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
这声音并不大。当中缺乏力量也感觉不到威严更不必说美。但是艾尔曼·泰坦尼亚伯爵还是礼仪端正地接收到了特丽莎公爵夫人的声音。
“是谁在那儿啊”
声音里还带着酒精和胃液的味道。
“您醒了吗公爵夫人。”
郑重其事的男声揭开意识的雾霭传到耳朵里。夫人虽然想不起这是谁但她明白此人没有敌意。
“我这究竟是怎么了”
“似乎是稍微多喝了点酒。”
“……是这样吗。”
是谁呢这谁啊想不起来。
“外边好像挺吵的。”
特丽莎·泰坦尼亚公爵夫人醒来的地方离被“黑太子”号破坏的地方虽然很远但天城的整个居住区正陷在前所未有的恐慌中远处的嘈杂声传到宫殿深处。
缺乏音乐性令人不快的嘈杂声让特丽莎夫人皱起眉。她无法理解当中饱含的取代了音乐性的殊死之心。
“拉德摩兹男爵好像搞出了点事情弄得市民都在吵吵嚷嚷的。就算关上窗户也是这么大声音。”
“拉德摩兹……拉德摩兹啊哎……”
“是伊德里斯公爵阁下的弟弟。”
“啊伊德里斯的。”
特丽莎夫人的醉眼中散发出浑浊的光。是啊拉德摩兹是伊德里斯的弟弟。那伊德里斯又是谁呢要问又觉得麻烦。特丽莎夫人打了个呵欠再次落入浑浊的睡眠中。
艾尔曼伯爵已经有所觉悟。但话说回来他知道目前的事态是他力所不能及也没有能让他为自己开拓未来的余地连努力求生的理由也失去了 · 泰坦尼亚和宇宙海盗都抛弃了他和命运抗争的霸气消失不见但好歹要体面地迎来终结他只剩下这么一点小小的期望。
深重的叹息泄出来。自己的人生有何意义作为持有爵位的泰坦尼亚人过着富裕的生活有一身的教养和社交本领受人尊敬。羡慕这一切的人不知有多少。可是他只是个从过去随波逐流到现在又将继续随波逐流到未来的人而已。
如果是个愚者就定能满足于这一切平安无事地结束一生。但同时这一身的教养和社交本领也会消失然后什么都不剩下只是和同类人走在同样的人生轨迹上。
奔向藩王私室的伊德里斯撞见了一名侍从。侍从身着黑色燕尾服手里恭谨地捧着一个盛放着卷轴的盘子。
“那是什么”
“瓦尔达那帝国皇帝哈鲁夏六世降旨。”
这侍从看来不知道伊德里斯在走廊里奔跑的缘由。
“内容呢”
“本官可以宣读吗”
“赶紧念”
侍从清了下嗓子。
“那么嗯……伟大强盛美丽的瓦尔达那帝国元首朕第十八代皇帝哈鲁夏·瓦尔达那……”
“这种内容不念也罢”
“遵命。那个朕剥夺伊德里斯·泰坦尼亚所持有的一切帝国公职和爵位宣告其为帝国公敌……”
侍从愕然中断朗读的瞬间伊德里斯劈手将敕书夺下。因激动而颤抖的手将敕书扯成两半。他把敕书扔到地上又用脚狠狠践踏上去。
已经吓破了胆的侍从只能愣愣地直视伊德里斯充血的眼睛连站着的力气都失去了。他瘫倒在地板上双手在面前合掌想求活命。
“如果能活下来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废掉那个昏君给瓦尔达那帝国的历史打上终止符。给我等着。”
伊德里斯像喷火一样吐着气。
“就这么告诉皇帝只剩两三个小时了。趁现在尽量把宝座抓牢。那把椅子比他的命值钱一万倍毕竟那是钻石和白金做的啊。”
新生的怒火孕育出新的脚力伊德里斯又一次开始奔跑。侍从之类没有杀的价值杀了也是浪费时间。
现在已经没有任何事物能妨碍伊德里斯·泰坦尼亚公爵的行动。
褚士朗·泰坦尼亚正在法尔密和方修利的伴随下小跑前进。
“真是讽刺。”
褚士朗不由自主地这么想。
除泰坦尼亚之外居住在天城的一千万人就算是平民百姓也都经过了严格审查。街边可丽饼小摊的老板修行中的酒保机器人清洁队的C级操作员他们本来都心怀着无罪的特权意识过着相当满足的生活。毕竟他们是“藩王殿下脚下”“宇宙中心”的居民。
而如今礼仪举止还有忠诚都被他们抛弃原始的生存本能张牙舞爪地暴露出来。褚士朗没打算责备他们。二百年的和平繁荣削弱了人类对本能的控制力。这是理所当然的。
粗暴的人声和脚步声传来褚士朗一行藏在桂树篱的影子里。是藩王直属的卫兵。他们不是来追捕褚士朗的这一点立即就判明了。
“还没有发现伊德里斯公吗”
“很遗憾还没有。”
“找。万一他逃出了天城我们都要掉脑袋。”
