了吗?」

莉莉卡轻轻地越过扇子向她靠了过来。

「不……」

(不行,现在精神要集中在眼前的选拔会上!)

洁儿抬起一旦陷入沉思就会低头的脸庞,让自己的精神集中在接连回答问题的少女们身上。

不知不觉间,当洁儿的思绪飘向其它事的时候,已经结束了对数十人进行的问答。

洁儿大致确认了少女们都有开口说话之后,命莉莉卡撤除眼前的屏风.

「可、可是王妃殿下,那样太过危险了。」

「应该有很多人在庶民朝贺时,就看过我的脸了。而且这些女孩们又能对我做出什么事呢?难不成她们会向我射毒箭吗?」

莉莉卡看向拿着武器站在门外待命的一排卫兵后,才勉强地点了点头。

况且所有人在进来王城之前,应该都已经确实盘查过了。

「各位,这段冗长的时间辛苦你们了,我是梅莉露萝丝。」

当屏风自眼前撇下的同时,洁儿端正摆好姿势说道。

「啊……」

「唉呀。」

不知是赞叹还是感叹的声音,自少女们的口中逸出。

「过几日,我将会自你们之中挑出数名,以侍女见习生的身分召入王城之中。先花费数个月的时间让你们学会宫廷里的礼节仪态。等到专门为陛下所准备的寝宫完成后,就会请你们移住到里面去。」

为路希德专设的寝宫,换句话说就是后宫。开国之君诺里昂大帝,最初并没有设置后宫,而他的父亲,也就是上任国王费尔札特,虽然拥有数名妃子,却也没让她们居住在王城里。

「如果有什么疑问就尽管开口吧!关于发放给你们的抚恤金,只要是确定能入宫的人,秘书长会主动向你连系。」

过了一会儿,少女之中有只迟疑不决的手掌向上举起。

「那个……」

洁儿颔首。

「民女有一件事想要请教王妃殿下。那个、假设、有幸进入宫中的话,之后可以回娘家去吗?」

这是非常基本的问题。关于这一点,由侍女长嘉亚泰葛丝说明。

「基本上,回娘家是许可的。但是,记得务必事先征询国王陛下与王妃殿下的同意。」

紧接着还有其它几名女孩提出关于生活起居的问题,以及自身家族的安置问题等等。听见这些问题的洁儿,了解到还是有很多女孩是为了钱才下定决定在王城工作。

一般在王城里工作的侍女,大多都是前来宫中见习礼仪的地方豪族千金。仅有寥寥几名的裁缝工是从庶民之中征召进宫,但生为平民的少女几乎不可能在王城里工作。与其是为了成为嫔妃,倒不如说所有人似乎都是因为进入宫中能够拿到优渥薪水,才会出现在这里。

换言之,这个年纪的少女们,都非常憧憬能在王宫里工作。

几乎不再有人提问之时,最后有一名坐在最后一排位子上的女孩高举起手。

「民女有一件事无论如何想请教王妃殿下。」

嘉亚泰葛丝将扇子举向少女。

「说说看吧。」

「是的,恕民女直言。这次您会自己公开募集嫔妃,是因为王妃殿下您无法生育吗?」

听见少女的问题,大厅之中一阵哗然。

「真、真是太无礼了!注意你的言行!」

嘉亚泰葛丝涨红了脸对少女咆哮。

然而那名少女却一点也不畏惧。她缓缓地从位子起身,像是要丢出挑战书似地,以犀利的眼神紧盯着洁儿。

「您的回答是什么呢?城里所有的人都在谈论您的谣言。是您请医师检查过后的诊断结果吗?还有,据说前阵子国王陛下的表姊,也就是公主殿下遭到歹徒袭击,这件事不是很奇怪吗?而且有人谣传,在背后指使一切人就是王妃殿下。」

「你、你在胡说什么……!」

嘉亚泰葛丝几近昏厥地尖声大喊。

洁儿甚至忘了呼吸,望着眼前正在抨击自己的少女,想看穿她的意图为何。

这名少女到底想要说些什么呢……

她是谁的手下,甚至还能混进这个地方来?她到底是谁!

嘉亚泰葛丝呼叫门外的卫兵。

「快、快来人啊,抓住这名女孩!」

然而少女却更加扬声大喊:

「您无法回答吗?我想也是吧。因为您是嫉妒国王陛下和雅薇赛娜殿下两人感情很好,才会派遣使魔去攻击她的,我没说错吧!」

「你在胡说什么!」

「不是的话,你就说些什么来反驳啊!你这个魔女!」

话一喊完,那名少女就从手上拿着的小包裹里取出圆形器皿,打开了它的盖子,下一秒便毫不犹豫地朝洁儿掷了过去。

「什──!」

没想到那竟是少女化妆时所用的白粉。里头的白粉一下子从陶制器里飞洒出来,器皿在空中翻转数圈之后摔到地面,发出了响亮的破碎声.

「哇啊啊!」

那些粉末在转眼之间便让四周化为一片雪白。

「怎、怎么回事、我看不到前面……」

「咳咳咳、快、来、来人啊……」

可是,那只不过是一种混淆视听的手段罢了。就在她陷入犹豫的那一瞬间,女孩推开其它阻挡在面前的少女们,走近洁儿。等洁儿察觉到这点时,已经来不及了。

「咳!」

在粉末之中洁儿看见了少女的脸,那是一张她不认识的面孔,但是那张陌生的脸,却蕴含着明显的杀意,朝洁儿直射而来。

(──她到底是谁!)

