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月14日之一
说到天国……那是一个云端上的世界,地面则像是纯白棉花糖,却有花朵绽放于其上;虽然位于天空之上,气压却不低,也不觉得寒冷,平常只要穿着T恤就好,更不用随着季节替换衣服……总之所谓的天国是给人这样的印象。
不过实际上地面并不是云,而是真实的土所形成,并且是没有经过铺整的泥土路。
一眼望去尽是人类世界也常见的田园风景,治愈课的官舍则被苹果树及樱桃树等果园包围在其中;每当各种果树到了收成的时期,官舍总会充斥着水果香气。
「虽然课长的帅气也不逊色,但还是天防省所位在的都会比较方便对吧。」
「可是最近用邮购什么都买得到,而且我也满喜欢这里的惬意步调。」
两名治愈天使并肩于走廊上前进。
木造的官舍平房有点像是利用废校改建而成,走在走廊上还可以听到地板嘎嘎作响,尽管建筑物已经明显朽蚀,目前似乎也没有重建的打算。
这里与紧张感完全沾不上边,周遭的气氛十分悠闲,是一个与战斗无缘、离前线最远的地方。
雪拉此时在治愈课课长办公室里。这里虽然名为办公室,却拥有阳台与摆放成排盆栽的庭院,甚至附带一只晒太阳的猫。课长总是悠闲地喝着茶,他看起来很年轻,但老是一副隐居退休的模样。
「课长!!你听我说啦!神月光一点都不觉得有被治愈!!而且我要帮他掏耳朵,他居然还一点耳垢都没有!!让人完全没干劲啊!!」
一个茶杯放在宽阔桌面上,其实这个年轻课长爱用的杯子,是在人类世界也相当受欢迎的那种,上面满是以鱼为部首的字。
从阳台往外看可以见到晴朗无云的天空,正是适合午睡的绝佳天气。他的黑色爱猫卡努蕾舒服地打了个呵欠,明明身为天使却喜欢黑猫,雪拉至今仍不明白课长的品味。
「妳先冷静下来吧。」课长以中指将无框眼镜轻轻往上推,语气平静地轻声说道。
治愈天使课课长拉法的能力之优秀,甚至足以名列七大天使候补……这是一般的见解,可是他本人却表示「我找到比成为七大天使更重要的事」,遂而辞退担任七大天使。如今任职于治愈天使课,致力于培育人才。
「喂!课长!你在笑什么啊!」
「咦?没有啊,我怎么可能笑妳。」
课长脸上总是挂着温柔的笑容,就像是一位有包容力的完美大哥哥,据说甚至有人是为了他而主动成为治愈天使的。
「总之你要帮我想办法啦,好色课长!让我做那么丢脸的打扮,对神月光却一点用都没有!而、而且还发生内裤被看未遂事件……」
「那还……真是遗憾。]
「什么嘛!不、不要说得好像我应该被看到内裤一样!」
面对雪拉的咆哮,拉法则是纳闷地歪着头,就连这个动作也像蜗牛一样缓慢。
「不不不,我是对没有效果这点感到遗憾,呃……那该怎么办才好……」
只见拉法低下头双手于胸前交叉,摆出一副正在思考的姿势。如果是有耐性的天使,这时应该就不会打扰他思考,而是静待他的建言……然而很不巧,雪拉比较急性子,是那种想要赶快得到结果、完全不适合当治愈天使的类型。
「不要睡了!快点给我一些建议啊!」
「不,我并没有睡……」
「既然醒着就快说!!」
「嗯——这个嘛……」
「快点!!」
「所以说……呃……应该要先……」
「要先怎么做才好!?」
「不,不是说先怎么做,而是应该进行全面性的检讨。雪拉小姐有想过为什么会失败吗?」
「这全都是因为课长的品味太差了啦!那件衣服根本就太暴露!」
现在雪拉穿着纯白修女服,而这也是天界的正式服装。另外,课长身上那件加挂臂章的夹克也是白色的,胸前还挂着第一级天使的阶级章;那是以天使羽翼为装饰的十字勋章,只有通过严格审查与考试的上级天使,才被允许佩戴这个勋章。拥有这个勋章是成为七大天使的第一要件,同时也是雪拉梦寐以求的物品。
但是佩戴勋章的课长本人却……雪拉非但不崇拜他,还时常对他感到失望。雪拉甚至疑惑,像他如此温吞的天使怎么会被认定为第一级天使?
「对不起,可是其他天使用这招都很管用,我想雪拉小姐这次用来当升级考试依据的对象,难度大概是高了一点。」
又喝了口茶!雪拉看着拉法对自己露出微笑。即使房内吵闹不休,黑猫与牠的饲主也同样不为所动,还是悠闲地午睡着,只有牠的尾巴从刚才就一直摆来摆去,似乎完全没被雪拉的恐吓(?)惊吓到。
「干脆换一个对象,妳觉得如何?」
「这点绝对不行!」
「不行又是为什么?」
雪拉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然后她忽然想起在光房间里看到的漫画书名『传说的伐折罗…‥‥』。
「那、那是因为……我想要变成传说呀,像那种有着骯脏堕落灵魂的人,如、如果我能够把他的心灵浸润得光洁滑溜、发挥杰出的治愈疗效,这样天才治愈天使雪拉的事迹,不就会流传万世~~对吧?」
「这样啊……居然想得这么远,雪拉小姐真是了不起,妳就是因为这样才特意选择困难的课题是吗?」
「就是这么一回事!如、如果不是像我这样志向远大的天使,相信也无法抚慰小光……神月光对吧?我要终止他……那像干燥受损发丝的人生!你懂了就快点想想办法呀!你是课长,而且很伟大不是吗?」
自己想点子并付诸实行才能被称为天才吧?尽管一般人应该会这么想才是,不过拉法却依然面带微笑。
「那么如果妳不嫌弃的话,就听听我的意见好了,毕竟能够帮上雪拉小姐的忙是我的荣幸啊。」
「不要那么多废话了啦!!」
「说的也是……嗯嗯。」
课长操作着桌上唯一的办公物品——笔记型电脑,不一会儿,神月光的相关资料就显示在萤幕上了。
「嗯,神月家有养狗,而且对象喜欢阅读有动物登场的漫画,漫画名称是『传说的伐折罗!!』,看来是综合了不良少年与动物的漫画,想必他很喜欢动物吧?」
「对、对啊,我本来也有注意到,但是再次经课长这么说,现在想想确实是这样没错……然后呢?课长应该有什么想法吧?就是有才会提出来对吧?是专门针对对方弱点的主意还是理力?」
「嗯,由于雪拉小姐是最近才编入治愈天使课的,所以像音乐、芳香疗法或是料理这些理力技能都还没学到……所以我有个提案,妳要不要配合对象的喜好,学一个十分符合治愈天使的新技能呢?有点难度,不过是很有效的技能哦。」
