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
茫然自失只有一瞬间。伊德里斯·泰坦尼亚公爵吸了一口气瞪视着洋溢着异样自信的弟弟。
“你是说真的吗”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他看上去比他的兄长冷静好几倍。这让伊德里斯很难相信。
“如果你说真的就以叛逆罪拘捕你。做好受极刑的觉悟吧。”
弟弟无视了兄长的话。
“是藩王的旨意。看了就知道了。黑太子号以及其附属舰队的指挥权交拉德摩兹·泰坦尼亚掌管。是这么写的没错吧。”
令旨的卷轴扔到了伊德里斯脚边。
“……为什么……”
伊德里斯呻吟着他的心情就像坠入了昏暗的井底。
“为什么到这个时候我的权限和责任还会被妨害……拉德摩兹你根本就没有能力指挥黑太子”
弟弟则傲然回答。
“哥哥还不懂藩王的心思吗?”
“你是说你就明白吗”
伊德里斯用质问回答质问他盯着弟弟的脸从中看到了不该有的表情。那是怜悯。是以胜者的骄傲为背景的余裕表情。让兄长饱尝了屈辱的滋味拉德摩兹口无遮拦地说
“我明白。”
“别胡说八道”
“你要是这么觉得那就这么想吧。没时间了我就先走了。哥哥就在指挥室里悠闲地看热闹吧。”
令旨的卷轴掉在地上伊德里斯不在乎拉德摩兹也不在意。弟弟走了两三步又站住了。
“啊我就说一句。哥哥不懂藩王的心思是因为你在用脑子想。褚士朗大概也是这样吧。”
“就好像你知道一样……那你就说说看你为什么能明白又明白了什么。”
“很简单。我和藩王差不多是一类人。当然藩王的脑子聪明些怎么说还有演技……不过也就是年龄的差距吧。”
一言一语就像鞭子一样抽打得伊德里斯动弹不得他的反驳都被封住了。拉德摩兹从地上捡起令旨粗暴地将它卷起来。
“总之想也没用。感觉对要是感觉不到就永远都不懂。”
留下了古来几千年中精神主义者一样的台词拉德摩兹大步走出房间背后留下了两手撑在指挥桌上激动地颤抖的伊德里斯还有表情冷漠的幕僚。
“晨曦女神”上正要进行一场奇妙的仪式。马上“流星旗”军的亡命之徒们会为了交涉而到来。走在前头的褚士朗嘱咐侍女。
“芙兰西亚。”
“在。”
“你别去舰桥。和莉蒂亚公主一起待在贵宾室吧。”
“褚……”
芙兰西亚还是把刚要说的话咽下去就像重新想过了一样低下头。
“好的就照您说的办。”
“公主就拜托了。”
“是当然。”
这段对话同时也成了褚士朗迷茫的根源。就像理所当然的一样莉蒂亚公主一直和褚士朗同乘着他的旗舰“晨曦女神”。仅限亚历亚伯特在世时这里可说是安全的地方但以后又会怎样是不是干脆和赛尔法一起交给“流星旗”军更安全
一时间褚士朗这样想着但莉蒂亚公主肯定不会同意和褚士朗分开要是她哪天藏到舰艇的什么地方那肯定会极为麻烦。和赛尔法不同褚士朗对莉蒂亚公主的安全的和未来都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如此这般褚士朗舰队和“流星旗”军之间进行了人身交换。“晨曦女神”和“正直老人二世”无法接舷因为两者规格不统一。于是李博士、方修利、麦弗迪、华伦科夫四人乘穿梭机登上晨曦女神而回程时方修利会换成赛尔法。
交换仪式顺利结束赛尔法在华伦科夫粗壮的手臂压制下动弹不得。要说这场交换仪式有什么特别之处那就是它既没有任何紧急性也缺乏政治上的意味而褚士朗一方也没有接受对方这一请求的必然性。以上这几点都招致了日后状况的变化。
“这个少年从发梢到指尖都浸染着泰坦尼亚的价值观。”
“看来是没错褚士朗公。”
“把还有别的价值观存在这件事教给他吧。”
“虽然到这时候由我来说这句话不合适但此事真的没问题了吧”
李博士再次确认道。
“说真的如果把这少年放在我的手能够到的地方我不知道自己能干出什么我没有能自制的自信。话虽如此我也不想把他无偿还给藩王。就让他去你们那边修行吧。”
“明白了。”
在李博士行礼的同时他的同志们之间传出了不搭调的声音。