正打算向后退开的洁儿这才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不知在何时陷入麻痹的状态!完了,是毒药,肯定是刚才飘散在空中的粉末被动了手脚,洁儿原本以为那只是单纯用来欺敌的粉末,却没料到其中还加了麻药。明明是自己很熟悉的东西,却又落入这样的陷阱,洁儿觉得自己实在太过大意了!

「去死吧!」

少女杀手从发髻中拔出了簪子。原来如此,她打算把发簪当作凶器来使用啊!洁儿忍不住这么想着,虽然现在完全不是个适合赞叹对手的时刻。

少女双眼紧盯着动弹不得的洁儿,随即准确地对着她的颈侧挥下簪子。

(呃!)

嚓!空气中确实响起尖锐物品刺进肉体的声音。

洁儿下意识地闭上双眼。

这会成为致命伤吧,她冷静地想着。依照常理推断,暗杀者一定会对准致命点下手的。况且自己还坐在椅子上动弹不得,一点反抗的机会也没有。

这么说来,现在的她确实是该命丧黄泉了,但已经过了好一段时间,她却连疼痛的感觉都没有体会到。

(咦──)

洁儿战战兢兢地睁开眼,却发现某人正挡在自己面前!惊讶不已的洁儿忍不住瞪大双眼。

「难道是?」

过度的惊讶让洁儿忘记了麻痹,嘴唇无意识地开阖着。

照理说不会出现在此的路希德,竟然阻挡在洁儿与杀手之间,那姿态就宛如洁儿的守护者。

他的脸上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可……恶……!」

洁儿随着吼叫声屏住了呼吸。原本该刺进洁儿脖子的簪子最后没入了他的肩膀。少女挥下簪子的举止太过迅速,路希德根本没能避开!

「国王陛下!」

远方传来马修斯强而有力的吶喊与逐渐靠近的脚步声。或许是因为察觉到粉末的成分,马修斯以宽厚的手掌掩住口鼻,并且朝着打算再次向洁儿挥下另一支簪子的少女射出了短刀。

「啊,」

镶有装饰的簪子,从少女手中滑落地面。接下来闯进房里的似乎是马修斯带来的卫兵,他们正咚咚咚地用着如同雪崩般的声势冲进房内。

「是敌人!」

「抓到了!」

卫兵们几乎并排成一座人墙,再加上弥漫在空气中的粉末并未散去,洁儿根本看不到少女的身影。

「马修斯,别杀她!」路希德大声喊着,额际冒着汗。

或许是因为吸进太多问题粉末,用尽力气大喊的路希德随即陷入剧烈的咳嗽中。

「路希德!」

洁儿硬是撑着自己沉重的身体,勉强扶着根本站不稳的路希德。她思考着,刺进去的簪子该怎么处理才好呢?但一想到簪子上可能涂有毒药,洁儿便毫不考虑地马上将簪子拔出来。

啪的一声,鲜血四溅。

「陛下,请保持清醒!」

洁儿毫不犹豫地以嘴贴近路希德的伤口,好把毒给吸出来,而路希德的呼吸也渐渐显得混乱。簪子上果然涂有毒药,否则这种程度的轻伤是不可能让脸色变成如此惊人的浅黑色!

「快来人啊,快把陛下带离这间房间!快!」

洁儿连忙大声呼喊其它人前来帮忙。啊啊,没办法了!她的身体如此沉重、几乎又要陷入动弹不得的窘境,光靠自己一个人的力量根本抱不动路希德。

「所以,我不是告诉……过你了……」

路希德用着气若游丝的嗓音对着洁儿说道。

「咦……」

「这太……不小心了……真是的……明明是个女人而已,还爱多管闲事……才会──」

路希德连一句话都没能说完便陷入昏迷,倒进洁儿的怀里。

「啊啊!」

慌张不已的洁儿连害羞矜持都忘了顾,当着众人的面不断地呼唤他的名字。

「路希德、路希德!你振作一点啊──路希德!」

那是个与毒药会带来厄运无关的梦,是个相当舒服的梦。对于现在的路希德而言,只有在梦中才能见到梅莉露萝丝。更何况那是在与她分离将近六年的时间里,也很少出现的梦境……

听说所爱的人之所以会来到自己梦中,是因为对方也还爱着自己。如果真的是这么一回事,梅莉露萝丝也会在梦中看见自己吧,路希德开心地想着。

「啊啊,梅莉露萝丝,我好想你……」

出现在梦中的梅莉露萝丝,她的容貌一点都没有改变,仍旧是最后见面时,那副空灵梦幻的十五岁少女模样。透明的银色发丝、继承了正统『精灵末裔』之血的蓝色眼睛……

路希德想更近点看看那被众多诗人们歌咏为金属工艺妖精的容貌,便下意识地往前踏了一步。

──你过得好吗?

现在在做些什么呢?