课长从抽屉里取出档案夹,从里面抽出一张羊皮纸。
「新技能……很强吗?是理力之枪?还是天之业火?神罚之雷也不错。」
「妳所说的全是守护天使用的,我要推荐给妳的是『动物大变身』。」
「听起来好弱,我要换别的!」
「雪拉小姐,请妳先好好地听我解释。只要妳变身为动物,然后去安慰喜爱动物的对象的话……」
雪拉理解了课长的意思,在他话没说完之前就开口:
「对哦!说的也是呢!好,我知道,课长你不用再继续说明了。也就是说,像这样让他抱着宠爱……呵呵呵☆这的确让人无法招架呢。」
雪拉抱起在阳台睡觉的卡努蕾,用脸颊摩擦牠的猫肚,黑猫似乎觉得很困扰,带着呵欠发出「喵~~」的叫声,但基本上牠没有抵抗,个性似乎和饲主同样温吞。牠就这样任人摆弄,把柔软的肚子提供给雪拉使用。
「这个方法一定可以!这样一来神月光绝对会得到抚慰……等等,这样很糟呀!!是我来变身对吧?那他不就会摩蹭我的肚子……还会紧紧贴在上面不是吗!!怎么办?这样我会很困扰的!!如果只是枕着我的大腿还没关系,可是最近我的肚子有点突出……没有!想要捏也完全没有肉可以捏!就算有肉也必须要有高超技术才捏得起来!我真的没有小腹哦!」
雪拉将卡努蕾放下,她抱着膝盖蹲在地上,说话的语气也越来越微弱,甚至还忍不住捏了捏自己的肚子。
「女孩子要稍微有点肉才美的健康嘛。」
课长手上拿着茶杯,一面眺望外头的盆栽,一面对雪拉如此说道。迷你苹果的娇怜花朵随风摇曳,这个地方充满了与人类世界的春天相同的气息,不知从哪儿飞来的迷途纹白蝶正停在花上休憩。
幸福的时光就这样缓慢地流逝,拉法发呆地想着,如果能够丢下工作去散步的话……
「不要一边酝酿抚慰人心的气氛,一边却用悠哉的语气说出像性骚扰的发言啦!!」
「天气这么温暖,真想带着三明治出门散步……呼哈ZZZzzz」
「不要睡!!不要打完呵欠就马上睡着!!」
拉法的外貌十分美形,本来该是很受女孩子欢迎,可是据说他没有特定的交往对象,雪拉分析那是因为课长的个性太过温吞的缘故。
「哈啊~~不,我没有睡着。雪拉小姐总是充满自信,这么坚强真是让人羡慕。」
「不管做什么事,要是没有自信就不会成功不是吗!这是我上一个职场的教育方针。」
「这么说来,妳之前的上司是阿米吧?他平常一副轻浮的模样,工作起来却很严格,这样的双重人格真让人伤脑筋。我和他可以说是同学了,以前时常一同出门野餐,真是让人怀念呀。现在他已经升格为七大天使,整天忙碌得不得了,最近传三通简讯都不见得会回我一通,虽然目前和魔界是处于休战状态,但今天天防省那里想必也十分忙碌。我认为就算是天使,偶尔也应该要休息一下……」
课长一旦说起往事就会一发不可收拾,雪拉从来没有一次耐着性子听完过。
「总之快点教我那个理力啦!!」
「对不起,我的坏习惯又来了,身为课长我真的应该要好好振作才行……」
「别废话了!快点!!」
「说的也是,我们就快点进行吧,不然太过悠哉又要让雪拉小姐生气了。」
「我已经很生气了!」
课长将从抽屉取出的羊皮纸递给雪拉。
「那么就请妳在这张契约书上面签名。」
雪拉拿起钢笔,兴高采烈地在契约上签名。笑嘻嘻的课长与充满期待的雪拉,这一幕在旁人看来,倒有点像欺骗人的不肖商人,以及用数十万元买下羽毛棉被组的顾客。
「这次一定要神月光好看!不对,是要让他得到慰藉!」
雪拉签完名后像疾风般奔出办公室。
「啊,那么我现在就讲解这个理力的使用方法……喔呀?人已经走了啊?」
或许是被留下而有些寂寞,拉法肩膀无力地垂下。课长并不是不肖商人,因为他是真的担心雪拉,才想把使用方法传授给她,但如果当事人不想听,他也无计可施。
「……尊重部下的自主性也是上司该做的……但这次可能会有些棘手呢。」
课长缓缓地喝光冷掉的茶,黑猫则是在确认访客已经离开后跳上课长的膝盖,似乎把那里当成床铺还打起呵欠。
每个人到了星期一早上都会感到忧郁。五月是个既有连休也有期中考的月份,两个落差极大的行程排在同一个月之中,快乐的连休结束后,痛苦的考试就会盘据在心中,然后随着日子接近而逐渐沉重。
五月晴朗的天气到了下旬也会进入梅雨季节,空气将变得潮湿,到了夏天就会变得又湿又热,让人非常不舒服……如果往坏的方向想,事情就会没完没了。
原本也将慢慢进入忧郁状态的二年F班教室里,今天突然吹入了新的气息。在事先没有任何征兆的情况下,导师大泉一朗(口头禅与铃木一朗相同,明明是次男却叫一朗)带着转学生进到教室里。
「平常应该很少出现这种情况,或者也有可能是教师生涯才五年的我还不够成熟,这次居然有两位女同学同时转到我们班上。不知道为什么这样,反正大家要和她们好好相处喔!」
总是穿着运动外套的大泉才刚说完,班上的男孩子们全都大声欢呼,因为跟着大泉进入教室的两名少女,无论哪一个都拥有高水准的容貌。一
光从导师时间开始就趴在桌子上打瞌睡,从窗户吹入的风让人感觉舒畅,打从前天天使与恶魔来过之后,光接连几天都做了奇妙的梦,也因此都没有睡好觉。
可是并没有人去管这位少年……或许应该说,连老师对他都小心翼翼,因此打从一开始老师就当光不存在似地,开始向全班介绍转学生。
「那么天音同学,就由妳先自我介绍吧。」
「大家好!我是天音濑良(注:濑良与雪拉在日文发音相同。),请大家叫我雪拉,没想到今天居然也有转学生,和我在同一天转到同一个班级,我也是有点惊讶啦,但是这种巧合也不是没有的嘛……那个、其实我……」
这时在欲言又止的转学生头上,浮现出了银色天使之环,天使之环开始转动并发出光芒,然后天音濑良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般继续自我介绍。
「其实我现在住在神月同学家里,我们两个是亲戚。」
「这、这样啊,老师还是第一次知道呢。」
就像被施了魔法似的,班上没有任何人怀疑雪拉说的话。对于要在人类身边行动的天使来说,利用理力之光窜改人类的记忆是最常用的手法。
「好、好了,那么接下来轮到佐田同学。」
身材纤瘦的少女点点头。
「佐田依德尔……请多指教。」
「……没有其他要说的吗?而且名字很奇怪,怎么好像是笔名还是网路上的昵称,不像是本名的名字……」
