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月19日夜
雪拉抵达了位于十字大路东边的大学医院,距离最近的车站约需步行二十分钟,是市区内有名的河岸边建筑,因位在街道正中央而相当醒目。
「……好像就是这里。」
雪拉感受到了魔力,脸上的表情顿时紧绷起来。天色已经昏暗,她抬头仰望月夜。
会客时间结束,医院转眼变得一片宁静……而且完全感觉不到任何声响与人的气息。
所有隶属医院的土地都布下了结界,恶魔使用这种结界的意图十分明显,就是为了要打倒天使。
这个结界是为了当天使与恶魔发生战斗时,不会对人类世界造成影响所设下的。无论内部进行任何破坏,都可以使它变成像没有发生过一样,只有天使和恶魔的身上会留下所造成的伤害,会做出这么便利的东西也是有其理由的。
因为如果恶魔的存在在人类世界传开的话,人类就会警戒恶魔,不会再轻易相信恶魔了。无论是怎样的宗教都存在着正义与邪恶,据说只要那个国家的信仰是绝对不会向邪恶屈服的类型,那么恶魔的力量就无法完全发挥出来。
具有宗教包容力的日本,对恶魔们来说是最好的目标。
而且结界对天使也有好处,就是他们可以使出全力应战,但是可以使出全力的只有守护天使,治愈天使不能攻击恶魔的规范在结界内依然有效。
「……现在不是犹豫的时候……小光……这次一定要保护小光不受恶魔伤害!!」
雪拉感觉自己将会打破治愈天使的规范。
自己是一度被贝尔菲拉琪杀掉的存在,因为有小光她才得以存活至今,如果是为了救他的话……就算最坏的情况是自己会消失,她也毫不畏惧。
当然,最好的情况是不打破规范又能救出光
她祈祷情况最好可以如此发展,然后当她一踏进了结界,天空瞬时染成诡异的颜色,宛如笼罩了一层紫色薄纱,随即就转化成挂着蓝色月亮的魔界夜晚,雪拉让银色圆环浮现在头上并加速旋转。
银色理力迸发,亮光开始包覆少女全身。
当光芒消退之时,雪拉早已换上白色天使装扮。
设有柜台的入口紧闭,恶魔则是好整以暇地站在入口等待雪拉。
他一身黑色连身劲装再外披白色大衣的突兀装扮,红色的头发与同样颜色的眼睛,脸上则是冷酷的表情。
「你就是卡鲁玛吧,小光在哪?」
「死掉了。」
雪拉的体瞬间大幅震动了一下,明知他是骗人的,然而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天使少女还是不自觉地产生反应。要是光已经死了,卡鲁玛根本就没有理由在这里等她。
「天使还真是有趣——又笨又单纯。」
「所以他平安无事吧?」
「不晓得,他刚已经上了手术台,其实我动了点手脚,让结界没有对他产生效用,这间医院时间停止了,不管是医生、护士还是病人,大家现在都如同石像一样定住……只有神月光不是,再不快一点他就会死掉了喔?」
卡鲁玛一面挑衅,一面脱下白衣往旁边一丢。
「比较重要的是,目前有个天使在迷惑依德尔小姐实在很棘手,所以我的目的也是想象这样和妳一对一战斗。啊,不对,这战斗不公平耶,毕竟我听说治愈天使不能攻击恶魔嘛。」
他以光为饵成功引来雪拉。
(——惨了,他居然知道我不能攻击他。)
看来想用理力攻击来恐吓他是没有用的,因为他很清楚雪拉的攻击不会打中他。
即使如此她也依然得突破这里,赶到光身边。
「……那这样如何!?」
雪拉迅速将理力灌注至天使之环,一瞬间,就像有数十台相机同时闪起镁光灯,卡鲁玛的视野顿时变得一片花白。
这不是直接攻击,而是利用闪光奇袭。这是和光再会之初所使用的天使降临特效,让它超载之后就变成是这样……本来不是这么用的,但是雪拉想用这方法赌赌看,强光形成的暴风雪笼罩卡鲁玛。