在知道嫁过来的公主是冒牌货时──当我知道你本人并没有来到我身边的时候,我是多么深切地感受到这股来自于你的背叛啊。

不过,我很快就了解那并不是你的意思。并不是我自大,但只要考虑到你父亲对你的溺爱程度,以及帕尔梅尼亚对我国的偏见,就能明白他肯定不会轻易放开拥有王位继承权的独生女。

可是我却依旧毫无根据地一味相信,相信你一定很想到我身边来。

即便到了现在,我还是如此深信着……

「梅莉露萝丝……!」

无论路希德对她说了多少话,在他梦境里的梅莉露萝丝只是微笑着,并且重复诉说着那一日的约定。

──我不会忘记的。

即使我变成白发苍苍的老太太……就算要我伪装成疯女人,我也会一直等着你。

路希德,我会等着你来迎接我……

由于在梦里说话的梅莉露萝丝非常温柔,温柔得让路希德发现这一切不过是场梦,但他仍旧开口问道:

「你说的是真的吗?即使到现在,你还是在等我吗?」

……路希德离开帕尔梅尼亚已经好几年了。自从被驱逐出圣?安琪莉王城之后,在各个城镇间躲躲藏藏、持续着半流浪生活的他,听到了各式各样的传言。

包括帕尔梅尼亚的公主梅莉露萝丝被求亲的事,以及那些婚事总是被国王推掉的传言。

看来国王似乎是直到现在都无法忘怀他已死的爱妾希蕾?伊露戴亨,才会迟迟不肯让他那和希蕾长得极像的爱女嫁给其它男人,甚至一直把她关在后宫深院里……

「如果这传言是真的也没有关系。但我还听说过别的传闻,有人说那个基摩?帕帕拉奇融化了你冰冻的心,他是被国王认可的、你的恋人。」

对路希德而言,基摩?帕帕拉奇的名字就像是不祥的代名词。他既是帕尔梅尼亚的间谍,也是拥有权力的外交官。并且,还是连她父亲都认同的、梅莉露萝丝的恋人──

如果可以的话,我真想现在就越过喜耶罗所力马的山麓,飞奔到你所在的帕尔梅尼亚去。然后用我自己的眼睛来确认真相,确认你的心意仍旧和当时一样,一点都没变……

「梅莉露萝丝!」

路希德睁开双眼,方才看见的幸福景象随即如早晨的浓雾般散逸殆尽。

「啊……」

一时之间还无法适应现实的路希德,只能呆望着熟悉的黑色床顶。象征黑夜的黑色天鹅绒布上,被贴上了亮晶晶的贝壳制亮片,躺在床上便彷佛倘徉于星空之下,是相当奢侈的床铺。

即便是在这样的大白天里,黑色天鹅绒布也能完全遮蔽光线。因此就算他醒了过来,也还没有意识到现在已经是大白天了。

唉,他叹了口气。

……发现到方才的美好情境只是场梦的瞬间,他突然觉得非常寂寞。

正确说来,当路希德还在梦境里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那不过是一场梦;但在清醒之后,仍是不由自主地感到失落。

(这样的我实在太软弱了吧?)

路希德再度叹了口气,他缓缓地撑起上半身,小心翼翼地不碰触到热痛感尚未退去的肩膀。

看来,那时被女暗杀者刺伤的伤势似乎不太严重的样子。即便疼痛感依旧强烈,但在战场上要遇上这种程度的伤势简直是家常便饭。

到底是谁想要洁儿的命呢?

而且还大费周章地雇用专业杀手。

(果然是你吗?黎戴斯。)

最先窜进路希德脑海中的人物,是已经被幽禁在地下室四年的双胞眙弟弟。

波尔冯公爵、碧公爵路克西亚、雅薇赛娜、及自己或洁儿死掉后,能因此而得到好处的人,除了他之外再也没有其它人了。

(是不是该去见他呢?然后直接跟那家伙问清楚事情真相呢?话说回来,说不定这正是那家伙设下的陷阱──)

陷入思考的路希德,发现自己的另一只手正承受着不明所以的重量,他下意识地往重量来源看过去,却发现意料之外的人物,惊愕得瞪大双眼。

「咦?」

拥有银色长发的头颅倚靠在自己的手臂上。

是洁儿。

「喂、喂……」

路希德试着出声叫她,回应他却的只有规律的呼吸声。

她一直都待在这里吗?……路希德思索着。

她对毒药的认识可是比任何名医都还要专精,想必她是一晚没睡,紧守在路希德身边照顾他──从她那平常就不太好的脸色便可以得知,更何况她的脸上还出现因疲劳而生的黑眼圈,额头甚至还微微渗出汗珠。

话说回来,他在半梦半醒之际,似乎听见了洁儿焦急的说话声。

『不要放血。那只会让陛下的体力流失而已!』

『不要拿﹡胃石之类的东西过来。那只是普通的结石,不是什么药品!』(译注:胃石,指剌蛄、红蝥蟹等出没于浅海海域的甲壳类胃中的白色结石.古代常被拿来作为眼疾、肺疾的治疗药物使用。)

『多拿点热水过来。我有闻到堇油的味道,恐怕吸进去的是鸡冠石的碎末!』

果然是个不容小觎的女人啊……路希德这么想着。即便身处于当时那样的的混乱之中,脑袋里竟然还能冷静分析毒药的成分……

(所以才会被人说成是什么魔女嘛,你懂不懂啊?)