导师不禁插嘴说道,依德尔歪了歪脑袋,头上同时浮现出黑色的圆环,雪拉看到圆环的瞬间,脸色登时发青。
黑色圆环中间有着像人类眼睛的图案,然后随着眼睛睁开,黑色魔力波动在教室扩散开来,之前雪拉用理力做的事情,依德尔也同样使用魔力做了一遍。
「啊,原来如此,佐田同学是混血儿啊。」
班导刚才还对依德尔的名字感到疑惑,现在却自行帮她解释并接受了这个说法,依德尔则只是回答「对……」而已。
「然后,喔~~这样啊。佐田同学目前也住在神月家啊,是因为神月同学的父亲是从事海运事业才认识的,原来两家感情非常要好~~!」
依德尔一句话都没说,可是大泉老师却像被操纵的人偶代替她解释。
两名转学生的共通点都是神月光。
事情演变至此,全班的焦点都不由得放到光的身上了。教室所有人的视线集中在教室后方窗边的偏僻位子上,如果是一对一互瞪的话,应该没有人可以和光视线相对,不过就像大家一起闯红灯的话就没什么好怕的……班上同学们就在以对教育来说不是很好的心态下,窥视着位于风暴中心的人物。
原本打算装睡的光也因教室的骚动,心不甘情不愿地抬起头。
由于之前的对话他都听到了,因而对此既不吃惊也没有任何感动,但是当看到并肩站在讲台前的天使与恶魔,光还是自然而然地叹了一口气。
「等等!神月光!这是怎么回事呀?为什么恶魔会来找你?」
不晓得是不是深信自己的身分不会曝光,雪拉就在一般人类面前直呼依德尔是恶魔。
「……因为我们约好了。」
回答雪拉的不是光,而是依德尔。这时两人头上同时浮现天使之环与恶魔纹章,只见它们转动着并各自发出理力与魔力。
那是窜改周围人类的认知与记忆,让她们肯定自己存在的力量;然而两人所发出的力量却相互干扰抵销,在产生效果之前就消失了。
「喂,恶魔是什么意思啊?」
「恶魔就是恶魔呀!不过这是怎么搞的啊?她们两个人都是灵异爱好者吗?长得那么可爱却有这样黑暗的嗜好,真是人不可貌相。」
「的确,不管是佐田同学还是天音同学都有点怪怪的,似乎不好相处、有让人难以接近的感觉……」
「不,我无所谓哦!她看起来很可爱啊!雪白肌肤和那有点茫然的眼神,还有纤细的身材!!真是让人忍不住想保护她啊~~!!所以请佐田同学当我的老婆吧……」
「你们冷静一点,她不知道是那个神月的亲戚还是朋友耶,一定是黑手党或是干那一行的……不,搞不好真的是恶魔哦……老实说,神月那凶恶的眼神简直就像恶魔才有的。」
「请妳忘了当我老婆的话吧,抱歉、抱歉、真对不起。」
教室里的人对雪拉与依德尔的印象开始急转直下。
雪拉则因为发动理力遭受阻碍,于是很不高兴地说:
「喂!妳这个恶魔做什么啊!!理力与魔力互相干扰了啦!!既、既然这样,我们就在这里进行『惊爆!只有两人的最后战争!?』吧?」
雪拉露出凶神恶煞般的表情责怪依德尔,让光忍不住想嘲讽到底谁才是恶魔啊?看来天使似乎非常讨厌恶魔,要是不出面阻止,事情恐怕只会越演越烈。
到目前为止,不管周遭发生任何事,光总是当作没事一样来应对。不管对方会不会害怕自己,或是会做出什么事,总之只要他接受现况事情就会圆满解决;然而,这次似乎就算顺应情况也还是无法收拾。
「……不行,肚子会饿,打架肚子会咕噜咕噜。」
「对着肚子打一拳?(注:日文中形容肚子饿的咕噜声与表示拳头的发音相同。)好、好啊!我们就用拳头决胜负吧!我不会输的……绝对不会再输给恶魔了!!」
这时光从位子上站起身走向讲台,班上同学们见状顿时纷纷紧张起来,「沉默的不动魔人终于展开行动了!?会造成死伤啊!?」大家心里都发出这样的悲鸣,然后开始祈祷自己不会受到波及。
光的视线锁定在雪拉身上。
到刚才为止都还十分柔和的微风,这时突然转为狂风在教室内呼啸,窗帘绑束的绳子脱落,此时被风吹得像扬起的风帆。本来这种时候该由坐在窗边的同学将窗户关上,但是除了光之外的其他人都没有动作,或者该说是无法动弹,因为现在如果轻举妄动的话,极有可能会被卷入暴力事件中。
「神月光!……现在事态非常严重的,恶魔真的是很可怕的,人生绝对不能和他们扯上关系,一旦扯上关系绝对会不幸的!拜托你别让我更担心了!!」
(——更担心?……这家伙说话还还真奇怪,我们明明就跟初次见面差不多呀。)
光暗自在内心喃喃自语着。而凝视少年的雪拉不知为何……却是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少年看到她那样的表情心中也感到难过,可是他仍旧继续前进。
即使面对女人小孩也毫不留情、活像是黑道大哥的男人,班上没有人敢跟他讲话,在教室时总是趴在桌子上,上课中没有老师敢叫他起来念课文,所以有很多人之前从没听过他的声音……这样的光,此时开口说道:
「我说雪拉,之前不是说过叫我小光就好了吗?我们是亲戚,不要用全名叫我啊。」
他的声音与语气比众人想象中还要温柔、普通。
「因为这个恶魔……很明显就是冲着小光而来啊!!」
「拜托妳们两个好好相处吧,今后我们还要一起生活不是吗?」
少年好整以暇地说出了这句话,雪拉铁青的脸色瞬间转红。
「什、什什什什什什什么!?你在说什么啊!神月……不对,小光!」
雪拉虽然听了光的话,不用全名叫他,可是却对于他接受恶魔这件事感到无法置信,因而对他发出了责难。
这时狂风渐渐平息,随着光的说话声,教室内也逐渐安静下来。
少年大约已经猜到天使和恶魔的企图了,尽管两人目的不同,却都想进入神月家。这时光所发挥出的顺应能力,甚至反而让想强迫他接受的雪拉感到吃惊;看来光「虽然会做最低限度的抵抗,但基本上对凡事都还算逆来顺受」的性格,无论是遇到天使或恶魔,都是不会改变的。
「对吧?依德尔。」
「……嗯。」
依德尔的态度与反抗的雪拉就像对比一般,大概是光的袒护让她很高兴吧,只见依德尔红着脸点头表示同意。
「就是这样,所以妳们两个也别再玩假扮天使恶魔的游戏,大家都被吓到了。」
「……好。」
「我不是在玩游戏!恶魔真的很危险啦!」
对于不配合的雪拉,光只能叹口气继续劝道:
「妳这种态度会交不到朋友哦?」
听到这句话,全班同学在心中一同吶喊着——
(——没有朋友的神月居然还担心别人~~!?)