雪拉打算越过阻挡在前的恶魔身旁,直接从医院入口闯进去。虽然做法很粗暴,不过雪拉想要用理力冲破自动门。
然而这招对卡鲁玛没用,红色眼睛即使在闪光中也始终追着雪拉的动作。
卡鲁玛的身体向前弯腰弓起背,黑色连色劲装窸窣作响,皮革衣服被风吹得翻飞,很快的,他的脸和手脚都覆上了一层黑色软毛,瞬间他已化身为一只黑豹,而红色双眼仍然直视着雪拉。
当雪拉穿过他身旁时,卡鲁玛锐利的尖爪遂袭向雪拉的颈子,尽管雪拉瞬间侧身在千钧一发之际避开,却被削落了数根浏海,雪拉以远远超越人类的反应闪过,黑豹却用更快的速度使出后回旋踢予以追击。雪拉的手臂交叉成十字在前防御,身体却被卡鲁玛的力量踢飞,撞向医院的墙壁上。
受到强力冲击就会失控勃发的动物变身,本来会因为这一击而发动……然而,雪拉没有感觉到疼痛,虽然受了伤害,但是在转成疼痛之前就被理力挡下;或许是因为现在正面对袭来的敌人,雪拉所使用的技能并不是治愈天使的技能,而是身体自动开始使出守护天使的技能,也就是「以理力强化肉体」。
卡鲁玛仍旧持续着攻击,正当雪拉站起身时,卡鲁玛自空中飞降袭击而来。背后是墙壁,头上有敌人,她必须要往左或往右跳开才闪得了。
(——不能逃,就算早一秒也好……我必须快到小光身边。)
她以超越高速的光速反应,凝聚了一枝理力之箭,随后不发一语地朝上方射出。卡鲁玛虽然确信对方不会反击,但是看到雪拉凝聚理力的速度和攻击,他的心还是在转瞬间产生了动摇。、
剎那间凝聚成的箭并不是反击而是诱饵,它在卡鲁玛的面前爆炸并发出强烈闪光,而雪拉则在这段时间让背上的翅膀显现。
卡鲁玛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踢向雪拉背后的墙壁,往后跳跃保持距离。闪光本身对恶魔的眼睛并不管用,他是被天使打算攻击的气势所压倒的……雪拉的理力之箭虽是虚晃一招,却能令人从箭上感受到『就算打破治愈天使的规范也在所不惜』的意志。
卡鲁玛重整态势,准备再度攻击雪拉。
「妳以为这样就逃得了吗?」
「我才没有要逃,我只要闪避你的攻击再治疗小光就好了,也只能这样吧?」
雪拉自己也很清楚这有多么无谋,面对以敏捷的动作连续攻击而来的卡鲁玛,就算可以抵挡也没有方法让他停下脚步,雪拉要让卡鲁玛的动作停止,然后趁那个空档找到光并替他治疗,由于她是治愈天使,和治疗有关就是她擅长的领域了,但问题是现在的雪拉并没有阻止卡鲁玛行动的手段,简单说就是她找不到可以捆绑恶魔的绳子。
「拖越久他的情况就越危险哦?」
「啰唆!既然担心他危险,那就不要阻挡我!」
「那是办不到的,应该说现在这样才有趣嘛。」
化身黑豹的卡鲁玛攻击过来,雪拉赶紧振翅飞向空中,天使的羽毛在空中飘散,雪拉的身体不断向上升。
「我说过了,妳这样是逃不过我的利爪的。」
卡鲁玛带着叹息仰望在夜空攀升的雪拉,随后黑豹背上长出乌鸦般的翅膀,卡鲁玛越来越像恶魔那副不祥的形貌。雪拉在医院的屋顶着地,卡鲁玛也紧追在后飞向天空。
「我怎么没听说恶魔也会飞啊……真是的。」
医院屋顶由护栏围着,差不多像是一个小型运动场的大小。
「妳就放弃神月光吧!」
「我不会逃走,我再也不会……逃避恶魔了!!」
她在进入结界前就已经想好最糟的情况……雪拉没有一丝迷惘。
「我并不是为了遵守规范而存在,我是为了保护小光才会在这里的!」
卡鲁玛再度压低姿势打算跳过来,雪拉则是将理力集中在双掌,接着双手如参拜般交握,理力之光朝天际延伸化为长剑的形状,这是名为「断罪之剑」的理力技能。如果对手的动作比较迅速,使用理力之箭就会因为跟不上对方动作而在近距离露出破绽;因此让理力化为长剑就可以进行近身战,而且因为理力不断经由手掌输送,威力也会比较稳定。