即便路希德这么想着,却还是尽可能地不打扰到她,缓慢地自床铺坐起。

在从雅薇赛娜的住所回来后,路希德从马修斯那里听闻不少流传在市井之中的传言。

据说这一连串的杀人事件正是王妃梅莉露萝丝所策划的,她正是帕尔梅尼亚派来的奸细,而帕尔梅尼亚正打算不费一兵一卒地消灭艾兹森……

而这传言的根据便是前几天发生的雅薇赛娜事件。

雅薇赛娜被不知从何闯入的暴徒袭击,大家沸沸扬扬地说道这一切肯定是恶魔所为,甚至绘声绘影地形容帕尔梅尼亚的公王整天关在塔里,是因为热衷于研究黑魔术──

(可恶,把人当傻瓜耍!到底是谁放出这种风声的!)

路希德不可能没有察觉,这种空穴来风的谣言很明显是有心人刻意所为。

洁儿每天进出北塔及她在毒物、药学上颇有造诣这件事,除了她身边的侍女之外没有人知道。但是那位严格的嘉亚泰葛丝侍女长,不可能会允许侍女在外头胡言乱语。

难道,这一连串的事件,都是为了把罪名推到洁儿身上才会发生的吗?路希德忍不住这么想。

自从洁儿嫁到艾兹森之后,莫名其妙的事情便开始接二连三发生,在艾兹森国民们的心

中,肯定会认为都是王妃带来这些不幸,王妃就等于是瘟神。

正因如此,路希德才会赶紧跑去看选拔会的状况……

(果然不出我所料,她还真的遭到攻击了。)

毫无来由地,路希德突然很想捏捏她那睡得香甜并且伴随呼吸微微起伏的脸颊。尽管她有一颗相当聪明的脑袋,却依旧是一个弱女子。面对训练有素的专业杀手,光凭她那纤细的手臂是无法抗衡的。

(明明是这样的人,却总是听不进别人的劝告……)

「唔……」

枕在路希德手臂上的洁儿,突然动了一下。他慌慌张张地想让自己保持不动的姿势,好让她多睡一会,但她却已经完全清醒了。

「路希德!」

洁儿一看到路希德,立刻惊讶得跳了起来,她瞪大了双眼,仿佛看到幽灵一样。

「呜哇!什、什、什么啦!」

「您的身体还好吧?既然您醒了的话,就该直接把我叫醒啊!」

她话一说完,便马上摇起手边的呼唤铃:

「有谁在吗?陛下醒了。快点准备好柠檬水和洗脸水来。」

伴随着洁儿的呼唤声,老早就在外头待命的侍女和随从们一股脑儿地全数涌进房里。

「陛下!」

「啊,陛下,太好了!」

「真是太好了啊!」

路希德在瞬间陷入众人的簇拥,并在众人包围之下喝了一大堆汤药,还透过马修斯的协助,换下了睡觉时被汗水沾湿的睡衣。

在侍女们像一阵风般离去后,房间里只剩下洁儿和马修斯。

「簪子上涂有毒药,我猜恐怕是马克柏的树汁。」

「马克柏的树汁……是﹡箭毒素吗?」(译注:curare,从前南美印第安人会从马钱子属的植物中撷取出,然后抹在箭头上做为毒药。)

路希德压低音量,不让守在外头的护卫听见他们的谈话内容。

箭毒素并不是单纯切开树皮就可以轻易取得的汁液,是在提炼过后还得经过许多道复杂程序处理的毒药。一般来说,它主要生长在南方的湿地,从来没人在位于北方的艾兹森里找到过野生的箭毒素。

「我们所吸进去的,大概是磨成粉状的鸡冠石。而使用堇油混合在味道强烈的毒物里,就只是为了掩盖住味道.负责物品检查的人大概也没想到,化妆用的白粉居然会被利用在这种地方吧。」

路希德将洁儿准备好﹡芸香汤药吹凉,一口一口慢慢啜饮着。(译注:wijnruit,英文为rue,原产于地中海一带的植物,药用上有清热解毒、止痛的作用。)

「马修斯,那个要暗杀我们的女人呢?」

「……很可惜地,在那之后我们还来不及阻止,她就自杀了。非常抱歉!」

「这样啊。」

也就是说,我方失去了关于犯人的唯一线索。

「我累了。」

路希德忍着想打哈欠的欲望一边说道:

「让我稍微睡一下,详情晚点再听。我已经没事了吧?」

「是的,幸好没有发烧。」

「那我再睡一下。洁儿,你也去睡吧,你的脸色很差。」

纵使洁儿还是无法放心离开,却还是点了点头,路希德简直像是希望他们快点离开房间般,迅速地钻进被子里。实际上他非常地疲倦,想趁着还有睡意时再好好大睡一场。在得知自己的生命安全无虞之后,一直处在紧绷状态的他才真正松了一口气。

(我也真现实啊。)

路希德毫不客气地闭上了眼睛。

──如果能再次进入梦乡的话,不知道能不能延续刚才的梦境?他这么想着。

将再次入睡的路希德一个人留在房间里,洁儿在马修斯的陪伴下,快步地在走廊上行走。

(我得赶紧去确认那件事!)

