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卷 Epilogue 幕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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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哟!骑士大人,你好啊。」

在我躺在石阶上享受阳光时,有人这么搭腔。

虽然我有一个叫做艾尼克的气派名字,但名字毕竟是名字,能够拥有骑士这个别名也不赖。我态度大方地用鼻子叹了口气后,甩了一下尾巴。

「对了,祭司大人在里面吗?」

女子头上绑着毛巾,两手的袖子高高卷起,有着如熊般壮硕的体格。

我记得女子应该是桶子店的人。这时段早市的收拾工作也告一段落,距离午餐还有一段时间休息。或许女子是前来祷告或送供品吧。

我一边这么猜测,一边打了一个大呵欠。

「在山丘附近玩耍的小朋友们告诉我有马车要过来。所以,我猜想可能是祭司大人所说的人来了。」

「……」

我勉强撑起就快闭上的沉重眼睑看向女子。

疲惫地挺起身子后,我走回圣堂里去。

「不过啊,小朋友们说看到一辆全黑的马车呢……这听起来不就像是幽灵马车吗?实在让人很放心不下耶。」

在我的带路下,女子以怀疑的口吻说道,但很明显地,女子的好奇胜过疑心。

尽管外表像一只熊,女子的个性却像一只猫。

「骑士大人你呢?你不跟着去吗?」

虽然这城镇的人们都会友好地向我搭腔,但如果都要一一回答,我哪受得了。

我没有理会女子,继续在回廊上前进,并来到笔耕室前方。这里是这座圣堂的主人——也就是祭司用来书写重要文章或书本的房间。

前一阵子,由于举办春季的收获祭典以及圣人庆典的缘故,可说是忙得焦头烂额,但现在日子已恢复平稳。不过,城里很少人会写字,所以还是必须处理堆积如山的工作。祭司今天应该也是关在笔耕室里埋首写字。

照理说应该是这样没错,但是——

「祭司大人,来接你的马车好像——」

因为笔耕室的门半开,所以女子一边轻轻敲门,一边走进去。

女子几乎是条件反射性地把话吞了回去。被夸称为祭司大人的主人,正趴在书桌上呼呼大睡。到了最近,气候才逐渐变得暖和,主人每天早上总要挣扎一番,才爬得出被窝。

虽然主人长高了一些,头发也长了一些,但睡脸看起来还是很孩子气。

我以吠声取代咳嗽声。

「汪!」

「唔……啊!」

主人醒来后,慌张地挺起身子。东张西望地环视四周一遍后,主人发现女子和我站在门口。书桌上堆了满山的纸张和书本,但也放了缝到一半的衣服以及裁缝道具。

「啊!里夫金女士……啊!呃……哈哈……」

主人就像做坏事被抓到的小朋友般,把缝到一半的衣服以及裁缝道具往书桌最里面塞,还自以为隐藏得很完美。

虽然只是暂代,但这毕竟是神职的相关工作,主人的举止实在太欠缺深度了。

尽管已经过了好几年,主人还是带着孩子气。

「我不会骂你的啦。」

女子开怀大笑地说道。主人难为情地笑笑,旋即缩起身子,但与我视线交会时,却带着些许恨意瞪了我一眼。竟然怪到我头上来,有没有搞错对象啊?

「那个,对了,有什么事吗?如果是要问公会的守护圣人祭典的准备进度,波滋先生已经帮我接了这个工作……」

「喔,不是啦。我听说有马车朝向城里过来。我在想可能是祭司大人之前说过的人要来,所以来通知你。」

「……马车?」

「是啊。你不是说过吗?我忘了是什么事情,但好像有人邀你远行。」

「……」

主人一脸愕然地看着女子,然后突然张大嘴巴倒抽了口气。

「我以为是下星期——啊!那个,我失陪一下!」

主人撩起长长的下摆后,竟然没礼貌地从房间跑了出去。

女子一边深怕大肚腩掉下来似地捧着肚子,一边豪迈大笑。

说真的,主人在外面引领羊只那段时间还表现得比较稳重。

精灵诺儿菈。

主人拥有过这样的头衔,也曾经是个手腕高超的牧羊人。

现在的主人在颇具规模的城镇担任祭司,引导聚集在教会的羔羊。

这世上会发生什么事情,真是难以预料。

或许是托主人天性认真的福,她在祭典或仪式等严肃的场合,都会散发出端庄的气质,所以大致上都应付得有模有样。

主人不仅能忍受饥饿寒冷,还能够以了不起的手腕彻底保护羊只不受狼或狐狸攻击。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如此有骨气,开始在城镇定居后,我才发现主人意外地少根筋。