「我、我又不是来学校交朋友的。」
「不要这么说,我们一起来享受青春吧。」
(——神月居然会讲到青春~~!?)
原本班上有一大半的人始终不知道光的真面目,过去只有谣言满天飞,而本人也完全不替自己多加辩解。只是因为眼神凶恶就遭到周围的人惧怕……其实没有任何人亲眼目睹过他动粗,尽管他时常翘课,却没有给别人添麻烦,也都有确实完成打扫轮值和值日生的工作。
这时「那个有名的法则」发动了。
不良少年在雨中把遗弃犬捡回家,结果他平常的胡作非为就会被善意地解释为「只是不善于表达」,其实是个「内心温柔的人」,让别人对他的印象产生一百八十度大翻转……然后就不觉得他有多坏了。
然而,光本人并不知道自己目前处在这种状况下。
(——好久没在教室里说这么多话了。)
少年充满感慨地在心中如此想着。
可能是感受到教室内异样的气氛,天使便没有再继续反抗。
「知、知道了啦,我就先忍下来,但是之后一定要跟妳分出胜负……给我做好觉悟喔!」
在雪拉同意的当下,教室内也响起宣告导师时间结束的钟声。
市区内有两条大马路,县立港高中就位于两条大路如十字交会的南向大马路边。学校周围虽然有超级市场、便利商店、小吃店以及加油站,却没有家庭餐厅、速食店或是电玩游乐场等可以消磨时间的场所。虽然也有书店与出租店相结合的复合式全国连锁店……可惜走到那里就要花上二十分钟。
如果想去哪里玩,就得搭公车到车站才行……话虽如此,这里没有繁华市区的喧嚣,让光很喜欢这条街。
当他放学回家走在宁静的道路上,顿时有些疲累感涌上。并不是因为肉体的疲劳,而是精神上感到困倦。光在学校遭到孤立是稀松平常之事,对他来说那反而是正常生活,可是那样的自然状态今天却被完全打破,他身上现在背负着平常感受不到的心理压力。
老实说,那些流言蜚语对光也是有好处的,虽然凶恶的眼神屡屡让地痞流氓找上光,不过只要他脸色稍微冷酷一些,那些人就会屈服在他的眼神之下。少年这有如都市传说般的流言,好像还传到别的县市去。
千万别对神月光出手!这个地区的不良少年们都有此共识。
所以,「其实是个善良的人」这样的印象,对光持续到现在的生活方式来说,并不是值得高兴的事。
(——朋友这种东西……事到如今,就算我交到了朋友也不知道该怎么相处……不,总之还是应该感到高兴吧。)
雪拉和依德尔左右包夹着表情比以往更僵的少年,三人一起走在回家的路上。依德尔不知何时握住了光的手,不服输的雪拉见状也半挽着光的手臂前进。
这条路在这个时间几乎看不到其他人影,由于路面宽阔,所以就算光等三人并排走也不会妨碍到别人,整条路目前是由他们独占的状态。只有这个时段行人会比较少,因此光才会偏爱在这时候回家,可是少年误解了一点。
步道上的行人会在此时减少并不是巧合,而是因为这是光放学回家的时间。
这样并排走不太好吧……少年内心如此想着同时开口:
「放学这样走就会到我家了,妳们还是打算要赖在我家吗?」
「不要这么说好吗?天使住进你家给予抚慰,你应该要更开心啊。小光,笑一笑吧?」
那恶魔又是如何想的呢?光将视线移向依德尔。
「灵魂给……」
「不行,不管妳说多少遍,不行就是不行。」
光也猜得到她想说什么,因此不等她说完就加以拒绝。
「……那,明天再说。」
「都不听人说话的啊,真是我行我素的家伙。」
其实光自己也相当我行我素……纵然雪拉心中这么想,却没有说出口。
身为天使应该针对的人是恶魔,而不应该是去挖苦光。雪拉现在正好站在儿童公园前,饮水区、荡秋千及沙坑,另外还有翘翘板、攀登架这些游乐设施都排列在约篮球场两倍大的空间里。
目前并没有小孩子在此游玩,因此用来当作与恶魔战斗的场所是再适合不过了。
「喂!恶魔!妳为什么要诱惑&拉拢小光!」
「……因为我是恶魔。」
这个再正常不过的答案让雪拉听得目瞪口呆。
「因为她是恶魔嘛,不这样做的话就不像了。」
光就像事不关己般插着嘴。
「小光!你也稍微有些危机感呀!你目前的状况可是十分危急耶!你灵魂被夺走就会死呢!而且……我根据可靠情报所整理出的统计调查显示,有八成的恶魔都有香港脚哦?而且看到别人的伤口结痂就会不由自主想要剥开,剪指甲常常会剪到肉,冬天有快递到家也会因为想睡或太冷而假装不在家,也不管快递人员会不会冻成冰棒!很过分吧!总之,恶魔对生活可说是有百害而无一利!反对恶魔!更不可能跟她好好相处!绝对不能相信她……」
不愧是天使,雪拉对恶魔的敌对心非同小可。
「我已经拒绝了,没问题啦。」
每次开口说不要,现在的恶魔依德尔都会回答「喔,这样啊」然后就算了,可是依德尔哪天也可以随时说出「不行,灵魂我收下了。」,但是光一点都没注意到这件事,雪拉则是对此充满了危机感……她现在的表情好像随时都要哭出来一样。
「不是这样的!!不行啦!!小光、会……小光会……」
「不、不要哭啦,妳这样会吓到我的。」
