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在弥漫泉烟芬芳的纽希拉深山中,仍有两头美丽的狼那时的故事……
◇◇◇◇
在白天变得很暖,天一黑就冷飕飕的早春时节。
北方地区的温泉乡纽希拉,每间温泉旅馆都处在客人刚走完的放松期。
只有村里最深远的旅馆,到了深夜还亮著灯。
这「狼与辛香料亭」的大厅里挤满了人。有穿著贵气的大商人,也有一看就觉得是修道士的初老男性,还有面带刀疤、神若野兽的佣兵。在旅客形形色色的纽希拉,如此多样的阵容也是少有。这群身分与生活各自不同的人,共通点就只是全都有说有笑。他们会在纽希拉的温泉里泡到日落,喝葡萄酒冷却体温。
他们这么开心,不只是因为酒。
今天聚在这里,是为了向这间旅馆道贺。
「那么,失礼了。」
满大厅喝酒谈笑的人,目光聚集在旅馆老板罗伦斯身上。以旅行商人起家的他开设的旅馆今年届满十周年,谈吐举止已经完全是个旅馆老板了。
罗伦斯穿过大厅中央,而头发剃得刺刺短短,像头野兽的鲁华跟在背后。
鲁华是北方地区无人不晓的勇猛佣兵团团长,今天他恭敬地双手捧著一块红布,布上有个小小的东西。
这么一个对上神祇也要贯彻原则的人,来到壁炉前的罗伦斯身边单膝下跪,双手呈上。
「……不好意思。」
罗伦斯朝平摊红布上的小东西伸手,半说笑地这么说,狼也似的佣兵也歪唇而笑。
拿起的,是一枚金色的货币。
币面有张女人的侧脸。头发长长,微俯著闭目微笑,头上缠著丰硕的麦穗。
这是罗伦斯特地请人铸的金币,价值并不高过其本身的材质。
但它有特殊的纪念价值。
罗伦斯百感交集地将金币嵌入壁炉上的木板中。这面木板上开了几个圆形凹槽,用来放金币。
它原本是当存钱筒用。假如旅馆经营不善,还可以用这笔钱回归旅行商人的老本行。
然而旅馆自开业以来就备受欢迎,一年比一年热闹,顾客络绎不绝。
板上共有十个凹槽,一年放一枚。
就在今天,罗伦斯以金币填满了第十个凹槽。
「恭喜老板。」
鲁华嘻皮笑脸地用臣子的口气这么说。
聚在大厅的宾客也纷纷道贺,罗伦斯一一答礼。这时──
「为新的出航乾杯!」
货币中淡淡微笑的女子如此大喊。
她是具有兽耳兽尾,高龄数百岁,能宿于麦中的贤狼,也是与罗伦斯携手建立这座温泉旅馆的妻子赫萝。
罗伦斯平常都会在赫萝喝酒时要她自制,今天就不啰唆了。
还将赫萝连同她早早就斟满的葡萄酒杯,像公主一样抱起来。
在闹哄哄的客人中,往拚命不让酒洒出来的赫萝脸上挤一个比酒更热情的吻。
是从门后──不,大概是木窗后传来的吧。
住在旅馆里的员工寇尔,在安静房间中为楼下的喧嚣苦笑。
旅馆里的全是与他们志趣相投的老朋友,再怎么吵都不会介意。
似乎有人已经搬出乐器,奏起活泼的曲调。
明天旅馆里搞不好会充斥宿醉的呻吟。
「大哥哥,还没好喔?」
寇尔面前,有个声音不满地说。
那是一名背对寇尔,坐在凳子上的女孩。
「不赶快下去会没东西吃喔?」
她粗鲁地喀哒喀哒摇凳子,毫不掩饰她的不耐。
转过来的脸,和楼下狂欢的母亲赫萝一模一样。不同点就只有色泽奇妙,彷佛掺了银粉的灰发,和顽皮蛋的精力。
「缪里,从今天开始,你要有女孩子的样子。」
「咦咦~?」
「我说过好几次了。」
寇尔一说教,缪里的脸就厌恶得皱成一团。
「好了,转过去。」
缪里不甘不愿地转向前方,缩脖子表示抗议。