卡鲁玛并不了解招式的性质,还以为雪拉的言语和态度只是在吓唬人罢了,他在心中嘲笑着并且冲了上去。刚才的理力之箭既然只是虚晃一招,那么这次攻击一定也有什么诡计吧,演技逼真到让人觉得她是认真的,还真是最佳女主角级呢。
卡鲁玛没有使出任何假动作,他直直朝向雪拉发出攻击。
「切断吧!断罪之剑!」
违反规范会如何……现在的雪拉已经无暇顾虑那么多了,只不过若是不打倒卡鲁玛,那么小光依旧会身陷危险,就算最后是两败俱伤好了,那么恶魔的结界就会解开,医院的机能也能因此恢复运作。
(——这样小光就能得救,可是……)
雪拉的犹豫让剑的准头一偏,卡鲁玛在临危之际躲过了攻击,雪拉因挥剑而有了漏洞,卡鲁玛趁隙挥出利爪划破她的肩头,那当然不是普通的一击,爪上可是灌满了魔力,能够抵销天使的理力并造成致命伤的特殊设计攻击。
天使装扮如纸撕裂一般,鲜血从雪拉肩膀和手臂之间喷出,卡鲁玛挥臂打算再追击,雪拉则是将双手理力转为防御,用「无形之盾」这种理力将卡鲁玛的第二击弹开。黑豹受到反作用力的影响而晃了一下,随即又向后跳跃拉开距离。
「防御真是有一套,不过只是防守是无法打倒我的。」
雪拉利用理力治疗肩膀的伤口,纵然不会感到疼痛,但放着不管身体也会负荷不了。没多久,伤口便愈合了。
尽管恶魔也拥有回复的力量,可是那些几乎都必须从其他的恶魔、或是敌对的天使吸取力量,而且用于回复的转换效率也比天使差,卡鲁玛对于天使的治愈力量有些佩服。
「哦~~那个可以用来治疗恶魔的伤口吗?」
「我没有义务回答!」
「如果妳告诉我的话……对了!那我就告诉妳神月光在哪里。」
「恶魔都是不会遵守约定的吧?」
「真是明察秋毫!!可是这种时候,通常不是应该明明知道却还回答吗?天使果然是不会配合的啊……」
「你真的很差劲!」
「这句话对我来说可是最棒的赞美哦。」
月光映照着黑豹的脸,他的笑容看来很得意。
雪拉不多做回应,她再度生成断罪之剑,然后握好剑摆出架势。
自己或许会消失,就此再也见不到光,这件事让雪拉十分害怕。
即使如此,治愈天使还是以其意志力克服了恐惧,她高举起剑——
光恢复意识之后,发现自己躺在搬运用病床上。
好痛,彷佛全身就要四分五裂般的痛……以这样来形容最为贴切的痛苦,正从身体各处蔓延开来。
从救护车直接推往手术室途中都还好,可是到了手术室后,全医院居然进入时间暂停状态,光就在要被移到手术台的当下醒来,一直忍耐着疼痛直到现在,虽然因疼痛想要叫出声,却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他非常痛苦,如果能从这痛苦中解脱,他甚至认为死了也没关系。
「……很难受吗?」
他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一个女孩子的声音在静止的手术室里响起。
「……灵魂……要给我吗?」
依德尔窥视着光的脸,灵魂给她就能够轻松了吗?光正打算点头却又停住。
「……还想活下去吗?」
少年轻点了点头。在他遭遇事故、卡鲁玛强行让他昏睡的这段期间,他一直在作梦,平常只要一醒来就会忘了梦的内容,但这次光却是带着梦的记忆苏醒。
梦中的自己是名小学生,并与雪拉相遇。
他们一起在森林中迷了路,然后被恶魔所迷惑。
光被那个恶魔夺走了一半的灵魂。
而依德尔……恐怕就是自己的另一半。
就算想说出心中的话,身体不听使唤的光也不能言语,这个时候依德尔轻轻将手覆上光的咽喉。
(——灵魂……要被抽走了吗?)