「我才没有哭!是因为阳光太刺眼了啦!」
天空不知何时已乌云密布,雪拉哭丧着脸说出的话更是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总之,绝对不能跟恶魔住在一起!」
「恶魔会因为你叫她走她就走吗?」
依德尔始终凝视着光并听他和雪拉之间的对话,遂而对他摇摇头。
「你如果再这样不知进退可是会受到天罚的!那就来场小型哈米吉多顿之战(注:哈米吉多顿是基督教圣经所述世界末日之时,善恶对决的最终战场。)战到一方消灭我也无所谓!如果这就是天使与恶魔的宿命,那我也会全力以赴的!」
这时雪拉头上突然浮现银色的天使之环。
「贯穿吧!!理力之箭!!」
雪拉放开光的手臂并拉开距离,伸出手指指着依德尔,只见银色理力集中在她的指尖,而依德尔则迅速地躲到光的身后。
「不愧是恶魔,利用人质真是卑鄙……但妳太天真了,这个理力之箭可是只会朝锁定的人飞去的呀!发射!」
理力之箭随着吆喝声射出,然后飞越光的上方,从上空袭向躲在光背后的依德尔。
依德尔也想使用魔力防御,她的头上紧接着浮出黑色纹章。
『啪喳』一声火花四射,在依德尔做出防御之前,雪拉所放出的银箭就在途中消失,原本发光旋转的天使之环也倏然停止,光芒瞬间变得晦暗。
「啊、咦~~?为什么?怎么会!?」
这时雪拉的手机忽然响起,话筒传来治愈天使课课长拉法的声音。
『不行哦,雪拉小姐。妳已经不是守护天使了,所以就算恶魔出现在眼前也不能轻易发动攻击。』
「喂!你在说什么啊!课长!要是不把恶魔全部消灭的话,世界是不会和平的!更何况小光他……」
光凝视着欲言又止的雪拉。
「我怎么了?」
「没什么啦!」
雪拉完全不向光多作说明,只是继续和课长通话。
「反正我必须要保护小光,在我抚慰他之前,必须先把恶魔……」
『可是天使法则中有这样的叙述喔——』
天使身为栖木
纵使眼见狂风暴雨侵袭旅人
仍必须不断地忍耐
直到风雨过去
「那是什么?」
『就是治愈天使法则四行诗,这应该一开始就学过,妳已经忘记了吗?』
「我倒想问为什么要特地写成诗呢?我每次都有这个疑问,也不晓得该说是看不懂,还是太兜圈子……不要弄成诗歌,写明白一点不是很好吗η这样写得不清不楚,反而会让读的人产生误解吧。」
『这是知名的艺术天使所作的,为了让严谨的法则能够平易近人,于是一面呕血,一面忍受眼泪与胃液的逆流,才创作出这珍贵的……』
「No————!那种开场白可以省略了!话说回来,明明是为了平易近人而创作的,却还呕血啊、胃液啊什么的,一点都不平易近人!总之,现在最重要的是快点先把意思告诉我啦!」
拉法稍微深呼吸一口气,然后透过手机开始说明:
『就算是恶魔在眼前,治愈天使也不能用理力发动攻击,这是规定。由于天使是藉由自我规范来增强理力,所以一旦打破规定就不能以治愈天使的身分存在了,换句话说就是死亡处罚。最坏的情况,就是视攻击的猛烈程度,妳也会因随之而起的反噬遭到消灭。方才的理力之箭是我设法阻止的,今后请妳千万不要攻击恶魔哦,拜托妳了。雪拉小姐的梦想是成为七大天使对吧,我也想……支持妳的梦想。』
「这种事应该早点说的啊!你这个没用课长!」
『不,我是说过了……抱歉没有好好向妳说明四行诗的意思……这是我的过失。啊,另外补充一点,使用理力保护人类不受恶魔攻击则不在此限,这是被允许的。』
「我知道了!应该没有别的了吧?什么都好,请课长把你想到的全说出来吧。」
然而,拉法却迟疑了。
「啊!应该还有吧,快点招来!!不然我会担心得睡不着觉!如果你觉得可爱部下失眠很可怜的话,就赶快招来!」
在逼不得已之下,课长只好有些悲伤地说:
『呃……希望只是我多虑……雪拉小姐,我就不说四行诗,单刀直入地讲好了。天使不能爱上人类喔,所谓的爱就是指为了特定人类而活。为了一个人而活,这种心情对人类来说或许很尊贵,但是天使身负从恶魔手中保护人们、抚慰人们的使命,只爱一个人就很有可能会罔顾其他人。对方对自己抱持好感是在所难免,但绝不能让对方知道自己对他抱持好感!这和治愈天使攻击恶魔一样,打破这个规定的天使也是会遭到消灭的!』
这回轮到雪拉结巴,然后她为了怕被光听到,便以极小声的音量回答:
「…………课、课长你在说什么呀?当然不可能会有这种事,我只是为了让经历好看一点,才选了这个高难度的目标啊,真的只是这样啦,该说课长是太爱操心还是幻想过度呢?总之请不用担心!」
雪拉似乎不像平常那么活力充沛,课长于是用缓和的语气继续说道:
『可是从雪拉小姐对神月光的执着来看,总觉得妳的目的似乎不只是增加经历……』
课长话说到一半,就感受到部下从手机另一方不断送来无言的压力。每个人都有不愿被他人碰触的隐私哪……拉法在心中如此想着。
『好!一定没问题的。雪拉小姐这么优秀,事情一定会圆满成功的。』