洁儿的脸上出现少见的着急神色。

他们已经出动了一个中队镇守在路希德房间四周并做好十足的警戒,而随侍路希德的仕女也做了最完善的防备,仅仅交代嘉亚泰葛丝待在那里。另外,为了以防万一,他们也没在暖炉中点火。

因为路希德刚刚才入睡,所以直到需要用餐之前大概还有一段空档,而洁儿只需要在用餐前赶得及回来替食物验毒就行了。

「您真的要去见那一位吗?」

马修斯说道,声音中带着难以掩饰的紧张。

「是的。」

「但是,没有得到陛下的许可……」

「你应该也很清楚才对,马修斯?索亚森。」

洁儿停下脚步,望向比自己高出一颗头的马修斯。

「王妃殿下……」

「我之所以会让那个女杀手畅所欲言、任她说个不停,一切都是为了知道那个女人的底细。因为我很清楚,要是她的攻击失败了,她就会立刻自杀;因此如果想弄清楚她的身分,就只有当场弄明白才行。但我没想到路希德居然会来……」

「所以,您因此知道了些什么吗?」

「那个女子的说话腔调完全没有口音。」

听到洁儿这么说,马修斯忍不住叹了口气。

「那么,就表示无法得知她出身哪里了吧?」

「不,这反而让我更确定了一件事。」

她以笃定的眼神直视马修斯,马修斯不明所以地皱起眉头。

「您确定了什么?」

「那个人并不是艾兹森的人民.至少,她最初学会的语言并不是此地的语言,也不是邻近国家的语言。她为了不从说话的口音中露出马脚,反而被训练成几乎和数科书一样的说话方式。也就是说──」

由于这是一段不适合大肆张扬的内容,洁儿刻意放低音量说着:

「她是从某地渗透进来的间谍,而不是平凡的民女。」

马修斯默默地点头表示同意。

「那么,她是在哪里和真正的本人调换身分的呢?虽然宪兵们已经开始搜寻,但即使找上那个本人的家人们,应该也问不出个所以然吧?」

「嗯,大概会这样吧。」

洁儿啃起了大拇指的指甲。她这焦急又忧虑的状态可是相当难得一见。

「对方使用箭毒素和﹡硫化氢这点也是,除了故意这么做之外没有其它可能性。犯人大概是故意让我们看出她是那方面的『专家』;甚至可以说,就算被我们看出来也无所谓……对方做到这么开门见山的程度,反而让我们这边陷入瓶颈。毕竟只要有钱的话,杀手之类的谁都请得起。」(译注:硫化氢(H2S),含剧毒的可燃性气体。在低浓度下可闻到臭味,但在高浓度下会麻痹嗅觉神经并侵犯肺部组织,因此反而闻不到它的味道。)

所以现在只能采取非常手段了,洁儿坚定地说着。

「请让我去地下室,马修斯。除此之外已经别无他法了。」

「那么,洁儿,你认为『他』就是这一连串事件的犯人吗?你是说,他从地牢里伸出了无形的手?」

「起码见到他之后,便能知道犯人究竟是不是他了吧。对于现在的我而言,只要是可疑的牌,我都想掀开,无论是怎样的牌我都非得掀开不可!」

洁儿为了缓和紧张厌而做起深呼吸。她总觉得鼻子里还残留着之前吸进去的硫化氢味道,虽然按照常理来说,这种事不太可能发生。

她再次朝着禁止人们接近的黑暗深处走去。

也就是往地下室前进──

「不管怎样我都想见他,路希德的弟弟──黎戴斯?穆里?艾兹森……」

像是处在钟乳石洞中一般,滴答、滴答的水滴声持续出现。

渗出的地下水正一滴一滴的落在地面上。除了持续不断的水滴声之外,没有其它多余的声响,寂静得像是毫无人类居住在此一般。不要说灯火的燃烧声了,就连蜡烛烛芯的烧焦声也没有。这里安静得像是被死亡包围着。

──地牢。

(这里就是他被关起来的牢房……)

马修斯紧跟着洁儿,两人来到了路希德的弟弟黎戴斯所在处,亦即所谓的皇宫地牢。

(好冷。)

洁儿不由自主地微微发抖着。她所吐出的气息化为白色烟雾,强烈的低温冷得让人的指尖都被冻僵了。虽然是连扇窗都没有的地下三楼,没想到温度和地面上竟然有这么大的差距!

明明还是大白天,这里却连一丝阳光都照进不来。处在这个空间里,完全无法体会到外面已经是一片春意盎然的时节,这里是个只存在着黑暗与无限冰冷的世界。

「地板有点潮湿,请您小心点。」

马修斯低声提醒着。

「谢谢你,马修斯。从这里开始我要一个人过去。」

洁儿从他手中接过一盏烛台,抛下要他在这里等待的暗示后,便朝黎戴斯所在的牢房铁栅走去。

牢房十分的狭窄。

听说用来拘禁权贵者的牢房,大致上都是名为牢房的奢华物,但这里却不是这么一回事。

要说灯光的话,就只有几盏挂在凹墙上、短短的﹡兽脂蜡烛而已。牢房里放置着很小的衣物箱与相当狭窄的床铺。整间牢房里除了凳子之外再也没有多余的家具,而地面则是毫无遮盖的石面,连根稻草都没有铺。(译注:指用动物脂肪做成的蜡烛。)

(在这种地方生活,总有一天会因内脏坏死而身亡吧。)

洁儿这么想着。

虽然黎戴斯不至于会光着脚,但这股从地底渗出的寒气与石板地,在在都会削弱他的体力。

洁儿发自内心地感到惊讶。路希德竟然强迫自己的亲生弟弟过着这种生活吗?