她是罗伦斯和赫萝的独生女。始终在这里协助老板夫妻的寇尔,从缪里出生就在照顾她,像个年纪差距很大的哥哥。
寇尔一边替赌气的缪里梳头,一边唏嘘地笑。
「你和今年春天就要满十岁的这间旅馆一样,要迈入十岁大关了吧?」
「……」
缪里没回话,也没转头。
只有继承自母亲的毛茸茸尾巴和灵敏的兽耳稍微晃动。
「不能再像以前那么乱来。从今以后,你要进入成熟女性那一边了。」
到了十岁,即使不是贵族千金,也该开始考虑婚嫁。就算是老爱在野外挥舞木棍跑来跑去的野丫头,也必须学习烹饪裁缝,打扫的步骤和如何维护自家环境。
寇尔和缪里待在这个房间,是为了替即将跻身成人之列的缪里梳妆打扮,好让她在阔别十年的各方好友面前亮相。村里玩伴见到她这副打扮不是笑得满地打滚,就是目瞪口呆吧。
缪里换上了用了很多布,平常不会穿的蓬蓬裙,还有皮绳交错得令人傻眼的束腰、以饰布点缀的上衣、表示贞洁的披肩。
全都是罗伦斯的老朋友为这天准备的顶级货,原本只有大商行千金或王公贵族才穿得到吧。
但如此女孩子气的服装却让缪里反感得直吐舌头,光要她穿就十分费劲。
威胁利诱都用尽才好不容易让她穿好,结果她却全身发痒似的不停摇晃凳子。
「缪里,坐的时候脚要并拢。」
「……」
在裙襬底下盘开的腿很夸张地并起来。
缪里听说今天的事之后,原本挣扎得像是被抓进厨房的鸡,被母亲赫萝训过才总算听话。
现在处理的是最后一个准备步骤──梳头。
寇尔仔细地梳著梳著,缪里的脚又静不住地开始乱抖。
真受不了。寇尔说道:
「拜托你再忍一下。」
也许是因为穿衣服也抵抗得很凶,缪里夸张地叹气说:
「那你说一点好玩的事给我听。」
对于毫不注重服装仪容的缪里而言,梳头这种事纯粹是枯燥乏味吧。
寇尔祈祷她能慢慢改变,先让一步给这个野丫头。
「那我就──」
「不要讲经喔。」
藉此机会灌输神之教诲的算盘没得打了。
要是再继续扫缪里的兴,宝贵的亮相机会就要泡汤了。
「好吧,那就……」
寇尔寻找话题时,缪里转过头问:
「大哥哥,说你们刚来到村子那时候的事怎么样?」
「刚来到村子那时候?」
「大哥哥和爸爸、妈妈的大冒险我已经听过好多次了,可是后来的事好像没说过耶。」
缪里似乎还是坐不住,抓著裙襬搧来搧去。
「大哥哥你们来之前还没有这间房子吧?突然跑出这么大一间,感觉好神奇喔。」
原来如此。寇尔心想。
楼下也都是在聊这样的陈年往事吧。
「这间房子啊……是罗伦斯先生赚了很多钱以后,请赫萝小姐找出泉脉才盖起来的。」
「那时候我在吗?」
凳子没椅背,缪里便靠著寇尔问。
「缪里,这样我不能绑头发……那时候你还不在。」
寇尔往前轻推缪里,弄得她很痒似的笑著扭动。
「头两年……喔不,三年吧……记不太清楚了,都是在准备盖旅馆。」
「挖洞之类的?」
不知为何,小孩就是爱挖洞。
「也有啦。需要挖打柱子的洞,还有流通温泉的沟……挖到我都变壮了一点。」
「完全看不出来耶?」
不带恶意的话语,反而伤人。
寇尔陪笑两声,继续说:
「还需要在地上铺很多石头,然后指挥很多工匠……啊,想起来了。那时候真的每天都忙到头昏眼花。」
遭日常生活掩埋的记忆重见天日。寇尔瞑目回想当时的种种,不禁莞尔。
但缪里似乎觉得自己遭到冷落,不满地晃晃身体。
「然后呢?大哥哥然后呢?」
「喔,对不起。然后等到旅馆大致完工的时候,我们找了很多亲朋好友来庆祝。屋檐下不是有一块招牌吗?就是在当时挂上去的。」