“混蛋把我的存款还来把冻结的账户解开再加上利息滞纳金还有赔偿金。我现在火大着呢”
“那是”
“啊是个拜金病患者。他的性情没这么凶暴您不必担心。”
“他会不会对赛尔法有所危害……”
“这一点我方会负起责任。”
“那就交给你了。”
褚士朗和李博士都在对方的眼睛里发现了强烈的好奇心。
“虽然想和卿再多聊聊只是状况不等人。”
“如您所说。那便就此别过吧。如果有再见的机会我也非常期待。”
“是啊毕竟还有要交换的客人。”
“客人不必不必那个男人只要给他吃上蛋包饭您怎么使唤都没关系。告辞。”
以和来时相比有一人不同的阵容流星旗军的成员返回只留下了一个带着不满和无所谓的态度抱着胳膊的男人年龄和体格都和褚士朗相近。
这个人就是方修利吗。
褚士朗带着极为平静的心情看着对方。曾以奇策两度击败已故亚历亚伯特的人给人的印象只是个非常平凡的小市民。就算把他和天城街头烤香肠的小贩换个位置也完全不会有人觉得奇怪。大概对方也正在心里对褚士朗做着各种各样的评判。
“卿是客人请随便些。”
“麻烦您了。”
“啊当然战舰不是观光客船诸事都有界限但只要不是受限的事做什么都是自由的。那么首先让人带您到房间去。”
“我有个请求褚士朗公。”
褚士朗无言地等着方修利继续说话。
“如果方便我想瞻仰亚历亚伯特公的遗体。可以吗”
褚士朗第一次对方修利有了感激之情。
“好吧……可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还真是奇怪啊。”
褚士朗示意方修利跟上迈开步子。他曾想过如果见到方修利他会有很多东西想知道很多话想聊很多事想问大概会像洪水一样涌出来。但实际并非如此他也觉得不可思议。
前进路上身着泰坦尼亚军装的士兵们恭敬地朝褚士朗行礼同时也用好奇的目光看着方修利。方修利没有感到明显的憎恶和敌意这让他很庆幸。但反过来说就算没有敌意和憎恶人也能互相残杀。
亚历亚伯特的遗体被仔细清理过通俗地说“就像睡着了一样”。方修利凝视了曾经的敌将片刻尽可能郑重地敬礼。然后褚士朗对他行了一礼。
“感谢卿的礼节。”
“……恕我失礼请问亚历亚伯特公可有遗族”
一瞬的停顿。
“他有一个兄弟。”
“这样啊。我虽然没有这样讲的资格但请向他转达我的问候。”
“他应该也会对卿的礼节表达谢意的。那么走吧。”
安排给方修利的个人房间是给高级士官使用的要是用来和他在“正直老人二世”上的房间相比就显得太放肆了。方修利心里同情居住环境被强制恶化的赛尔法少年。
II
接着方修利隔壁的邻居来打招呼。互相致以泰坦尼亚式敬礼和流星旗军风格的礼节对方立即开口询问
“卿就是方修利吗”
“正是……”
在方修利看来对方年轻得还可称为少年却身着将官的军服。这肯定是泰坦尼亚的贵族。总之应该礼仪得体。
“我是法尔密·泰坦尼亚子爵。”
“初次见面。”
“卿应该不知道我可我一直都想见卿一面。虽然冒昧但我对已故亚历亚伯特公的将器十分尊敬。”
这是法尔密第一次对亚历亚伯特使用“尊敬”这一词汇。在亚历亚伯特生前这句话他始终都说不出口。
天城的战舰“黑太子”号上眼看着就要出击全体乘员都不禁仓皇失措起来。来到港门的人不是伊德里斯。
“拉、拉德摩兹男爵阁下伊德里斯公有事吗”
“哥哥不来了。从现在开始我就是这艘舰艇的指挥。”
“我们没听说有这样的命令。”
“还真是啰嗦的家伙看看这个。”
拉德摩兹把拿在手里的令旨扔给舰长。舰长肯道尔准将一边为这难以置信的不敬震惊一边接住令旨读过然后带着僵硬的表情敬礼。
“旨意确已拜读。”
“明白的话就带我到我的座位去。”
“黑太子”号是作为泰坦尼亚军舰队旗舰制造的除了舰长席之外还设有司令长官席。拉德摩兹自然大大方方地将他庞大的身躯靠在那里。座位的舒适程度其实没什么两样另外拉德摩兹也欠缺“感慨”这样的感情波动他无聊地把强壮的两条腿翘起来。
“出击吧舰长。”
十五分钟后。
“有舰艇出击应该是黑太子号。”