这也表示,路希德对他弟弟的憎恨已经到了如此深厚的地步……

(但为什么都做到这种程度了,他却还是让黎戴斯活着呢?)

洁儿突然觉得,自己发现了那个对任何人都开朗亲切的路希德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照理说黎戴斯应该早就听见她的脚步声了,但他依旧毫无反应地背对铁栅栏、认真地沉浸在阅读之中。

洁儿看不见他的脸。

唯一能看见的,是他一头雪白的发色。

他和路希德明明就是一对双胞胎啊……

「欢迎光临,梅莉露萝丝王妃殿下。」

黎戴斯就这么背对着她说道。

「……不对,还是说,我应该称呼你为王嫂比较好呢?」

他放下手上那本已经读过相当多遍、装订着皮革书背的书,慢慢地转过身来面向洁儿。

他的身形相当瘦弱,瘦弱到到让人难以相信他竟然会是路希德的双胞胎兄弟。过去的他应该有着相当挺拔帅气的五官,但如今他的身体不再拥有健壮的肌肉,头发也长得可以盖住肩头、甚至连发色都褪成白色。但是那双嵌在凹陷眼窝中的双眼、那像是燃烧着熊熊火焰的瞳孔色泽,倒是与路希德十分相像。

洁儿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他,就是黎戴斯。

就是那个无论发生什么事,路希德都没下手除掉的人──与路希德截然不同,受到双亲疼爱的、路希德的弟弟……

「竟然来到这种地方,你还真是有勇气啊。难道你不会感到害怕吗?」

黎戴斯说话的语气像是在开玩笑一般。不知道是因为客人的造访而感到高兴,还是纯粹对洁儿有兴趣,黎戴斯的双眼灵活地转动着。

这么说来,他的声音和路希德也满像的……洁儿在心里这么想着。

「害怕?你是说对这间地牢感到害怕?还是对你感到害怕呢?」

「当然是对我感到害怕啰。毕竟你是有其它目的才会来到这里,对吧──为了确认真相。」

洁儿察觉到自己的表情因为他所说的话而僵硬不少。她连忙稳定自己的情绪,抓紧内心那条主导绳。

(不行,不能被他说的话影响。说不定他只是虚张声势而已!)

洁儿冷静地说着:

「什么真相?」

「真相就是真相啰,就是指你很想知道的事情。那么,作为初次见面的友好表示,要我告诉你所有的真相也没问题喔。」

洁儿小心翼翼地屏住呼吸,不打算放过黎戴斯脸上任何一点细微的表情变化。

她手上拿着的蜡烛,火光微微摇晃着。

「呵呵……」

先放松表情的是黎戴斯。

「你直一是个顽固的人啊!性格与我的王兄完全相反。我说王嫂啊,你和王兄发展得还顺利吗?他就像个任性又爱撒娇的孩子对吧?他从以前就是这样。换句话说,他就是会不断地透过任性的态度来确认对方有多喜欢自己……」

「──我会来这里,并不是有事想向你询问才来的。」

洁儿尽可能维持冷静的态度,一边说着。

黎戴斯缓缓地从凳子上探出身体。

「哦,不是因为有想问我的事情才来的吗?」

「并不是。因为就算我问了,也不知道你会不会说真话。」

「那你为什么而来?该不会是为了来嘲笑被关在这里的我吧?或者是你真的认为我想夺取国王的位置,而用了其它手段,找人谋害王兄?譬如,接受帕尔梅尼亚的提议……」

(这人话真多啊。)

洁儿开始暗中分析起他。

为了采究黎戴斯?穆里?艾兹森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以及他是不是杀害国王家族的主谋。

她露出了刻意要让对方看见的冷笑。

「被关在这种地方,似乎让你的想象力变得更丰富了。」

「托你们的福,我丰富的只有空闲时间。」

「不过,来这一趟还是很值得。看来你似乎早就知道上面发生了些什么事──而且,这一连串事件的犯人并不是你。」

黎戴斯似乎觉得她的推论相当可笑,他抬头望着说得振振有词的洁儿。

「哦~为什么你会这样认为?我会恨王兄也是当然的。要是你问一百个人说,谁最恨国王路希德,大概一百个人都会说出我的名字吧。即使如此,你还坚信我不是犯人?」

「是的,你并不是犯人。」

「没错,我并不想杀了王兄。」

洁儿的绿色瞳孔中映出他的红色眼眸。绿色与红色的交会像是在说着,究竟胜利的一方是火还是水?最后是哪一方能够消灭对方?

「只是,我很好奇你为何知道我不是犯人。此外,犯人到底又是谁呢?」

「你这是在骗人,黎戴斯。你应该早就知道谁是犯人了。」

「哦?」

「这一连串的杀人事件,下手的犯人都是同一个。不管是波尔冯公爵家的火灾、碧公爵路克西亚被毒杀、或者是袭击雅薇赛娜的暴徒也好,所有的恶意都不是冲着艾兹森国王家,而是冲着我个人而来的。

犯人的目的并不是路希德,而是我才对。国王的家族成员陆续遭受袭击,甚至死亡,人们肯定会相信我是帕尔梅尼亚来的奸细,是一个瘟神。

当我察觉到这一点之后,最先起疑的对象就是你了。照理说,你应该确实把握住犯人的行动才对。明明如此,你却让犯人照着他自己的意思行动,这表示你也期盼着我的死亡。我不明白为什么你会如此憎恨我──直到刚刚为止,我确实都还无法明白。」