「是喔~大哥哥,那时候我在吗?」
或许是讲她出生以前的事,她很好奇自己什么时候登场。
「那时候……喔,算是在啦,在赫萝小姐的肚子里。」
「嗯~?」
「你『缪里』这个名字,就是在旅馆落成的宴会上取的。」
这句话让缪里的兽耳整个竖起来。
「真的吗!」
她猛然回头,害寇尔为绑辫子而分成三股的头发从手中溜走。
寇尔默默地把缪里转回前方,说道:
「真的啦。那是赫萝小姐很久以前伙伴的名字,在罗伦斯先生他们经历那场大冒险时,帮了他们很多的鲁华先生的佣兵团,也是用这个名字。还记得那时候是一讲出来,大家马上就同意了。」
「哼~嘿……嘿嘿嘿。」
知道自己名字的由来,让缪里开心得不得了,裙襬下露出的毛茸茸尾巴左摇右晃。
「然后然后咧?我什么时候出生的?」
「你是在……那年冬天出生的。嗯,对……对对对……」
「嗯?」
寇尔话变得含糊,绑头发的手也停了下来,使缪里疑惑地转头。
他闭著眼睛见到的画面,简直就像在起火的房子里工作一样。
「大哥哥,怎么了?」
缪里抓他的手摇一摇,寇尔才回神。
回忆那时候的事,当时的焦躁便又滚滚而来。
元凶缪里却用无辜的眼神看著他。
「……你刚出生的那几年,我大概永远都忘不掉吧。」
「咦?嘿嘿嘿,是喔?」
缪里的反应是又羞又喜。
她的出生的确是大喜之事,给旅馆添了不少热闹。
但「热闹」实在太委婉了,若求正确,简直像是一把火。
缪里当然不记得当时的事,就只是笑嘻嘻地看著寇尔。
「大哥哥大哥哥,我还是小宝宝的时候怎么样?娘说都是你在照顾我嘛?」
「咦?对啊……都是我。罗伦斯先生和赫萝小姐的力气都用在经营旅馆上。」
「可是我不管怎么想,都想不起那时候的事耶……」
缪里没趣地说。
催寇尔陪她玩总会被拒绝,捣蛋又会捱骂,所以是觉得以前会陪她玩却不记得很可惜吧。
「记得的只有……怎么说,有点怪怪的,都是困在陷阱里的感觉,会是我在作梦吗?」
缪里歪头的模样真是可爱。不知是不是现在穿著漂亮衣服又梳妆打扮过,可说是无话可说的可爱。
而且她很苗条,脸蛋又跟赫萝一样美。
就这样嫁出去也不会丢人,但知道她个性的寇尔只能疲惫地笑。
「那不是作梦。」
「真的吗?」
缪里懵懂的表情,让寇尔怀著有虫在爬般的感觉回答:
「那是因为你活力太旺盛,拿你实在没办法……才把你装到网子里,吊在天花板上。」
「咦……咦?咦咦?」
缪里耳朵竖直,嘴唇绷成一线。
「是怎样!大哥哥太坏心眼了吧!」
「那不是坏心眼。啊啊,想起那时候的事,心脏就开始痛了……」
只会哭著讨奶吃的时期,几乎是赫萝在带,寇尔只会在她或罗伦斯挪不出手时帮忙。襁褓中的缪里,真是可爱到不行。
要说哪里特别累人嘛,就只有还是婴儿的她不会隐藏继承自赫萝的兽耳兽尾,需要避人耳目而已。
然而等到她能自力爬行,用两条腿站起来以后,事情就不是可爱那么简单了。
「狂风过境说的,就是你这样。抓到东西就丢啊砸的,稍微一不注意就不晓得跑到哪里去,害大家找得都快急死了,结果你老是自己在非常莫名其妙的地方睡得很安稳。」
「……」
听寇尔说她不记得的惊人行径,缪里不认帐地别开眼睛。
「可是装到网子里的你……其实也满可爱的。就像中陷阱的小狗狗一样。」
见寇尔无奈到只能笑的样子,缪里有点难耐地转过来问:
「真的吗?」
「那时候你身体很小一个,尾巴跟身体差不多大。在网子里缩成一团,抱著毛茸茸的尾巴扭来扭去的样子真的很可爱。罗伦斯先生没事就看到傻掉,被赫萝小姐骂。对了,你原先还很喜欢咬尾巴,慢慢就不咬了。」