日期、数字、人名、祷告文、仪式程序……对于这些事项的概略,主人的掌握程度可说有令人惊异的表现,在一些细节上却有所疏忽。

如果没有我陪在身旁,主人还称不上能独当一面,真是伤脑筋啊。

「呃……衣服、食物,啊!还要带圣经比较好吧。还有祷告书也要……咦?鞋子也要多带几双比较好吧?可是,我以前根本没穿过什么鞋子……是要穿什么鞋子才好啊……」

主人一边用手抚顺留长到背部的金发,一边对着散乱的行李拼命做准备。主人拉出当初来到这城镇时穿的衣服,但衣服显然已经不合身,真不知道主人打算怎么处理。

我在门旁感到疲惫地叹了口气,然后趴了下来。

「啊~呃……还要记得带信。呃……还有、还有……」

以前去野外引领羊只时,根本不可能为了要带什么东西而烦恼。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难怪教会要教诲人们舍弃拥有的东西,并且分享给无法拥有的人。拥有越多东西,旅途上就会越迷惘。所以,人生也是如此。

我用鼻子叹了口气后,主人听到叹息声而看向我。

我心想「惨了」时,主人已经把围裙揉成一团朝我丢来。

「艾尼克最幸福了,总是那么悠哉!」

来到这城镇定居了五年,已经记不清主人对我说过多少遍这种话。

主人说的当然不是事实了。

不过,对我而言,我在乎的不是今天的仪式进行得顺不顺利,而是今天的晚餐会有几块肉,就这么简单。

我没理会在房间里跑来跑去、宛若化作一阵暴风雨的主人,慢吞吞地从散发出主人味道的围裙底下爬了出来。这时,有人敲打圣堂大门的声音传进耳中。

如果是城里的人,我大概都记得他们的敲门方式。

此时传来的敲门方式很陌生。

原来是外来的访客。

或许可以用「地狱来的使者」来形容这次的访客。

圣堂前方的马路上聚集了不少人。

这座城镇一度因为流行病而真的变成死城,但是,一群有勇气的人们和一群不肯放弃的人们携手同心,加上主人的一臂之力,终于为城镇找回了繁荣。

外来者来到城里的光景并不罕见,有时还会有带着好几十匹马的商人集团经过城镇。

尽管如此,访客的惊人阵仗还是吸引了人们全副的注意力。那辆马车由两匹黑色的骏马在前头拉动,还有着全黑的车顶。另外还有一辆载着货物的马车,以及五、六名想必是护卫的壮丁跟随在旁。

主人走出圣堂大门看见马车的瞬间,整个人愣在原地。

随即,主人拼命地想要用手梳理头发,但她原本就有些自然卷,所以根本就是白费工夫。而且,看见那家伙从马车走出来后,就会觉得用手梳理头发的举动根本算不了什么值得感动的努力。

高个子的女子并不少见。

不过,如果是带着威严的高挑女子,就很难有机会遇到了。

「伊弗·波伦。」

女子道出姓名。她身材高挑,身躯纤细。女子纤细的身躯不是因为削瘦,而是彻底除去了多余赘肉的感觉。虽然女子身上似乎熏染上了某种香味,但我嗅到许久不曾闻到的味道——那是在草原上奔驰的兽味。

「啊……呃……」

虽然还显得慌张,但以称职祭司之姿一路走来的主人,总算让思绪聚焦起来。主人咳了一声,重新振作精神,并挺直背脊露出笑容说:

「咳。我是诺儿菈·爱伦。」

虽然主人也长高了许多,但那个叫什么伊弗的女子,还是足足高出主人一颗拳头。而且,除了身高之外,似乎还有别的因素让主人显得有些畏缩。这五年来主人身上多少长了一些肉,但与眼前这名如狼般的女子相比,有些部位还是看得出明显差距。

或许,也是因为一边高高挺起胸膛,而另一边弓着背,才会有所影响吧。

伊弗身穿不用以调节体温、纯粹用来装饰的皮草旅行服装。打扮如贵族般的伊弗把主人从头到脚看了一遍后,轻轻叹息说:

「那家伙果然……」

「咦?」

主人反问道。伊弗用力眨了眨长长的睫毛后,这么说:

「没事。看来衣食方面应该由我这边来负责比较好吧,如果你是怕晚上会寂寞,那就只要带圣经就好。如我信中所说,我们要去很多地方,而且今天就要出发喔。」

自称是伊弗的女子只丢下这段话,便回到马车上去。

被留在原地的主人愣了好一会儿后,转头望向了我。

我连吠都懒得吠一声,只用鼻子叹了口气。

伊弗似乎是在南方的国家做生意。

至于其生意规模有多大,当然只能够自己猜想,但就是以我们的经验来看,也知道实际上是相当惊人的规模。

伊弗的马车宽度,就是让三名大人并排而坐也绰绰有余。如此宽敞的座位有两排,可以面对面坐下。座椅的椅背部位塞满了棉花,布料上也点缀了细致装饰。明明已下定决心以祭司身分为城镇居民奉献,却一有机会就恋恋不舍地做裁缝——这样的主人一定对这方面非常感兴趣。