「你明明就知道嘛!懂得用鼓励让部下成长算是课长的优点吧!」
『谢谢妳的夸奖。』
雪拉讲电话的时间比预期的还要久,光和依德尔便坐在公园的荡秋千上等待。
「……电话,讲真久。」
「的确很久。」
「小光……来和依德尔聊很久的话题。」
「好。」
「………………」
「………………」
两人都不是多话的人,所以自然而然就变成以眼神交谈为主了。
或许是厌烦了视线交流,依德尔开始用力荡起秋千,最后甚至高到要水平的地步了。
「听刚才雪拉说的话,她似乎不能攻击妳……不过如果还有什么事的话,妳就告诉我吧,妳们要好好相处。」
「……嗯,谢谢。灵魂给——」
「不行。」
依德尔在自己身边猛烈地荡来荡去,对她出奇不意的请求,光就像脊髓反射般拒绝了她的请求。
当雪拉在思考如何对付依德尔的期间,他们三人就已经抵达神月家的门口了,结果她那自称菁英治愈天使的头脑,也想不出有什么好方法。
「今天真是累人。」
少年两手各带着天使与恶魔穿过自家小门。
就在他们要从庭院去到玄关时,一道黑影突然精神奕奕地冲了过来。那是一只黑色的柴犬,在牠额头上有两道像眉毛似的淡褐色斑点,看起来十分可爱。每天光放学回家,牠都会像是袭击一样扑上来,这会儿光则是敏捷地避开了柴大的突击。
「咦?小光不是喜欢动物吗?」
看到少年的反应与事先得到的情报不同,雪拉不禁感到疑惑。
「柴不一样,这家伙不是想和我玩,感觉像是要打倒我。」
光一面对雪拉说明,一面闪过柴的跳跃头槌追击。
「……好可爱。」
紧追光不放的柴,这时却察觉到一股既像妖气又像杀气的异样气息,牠瞬间停下了动作,而发出气息的人则是依德尔。平常动作慢条斯理的依德尔,这时却迅速抓住柴,将牠身体打横抱起。
柴虽然是小型柴犬,却也是已经一岁的成犬,平常牠被人抱着都会疯狂乱动,但是被依德尔捕获之后,现在却是呈现全身僵硬的状态。
「柴会乖乖给人抱还真是稀奇,妳做了什么吗?」
依德尔摇摇头。
「小光,不然我现在立刻击退依德尔,帮你把柴救出来怎么样?」
「妳刚刚不是才说过不能攻击她的吗?」
在回家路上发生那段纠纷之后,雪拉刚刚重新对光说明自己「不能攻击依德尔」,说明的人都忘了这件事,让人想帮她打圆场也做不到。
「对、对喔!不过这下你明白了吧?恶魔的凶恶甚至让贵宅的爱犬都怕到动弹不得哦!真的是非~~常非常恐怖哦!」
「柴本来就太顽皮了,现在这样乖乖的刚好,偶尔这样治治牠也是不错。」
截至目前为止,在神月家只有光的父亲可以算是柴的天敌,不管是对光或是光的母亲樱,柴都会毫不留情地施展飞扑攻击。动物似乎能够凭本能察觉出对手是否比自己强悍,光回想起依德尔初次来家里的时候,柴也很安分。
只见柴肚子朝上,前后脚都呈伸直的状态,摆出一种与其说是服从,不如说他是「投降!」的姿势。
「不要这么说嘛,我们来进行救援吧!其实我有惊人的能力……」
「依德尔,差不多该把柴放开了好吗?不然我们没办法进去家里。」
「……但是,牠口水流出来,好可爱。」
她认为可爱的地方倒是与人有微妙的不同……但光毫不介意地继续说着:
「依德尔……家里有罐装饼干哦。」
「……依德尔,也流口水。」
于是依德尔放开柴,然后下一个瞬间,柴就像在说「给你好看!」一样,后脚顿时灌满力气,准备朝光使出跳跃头槌。
「住在我们家的话,妳随时都可以跟柴玩。」
听了光的话,依德尔的脸庞顿时迸出光彩,看来她似乎比少年更喜欢动物。依德尔的表情缺乏变化,可是在和柴玩耍时,就会变得像是普通女孩子一样,那稚气的模样搞不好还会被误认为是小学生。
另一方面,柴不知道是听懂了光的话,还是对依德尔的笑容感到恐惧,只见牠停止攻击并一溜烟逃进院子里。
「呃、小光……你有在听吗?我刚是讲到我的超能力喔。」
「妳们两个不要在家里使用奇怪的力量,这栋房子的贷款还没缴清呢。」
「什、什么嘛!你那是什么话!而且我用的不是奇怪力量,是理力!是为了让人们幸福的力量!!不要跟恶魔的魔力相提并论!!」
「……好。」
容易恼羞成怒的天使与坦率的恶魔,要是她们两个性格颠倒过来,光的灵魂也许早就被强行夺走了吧……
(——雪拉真的是治愈天使吗?她既强势又粗暴,别说天使了,倒不如说像战士……)
光叹口气带依德尔踏进玄关,雪拉则是一个人被留在玄关前。
「我明明就有……明明就有超强的力量……为什么不听我说呢……」
天使蹲在地上并用手指在地面画着圈,整个人沉浸在颓丧的情绪之中。
客厅里,三人团坐在点心和红茶旁,像是家长会谈般进行神月家紧急会议。由于母亲目前外出购物,所以由光担任主席。
要讨论的议题是关于房间的分配;对于两人要留住的事,光知道抵抗也是没用,所以他已经放弃了。他心想,只要她们遵守规定,不要找麻烦就好……他已经开始采取如此柔软的态度应对。