侦查士官兴奋的声音敲打着耳朵褚士朗望着战况显示屏。天城的第一港门中有件巨大的黑色物体挤了出来。黑色的物体就像从天城这一母体中娩出一样缓缓前进。
“那是什么啊这么大个头……”
“全长得有一千米吧。”
最大直径差不多有一百五十米。和标准型舰艇相比长宽都是三倍而质量能有三十倍。不管它是不是史上最强但它肯定是史上最大的。褚士朗这样讽刺地想。
“护卫舰有多少”
“没有。是单舰出击。”
“哦……”
那头巨兽没有必要带护卫。已出击的舰艇群就足够了。差不多两年前的回忆在褚士朗脑中苏醒。那艘黑色巨舰竣工时泰坦尼亚的贵族都各自来参观过它。看着巨大的“黑太子”号褚士朗不禁使用了讽刺的语气。
“谁要来乘这口巨大的棺材是我们的先祖巨人泰坦吗”
“公、公爵阁下这艘舰艇要向全宇宙显示泰坦尼亚的威武。请您千万考虑到这一点。”
“啊我明白。可是不管多大的舰艇单独一艘也无法做任何战术上的展开。既然要花同样的钱那远不如造上三十艘护卫舰来得实在。”
褚士朗滔滔不绝。
“它总不可能单舰出击肯定要带上十艘左右的护卫。宇宙最强的舰艇还需要护卫这简直是自相矛盾。”
士官虽然没有答话但对褚士朗他感觉到的与其说是愤怒不如说是一种古怪。他觉得褚士朗不是会说这么多关于军事的废话的人实际上也是如此。
在那之后亚历亚伯特也表达过同样的感想“黑太子”号和它巨大的舰体相反一直无人对它寄予多大期待直到今日。也就是说它一直停泊在天城内部从未参加过实战它的雄姿也只不过是一个装饰。它只有外观还可取于是它甚至成了小学生修学旅行的参观对象。如果“黑太子”有自我意识的话它过的必然是自尊心每天都在受损的日子。经由拉德摩兹之手如今它终于驶入了宇宙的大海。而伊德里斯被弟弟强夺了作为“黑太子”首任司令长官乘舰的“历史”。
正可以说是威风凛凛地“黑太子”破开宇宙空间中并不存在的巨浪驶进群星的海洋。在它的前方无数光点正激烈地明灭。那是舰载机之间的空战正在进行。
“嗯三对一阵型吗。”
“请指示迎击阁下。”
舰长肯道尔准将用抹杀了感情的声音发出申请。
“用副炮就行往那阵型正中间打一发进去。”
看不见的寒流席卷了舰桥。肯道尔准将呻吟起来。
“阁、阁下这样会把敌我双方一起都毁掉啊。”
“就是因为你们这么手下留情才会被同样的战术一次又一次地干掉。往那正中间打一发。这样我方损失一架舰载机而敌人会损失三架。”
“……”
“就是小学生的算术。这样我方有利你们不懂吗敌人是褚士朗。只要把他的座舰打飞这场战斗就结束了。”
“……”
“连这也不懂吗这样你们就能当上征讨逆贼的英雄啊”
拉德摩兹比法尔密小一岁。只看数字的话应该会有人把他称作“少年”吧。但是迄今为止仅仅将他看做“伊德里斯公爵的不肖弟弟”的泰坦尼亚将士们此时却看到了恐怖的幻象。
拉德摩兹的脸左右裂开龟裂向下延伸人类的表皮崩落从底下出现的是多彩炫目让人看不见本来面目的怪物。和对藩王亚术曼的畏怖不同这是一种未知的威胁它的力量能将泰坦尼亚将士们的反感和抵抗力从根本上夺去。
“明白了就干”
已经没人反抗。炮兵在操作台前各自就位机械地移动手指。炮术长用开裂一样的声音报告。
“射击准备完毕。”
“好赶紧打。”
副炮对这漫不经心的命令作出回应。三十六门副炮放出同样数目的能量光束。同样数量的阵型几乎同时化作火球消失。一瞬间敌我双方就丧失了共一百四十四架舰载机。
“晨曦女神”的侦查士官喘着气。
“那究竟是在干什么……他们连自己人也一起打了……”
“不是误伤吗”
“……啊又来了”
大大小小的火球盛开死亡和破坏穿着五彩的外衣牵着手一起狂舞。在凝视着屏幕一动不动的褚士朗旁边法尔密张口结舌而被允许待在舰桥的方修利则“呼”地叹了口气。
原来如此。这样的“战术”只要一击就能葬送己方三倍的敌人。但就算在计算上明白这样的“战术”还是没人使用。直到现在。这应该是“黑太子”号在以火力示威吧。褚士朗这样想着发出了继续执行当前战术的命令。
“各舰发射舰载机”
“重复各舰发射舰载机”