而且,伊弗本身穿的也是我们没什么机会看见的服装。虽然那剪裁宽松的服装看起来也像长袍,但风格还是有些不同。可能是厌烦于主人的目光,沉默寡言的伊弗只说了一句:「这是沙漠国家的服装。」

在这之后,展开了一段安静的旅途。

伊弗应该原本就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加上主人也不是会主动和人攀谈的个性。在得到伊弗的许可下,主人让我坐上座椅,然后一边抚摸我的头,一边眺望窗外。

在隔了五年后,主人第一次离开这座城镇,一定是百感交集吧。

身为牧羊人的那段时光,即使穿过城墙走出城外,看到的也不是无限延伸的旅路;反而是一片无论去到多远也不会改变、比牢狱更加可怕的大地。

如果是我,在森林里也能够生活。

然而,身为人类的主人只能够在人类社会生活下去。而就是身为狗的我,也痛切感受到要在人类世界生存有多么困难。

那时候的日子毫无慰藉可言,每天只是把眼前的食物送进嘴里而已。

这样的日子一定会持续到死亡那一天。

就算没有说出口,那时在老鼠和虫子四处奔窜的羊寮里,主人躺在麦草堆上仰望月亮时,心里肯定是这么想的。

这样的日子之所以有了大变化,正是因为一场际遇。

不过是一场际遇,却永久改变了主人的人生。

虽然能够踏出强而有力的步伐者不在少数,但大多数人却会因为害怕而僵在原地。这时,其实只要有人在背后轻轻推一把,就能奋力往前迈进。

主人就是这样幸运地踏出步伐,并且抵达新土地。

「离开城镇会让你不安啊?」

离开城镇已进入第二天。

正在写信的伊弗一边看着内容,一边随口问道。

「咦?」

「毕竟很少看见城镇里的祭司外出旅行。」

伊弗写到最后,将笔用力一挥,并大致确认过文章内容后,从敞开的木窗把信纸往外丢。这时,在窗外走动的人一副待命已久的模样接过信纸,并将其折好后放入信封,然后朝向与我们相反的方向骑马而去。

一路上,这女人不断反复这样的动作。

「真亏你有勇气下定决心。说到纽希拉,根本就是世界的尽头。就连我都曾犹豫过。」

这种话真亏伊弗说得出口。感觉上,不管是世界尽头或地底深处,伊弗都能够神态自若地一边喝酒,一边写信。

不过,我知道这个叫伊弗的女人看不起主人。主人才不是在小城镇担任祭司、不懂人情世故的丫头。我不否认主人有些少根筋的地方,但主人是个尝尽辛酸依旧不轻言放弃的优秀人物。