反正对他母亲来说,不管是多一个女儿或是两个都没差。更何况,天使和恶魔似乎都有控制人心的法术,因此无论光如何抵抗,最后一定会变成『雪拉是亲戚的女儿、依德尔是父亲朋友的女儿』这样的设定。
天使和恶魔两人与光隔着一张桌子,坐在对面的沙发上。明显看得出天使刻意在回避依德尔,而恶魔则是对着雪拉微笑,还拿饼干给她吃,全身散发出想要和她做朋友的气息。
当依德尔拿着饼干送到雪拉嘴边,想要喂她吃的时候,雪拉则是直接从罐子里选出要吃的饼干,没有多尝味道就直接咬碎,然后配着红茶一口气吞进肚子里。依德尔见状只好失落地收回递出的饼干,开始自己一口一口地吃了起来。
「所以关于房间分配的问题,就决定我和小光同一间了。」
「大部分的事情可以照妳的意思,唯独这件事不行。」
他已经退让到让她们住在同一个屋檐下,要是连自己的房间都被占据的话就伤脑筋了。
「既然妳们两个都是女孩子,可以请妳们一起住一间客房吗?」
附带一提,尽管神月家一家之主也有房间,房间主人却总是在海上生活,所以樱早就把那里当成置物间来用。
父亲偶尔回来时也丝毫不介意,在置物间铺了棉被就睡,真不知该说他是豪气还是特立独行;对了,父亲下次预计在秋天时返家。
「……我也要一起睡光的房间。」
始终都乖乖听话的依德尔,这时却似乎不肯退让。只要能和光住同一间房,不管是睡客房还是置物间都可以,就算和天使一起也无所谓。
「我明白了,那就这么办吧。」
「等等!你在说什么啊!和恶魔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就已经是大事件、大惨事、凶恶大魔王了!小光,你要坚定意志呀!你应该知道什么才是你需要的吧?现在小光应该接受的是天使的爱及抚慰,绝对不是恶魔的诱惑和快乐!」
雪拉激动地站起身并滔滔不绝地说着,那气势看起来就像要牵起光的手,两人一起逃到日本海海岸的渔村一样。这场两小时惊悚片的开幕征兆,却被光的下一句话给瞬间粉碎。
「不用担心,雪拉。我只是把房间让给妳们两个,从今天起我会到客房住,这样问题就解决了。」
「咦、啊、对哦……才怪!这样不是变成我们逼你去住客房吗?不管住哪间我都无所谓,我只是想和小光在一起啊!」
「……我也是。」
「话说回来,妳们两个到底为什么要找上我?」
「之前不是说过了!小光是……那个、难度比较高呀!如果能抚平你心中的创伤,那我的评价就会一飞冲天,而且该怎么说……这是我必须做的。」
总感觉雪拉说起话来吞吞吐吐。
另一方面,依德尔则是边看着光,口中边喃喃念着「这是约定」。
「我不记得我有做过这样的约定。」
「……真是遗憾。」
依德尔落寞地垂下肩膀。
「就算我记得,那种危险的约定我大概也不会遵守吧。」
光无心(?)的一句话,让依德尔的眼眶泛出泪光。虽然他凶恶的眼神常常会吓哭女孩子,但每次光都会因而感到难过。
依德尔与光视线相对,在雪拉的眼中看来,他们的背景似乎充斥着少女漫画般的花朵,真不晓得为什么有这种让人心跳加速的画面。
「呜……」
「啊、不……抱歉。」
即便是我行我素的光,也对女孩子的眼泪没辄。
「等等!为什么是小光道歉!刚才怎么想都是恶魔的错!恶魔就是『恶劣的魔鬼』,所以不管怎么样都是有罪的;就算先不说这个好了,想要用哭泣博取同情也太卑鄙了吧?」
雪拉说得很对,光也觉得挺苦恼的。
「……对不起……对不起。」
「啊,别再道歉了,刚才或许是我不好。」
「那灵魂……」
「别想。」
这次依德尔的计画是先唤起光心中的罪恶感,之后再趁机向他拜托,可是这种程度的虚招对光是没用的。
「……多摩市(注:日文中多摩市与灵魂的发音相同。)……」
「好,我们就去多摩市动物园吧。」
「……嗯。」
两人的举动看起来有种心灵相通的感觉,被晾在一旁的天使鼓起了脸颊。
「嗯……嗯什么嗯啊!为什么你们两人都喜欢动物?而且我行我素的性格也有点像……你该不会认为这是命运吧?不行啊!光!这太危险了!她只是假装和你有相同的兴趣,打算藉由轻松的对话,渐渐从朋友升格成恋人啊!!这是有计画的引诱啊!!」
尽管光没有那个意思,可是他和依德尔的感情越好,雪拉的语气就越激动。『不可以输给恶魔的诱惑』……她语气并不是如此冷静,而是情绪化地展现对依德尔的敌意,更糟糕的是,她对光的好感也完全表露无遗。
(——糟糕!刚才那样说可能很不妙……)
要是被光知道自己的心意就会没命的……但是雪拉仍旧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感,她不自觉地想摀住嘴却为时已晚,刚刚的话任谁都会发觉她的心意的。
然而,接下来却什么也没发生。
不知道幸还是不幸,由于光不懂女孩子的微妙心理,因此完全无法理解雪拉的情绪为何会如此激动。
(——还好光很迟钝……但是太迟钝也让人悲伤……不、不、不,现在这样就够了,眼前的首要之务就是要完成使命啊!雪拉!)