当时的缪里大概是不喜欢嘴里空空的,很爱乱啃东西,尾巴总是有一大片黏糊糊的口水。
那对缪里来说似乎有点难为情,羞得脸红缩头。
「才、才没有咧。我已经不是小宝宝了。」
「就是说啊,缪里都长这么大了。」
后来十年光阴过去,历经无数责骂、惊魂、大笑,终于要以成年女性之姿在众人面前亮相。想到她以后就不会跟前跟后大哥哥长大哥哥短的,就觉得有点寂寞。
现在就这么不舍,到出嫁那天不晓得会多惨喔。寇尔暗暗自嘲。
「来,头发快绑完了,坐正。」
缪里的头发有种不可思议的凉意,用手指捞起就如流水般滑脱。
梳得愈仔细就愈有光泽,扎起来很愉快。
先将头发分成左中右三股,左右各自扎成辫,再与中央的扎在一起。
这费工的编法,是寇尔向往来旅馆的舞娘学的。
扎好以后,一定会惊艳全场。
可是她本人好像根本不在乎。
「唉……以后我都要穿这种衣服,绑这么麻烦的头发吗?」
缪里像个在网中挣扎的婴孩,在未来要束缚她的衣服中继续挣扎。
「不至于每天穿啦,穿这样没办法帮旅馆的忙嘛。不过你是真的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了,要有女孩子的样子。」
「……」
缪里没直接回话,先给一个重重的叹息。
「我不会永远都是小孩子的啦。」
寇尔早已习惯缪里的死缠烂打。虽令人头痛,那也是她的可爱之处。寇尔苦笑著替缪里的头发收尾。
「而且考虑到嫁出去以后的事,该会的事都要早点习惯才好。」
缪里听了晃著脚说:
「我才不会嫁出去。爹说没那种必要。」
疼爱独生女的罗伦斯偶尔会说这种话,被赫萝捏屁股。
懂他心情的寇尔同情地笑,并叹口气。
「怎么可以不嫁呢。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啊。」
就像尘归尘,土归土那样。
人必须依从神所订下的制度来生活。
「有大哥哥陪我就好。」
缪里不满地这么说,背又往寇尔靠。
见缪里对他这么信赖、亲昵,寇尔当然觉得很高兴。
但微笑中带点苦涩,也是事实。
「那是因为你敢对我耍任性吧?」
缪里抬起头,从寇尔下巴底下看过来。
用的是责怪、不服的眼神。
「才不是。」
缪里看寇尔耸起肩膀,用头撞他胸口。
寇尔笑了笑,摸摸她的头。
「我希望你能在愿意珍惜你一辈子的人陪伴下,幸福地过日子啊。」
「就说那──」
缪里刚要回嘴时,寇尔从背后轻轻抱住她。
「只要你别乱来,你也是一个很有魅力的女生。所谓玉不琢不成器,为了让心上人注意到你的存在,你要多琢磨自己一点才行。」
缪里的反应更不满了。这个喜欢衔著肉乾在山里跑来跑去的女孩,说不定无法了解这种事。
可是,这是人生大事。
寇尔要帮缪里咽下去似的轻拍她的手。突然间,缪里在寇尔怀中扭身。
「大哥哥大哥哥,你是说,你也是这样想的吗?」
「嗯?」
缪里随寇尔的反问转过来。
或许是头发扎完的关系,比平常成熟一点。
「大哥哥也想娶穿得漂漂亮亮的女生当新娘吗?」
如此孩子气的问题让寇尔柔柔一笑,回答:
「我是要当圣职人员的人……不过,也对啦。比起穿得像盗贼、用袖子擦鼻涕的女生,我是比较喜欢穿戴整齐、笑得像女生的女生。」
缪里像个第一次听见人说话的幼儿,直盯著寇尔看。
听完之后,表情颇为正经地转回去。
她是终于懂了吗?