我靠在主人的膝盖上仰望主人。

我暗暗思忖道:「说句话反驳她吧。」

「呵呵。离开城镇确实会让人感到不安。」

我要主人反击,主人却面带微笑这么说。

我轻吠一声后,主人像是在安抚我般,摸了摸我的头。

「以前明明是那么想离开城镇的……」

「……」

面对看向窗外说话的主人,伊弗用手肘倚着窗框,然后托着腮、无礼地凝视着主人。如果场景挪到森林,这般举动就是掠食者们的特权。

「你和那家伙是在那城镇认识的?」

隔了好一会儿时间后,伊弗也一边眺望窗外,一边不大感兴趣的模样问道。

「不是。是在留宾海根。」

「喔?你原本是个修女啊?」

「不是。」

主人腼腆地答道,然后让视线落在我身上。

主人的表情像是探头看着装满贵重宝物的宝箱。

「我只是受教会照顾而已。就像一只胆小的羊一样。」

主人对着我露出自嘲的笑。

正因为成功逃出了那里,主人才能够展露这般笑容。

「我原本是个牧羊人。」

伊弗惊讶地抬起原本托着腮的头,然后再度盯着主人仔细地瞧。

「后来遇到他们两位……而得以脱离这个身分……虽然我很想这么说,但严格说起来,应该是我被卷入了一场骚动。呵呵。后者的说法可能比较正确吧。」

率直又认真到极点的主人,也总算能够这么轻描淡写地描述事情。那对狼与羊的二人组确实有一部分算是解救了我们,但最后其实只是害我们被卷入骚动而已。

「波伦小姐是在哪里认识他的呢?」

掠食者只会发问。他们会询问对方希望先被咬头,还是先咬尾巴。

或许是这样的缘故吧。听到主人的询问后,伊弗微微皱起了眉头。

「叫我伊弗就好。」

主人露出微笑点了点头,然后改口说:「伊弗小姐。」

「在更北方的地区。途中我们会经过那里。」

「这样啊。」

人们来到教会商量事情时,主人可以毅力十足地花上数小时陪对方说话。

主人会露出温和笑容点点头,有时催促对方说话,有时也会以手轻轻触摸来规劝对方。

所以,主人这时也没有特别说些什么。

说穿了,应该是主人所累积的这些经验,营造出让伊弗脱口而出的气氛。

「你就是胆小的羊啊?」

「咦?」

主人反问后,露出一副难为情的模样,笑着点了点头。

「我是受了伤的狼。」

虽然伊弗的眼神注视着窗外远处,但她实际上注视的,想必是旧日回忆。

主人渐渐熟悉于现在居住的城镇、开始会忽然想起往事时,也经常露出这样的眼神。

「可能是这样的缘故吧……」

「……」

主人没有反问,只是静静注视着对面的伊弗。

「才会没当成狐狸精。」

主人稍微瞪大了眼睛。

而伊弗则是缓缓从窗外拉回视线,然后斜眼看向主人。

伊弗的嘴角浮现淡淡微笑,但感觉上像是在笑她自己。

看来伊弗似乎对那男人多少有好感。

而且,伊弗的眼神像是把主人当成了同伴。不过,如果我记得没错,主人对那男人应该一点兴趣都没有。在现在的城镇展开生活后,也有不少家伙向主人示好,但主人婉拒了所有人。

虽然主人会说是因为已经决定为神奉献,或一些其他的理由,但我知道根本不是这么回事。

主人只是单纯地认为,只要有我在身旁就好了。

我轻轻叹了口气后,主人摸着我的头慢慢滑向颈部,并对着伊弗这么说:

「羊若是被某个东西吸引,除了那东西之外,所有东西都会被抛到脑后。」

听到主人的话语后,伊弗不加掩饰地露出苦笑。

「哼。明明这样还敢把我们叫去,胆子真不小。」

伊弗再次眺望起窗外。不过,她这次应该是真的在眺望窗外景色。

「凭我的身分,竟敢把我当成像是一般跑腿来使唤,这胆子未免也太惊人了。说了你一定不信,这辆马车还要载三个女人才要去纽希拉。」

「咦?」

「够夸张吧?气死人了。后面那辆马车载了上等的衣服和珠宝。你……是叫诺儿菈小姐对吧?你想借多少衣服都没问题,就尽情打扮自己吧。」

伊弗在脸上浮现完全符合其身分的危险笑容说道。

主人感到有些困扰地笑笑。这也难怪了,毕竟主人对除了我之外的雄性应该都没什么兴趣。

不过,注视着我的鼻尖思考了好一会儿后,主人抬起头这么说:

「也不能老是对羊太好呢。」

如狼般的女子看着主人,露出不怀好意的笑脸。

我愣了一下后,躺在主人的膝盖上想起那只少根筋的羊,忍不住叹了口气。

虽然久违的旅程让人有些不安,但因为伊弗安排的马车和行李实在太豪华,所以搞不好比在冷风不断从缝隙吹进来的圣堂里过夜更加舒适。

主人原本就比外表看起来更加刻苦耐劳,伊弗似乎也为此感到佩服。

虽然没有太多对话,但也不觉得气氛尴尬,我也能够尽情地躺在主人的膝盖上睡觉。

就这样前进不久后,马车抵达了另一个城镇。听说在这里要多一个人上马车。

不过,我们决定先投宿旅馆好好休息一晚,隔天早上再去迎接对方。

马车在朝雾之中前进,我在马车里猜想对方究竟是什么样的家伙时,飘来一股怪味。

「……这是什么味道呢?」

「药石。」

「药、石?」

「这城镇住了很多炼金术师。我们现在要去迎接的人,似乎就是统领这些炼金术师的人物。」

磨粉匠、刽子手以及牧羊人;这些字眼都与魔女或炼金术师有着相同的语感。

伊弗用着吓小孩子的开玩笑口吻说道,却看见主人一副悠哉模样感到佩服地「哦」了一声,似乎觉得有些扫兴。

「不用觉得这味道稀奇,到了纽希拉后,跟这类似的味道会让你闻到不想闻。」

「咦?真的吗?」

「纽希拉是有名的温泉胜地。到了山上一眼望去,遍地都是大澡池。你可以想象一下像湖泊一样大的澡盆,就知道有多大了。里面的温泉闻起来大概就像这样的味道。」

虽然我觉得这说法值得怀疑,但主人似乎直率地接受了伊弗的说法。

这回伊弗算是如了愿,主人开始屏息思考着。

话说回来,如果有像湖泊那么大的澡盆,我倒想问问究竟是谁在负责煮热水?