光缓缓闭上眼睛,然而他只感觉身体的疼痛稍微减轻,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改变。
「依德尔?妳做了什么?」
「……治疗,跟柴借了生命的力量。」
柴现在正在依德尔脚边缩成一团,虽然称不上衰弱,但是并不像平常那么有精神,一副筋疲力尽的样子。
「这样啊……谢谢你们。」
「……嗯。」
话虽如此,光的体力还没恢复到足以起身,只不过是疼痛减轻了一些,勉强可以说话的程度罢了。
「我……想起来了,但也不是变回以前的自己,只是明白了过去究竟发生什么事这些而已……」
「……约定,想起来了吗?」
「妳母亲是那时候的恶魔,而依德尔是来拿我剩下的另外一半灵魂对吧?」
「……对不起。」
「不要露出那种表情啦。」
光对她扯开虚弱的笑容。
「……不要对……小雪说。」
贝尔菲拉琪是造成雪拉心灵创伤的元凶,如果知道依德尔是她的女儿,那么雪拉很可能会讨厌依德尔,依德尔害怕失去第一次交到的同性朋友。
依德尔身上有光一半的灵魂,尽管雪拉因为「她是恶魔」而对她怀有戒心,却还是逐渐成为朋友。现在想来,那或许也是由于光的灵魂寄宿在依德尔体内的缘故。
「好……我答应妳,那雪拉现在在哪里?」
「……在战斗。和叫做卡鲁玛……的恶魔……负责……监视我。因为我身为恶魔……老是偷懒,卡鲁玛才擅自……对不起。」
依德尔抖声说着,甚至要哭出来了。
「治愈天使如果攻击恶魔,很不妙吧?」
「……嗯。」
光想要去阻止,然而即使用尽浑身的力气,不要说起身了,他连动一根手指都办不到。
「这种时候我还……我又保护不了雪拉了吗?」
「……我也……想和小雪一起……」
依德尔轻轻握住光的手,然后缓缓闭上眼,魔力就这么从依德尔的手传给光。
「全部……给小光。」
口气简直就像是要把自己的灵魂交出似的,依德尔解放了魔力。话说回来,依德尔的灵魂本来就是光的。
「喂!快停下来,依德尔……妳这是在做什么……恶魔居然牺牲自己……咦?我可以正常说话了……」
虽然身体各处还残留着痛楚,但光的身体已经好转了一大半,这时他从床上起身。
「……太好了……」
依德尔握住光的手失去了力量并软软地垂下,然后身体则靠着光缓缓倒下。
「喂……振作一点!喂?开玩笑的吧?」
「……ZZZzzz……」
依德尔睡着了,其实她只是把到今天为止经由睡眠所储存的魔力给了光,可是光当然不会知道这种事,因此让他虚惊一场。
「汪!汪!!」
柴以颤抖的四肢站起并且吠叫出声,牠看着依德尔的视线像是在抗议「既然这样,借我的生命力做半吊子的回复根本没有意义嘛!!」,只是能够替牠翻译的天使现在正在战斗。
「柴,找得到雪拉吗?」
只见柴像是在说『跟着我来』一样开始奔跑,光则是背着依德尔紧追在后。
战斗的舞台已经换到屋顶上空,天使与恶魔各凭自己的翅膀在天空飞舞。卡鲁玛用爪子接剑还击,雪拉则用剑挡开卡鲁玛的利爪,攻防呈现一进一退的情势。
雪拉全身布满细小伤痕,然而由于受到的伤害立刻会施予治疗,所以并没有致命伤。
如果真的打起来,卡鲁玛不会是雪拉的对手。
「没有……时间了!!」
雪拉做出觉悟……接着,她随即以断罪之剑砍下卡鲁玛的右手。
「哎呀,妳砍了呢。」
尽管失去一只手臂,卡鲁玛仍然开心地笑着。治愈天使用理力攻击恶魔,这已成为无法瞒骗的既定事实。