屏幕各处生出小小的光点然后一丝不乱地排成行列。可以藉此想象出驾驶员们所累积的训练实战经验。
“这样如何方修利先生”
“我认为是妥当的战术。”
褚士朗点头注视着己方的光点严整有序地向敌方袭去的景象。没有让人吃惊的空闲敌方的光点被切断立即就被有不败之誉的三对一阵型捕捉。
双方都是泰坦尼亚的驾驶员战机的性能和驾驶员的技术本没有太大差距但只过了三分钟天城一方就损失了二百余架战机。而这时候在“黑太子”号的舰桥上拉德摩兹命令主炮发射士兵们却对这命令有所抵触。
“还犹豫什么赶快打”
拉德摩兹没有怒吼。远方雷鸣一样的低音反而让士官们都颤栗着。他们当中有一个人好不容易鼓起勇气。
“可是这种距离这种状态下如果发射主炮会有大量自己人被卷进去。”
“又是这一套。”
年轻的泰坦尼亚贵族大声咂嘴。他扬起右拳就像要痛打什么但拳头并没有砸下来。
“听好了我是说要歼灭敌人但我没必要将他们一个不剩全都杀光。只要他们的首领褚士朗被消灭叛军就会崩溃。那里边也许有你们的老朋友但只要放着不管他们就会投降。现在只要遵守我的命令就行了。”
“……”
“我不说第三遍。射击”
“主炮齐射”
炮术长用挣扎着一样的声音回应。
与其说紧接着不如说是同时就像古代神殿的圆柱一样九条粗长的光线撕裂永恒的黑暗冲出。它们刺入敌我双方混战的漩涡在当中爆炸。
明明听不到声音但千万人因这无与伦比的爆炸音而竦缩。光之云膨胀起来变幻出令人眼花缭乱的色彩朝四面八方破碎飞散。那小小的一片中就包含着上千条人命——它们统统还原成了细胞。
一百艘舰艇一举化为宇宙尘埃其中大约半数是己方的战友。炮术长掩着嘴勉强堵住从胃里逆流上来的内容物。
“晨曦女神”号上方修利发出呻吟一样的声音。
“宇宙还真大啊竟然有比我更不讲常识的家伙。”
“蓄意的吗”
方修利用力点头。
“没错褚士朗公。对方打算牺牲一千架舰载机来吃掉我们的三千架。”
法尔密几乎喊起来。
“这种连自己人一起消灭的战术……”
“如果是伊德里斯……不对。”
如果是伊德里斯就做得出吗。亲手杀死己方的士兵以此夸示胜利。亚历亚伯特绝对不会这样做。而伊德里斯的话……他会用如此作为亲手损害其作为下任藩王的威望吗。伊德里斯还没有愚蠢到这种程度。
“乘着那舰艇的是什么人”
褚士朗第一次想起了疑问。虽然已是事到如今但他一直认为是伊德里斯乘在那艘舰艇上。所以就算见到了最初那胡来的炮击他也不认为那是真正的攻击只觉得那是示威行动。但事实并非如此。不管己方牺牲多少人只要赢了就行这样考虑的敌将是什么人
千万人看到了精巧而贯彻战理的战术被无差别的暴力粉碎的一幕。
“难以置信的光景但是如此情形就发生在我们眼前。难道形势会完全逆转就这样雪崩式地进入终局吗”
数百张嘴念出同样的台词然后一千倍一万倍地扩张扩散到人类社会的每一处。媒体自身的兴奋被扩大增幅然后传递给受众。信息乘着爆炸光一直向四面八方传开。
III
充分显示了其非凡火力的“黑太子”号傲然继续前行。被它的雄姿所鼓舞的天城军就像狂喜的驯犬追随着主人一样开始突进。
虽然行动秩序全无但两军对阵形势正被完全逆转。让这到达极致的是“黑太子”号突然采用最大战速突进的行为。
“撞过来了……啊啊啊”
惨叫声充满听力可及的全部范围。
一艘一级战舰被“黑太子”从后方追尾。这明显是蓄意的冲撞。一级战舰被其三十倍的质量压上去然后破碎。它徒然地旋转着化为火球四散的身影映在“晨曦女神”的荧幕上。
“那家伙不爱惜舰艇。不止是敌舰连自己的舰艇都不爱惜。”
艾德娜·弗雷德里克斯上校激动地说。
“若非如此又怎会用那种无意义的攻击导致两败俱伤……不可原谅。”
在咬着嘴唇的上校眼前又有第二艘舰艇成了这头巨兽爪下的牺牲品。这次是重型巡航舰。它被撕裂、爆炸然后化作火球。方修利也无言地注视着黑色魔兽的暴虐行径这时他肩膀附近被人戳了一下。戴着头盔手持电磁来复枪的士兵认真地盯着他小声说。
“喂你是方修利吧。”
“是。”