我还是觉得伊弗形容得太夸张了。

这时,马车转了一个大弯,然后缓缓停了下来。

驾驶走下了驾座,在马车外向某人确认名字。

驾驶似乎很顺利地完成了核对名字的动作,跟着传来用木头轻轻敲打马车门的声音。

「嗯。」

伊弗随口回应后,驾驶恭敬地打开车门。

果不其然,一名如传说中魔女般的女子站在门后。

「我是狄安·鲁本斯。请叫我狄安娜。」

女子轻轻一笑,乌黑秀发随之摇曳。

女子散发出不同于主人,也不同于伊弗的气味。

女子与主人坐在同一边,并保持淡淡的笑容,她一副感到刺眼的模样眺望着窗外。

虽然我心不甘情不愿地窝在主人脚下,但还是会不时地注意上面的状况。

伊弗似乎也跟我一样,而主人也不时地偷瞄狄安娜。

就连我也大概猜得出大家会在意的原因。

大家都在想,散发这般气氛的女子与那只少根筋的羊是什么关系。

「对了。」

宛如一只全黑乌鸦的狄安娜先开了头说:

「两位是朋友吗?」

乍看之下,狄安娜的沉稳笑容以及散发出来的气氛,似乎表现出其个性之温和。

不过,我的嗅觉告诉我这只鸟的个性不是偏向主人,而是偏向伊弗。

伊弗露出感到无趣的表情,依旧无礼地注视着狄安娜,并保持托腮的姿势说:

「看起来像吗?」

「不像?」

狄安娜果然没有改变表情,并保持笑容缓缓把视线移向身旁的主人。

「不过,我想他应该不可能有勇气同时与多人交往,所以才会猜两位可能是朋友。」

听到狄安娜的话语后,主人瞬间露出笑意。好不容易克制住笑意后,主人用快憋不住笑意的困窘表情看向伊弗。

「我同意这个说法。」

「我说的没错吧?」

狄安娜露出亲切的笑容倾了一下头,黑得发亮的乌黑直发随之发出啪唰声响。虽然伊弗与主人的头发都是色泽亮丽的金发,但绝对做不到狄安娜这般动作。虽然在下也是黑色毛发,但对于自己的毛发色泽,我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

「不过,看见对方后,我同样也感到不可思议。」

「呵呵。我呢……我应该算是那两人在人生上的前辈吧。」

「……?」

伊弗轻轻扬起一边眉毛看着狄安娜。或许伊弗是以表现威势的方式在推敲对方的话语吧。即使陷入了思考,伊弗也绝对不会让对方有机可乘。

而主人则是像在草原上察觉到状况不对劲的反应一样,压低了下巴。

「两位结婚了吗?」

听到狄安娜的询问后,伊弗轻轻笑了一下,然后挺起身子把双手举高到肩膀的位置。

如果我的知识正确,这应该是表示投降的动作。

「我忙着算钱。」

「呵呵。」

狄安娜看起来并不惊讶,并且一副仿佛在说「这也难怪吧」似的模样轻轻笑笑。然后,狄安娜把视线移向主人,主人露出苦笑说:

「城里的人是会劝我要结婚,可是……」

「是吗?」

说着,狄安娜把视线移向我。

「是不是你害的啊?」

臭女人。

我轻吠了一声后,与主人对上了视线。

「它确实一直守护在我身边没错。」

主人先摸了摸我的头,然后用双手捧着我的脸说:

「对吧?艾尼克。」

「汪!」

我给了「那当然」的回答,却看见主人的表情显得有些落寞。

其实我也不是不知道原因。

主人一天比一天娇嫩,整个人越来越朝气蓬勃,我却是相反。

五年前,大概是我发挥牧羊犬能力的全盛时期吧。

如果要说我还有多到用不完的时间,似乎牵强了一些。

「那,所以你有老公啰?」

听到伊弗的话语后,狄安娜从我身上抬高视线。

「曾经有过。」

毫无迟疑的简短回答,似乎说出狄安娜不知在脑中放映回忆的次数之多,甚至连回忆都开始磨损了。即使是散发出动物野性的伊弗,也大概会愿意在这个瞬间,对狄安娜甘拜下风吧。

狄安娜散发出一种甚至可以用诡异来形容的独特气氛,这样的她用白皙的手按住自己胸口,一副小女孩回想着昨晚秘密似的表情这么说:

「所以,那两人来到这个城镇时……虽然我已经年纪不小了,却还是忍不住心跳加速。你们两位不也跟我一样吗?」

然后,狄安娜看向主人与伊弗两人。

主人与伊弗互看一眼后,不约而同地露出苦笑。

「令人愤怒的感觉,也算心跳加速的一种表现吗?」

伊弗说道。

「如果说羡慕得让人快张不开眼睛的感觉,也算是心跳加速的一种表现……」

主人说道。

听到两人的回答后,狄安娜先是露出有些惊讶的表情,接着发出咯咯笑声。

狄安娜此刻的笑容不同于一路来露出的坚定笑容,而是更加自然的笑容。

「呵呵。没想到最后还被老远叫过去。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感觉……」

「真是令人愤怒。」

「真是令人羡慕。」

两人接连说完后,三人发出如微波般的阵阵笑声。

「不过,那毫无防备的表现正是其可爱之处,这才是他最令人头痛的地方吧。」

「真正会头痛的应该只有一人吧。」

伊弗一边露出受不了的笑容,一边说道。另外的两人果然也咯咯笑个不停。

三人的年龄、出生地以及成长过程截然不同,对于那只笨羊的评价却几乎一致。

话虽这么说,我也大致赞同三人的看法,那对恋人可说完全没有辩解的余地。

「不过,正因为如此,才会觉得有点意外。没料到那两人会正式举办婚礼。」

狄安娜从怀里取出一封信说道。

主人也接过同样的信件。打开信封的那一刻,主人露出了像是快被融化的表情。

「哈哈!我也这么想过。感觉上,他们应该会因为难为情而不想做这种事情。总觉得他们会不了了之才对,对吧?」

「是啊。更何况还邀请了我们。不过,他的个性还算果决就是了。」

「另外还有两位是吗?」

主人询问后,伊弗看似开心地叹了口气。

「没错。没见过这么让人受不了的男人。」

「让人受不了的男人,嗯,这样的形容很贴切。」

狄安娜点点头说道,主人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向狄安娜搭腔说:

「那个,身为人生的前辈,您跟那两位有过什么样的交谈呢?」

听到这个不符主人作风的问题,我忍不住抬起了头。

不过,我看见主人尽管有些害怕,却也显得深感兴趣的表情。

对于城里女子们的风言风语,主人之前明明一直避之唯恐不及……看来主人确实已经到了适婚年龄也说不定。

「你想听吗?」

狄安娜在脸上浮现诡异笑容问道。

「时间多得是。」

伊弗露出无声的笑容回答后,与主人两人做出稍微探出身子的姿势。

「在我们城镇,这是一段只有少数人知道的爱情故事……」

狄安娜道出这样的开场白后,马车里立刻陷入我这种骑士很难接近的气氛。

时间多得是,酒也不少。不仅如此,叽叽喳喳吵个不停的一群女人还有最好的助兴话题。

她们完全投入在故事之中,一下子大笑,一下子摇头叹气,一下子又笑了出来,有时还会感到愤怒或佩服。

或许大家都算是处于适婚年龄吧,伊弗与狄安娜明明不像会参与这种闲聊话题的人,两人说说笑笑的模样却宛如少女一般。主人虽然没有积极地插嘴说话,但一边小口小口地啜饮近来变得爱喝的酒,一边战战兢兢地参与对话。虽然感到遗憾,但三人当中谁表现最像少女,我就不刻意说出来了。

不过,正因为如此,主人才会让我最想要跟随在她身旁就是了。

就像只要给狗一根骨头,狗就会一直啃上五天、十天一样,离开城镇后,三人一直交谈着。直到吃完午餐过了一会儿后,才总算告一段落。

伊弗笑的时候只会用喉咙发出笑声,然后像森林里的动物一样晃动肩膀。就连她也说笑得太累而走下马车,然后往载货马车走去。此刻阳光温暖,也没有冷风吹来,伊弗应该是打算睡个午觉吧。

也可能是因为聊了肉麻兮兮的话题,所以让伊弗觉得有些反胃也说不定。

伊弗对那个笨男人似乎多少有些意思。

或许真的就像狗啃骨头一样,伊弗是去回味「让人受不了的男人」这句话。

相对地,留在马车上的主人则是坐在椅子上,不停用手搧着自己的脸。除了醉酒之外,主人或许也陶醉于故事之中。狄安娜描述了有关一对怎么看都看得出彼此相爱,双方却不肯直率面对事实的男女,为了争夺其中一方而与情敌展开决斗的故事。

我还以为与我们相遇时,那两人早已确认了彼此的心意,看来那只狼似乎比想象中来得窝囊。不然就是因为那只羊实在过度毫无防备,让狼都犹豫起该不该展开攻击。

反正呢,与情敌展开决斗的男人抱着粉身碎骨的决心,在城里四处奔走试图赢得决斗,但因为错过或想太多而引起不必要的骚动。

最后,两人因为互相信任而连手合作,终于在决斗中获得胜利。不过,想到提出决斗要求的那一方,也不知道应该说他可怜,还是自作自受,总觉得是一个努力却得不到回报的故事。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世上似乎还是有好人愿意接受这类的笨蛋。听说那个人如今已走出失恋阴霾,过着幸福的日子。

话虽这么说,包括狄安娜描述故事的方法也一样,已经老大不小的三人,真正感兴趣的地方是——就连少女也不曾幻想过的甜蜜感觉,并且非常乐在其中。

对于比较喜欢咸口味的我来说,光是听到描述,就觉得耳朵发痒。不过,既然主人听得高兴,那就无妨。

我这么想着,然后悠哉地躺在地板上。

陶醉于酒精与故事之中的主人,从方才就不停搧动胸口。

马车的木窗敞开着,主人也露出舒服的笑容,享受着从木窗吹来的风。

安静的时间里,只听见车轮转动的叩叩声响。

「真是令人难以置信的事呢。」

「咦?」

主人反问道,并急忙从领口松开手。主人可能是误以为自己的不良品行受到指责。

「我说那两人。」

「啊……」

面对露出微笑的狄安娜,主人松了口气地回以笑容后,改口说:「是啊。」

「不过,还是会让人觉得羡慕……」

「哟?」

或许是酒精已发挥不少作用,主人的口风放松了许多。

狄安娜一副逮到好机会的模样说下去:

「凭你的条件,应该可以缔结良缘才对。你身边没有很多鸡婆的人吗?」

「……有啊。」

主人默思一会儿后,露出苦笑。

「不喜欢啊?」

狄安娜并不是以认真的态度在发问,她一边从伊弗留下的酒桶把酒倒进自己的酒杯中,一边问道。

不过,或许这样的态度刚刚好。

主人让身体靠在椅背上,像是体温过高似地抬高下巴,然后一边眯起眼睛,一边缓慢在思考。

「都没有一个看对眼的人。」

的确,主人现在就像是一条完全解开的绳索。

不过,对于主人的答案,连我也感到有些意外。

我以为主人肯定压根儿就没把那些人看在眼里。

「这些话……可以让那边那位听见吗?」

主人听了后,稍微压低下巴,并把视线往下拉。

与我视线交会后,主人在嘴角浮现近似苦笑的笑容。

「我不是指罗伦斯先生喔?」

然后,主人再次让身体靠在椅背上。主人的醉意似乎已经很浓了。虽说已经与城镇居民变得亲近,但还是改变不了主人是外来者的事实。更何况,主人定居下来的地方,是圣堂这种依旧与世间有阶级之分的场所。主人根本不可能有喝酒狂欢的机会。主人内心某处总是抱着戒心,并且保持一些距离。

主人只会在我面前示弱或抱怨,遇到开心或愉快的事情,也会第一个告诉我。

正因为如此,我才会如此有自信,而非无凭无据。

「那,果然是因为那边那位了?」

狄安娜的话语直捣核心。

然而,主人一副完全没听见似的模样,只是呆呆地注视着天花板。我并非对主人抱有疑心,但没听到答案,还是忍不住心神不定。我再次看见了狄安娜显得坏心眼的眼神。

我心想主人该不会是睡着了吧,并准备抬起头的瞬间——

「我不会有那种……觉得要是艾尼克是人类该有多好的想法。」

我不由地僵住了身子。

我不知道应该如何面对主人的话语。

「我说过我曾经是牧羊人吗?」

「自我介绍时说过了。」

「我……说过了啊……呃……所以,一直以来都是艾尼克和我一起过日子……也是艾尼克陪我度过很多难关……可是,我还是不会期盼艾尼克变成人类。」

在城镇居民眼中,牧羊人是来路不明的存在,甚至有人会说牧羊人是人类与和动物所生的小孩。如果是这样,主人可以在不认识的人面前,说这种轻率的话语吗?

我忍不住担心起主人,但主人保持靠着椅背并抬高下巴的姿势,慵懒地重重转过头说:

「狄安娜小姐……您与赫萝小姐是同类吧?」

比起狄安娜,我更加惊讶。

就在我发愣地心想「不可能吧」的期间,原本动也没动一下的狄安娜,用手指轻抚酒杯杯缘。

「不过,不是狼就是了。」

然后,狄安娜简短答道,跟着叹了口气说:

「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被识破。」

主人有些得意地露出笑容后,狄安娜接续说:

「还是说,这是因为你跟那位骑士朝夕相处的关系?」

狄安娜的说法别有含意。虽然这是一段互相点破内心想法的对话,但主人保持微笑地转回头后,缓缓闭上了眼睛。

「所以,我会想要带艾尼克一起去,或许多少也包含了这样的意思吧。」

「这样的意思。」

狄安娜不是以疑问句反问,而是以肯定的口吻静静地简短说道。

主人依旧闭着眼睛,并有些难为情地笑笑说:

「就是这样的意思。」

「然后呢?你是在期待如果去问那只贤狼大人,或许可以得到应该怎么做的答案?」

狄安娜明确地说出难以启口的问题。

虽然我比狄安娜还要紧张,但主人表现出比平常聆听城镇居民告解时更加沉着的态度,缓缓回答说:

「怎么可能。」

然后,真的很难得地,主人露出有些坏心眼的笑容说:

「如果我问了,赫萝小姐肯定会露出当真感到困扰的表情。」

我想起走私黄金的那场骚动,以及在那之后发生的事情。

就是在我眼中,也觉得那两人有着完全不符年纪的幼稚。

「那,为什么?」

狄安娜问道。

这回主人几乎毫不迟疑地回答:

「因为我想要再见一面。」

「只是见面?」

听到狄安娜反问后,主人缓缓张开眼睛,并挺起身子看向我。

我知道主人发出了「过来」的暗号,于是站起身子,把前脚跨在主人的膝盖上。

「只是见面而已。」

主人抓住我的脚,然后上上下下地耍玩着我的脚。

狄安娜一直注视着主人,但主人没有看向她。

主人抓住我的脸,然后用手指翻开我的嘴唇。主人自己发出「吼~」的一声,然后开心地露出微笑。

「在这世上,即使来到教会请求神明,神明也不可能帮忙解决问题。」

然后,主人若无其事地说出就连满嘴利牙的我,也不大敢说出的话。

「可是,人们还是会来教会。」

主人从我脸上挪开手,然后拍了拍膝盖。主人要我跳上去,我当然只好跳上去了。虽然空间有些狭窄,但我轻快地跳上主人膝盖,并舔了一下主人的脸。

「我也不太会表达这感觉。」

「不会,我很明白。」

狄安娜轻轻伸出手,然后摸着我的颈部。

我不禁觉得,偶尔感受一下不同于主人的抚摸方式也不赖。

「我不知道几十年没有离开过那个城镇了。不过,我想是吧,这就像是一种巡礼吧。比那只贤狼大人更像狼的伊弗大小姐,八成也是这么想的。」

从称呼伊弗为大小姐的表现,可看出狄安娜是个相当刚强的人。

「就跟去教会一样,巡礼也是不得不去的东西。」

狄安娜笑笑说道。

不知道狄安娜在笑谁。

她是在笑那对傻男女吗?还是在笑我与主人呢?或者是在笑自身的过往?

「真的……感觉很幸福的样子。」

看来,狄安娜似乎是在笑所有人。

狄安娜本来打算喝酒,但后来改变主意,看向与主人相反方向的窗外。

窗外是随处可见、仿佛会无限延伸下去的草原。

漫长的冬天已经结束,季节变得十分宜人,可看见绿草丛生,枝头发出嫩芽。

然而,不管走了多远,最后还是会看见类似的景色。世上一切不过是类似景色的延伸罢了;越是会走出城墙,并行走漫长路途的人,应该越容易有这样的想法。

尽管如此,未来还是有可能遇到像那对恋人一样的人物。

主人也因为那场际遇,而踏出决定性的一步。

当时的主人,甚至就像一只螃蟹发现「原来在世上还可以直着向前走」一样。

主人一定把我视为比其他任何人都更重要的存在。

然而,我是狗,而主人是人类。不管城镇的人们再怎么重视主人的存在,主人依旧是外来者、异乡人。

这些事情,不过是过去一路走过来的所有经验的延伸罢了。

这是极其理所当然的事情,而且理所当然到让人觉得无趣的地步。

即便如此,那对傻男女却是这一切的例外。那两人之所以显得幼稚,是因为他们就像幼儿一样,完全不在意世间真理。

那股渐渐绑紧身体的某种力量,想必就是常识吧。

不过,事到紧要关头时,就是打破所有常识也无所谓。

那两人的存在,将这段谬论加以体现了。

主人从正面抱紧我,然后用力吸了口气。

我没办法反过来抱紧主人。

我做得到的,只有舔主人脸颊而已。

「那两人的结婚典礼啊。」

狄安娜低声说道,并喝了口酒。

「我可能会忍不住笑出来。」

主人也露出笑容,我则是吠了一声。

在那几天后,我们抵达一座小村落,并在村落载了两名女子。

其中一人是个性看似强悍,但是与伊弗的类型完全不同的女祭司,而另一人则是一名旅行银器工艺师。

马车内早已相当暖和。

五人聚在一起,又各自与那对恋人有所关联,在这样的状况下,不可能没有话题可聊。

我中途下了马车,时而走路,时而坐在载货马车的货台上。

偶尔独处一下也不错。

不过,到了晚上还是会窝在主人怀里睡觉的我,或许也没资格嘲笑那个男人吧。

不过,就像我与主人的相遇是一场奇迹,那对恋人的旅行肯定也为我们这些人带来了各种奇迹。如果不是这样,马车里不可能不间断地传来尖叫声或笑声。

虽然对两个当事人来说,那都是一些刻骨铭心的经历,但综合狄安娜的发言后,我可以大声地这么说:

那两人一直在追寻彩虹。

不过,两人的脚下,其实正是彩虹的源头。

以我这只狗的眼光来看,两人的表现算是相当不错。

只可惜我没办法传达出这般想法,但或许不需要传达吧。

「艾尼克!」

马车停下来休息时,主人走下马车,并呼唤了我的名字。

如同拥有行李时,出发前就会不知道该带什么一样,拥有语言时,说话时想必也会不知道该说什么。

但是,该做的其实总是那几件事情。

希望那对傻男女已经察觉到这个真理才好啊。

我叹了口气,并吠了一声。

然后,飞快地跑向最爱的主人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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