「我已经……不再犹豫了,只有一只手不够,我要让你不能行动……我不快点到光的身边不行……」
她语调冷淡得不像是个天使,然而心中却不像语气那么平静。
时间过越久,雪拉就越焦急;相反的,卡鲁玛却是一副从容不迫的表情,因为当两人战斗的时候,依德尔应该已经去夺取光的灵魂了,光正因全身负伤而痛苦不已,一旦得知交出灵魂可以从痛苦中解放,光必定会答应依德尔的要求;如此想来,只失去一只手臂的代价实在很划算。
事情的发展都在卡鲁玛的计算之中……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这时有一只狗跑到屋顶上来,柴犬对着半空中的两人发出吼叫,而背着依德尔的少年也晚一步来到顶楼。
「小光!?你没事吗中」
卡鲁玛的动作同时停止。光身受重伤,不要说站起来了,应该连说话都办不到才对,要从那种状态下恢复,不靠超越人类力量的理力或魔力是不可能的。
「雪拉……妳……」
眼前是手握长剑的天使和被砍掉一只手臂的黑豹人,如今看来已经是来不及了,然而少女的表情却很开心,她也不管卡鲁玛还没有完全丧失战斗能力,就此降落至地面抱住光。
「小光!真的……太好了……」
光就这样背着依德尔又被雪拉抱住,形成夹心饼干的状态。
「对不起……刚才是我说的太过分。」
「不,没关系的,只要小光平安就好。」
「然后……该怎么说呢,关于以前的事……」
少年有些难以启齿,他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来,自己应该现在就告诉她「已经想起以前的事」了吗?
「小光,这次我一定要好好保护你。」
雪拉以少年几乎听不到的音量轻声说道。
天使从胸前取出项链,打算替光挂在脖子上。
忽然间,在少年背后熟睡的依德尔此时转醒过来。
「……好烫……那个……不行……等等……」
依德尔触碰到项链的手变得通红,带有雪拉理力的项链,对身为恶魔的依德尔来说似乎太过刺激了。
依德尔只好放弃让光背着,她离开了光的背。
「……可以了。」
恶魔少女像是礼让两人般说道,然后她的视线移到上空的卡鲁玛,卡鲁玛看起来正想要袭向光两人,却在依德尔瞪视之下浑身僵硬,这视线与贝尔菲拉琪相同,和普通恶魔的眼力根本不同等级。
依德尔替两人着想,却反而让光和雪拉有些尴尬,两人之间围绕着奇妙的气氛,不知所措的雪拉伸手替光戴上项链。
「还是要有这个才安心。」
「那个……小光……听我说!我……和恶魔战斗了。」
「看起来是这样。」
「但是我不后悔,能够看到小光平安无事,我才终于安心地松了一口气,所以你要看到最后哦,这个恶魔让小光遭遇这种事……我要好好打倒他一决胜负。」
雪拉退后一步和光拉开距离。
「还有……对不起,依德尔,我现在也知道恶魔也是有很多种的,或许我……可以和依德尔做朋友。」
「……我们是……朋友啊。」
依德尔的脸颊有些泛红,光也决定把刚才没说出的话说出口。
「雪拉,我……想起来了,虽然现在的我并不是当初和妳相遇的我……可是我已经知道十年前发生什么事情了。」
「小光……」
「如果那个时候没有妳,我也不可能活到现在,妳是我的救命恩人,而且丧失一半灵魂也没什么困扰,一样可以正常生活,这都是多亏了妳……真的很感谢妳。」