洁儿用着冷淡的双眼俯视黎戴斯。

「不过,我一见到你我就明白了。黎戴斯,你嫉妒我。」

「嫉妒?」

「是的,嫉妒。你嫉护着我,所以才让下手的犯人照他自己的意思去行动。我这么说没错吧?」

黎戴斯的表情因为洁儿的话而出现瞬间的苦涩。

「哈……你说我嫉妒你?对于才刚见到面的你?」

「要说原因的话,是因为你看起来非常幸福的关系,黎戴斯殿下。」

「什么?」

直到目前为止,除了露出轻视笑容之外没有其它表情的黎戴斯,因为这句话而瞪大双眼。

「……幸福?你是说被亲生哥哥冠上谋反罪名,已经被关在这种地方四年、日渐消瘦的我很幸福?」

「是的。」

黎戴斯的眼中开始出现意料之外的敌意,他将身子打直坐在凳子上,不再轻浮散漫地斜视洁儿,反而是正眼看着她。

「那是为什么?」

「因为你有自信。」

「哦,对什么事情有自信?」

「你相信路希德不会杀掉你。」

黎戴斯从喉咙发出了「呵」一声轻笑,但是洁儿并未在他眼中发现任何笑意。

黎戴斯只是假装在笑而已。

他的假笑只是为了隐藏住自己真正的心思。

「你的身体之所以如此虚弱,也是你自己造成的。你很聪明。如果真的打算逃离这间牢房、向路希德复仇的话,应该早就使出别的手段才对,所以我才会发现你并不想伤害路希德。而你大概是为了别的目的,才会一直待在这个地方。恐怕你是在等待着路希德的到来,等待着他对你说出那句专属于自己的话。」

像是要让自己的话动摇他的心志般,洁儿在声音中灌注了力量。

「看着路希德一方面把你关在地牢里,不准他自己之外的人来会面,即使如此却还是对你有所执着的模样,我早就察觉到了。你们这对双胞胎的关系非常扭曲。你们彼此就像是洗牌中的扑克牌般,互相依存着;然而明明是相互依存的关系,却无法在一起。这种关系简直就像是命运共同体,而你们彼此都感受到了这一点、甚至很了解这一点……

我之所以说你幸福,是因为路希德是按照你的希望采取行动。你想让他看见自己,看见你很虚弱、连头发都花白的模样。然后,你想从即使你已变成这样,他还是不会杀了你这件事获得喜悦。」

「……真令人惊讶啊。」

黎戴斯抚着下巴,对洁儿的推论赞叹不已。

「我可是第一次从初次见面的陌生人、而且还是交谈得很少的陌生人那里获得这样的评论。」

「只要透过些许言语交流,便可以感觉出交谈内容之外的事,黎戴斯殿下。

你对于路希德给我的些许关怀感到不悦,所以才会对犯人针对我的恶意视而不见。说不定,你还教了他一些计谋。

让犯人能够因此把我逼至绝境,让路希德因为这一连串的事件怀疑我、变得无法完全信任我。」

黎戴斯高高举起双手表示投降,说着:

「听你这样形容,简直就像是我在操纵着那个犯人一样,事实却是我连一步也没踏出过这间牢房喔?关于这点你又要怎么说明呢?」

「要明白这点也相当简单。被允许送进来给你的东西只有:偶尔的花、书籍、每天的饮食,以及些许衣物而已。只要你说希望能送这本书来,就算不用写信也能传达出你的意思,而对方那边来的联络只要利用饮食就可以了。只要在你被关进来前便决定好哪个食材代表怎样的意思,根本就没必要特地写在纸上吧。有心想要找出投机的方法,就怎样都找得到。」

洁儿手上拿着的蜡烛发出了嘶嘶的声音,这代表蜡烛差不多快要烧完了。见到黎戴斯、确认他真正想法的这个原本的目的已经达成,或许现在也差不多是回到马修斯待命之处的好时机了。

「感谢你的高见,王嫂。这段时间真的很有意义。」

黎戴斯以慵懒的语气说着。

「彼此交谈这件事代表着你又给了我新的情报。你我的交谈,也让我更清楚你是个怎样的人了,比起你从我身上知道的还要多呢。」

然后,他缓缓地伸出瘦如枯木的手,指向洁儿。

「你要做什么……」

「让我告诉你我在这段短暂时间内得知的事吧。你有兄弟姊妹,在排行上,你上面大概还有一个辈分比你大的人,或者是上下各一个。」

「!」

洁儿相当后悔自己的表情因为他所说的话而出现瞬间动摇。

黎戴斯却用彷佛医师看诊般的口气,淡淡地说着:

「大概不论辈分在你之上,或者在你之下,都是女的。所以你们是三姊妹吧?你总是被拿去和身边的人比较,但你似乎已经习惯忍耐这种情况。如果性别不同的话,应该不需要忍耐到那种程度。

再来,你的呼吸总是很用力,像是在压抑些什么、似乎相当害怕自己的情绪会爆发开来。把这点配合上你不变的表情来思考的话,代表你其实很容易被他人的意见左右。而你非常厌恶这样的自己。每当身旁有年长者在时,你总是会窥探着那人的脸色。我说的没错吧?」

(这男人……!)