“那就想想办法这样输掉了就好吗你不是曾赢过亚历亚伯特公吗”
“拜托别这么乱说啊。”
方修利叹气挠着他胡萝卜色的头发。
“实际上我基本都没搞清我现在到底为什么在这里。”
李博士过于自然地提出条件成功完成交涉“流星旗”军中所有人都认同了用方修利从褚士朗·泰坦尼亚公爵手中交换赛尔法准男爵的计划。而事到如今方修利自己虽然还冥思苦想着“为什么是我”但在李博士看来在将泰坦尼亚少年贵族作为人质确保安全的基础上他还能把方修利送入泰坦尼亚内部从中做些手脚。这番交涉实在出离常识而谁也没有注意到能在其中得到好处的只有李博士一人而已。
“不要慌张五点钟方向全速逆行”
弗雷德里克斯上校的声音凛然响起。
六点钟方向有电磁导弹猛然追尾而来根本没有反转回避的余地。上校的操作立下大功导弹堪堪从“晨曦女神”的前端仅差不多五十米处擦了过去。
“得、得救了……”
有人喘着气说。褚士朗称赞道
“干得漂亮弗雷德里克斯上校。”
“不敢当。”
在亚历亚伯特死后艾德娜·弗雷德里克斯舰长的表情就如同死者一般。这是她第一次挑起嘴角瞳孔中燃起斗志的灯火。
“有来自敌舰的通讯”
“接过来。”
褚士朗对通讯士官下令下一刻他就为通讯屏幕上映出的年轻、勇猛而无耻的脸大吃一惊。
“拉德摩兹”
“哦逆贼褚士朗。怎么了脸色可不好啊。”
“为什么你会在黑太子的舰桥上”
“为什么你是笨蛋吗我在这儿因为我是司令长官。要是有别的理由我还希望你能教教我呢。”
“伊德里斯怎么了”
对面返回一个露出獠牙的笑容。
“那个不配当我哥哥的男人如今大概正在天城安全的地方窝着呢。他会眼睁睁地旁观着我建立武勋的过程害怕着自己的地位被夺把身子缩成一团吧。那人不值一提四公爵之类的地位我也不放在眼里。”
那么伊德里斯还没有被拉德摩兹杀害——至少现在还没有。不知为何褚士朗放了心。如果对手是伊德里斯话还讲得通。虽然是比较之下。
“如何不知天高地厚的逆贼稍微明白点了吗”
拉德摩兹哄笑起来。法尔密从褚士朗身边站出来狠狠瞪着通讯屏幕。
“不知天高地厚的是你才对。你这种人怎么能担起司令长官的重任”
“如果你还是人就该知道反省啊后悔啊之类的词汇吧。你们虽然罪孽深重但藩王殿下就像神一样宽容如果跪下表示忏悔让你们给我扫扫厕所什么的也不是不行。”
“这个混账”
一直沉默到现在的方修利突然轻声搭话。
“褚士朗公。”
“什么事”
“那个任性少爷的态度还真是自高自大无比自信啊。”
“确实……简直就像是被指名为藩王的后继者一样。”
“诶”
“只是单纯的想象。”
这想象并不单纯简直是胡闹。那个蛮横粗暴的年轻人根本不可能得到藩王看重。不管他再怎么努力他最终的器量也够不到哲力胥那个程度。
“……可是藩王看人的眼光会很特别吗如果真是如此伊德里斯又会怎样他会腆着脸成为弟弟的臣下吗不对藩王亚术曼和法尔密的父亲就是弟兄关系……”
通过通讯屏幕拉德摩兹发出声音。
“我也知道怜悯这个东西。在这里就告诉你们一件好事。如果按我说的做你们不仅罪能得到赦免还能得到莫大的恩赐。”
拉德摩兹脸上浮现出食肉动物的笑容用粗壮的手指抵住自己的颈部然后迅速向下一划。
“拿下逆贼魁首褚士朗的首级然后拿到我面前来这样不止有免罪和二阶特进我还能给你们赏金、勋章和特别休假”
方修利和法尔密从左右同时看着褚士朗。真是高明的奸计。趁着战况有利挑唆敌军反水。事情顺利发展那自然好但就算运气不好也无关痛痒。法尔密从迄今为止所有种种前事出发对这比他小一岁的对手评价低下之极他只能想拉德摩兹是不是被谁附了体。
“你还真是变慷慨了拉德摩兹。”
褚士朗如此回答他的半张脸上闪着白色的光。在极近处又有几艘己方的舰艇被破坏了。
IV
“真有两下啊小子。”
方修利也不禁发出了悔恨的声音。
无论如何虽说亚历亚伯特已经去世但在他生前受过其熏陶的职业军人们如今正被拉德摩兹无原则的乱斗逼入苦战的境地。果敢的攻击无法突破大功率的能量罩和厚重的装甲结果只是徒然地化作火花凋谢。在这头魔兽面前已经堆积起群狼的累累尸体。