从空中俯瞰三个人之间的互动,卡鲁玛故意大声叹气道:
「唉……这样让我的干劲都没了,依德尔小姐,以一个恶魔来说,我做错了吗?」
「不要吵。」
卡鲁玛轻叹了口气。
「算了,没办法,反正那个天使已经玩完了、没救了,她打破规范也只能消失,今天就这样算啰。」
卡鲁玛用剩下的一只手弹了一下手指,紫色的天空转眼恢复昏暗,蓝色月亮也隐入云层之中。
「等等!你想逃吗?」
「是啊,反正也打不下去了,再见~~~~」
卡鲁玛张开黑色翅膀,缓缓升上夜空中。
「骗妳的……」
就在雪拉放松警戒的瞬间,卡鲁玛就像从天空中欲捕捉猎物的凶猛禽类般俯冲而下,他的目标不是雪拉,而是光。,
或许是动物的第六感发挥效用,柴在一次呼吸……不,半次呼吸之前就先对光发动头槌,脚步尚不太稳的光因此往后退了一步,跌坐在地上。
刚才光所站的地方被恶魔的利爪抓过,这一击打穿了混凝土地板,人类要是被打中应该会变成两半。
卡鲁玛随后就这么低空飞离。
「还是被发现了啊,但是请依德尔小姐记得哦,我一定会在您面前把那家伙杀了……我已经决定了。今天只是刚好满足了一些条件,您才能够治愈他……不过这次治愈已经把您从出生储存到现在的魔力用完了……可不会有下一次了,这点请您做好心理准备。」
卡鲁玛直接从黑豹的姿态变身为乌鸦,消失在夜晚的街上。
充满敌意的魔力终于从四周消失,雪拉双膝一落瘫倒在地上。
「卡鲁玛还真是啰唆的恶魔呢。」
天使少女对依德尔露出浅笑。
「喂,妳没事吧,雪拉?」
雪拉因为光担心自己而感到高兴,可是老实说,刚刚那个问题的答案是NO,天使摇摇头,静待最后的时刻来临。
「违反规范对天使来说是重罪,大概已经不行了。」
「这样啊……」
光并没有说出「别放弃啊!」、「难道没有办法了吗!」这些话,因为光心中明白,雪拉的个性比光还要执拗个几十倍,既然连她都放弃了,那就表示事情真的很严重。
「那……妳会怎么样呢?」
「只是会变成不曾存在过而已……不要紧,一定会派新的守护天使给小光,而且你也会把我的事忘得一乾二净。」
「什么时候?」
「……已经开始了。」
依德尔指着天空,云层之间透出一道光束,就像聚光灯一样打在雪拉身上。雪拉身边聚集的光线缓缓裹住她的身体,光想要拉住雪拉的手,把她拉离光束范围之外,可是无论他怎么使劲,雪拉的身体却连一毫米的距离都没有动。没多久,光线转为一堵墙,阻挡在少年与天使之间。
「好不容易才想起来……又要我忘记妳吗?」
天使少女的表情像是快哭出来似的。无论如何,到最后都要保持毅然的态度——可是雪拉越是这么想,胸口就越像被紧束似的疼痛。
雪拉心中有些话想告诉光,却因为说不出口而感觉十分痛苦……在最后的最后,从痛苦与枷锁解放的雪拉,终于打算要向光表明深藏内心的重要心意。
「我一直……一直……对小光……」
已经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止雪拉开口,也不用担心规范,可是她却说不出……「喜欢」这简短的话语,比起把自己的思念投向光,有一件事是更必须让光知道的。
所以她硬是压下自己的心情,然而无法完全压抑的思绪仍和泪水一同流出。