就在寇尔感慨孺子可教时,缪里又转过来了。
这次表情似乎比先前又严肃一点。
「那我就这样做。」
说完,她露出笑容。
见缪里难得这么听话,寇尔也很高兴。
「你懂啦?」
「嗯。」
寇尔对拍动耳朵尾巴的缪里笑著说:
「那就下楼去让大家看你蜕变以后的样子吧。」
并拍拍缪里的肩,她颇不自在地站起。
扎好头发,穿上高级服饰的她,真是美得无话可说。
「你这样很漂亮喔。」
「真的?」
「当然是真的。」
寇尔的话让缪里笑得好开心。
「来,手抓好。跌倒就糟了。」
缪里抓住寇尔伸来的手,随即握正。
然后用力抓紧。
「大哥哥啊。」
两人正要出房门时,缪里开口。
「什么事?」
寇尔往身旁的缪里看,但缪里只是微笑,什么也没说。
「?」
缪里挽起寇尔的手,打开房门。
「没什么。不说了,肚子好饿喔!」
「缪里,这就是你一定要改的地方。」
缪里转过头来,戏谑地吐吐舌头,笑得好不开心。
寇尔无奈叹息,但他不讨厌缪里这个样子。
进了走廊,便能清楚听见楼下的喧噪,全都是为前旅行商人与冠上贤字的狼所打造的温泉旅馆,祝贺它值得纪念的日子。此刻,新诞生的小淑女就要来到他们面前。以兄长自居的寇尔牵著缪里的手,心里满是欣喜。
但或许是这个缘故吧。
他没注意到身旁缪里的笑容。
「大哥哥,要再帮我绑头发喔。」
寇尔没笑她态度怎么变这么快。如同蛹突然就会化为蝴蝶,女孩也是说变就变吧。
「好啊,没问题。」
缪里开心地缩起脖子,倚上肩膀。
下楼亮相,使得已经很吵闹的大厅更为鼎沸。在众人夸到快飘起来的缪里身旁,寇尔纯粹为她的成长感到喜悦。
所以在这之后,他继续当了好一阵子的木头。
没注意到小狼心怀里那明确诞生的情感。以及那银狼的鬼脑筋和思虑之周全。
「大哥哥。」
缪里像个接受众人祝福的新娘,抬头对寇尔说。
「什么事?」
并对毫无戒心的寇尔露出与母亲赫萝一模一样的笑容。
「有点害羞耶。」
神的羔羊寇尔羊也似地回答:
「看到你长大这么多,我觉得很骄傲喔。」
缪里贼呼呼地笑起来。
在为女儿成长湿了眼眶的罗伦斯、已经醉到只会傻笑的赫萝,以及将缪里当侄女疼爱的鲁华等人面前,寇尔真诚地这么想。
然而,在他身旁微笑的是贤狼的女儿。
旅馆喜迎十周年,缪里从孩子成了大人。
寇尔为新问题头痛的日子,就要从这一刻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