说话声和脚步声匆匆远去。
法尔密歪了歪头。
“为什么卫兵会追捕伊德里斯公”
“谁知道呢要么是卫兵叛乱要么就是有人下达了逮捕伊德里斯的命令……”
“能发出这命令的应该只有藩王。”
法尔密的声音里含着兴奋。
“说不定是藩王和伊德里斯公决裂了伊德里斯公想拘禁藩王但失败了之类……”
“有可能。但别急着下结论。法尔密卿实际上我也没有掌握整体状况究竟怎样。”
褚士朗吐露真情。透过莉蒂亚公主的关系他对法尔密信赖有加。但对于一个比自己小九岁的年轻人他果然在心理上还是有微妙距离的。法尔密能替代亚历亚伯特吗。
另一方面法尔密这边不禁吃惊。虽然已经非常稀薄但至今的种种缘由和心情所造成的与褚士朗之间的隔阂还没有完全消灭。终究还是无法避免对决这样的想法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是吗。”
简短的回答之后法尔密紧紧闭上嘴。
这不是能在空想中徜徉的时候。好不容易成功潜入天城接下来只有行动。三人在大得吓人的藩王府邸庭院中熟门熟路地走着。话虽如此但方修利只是跟在两人身后。在玫瑰掩映的亭子附近他们撞见了一队十人左右的卫兵。
“您、您是、褚士朗公爵阁下。”
卫兵队长的声音激烈动摇着。身心都逼近疲劳的临界点保持职业的平静都嫌勉强看上去疲惫不堪。
“你应该是斯拉提纳上校吧。”
“是正是下官。”
如果连藩王的卫兵队长的名字都记不住就不配当泰坦尼亚的贵族。法尔密突然质问
“藩王殿下现在何处我等必须去拜谒藩王请交代。”
“殿下在藩王府的——”
话说到一半上校仿佛吓了一跳似的住了口。他想起褚士朗和法尔密不该在天城。褚士朗装得像没有发现他的变化一样询问道
“你们似乎在找伊德里斯他做了什么”
“这个……”
卫兵队长嘴上含糊着表情僵硬了。
“无可奉告这是最高机密。”
“也就是说他做了让藩王殿下看不顺眼的事是这么回事吧。”
“……”
“不对想想看我也没有如此质问的权利。我的爵位早就被剥夺了。那么告辞。”
褚士朗故意背对上校迈开步子法尔密也有样学样。
“请、请等一下”
只有褚士朗回过头法尔密则冷漠地无视了。
“您二位为什么在这里又打算做什么请告诉我”
褚士朗忍住苦笑。他明白队长正困惑不已。他放弃了用“最高机密”来回答。
“与卿等无关。不必介意。”
“这这可不行。”
“是吗你们不是应该回到本来的任务上吗去找伊德里斯吧。”
队长张开嘴但没发出声就又闭上了。
“这样做也是帮了我们的忙。不过反正伊德里斯那家伙要做的事和我也差不多……”
褚士朗没有把他想到的后半截话说出口。
II
是会突然开枪还是会召集卫兵褚士朗一行这么想着走了好些步却没有人来阻止他们。是平稳行走的步态让斯拉提纳上校迷惑了吗。
实际上斯拉提纳上校同那些平民百姓和下级士兵一样他也觉得很难辨清敌我关系。究竟该听从谁的命令才能尽到军人的职责究竟跟着谁走才能保证自己的将来和家人的安全于公于私他都找不到答案。
极为强大的组织在极为短暂的时间内土崩瓦解飞溅的碎片让人们流血受伤。这无序和混乱对泰坦尼亚来说史无前例的甚至有可能成为它的最后也说不定。就算在二代藩王努利大肃清时期尽管流下了相当多的血和泪但事态基于努利冷酷的计划和无情的判断一切秩序井然没有招致如今的混乱。努利宣告肃清结束后市民们很快就恢复了正常生活。
这个努利被伊德里斯视为偶像但现在的事态完全脱离了他的理想。极端的混乱和无序简直丑恶之极而正应当统御事态的泰坦尼亚内部如今命令系统的缺失成了这混乱状态的最大要因。
但正因如此伊德里斯才有了活路。如果泰坦尼亚的机能还在正常运转那伊德里斯早就应该被藩王擒住了。这样说不定就真的会像赛尔法向亚历亚伯特和褚士朗通报的那样受到降级和流放处分。
“决不能让他得逞。”
伊德里斯已经完全舍弃了借助藩王威势的想法。藩王仅仅是在利用伊德里斯针对亚历亚伯特和褚士朗两人的敌意。沦落为走狗的人末路一目了然。
“要在被消灭之前把他消灭。”
下定决心的速度快得让他自己都感到吃惊大概是无意识之间对藩王的怀疑和疑问在心中累积起来了吧。他时跑时走从军事区向居住区移动高效率地向藩王府逼近。正要绕过高达五米式样古老用于夸耀权势的大理石墙壁时两位公爵在极近的距离上碰面了。