「谢谢……谢谢你,小光。我……不管是守护还是治愈都做不好……你却还是接受我,谢谢你,能和小光相遇我觉得很幸福。」
「雪拉……我该怎么做才好?只要让我觉得幸福,然后爆炸就好了吗?」
「……你有这个心意就够了。」
对于即将消失的她——光什么事都无法为她做,这让他既悲伤又难过,十年来他已经忘记怎么流眼泪,这是第一次……一滴泪水从他的脸颊滑落,其实他现在的心情,不管流再多也不够,但光只能从泪腺挤出一滴眼泪,大概是因为这项机能一直没有作用的关系,能这样已经是极限了。
「我一点也不害怕消失……能够保护小光已经让我心满意足了。」
就算想拥抱雪拉,也因为被光之屏障阻挡而无法碰触。
雪拉为了光勉强堆出笑容,接着于光束的中心缓缓站起。正当她仰望天空,准备要说出「再见……」之际,下一秒——
依德尔伸长两手抱住光的脖子,突然朝少年的唇吻去。
「……灵魂……给我。」
「妳、突然这样是在做什么啊!」
光的悲伤和内心的痛楚,都被困惑及眼前的突发状况给一扫而空。
「……亲亲……吸出来。」
「妳在想什么恐怖的事情啊依德尔!快点放开!」
柴察觉到事情不对劲,对着依德尔吠叫恐吓,不过由于牠基本上还是惧怕依德尔的,所以只敢在远处狂吠,光则因为体力还没完全恢复而无法拉开依德尔。
「住手,听我说,喂……依德尔?我和妳是……」
「……不行。」
丰润柔软的唇已逐渐逼近光。
雪拉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到嘴边的「再见……」也说不出口。
「救我!雪拉!妳不是我的守护天使吗!?」
「咦、啊呃……怎么办!等等!住手依德尔!!我求求妳!!」
雪拉的觉悟动摇了一大半,状况一片混乱。
「……啾~~~~」
在这混乱的状况下,雪拉的手机忽然响起,逼迫着光的依德尔也转过头望向雪拉。
而混乱使者也在电话的另一头呼唤雪拉。
「啊——真是的!这种时候有什么事啦!」
『嗨,雪拉小姐,妳那边学校差不多该是期中考的时候了吧,利用理力作弊并不是值得夸奖的行为,所以希望妳务必好好用功,就算现在不明白为了什么而读书,我认为重要的是应该先尝试看看,因为学问中暗藏着许多提示,能够帮助妳认识自己。』
「……呃,那个……课长……已经……没关系了,全部都结束了。」
『因为找资料花了不少时间,关于上次雪拉小姐问我,从治愈天使恢复成守护天使的好方法,我终于找到了,所以想说要通知妳。这个方法也有一些条件……幸运的是妳有把项链留给神月光,让他的记忆能够残留下来,因此满足了第一个条件——就是天使要离开对象时,必须消除他的记忆,如果记忆消除的不完全,那么就有责任再度亲自去消除……不,或许应该说雪拉小姐拥有达成任务的权利吧。』
本来依照拉法的本意是不会帮她到这种程度的……但是看见雪拉这次的努力几乎要成为泡影,实在令人不忍心,雪拉对拉法来说是重要的部下……同是也是有点特别的存在。
「事到如今,就算消除小光的记忆也于事无补了啦!而且已经来不及了……刚才我用理力砍下了恶魔一只手。」
『喔,身为治愈天使这样免不了要受极刑呢。』
「现在就是那种状况!光束似乎要把我的身体分解,回归成光芒,现在差不多就是这样了!所以……有事请长话短说哦。」
像这样说话也是最后一次了……雪拉在心中附加上这一句。