一种难以表现的想法正在方修利心中盘桓着。如果“流星旗”军没有把拉德摩兹塞进救生舱里赶出去现在的情况又会如何现在“黑太子”号耀武扬威地将褚士朗军击溃吞没不就是因为“流星旗”军不负责任地释放了拉德摩兹这样的猛兽吗。
这么一想就算是心思一贯轻率的方修利也不禁有种负罪感。
屏幕上又一次闪烁起爆炸光五彩的光之尘狂舞着。
话虽如此他们这群人这算是被骗了吗拉德摩兹是能骗过李博士级别冷静观察力程度的名演员吗
“如果真是这样藩王亚术曼也是个毫不逊色的阴险人物……这里边肯定有什么阴谋。”
就算是被人苛刻地评价为“作为社会人的技能低下”的方修利也能做出这种程度的推测。但是现在并不是能对“里边”刨根问底的场合。
最坏的情况AJ联合军会被这仅仅一艘船打垮。这个大家公认的没用男人体内有种类似战意的东西开始涌现。
“晨曦女神”舰内的气氛近乎于恐慌。莉蒂亚公主和芙兰西亚藏身的贵宾室门外时常有怒吼和跑来跑去的声音传来。莉蒂亚公主一本正经地下着立体象棋却因为注意力不够集中而连战连败。
“芙兰西亚外边到底怎么样了”
“请相信褚士朗大人和法尔密卿就再稍等一会儿吧。”
“当然相信这不是理所应当的嘛。”
莉蒂亚公主喊着。让她露出极度不甘心表情的不仅仅是象棋的连败。
“实在抱歉公主殿下我要是再机灵些就能给您通报点消息了……”
“芙兰西亚没有必要道歉。我是在生自己的气。这么重要的时候为什么我还是个孩子呢。”
“这不是公主的责任。公主殿下能守护褚士朗大人和法尔密卿的时刻总有一天会到来。”
“如果真能这样就好了……不对这可不好芙兰西亚。如果褚士朗公落到需要我来守护那他不就一切都完了吗。”
公主按下了监视器的按钮。频道一个个切换过去一个无所事事的胡萝卜色头发的男人出现在上面。
“难不成那就是方修利”
“正是公主殿下。”
“唔看着也没那么了不起嘛。”
毫不客气地做出评价之后莉蒂亚公主就像突然察觉到一样盯着芙兰西亚的腰间。
“芙兰西亚你带着枪啊。”
“是因为我得保护公主殿下。”
“我也想带带看呢。”
芙兰西亚虽然为难但还是巧妙地劝道
“王者是不会自己带枪的公主殿下。”
“你不是想说因为是小孩所以才不带枪吗芙兰西亚”
“这种话我决不会……”
“算了芙兰西亚我会乖乖在这里待着你就偷偷去外边看看情况等下告诉我。”
莉蒂亚公主的紧张达到饱和状态开始有些犯困。安顿公主在安乐椅上躺舒服闭上眼芙兰西亚给少女身上盖上被子投下一个微笑站起身来。她轻轻打开门窥探走廊中的情况。
原本柔和的表情像换了个人一样变得锐利起来。在那边是她连想都没想过的情景。褚士朗挺立着的身影。还有士兵举枪对着他的背影。是敌军不对。那不就是泰坦尼亚的士兵吗
“褚、褚士朗公。”
士兵吐出为自己辩解的台词。
“亚历亚伯特公也就罢了可要是为您我没有要殉死的道理。虽然过意不去但我不想死。”
换了口气他继续说。
“我的家人都在天城。而您在这种地方都把美人情妇带在身边。啊这世界既非人人平等也不公正。但有能订正的机会也是好的。”
褚士朗来是想看看莉蒂亚公主和芙兰西亚的情况对这意想不到的奇祸他毫无办法。
“对不管做什么都是半途而废的我来说这还真是个合适的结局。好吧开枪。”
“这不用你——”
“说”这个字没有讲出口。端着热线枪的士兵向后仰去一步、两步像喝醉酒一样踉跄着倒在地板上。在化为尸体的士兵背后年轻美丽的女性脸色苍白两手紧握着光线枪。
“芙兰西亚是你……”
“褚士朗大人您没事……”
“你是我的救命恩人。”
“我、我枪法不好只能瞄准他背后正中……把人……把人给……”
“别说了芙兰西亚。导致这士兵死亡的是我。”
芙兰西亚还茫然把枪握在手中褚士朗就这样抱住她的肩膀。
赶来的艾德娜·弗雷德里克斯舰长简单听取了情况然后脸色铁青地深深低下头。
“真不知该如何对您道歉。本来的部下竟然听信敌人谗言图谋阁下的生命对于泰坦尼亚军人来说这是不当的丑行。我愿接受一切惩罚。”
“不必上校这不是卿的责任。”
褚士朗摆了摆手。