雪拉在心中告诫自己,她一方面保持治愈天使该有的冷静,一方面继续说道:
「总、总之妳这个恶魔!既然知道自己错了,那还不赶快离开这个家?」
「…………要不要好好相处?」
明明是恶魔却一副乖乖牌的模样,依德尔这样的态度更是激起了雪拉的斗争心。
「谁要跟妳好好相处啊!妳根本只是装乖!装得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是想要获得小光的欢心对吧!小光你要小心!她是只狡猾的狐狸精!装乖的狐狸精,根本是针对你喜欢动物的弱点(注:日文中装乖之说法,字面就写成是披着猫皮,因此雪拉才会这么说。)!!妳这个恶魔!!!!」
明明才刚告诫自己不能任由感情驱使……然而,雪拉的话还是透露出心意。
「既然是恶魔,会这样也是在所难免吧。」
少年把玩着项链,彷佛事不关己地说着。
或许对雪拉来说,最致命的不是恶魔而是光的个性;虽然托他迟钝之福,自己的心意就不会被发现,可是他对恶魔也这么迟钝,那问题可就大了。
「为什么说的好像是别人的事一样!难道是无法直视即将降临在自己身上的危机吗?灵魂被夺走也无所谓吗?」
「因为有超一流的治愈天使帮我,所以我不担心啊。」
「呜……我没办法否定这句话!!小光太卑鄙了!!说我是超一流,这叫我怎么否定啊!!」
或许是因为被光信赖,让雪拉顿时羞得满脸通红。
光很快就了解到雪拉最不擅长面对他人的称赞,于是他再接再厉继续说着。
「所以我想请求身为优秀天使的雪拉……可以请妳帮我看好依德尔吗?在天使的监视之下,想必就算是恶魔也无法作怪了吧?」
「也、也是有这种方法啦。」
「雪拉这么优秀,我想得到的方法,妳应该早就已经想过了吧?」
「当然啊!我刚才还想,要是小光没说出来,我就自己提出来呢。其实我犹豫了好久,哈哈哈哈!」
她的笑声似乎有些勉强,纵使已经完全被光的话牵着走,但是要她中途放弃自己的立场是不可能的。
「是吗?就算我的灵魂被依德尔夺走,雪拉也无所谓?」
「不、不会变成那样的,我会随时跟在小光身边,抚慰并且保护你!」
「可是世界上很多事情不是那么简单就行得通的,就连厕所和更衣室也是男女有别啊。」
「那、那那那那那我也使用男厕和男更衣室!哎呀,真不可思议!问题全都解决了呢!」
「…………我也想使用看看。」
现在不只是雪拉,连依德尔也对有如跟踪狂的行径产生兴趣了。
光已经百般让步,这两个人却依然得寸进尺地想跨越光所能忍受的最低界线。
「算了,还是请妳们离开吧。我居然一度认为自己能说服妳们,真是没救了。」
结果,对光来说最能平静度目的仍然只有这种方式,可是雪拉却是一脸惊讶,表情就像在说「为什么?人类赶天使出门可是前所未有的事吧?更何况我根本不打算出去」。
就连被赶出去也是理所当然的恶魔,居然同样发出动物鸣叫般的声音说出「……不要」这个清楚明白的答案。
「好吧,这样我也只能做好心理准备了,那就三个人一起在我房间生活,这样就没话说了吧?但因为我是个男人,所以妳们两人换衣服时我会仔细看的。」
「……嗯,我很乐意。」
「喂!不行啊!关系再亲密也应该遵守礼节!」
光这时忽然注意到,这还是今天第一次听到天使与恶魔各自说出符合她们立场的话。
(——不,既然妳这么想,在说出「使用男更衣室」的时候就应该要想到了啊。)
光虽然没说出口,却不禁在心中如此嘲讽。自从她们两人来之后,光不仅说的话变多,心中挖苦人的次数也比以往频繁。
「真是拿妳这个恶魔没办法!妳就和我住客房吧!」
「……为什么?」
「因为被看到裸体会觉得很害羞啊!」
「……我不会害羞,我很高兴。」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NO~~!我是敢于说NO的天使!身为天使就必须遵守伦理道德!」
(——伦理道德啊,从雪拉口中说出这字眼还真是新鲜。)
眼看事情顺利进行,这时候可不能说出不必要的话,因此光这句话也只能在心里说说。附带一提,刚才依德尔的「很高兴」发言也散发出相当危险的气息。
而说到雪拉这边,既然光并不积极排除依德尔,那么她也只能做好心理准备,自己设法处理。
「说的也是,我也……一直反对也不太好。我决定了!就让我来把伦理道德与正义灌输给妳,让妳改过自新。我用的是斯巴达教育哦!如果妳忍受不了想离开也没关系,不然的话,改过自新不要当恶魔也不错……虽然有点害怕,可是这也是为了小光啊。」
「……嗯,依德尔也会加油。不能和光同住在一间有点可惜……」
……尽管依德尔这么说,最后还是同意与雪拉当室友。
(——身为恶魔那样说好吗?)
少年又再度于心中揶揄着。
一决定好两人共同生活的房间,玄关的门铃在此同时响起。光前去开门,却只看到两件包裹——一个行李箱和一个方形纸箱并排在门内侧,没有看到快递人员的身影,门锁也没有打开,假若这是用理力或魔力传送过来的话,那就没什么好奇怪了。
黑色欧式行李箱是依德尔的,而方形纸箱则是属于雪拉。
插曲2……………………………………………………
阳光越来越强,肌肤也可以感受得到湿热暑气。太阳的力量真是了不起……少年透过林叶缝隙仰望蓝天,不禁怔楞地这么想着。
他和女孩两人一起走在陌生森林中,故意不走健行步道也是冒险的乐趣之一。
到刚才都还哭丧着脸的女孩,现在终于破涕为笑了。
他们肩并肩穿梭在森林之中,道路虽然平坦,有时地面却会有树根突出,脚可能被树根绊到,因此他们必须小心注意,并且以不慌不忙的步调前进。
他们要前往的目的地是湖边。
「小光长大以后想要作什么?」
「嗯——不知道,没想过。」
「我要当新娘喔。」
女孩子很有精神地跳过了树根,脸上绽放出笑容。
「有个爱哭鬼新娘,老公一定会很辛苦吧。」
「真是的!为什么要说这么坏心眼的话。」
女孩子闹别扭地鼓起脸颊。
「对不起啦,妳一定会是好新娘的,我保证。」
「真、真的吗?这样啊……嘻嘻……我好开心。」
才想说她在生气,马上又笑了起来,从刚才她的表情就变化多端,少年很喜欢能坦率表达出自己情感的她。
「我们走到哪里呀?已经走好一段路了吧?」
「没有地图我也不知道……但是没问题的!这里没有大到会遇难啦。」
尽管没有地图也没有罗盘,但是只要继续走就可以看见湖泊了……男孩和女孩的心中如此认为。
然而,他们看见的是……狗。
那是一只脖子戴着项圈的威尔斯柯基犬,牠似乎是趁主人不注意时跑出来的,因为牵绳还系在项圈上面;看牠拖着牵绳的模样,大概是误闯进森林了。
「小、小光!有小狗狗!」
不知道她到底是高兴还是害怕,只见她提心吊胆地将目光转向柯基犬,而被两人凝视的这只狗则是在两人面前歪着头坐下。
「真可爱,不晓得叫什么名字呢?」
少年弯下腰摸摸牠的喉咙,柯基犬很舒服似地瞇起了眼睛,牠好像不怎么怕人。
「好!我们带牠去找主人吧。」
「可是……小光,如果被大人发现我们那样做的话……很可能就会被送回家耶?要是警察也过来就不好了。」
女孩半似担心半似不满地说着。
「如果是那样的话也没办法了,今天的探险就到这此为止吧,我们不能丢下牠不管,而且牠的主人一定也很担心。」
「那我们不去湖泊了?也不划船了吗?」
「暑假还很久的,不用担心啦。」
当小光的手握住牵绳时,柯基犬突然高兴地迈步奔跑,小光就跟着被拉往森林深处。
「……好、好吧。」
尽管口中答应,女孩的脚步却有些沉重。
两人任由走失的狗带领在森林中前进。
他们越深入森林,刚才还十分耀眼的阳光就越发昏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