她目前正面临依德尔就在眼前要推倒光的状况,少年的眼神拼命向雪拉发出「救我」的讯息,要是不去做的话,雪拉会很遗憾不能实现他这个愿望的。
『那我就长话短说,现在身为治愈天使的雪拉小姐正要面临消灭的到来,可是妳必须先处理好身为守护天使时未完成的工作——消除神月光的记忆。在那段期间,妳不算是治愈天使,而是以守护天使的身分存在。』
雪拉完全不能理解拉法的话中之意。
『如果要简单解释的话,就是雪拉小姐现在可以选择成为(暂时)守护天使或是被消灭,不过虽然这么说,仅只是(暂时)守护天使是不能有什么行动的,记忆消除掉的话就算是任务完成了,妳会当场被消灭,要是不消除神月光的记忆,天防省也会派遣其他守护天使代你执行。』
「所以……还是不行嘛……」
雪拉的语气与其说是责怪拉法,倒不如说已经放弃了,毕竟没有那么好的事。
然而,拉法的「短话长说」可还没完。
『不、不,接下来要讲的才是我查到的资料,或说是正题。妳还记得守护天使的四行诗吗?呃……身为盾的天使,在羁绊断绝之前,就算只剩下一小片灵魂,也要陪伴在身旁,直到永远永远。是这样吧?这句在羁绊断绝之前就是关键所在,我认为这句话应该也可以解释成——只要对象还需要天使,那么天使与人类的羁绊就还不会断绝。』
「那是……什么意思?」
其实他对所有来龙去脉都相当清楚并在一旁守护雪拉,不过拉法仍是撒了个小谎。
『因为我调查了关于雪拉小姐和神月光的过去,真是不幸啊……但是事情也因此有了转机,只要让神月光知道妳是守护天使,而他又需要妳的话,那妳就不需要以治愈天使,而是以守护天使的身分和他再度订下契约……幸运的是,他目前似乎正受到恶魔的威胁,而更幸运的是多亏了那条项链,使他想起雪拉小姐曾是守护天使的事,所以只要再度订下契约,就能够在他身边多留一段时间,而且也不用消除他的记忆,这是天使规范秘技的两段式活用。』
在讲这通冗长电话的途中,依德尔又再度「啾~~」地向光索吻。
现在光正在雪拉眼前因恶魔而痛苦着(?),他正向天使少女请求援助。
「我、我知道了!依德尔等等!!停下来!!我是守护天使雪拉,我命令妳立刻放开他!!」
接着,雪拉头上的银色光环开始旋转,同时发出了金色光辉,迎接雪拉的光束剎那间消失在夜空之中。
雪拉背上所展开的翅榜,比身为治愈天使时更大、更强壮。
那是神圣……又强力无比的守护天使姿态。
「感觉像太阳一样耀眼……真漂亮。」
少年口中不自觉地流露出赞叹声音,忽然间,少年的耳边又传来「咻~~~~」的声音。
一轮巨大花朵冲上了夜空,在数道蓝色小烟火升上去不久后,那又高又远……不管市区内哪个角落都看得到的一朵橘色巨大花朵,就此在夜空中绽放。雪拉与光全都抬起头仰望这道烟火,两人剎时都忘了要呼吸。
「……卖烟火的人……ZZZzzz……」
恶魔少女如此喃喃说道,并开始打起瞌睡,即便如此她仍边睡边瞄准了光的嘴唇。
雪拉先闭上眼睛缓缓地点了个头,接着使尽全力吸一大口气。
为了放声吶喊,她充分地将空气吸入体内后再释出。
「STO————P!!身为守护天使不能坐视不管!!不准吻,住手!」
虽然雪拉是打算挡在光和依德尔之间,然而看在一旁破坏神的眼里,只觉得三个人互相拥抱在一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