“这全都是因为我的怯懦。不管它如何巨大连针对不过一艘舰艇的有效战术都拿不出孤身一人时也无法保护自己。真是丢脸。”
“阁下这不是对战术说长道短等级的话。那样堪称野蛮的行径我自己也想不出该如何应对。”
“明白了总之上校没有罪过不必自我惩罚。芙兰西亚你也一样。”
芙兰西亚暂时回到莉蒂亚公主睡着的贵宾室。安排其他士兵把尸体收拾走又将芙兰西亚托付给一位女性看护兵褚士朗和弗雷德里克斯上校一起急忙回到舰桥。
“等一下密集进攻有危险。”
法尔密大声命令着士官们。
“在不远不近的距离上我军的炮火还没够到敌军敌人的炮火就已经打过来了。这样很有可能单方面地被干掉。”
“黑太子”号主炮的巨大口径也好极远射程也好都是不折不扣的威胁。密集队形如被主炮击中会造成极大损伤。再加上敌方的主将完全不顾自身兵力的损失大概只会展开一场史无前例的大屠杀。
“能听听方修利先生的意见吗”
既然褚士朗这么说方修利这时也不适合再客气了。
“总之对手不是正经的敌人。正面作战只能增加牺牲。逃吧。”
“也就是撤退”
“是逃跑。”
“……只能这样了吗。”
褚士朗回头看法尔密。法尔密咬着下唇。作为泰坦尼亚的贵族同时也从他自身的性格出发“逃跑”这个表达完全是禁忌。而方修利不可能知道这个禁忌的存在。
“那又该怎么逃呢方修利先生”
这次轮到方修利望着褚士朗。
“请回答方修利先生。”
“那么……要看敌人如何反应。是认真地追过来还是装作追击改用其他战术。”
“如果是卿难道不会在逃走的敌军前方设置伏兵前后夹击吗”
面对法尔密疑问的话方修利眨了眨眼。
“没错。如果我有多余兵力的话就会这么干。但是拉德摩兹男爵是会玩弄这种技巧的人吗”
法尔密立即摇头褚士朗则喃喃自语。
“黑太子是仍然会追击还是自己留在天城附近。”
拉德摩兹的行动让人无法预判。褚士朗和方修利都屏住呼吸等待敌人的反应。
V
“敌军开始逃亡。”
收到通讯士官的报告拉德摩兹点头。在旁边看着的的舰长肯道尔准将防备着年轻泰坦尼亚贵族的命令或者说号令。追击败退的敌军尽可能多破坏敌军舰艇扩大战果这正是用兵的常道。但是从拉德摩兹的大嘴中发出的不是“全舰队突击”这样的命令而是一个无聊的呵欠。
“好命令其他舰艇全速追击。”
“啊那本舰呢”
“我啊我已经腻味了。回去了。”
拉德摩兹看都不看无话可说的肯道尔舰长在司令长官席上伸开手脚。
三分钟后“晨曦女神”号上侦查士官传来了令人困惑的报告。
“黑太子完全没有动静。”
“什么”
“来追击的只有其他舰艇。黑太子号它竟然开始掉头回港。”
褚士朗的幕僚们喧哗起来。
“拉德摩兹男爵在打什么主意”
“这种话以后再说”
方修利半喊着。就连他自己也觉得惊讶他这时候的心态完全就是褚士朗军的幕僚才有的。总之眼前的敌人是那个令人不快的拉德摩兹。要是被那种人赢过了可不能忍。
“如果黑太子号不在就能使用反转逆包围战术。亚历亚伯特公的麾下应该能做到。一边逃跑一边顺次编成倒V字阵型。”
亚历亚伯特的旧部们面面相觑。方修利一直是他们的敌人曾两度让他们饮下失败的苦酒。但现在他们不觉得这是个骗局。方修利的提议符合战理他的表情也极度认真。
“就采用方修利先生的提案吧。他是同乘一条船的人。”
褚士朗的话决定了事项。
一个小时过去。褚士朗舰队一边让队尾承受攻击一边按计划成功将队形编为倒V字阵。
迎着褚士朗的视线方修利使劲点了下头。
“就是现在。”
“全军反转”
褚士朗果断下令。声音中没有动摇这让他很高兴。没错在自己身边有死者亚历亚伯特和生者方修利追随。褚士朗不是神秘主义者但他的左右正被守护着有一种原始的感觉让他如此确信。
褚士朗舰队就像亚历亚伯特生前指挥的一样整齐而神速地一气反转以V字阵型将天城军包夹在当中。
“各舰主炮各自瞄准。三连齐射”
数千条能量光线在黑暗中用青色、白色和金黄色编织出死亡的蕾丝花样。大大小小的火球在V字阵中连绵就像断了线的珠链一样四散。没有“黑太子”号的天城军彻底成了常识中的战术牺牲品三十分钟就基本被歼灭。