洁儿露出犹如刀刃般的锐利眼神。她头一次感到被蜜瑟罗黛剥夺了表情,居然是如此值得感谢的一件事,要不是这样的话,眼前的这个男人大概会窃取她埋藏在内心深处的所有东西吧。

呵呵!他愉快地笑了,长发随之飘逸。

「然后呢,光凭这些,就让我了解到另一件更惊人的事实。」

「哦,是什么呢?」

「──你到底是谁?」

洁儿觉得这地下第三层的寒冷空气,随着黎戴斯的这一句话瞬间凝结成冰。

黎戴斯依旧慢条斯理地说着:

「照理说,帕尔梅尼亚公主梅莉露萝丝没有姊妹,而且母亲也很早就过世了。至于,被拿来和某人比较的这一点,父亲对这唯一的爱女溺爱至极,绝不肯将她放出牢笼。所以,在她的周遭应该没有这样的人存在。像你这样的人,怎么看都不像是在那种环境里孕育出来的。

……如此一来,答案只有一个。」

他所抛出的每一句话,都在把洁儿逼到无形的悬崖边缘。

「现在在我面前的女子,并不是梅莉露萝丝公主。公主并没有嫁到艾兹森来,而你,则是冒充梅莉露萝丝的人。」

洁儿无法说出任何话来加以辩驳。

如果是普通对手的话,还能用谎言搪塞过去,以度过这次的危机。可是那方法对这男人是行不通的。

眼前这个男人,可以光从洁儿捏造的谎言中找出一些决定性的证据。

要是洁儿现在开了口,她肯定会变得支支吾吾,如此一来,不管说了什么话都会被他找出破绽。

──会被他知道不为人知的真相……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随着喉结的剧烈震动,黎戴斯仿佛咳嗽般地狂笑起来。

「这真太有趣了。这是多么有趣的游戏啊!如此有趣的事情,王兄竟然直到现在都没告诉过我!」

黎戴斯陷入不可抑止的狂笑中,甚至笑到流出了眼泪。

他用手指拭去眼角的泪水后,转身面向一动也不动、就像是尊冰雕般的洁儿,他双眼紧盯着洁儿,眼神中的风采和刚见面时截然不同,红色的瞳孔充满异样的活力。

「多亏你的福,我短期之内可以抛开无聊了。因为有了许多能够思考的事情。譬如说你到底是谁?或是为什么帕尔梅尼亚要准备冒牌货之类的……嗯,还有王兄当然也知道这件事。」

洁儿沉默不语,没有做出任何回应,只有大脑忙碌地转个不停。

她心想,眼前这个叫做黎戴斯的男人,冷静沉着的个性与路希德截然不同,而且城府极深,让人猜不透他的心思。

只要看着他的眼睛,便会不禁以为自己正踏进了无底洞,甚至很有可能会淹没在这个无底洞里。

不能被对方的步调牵着走……要是不坚持的话,会在不知不觉之间给了他多余的情报。对路希德而言、对现在的艾兹森王国而言,或许这男人才是最可怕的敌人……

而且,洁儿想从黎戴斯身上得到情报的意图,已经被他彻底闪躲过去了。

黎戴斯似乎是看穿了洁儿正在打量自己的视线:

「你这么悠闲地观察我好吗?冒牌货小姐。」

他将手肘撑在交迭的腿上、用手托着脸,缓缓地望着她。

「什么意思?」

「放着王兄不管没问题吗?才刚发生过那些事而已。」

说不定他只是在套话而已……洁儿硬是压下焦虑的心情,做出无动于衷的表情。

「我不打算继续和你玩文字游戏。」

「我觉得你早点回去比较好喔。这一连串事件的犯人,动作可是比我还快呢。犯人早就看准了你会直接来找我谈判,在这段期间里,犯人说不定会有什么动作喔。」

「犯人的目标是我,并不是陛下。」

「是这样吗?」

在黎戴斯的深红色瞳孔,闪烁着烛火般的光芒。

「的确,我的目的是为了要见到你没错,但是另一个人又是如何呢?他的目标真的只有你吗?要伤害你的话,并不是只有取你性命这条路而已吧?」

「这是什么意……」

正打算继续追问下去的洁儿,被从身后响起的呼唤声打断她的话。

「王妃殿下!」

那是应该在地牢入口处等待她的马修斯说话的声音。

「非常抱歉打扰您谈话。请您赶紧回到楼上!陛下他……!」

「怎么了?陛下发生什么事了吗?」

洁儿忍不住睁大了眼睛。明知黎戴斯就在现场,马修斯竟然还会暴露出这种失态的样子,真是令人难以置信。不过这也表示楼上发生了让他不顾一切的紧急事件。

马修斯稍微扫了黎戴斯一眼,仍旧表现出一点也不在意的样子,用力地将洁儿的手拉过来。

「总之,请回到楼上来。」

「马修斯!」

他连下楼时自己说过的「地板潮湿,走路请小心」这件事都忘记了,反而是粗鲁地爬着楼梯。甚至还因为动作太快的关系,连同他手上拿着的烛火也「咻」一声的熄掉了。

洁儿几乎是被他拉着往前跑,她问道:

「马修斯,发生了什么……」

马修斯回头看了洁儿一眼,用着想压抑情感却失败的表情说:

「──陛下的寝室遭人纵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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