褚士朗伸出右手。
“感谢您方修利先生。托卿的福捡回一条命。”
“啊那个不必是我多管闲事了。有冒失的举动还请多包涵。”
方修利握住伸出的手另一只手还挠着头发。
法尔密提问。
“接下来该怎么办”
“也是啊不管怎样我觉得有必要进行休息和整编……”
“不对这样不行。”
法尔密双颊泛红勇敢地提出异议。
“如果说这边需要休息和整编敌军也是同样。我军击破了大半敌军士气正高。另一方面敌军受到冲击甚大而且拉德摩兹那家伙的指挥行动根本就谈不上是指挥。”
“就这样杀到天城去”
褚士朗歪头思考。法尔密将视线转向一边。
“方修利提督卿的想法呢”
方修利稍微犹豫了一下还是回答。
“我赞成子爵的想法。”
褚士朗分别看了两人一眼然后用力点头。
伊德里斯虽然沉默着但在他内心深处有一头凶暴的巨龙正在喷火咆哮到处肆虐。理性、知性和悟性都被巨龙嚼碎正受伤流血。
乘着“黑太子”号将逆贼驱散、制服并击垮的本是伊德里斯。本来就应该是伊德里斯。
本该建立的武勋被夺走。谁也看不见伊德里斯全身正喷涌着对拉德摩兹憎恶的熔岩。
话说回来为何会变成如此状况呢
他确实低估了拉德摩兹。但他不认为自己看错了那家伙的本质。对敌人发动攻击的同时对己方的牺牲毫无顾虑的人。万一这样的人当上藩王那必将泰坦尼亚历史上最恶劣的暴君。
在瓦尔达那皇帝哈鲁夏六世之类的人看来伊德里斯正是过度叛逆的权臣不假。他们可能会想如果是伊德里斯之外的人谁来当藩王都行。但这也是因为他们还不知道有拉德摩兹的存在。
运用战术的目的归根结底是为了在战场上减少己方的损失。拉德摩兹所驱使的根本不是战术。“敌我双方全部杀光”怎么能称得上是用兵。
但是在“扩大敌方的损伤”这一点上拉德摩兹凌驾于伊德里斯确是事实伊德里斯也没法对此表达不快。万一那些被一起击毁的敌舰中包括“晨曦女神”褚士朗因此暴毙那伊德里斯就可能不得不怀疑自己人生的意义所在。话说回来得到藩王令旨又乘上“黑太子”号拉德摩兹是怎么想到的呢
突然伊德里斯发出摇曳着血色的呻吟声。
“狄奥多拉那个狐狸精……一定是她给拉德摩兹出的主意。”
伊德里斯突然从指挥席中站起来的气势让周围的士官们不禁倒退半步。但他并没有察觉。
以前莉蒂亚公主曾目击到拉德摩兹和狄奥多拉密谈。她将此事告诉了褚士朗但伊德里斯当然不可能知道。
尽管如此伊德里斯还是在脑海中将两者的身影联系在了一起。和褚士朗的情况不同原始的确信还有迄今为止的种种情景和疑惑混杂在一起让伊德里斯抵达了距离真相极近的地方。
“来人”
伊德里斯大声喊不一会儿就有差不多十名士兵闻声前来集合。
“立即逮捕狄奥多拉伯爵夫人将她带到我面前。立即执行。如果有抵抗或逃亡迹象允许将其击毙。”
士兵们果然还是倒吸了口气。一个手持光子来复枪的士官怯生生地开口问。
“恕下官直言持有泰坦尼亚姓氏的贵族大人可以不经审判直接击毙吗”
“少扯这些小聪明亚历亚伯特·泰坦尼亚公爵是怎么死的刚刚发生你们就忘了吗赶紧去”
士兵们慌慌张张泰坦尼亚式的敬礼也草草了事三步并作两步跑出去。手持武器的士兵们听从了命令。
伊德里斯呼出一口气重新坐回指挥席上。他把手指抵在鬓角上尽可能迅速地思考着。如果能把狄奥多拉活着带来那就要彻底查明真相。如果她死了呢到时候要怎么向藩王解释……
“黑太子号返回”
听到通讯士官的声音伊德里斯抬起头。一瞬间屏幕上只能看到一片暗黑。那是逼近天城的“黑太子”号巨大的身影遮蔽了背后散落的群星和舰艇群落所发出的光。
“返回战况怎样了”
就像重叠着伊德里斯的句尾一样
“通告天城”
虽然没有必要大声发言但拉德摩兹的声音就像轰响的雷鸣摇撼着所有的通讯线路。
“我是拉德摩兹·泰坦尼亚男爵。通告天城内所有人。一小时之内投降将支配权交给我。如若不然黑太子会用舰上所有主炮向天城射击。平民居住区也不例外。明白了吗需要重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