“褚士朗”
“伊德里斯”
两人惊愕的视线相触好几秒间都动弹不得。首先恢复冷静的是第三者。法尔密双手端起电荷粒子枪瞄准了伊德里斯。察觉到的伊德里斯脸上闪现出冷笑。
“是法尔密小子啊。还在褚士朗身边吗。哎呀哎呀就连不良海盗都在真是意想不到的轴心人物。”
“而且也在能攻击你的位置上。”
被法尔密尖锐地回击伊德里斯虽然挑起了眉却没有再反击。对他来说能和他对等的敌人终究只有褚士朗。
“话说回来还真是偶然。你我能在这里碰见未免也太凑巧了。”
“虽然是巧合但可能性也没那么低。”
褚士朗也恢复了冷静压低声音应对伊德里斯。
“哦为何如此断言”
“因为卿和我目的大概一致。在目的地相见不如说是当然的。”
“目的”
伊德里斯的双眼看似刻意地眯起来。就算已经发觉褚士朗还是说了出来。
“杀死藩王。”
伊德里斯闷声笑起来。
“终于说出真心话了。这根本就是叛逆宣言啊。就算在这里被我击毙你也无话可说。”
“在这瞬间你也会死。”
被故意无视的法尔密宣告道一副年轻气盛的样子。方修利还是一贯的沉默。
“在这里互相残杀吗”
褚士朗用更加冷静的声音确认道。
“藩王肯定会很高兴不对他反而会感到失望吧。他期待的应该是在他眼前发生的相互残杀。”
“你关注的地方真奇怪。我们有什么义务要奉陪藩王的怪癖如果我在这里扣下扳机……”
“事先说清楚是三对一。”
法尔密第三次警告。枪口和伊德里斯胸膛正中由一条看不见的直线相连。
“真是个啰嗦的小子。”
“伊德里斯卿他是个能独当一面的男人。我信赖他。因为年纪小就小看别人的行为反过来也会让卿自己受到报应。”
年纪比法尔密小得多的赛尔法将一切都强于他的亚历亚伯特置于死地。伊德里斯虽然承认自己处于不利位置但他还是勉强压制了能将其表现出来的表情和态度。
“原来如此。在这个距离上想打偏也难。那我有一个提案。”
“提案”
“这样做如何”
伊德里斯舌尖舔湿了下唇。
“杀死藩王亚术曼的人就是下任藩王。在这之前共同行动排除妨害者。我认为这是很公平的契约怎样”
“到这时候你还在执着于藩王的位置吗”
“这有错吗”
“我不打算用善恶标准去判断。”
这里是藩王府的内庭有半打以上的通用门在附近。道路尽头坐落着下级行政机关所在的低层建筑但职员们早已经逃走没人目击到这起奇妙的对决。另外路上还有几辆翻了的地上车在燃烧。光和暗透过天盖降下一派虚幻景象。
“那我问你你一直以来活着是为了什么”
伊德里斯终于怒吼起来。虚伪的甲胄化作看不见的碎片飞散激情和暴烈的气息从中剥露。
“这也不要那也不要又不是叛逆期的孩子究竟想做什么才一直活到现在为了什么才继续活下去你回答。”
令人惊愕地褚士朗从伊德里斯的诘问中无奈地听出了要点。是啊自己是想做什么才一直活到现在。作为泰坦尼亚贵族的责任和职务都完成得近乎完美。没有犯过能被指摘的错误二十多岁不过半程就将公爵的地位握在手中。该做的事情都做了也成为了应当成为的人。但这些全都是“必须做到的事must be”。
“我不觉得能活下去。我不认为杀了藩王之后还能平安无事。”
“啊是吗这决心真不错。”
“所以伊德里斯卿爱怎么做都可以。”
“不战而败吗。”
“应该会变成这样吧。”
“虽然想说要这样也没问题但遗憾的是我如果不把你彻底打倒就气不顺。”
“比亚术曼还靠前吗”
“就是这种台词让人讨厌”
刚满二十五岁的伊德里斯无视了比他年纪还小的法尔密怒骂着。
“不过是早生下两三年而已得意什么听好了等干掉藩王我们再一决胜负。”
“明白。那赶紧进藩王府。被人看到就完了。”
三人中的两人拥有能开闭藩王府所有门的钥匙卡。这是身为公爵的特权。但褚士朗的钥匙卡已经失效。伊德里斯打开门沉默地把其他三人放进来。
然后他们进入宫殿的一角走过极少使用的走廊一拐弯就看见有人正无力地靠着墙壁。双方都吃了一惊但很快就互相辨认出来。
“这不是艾尔曼伯爵吗。”
“褚士朗公……谢天谢地总算是碰见一个正常人了。我都害怕自己是不是精神不正常了侍从们都已经跑得不见踪影……”
褚士朗冷静地看着艾尔曼伯爵斯拉提纳上校也是这样大家都疲惫不堪。
“您还是不要太安心的比较好伯爵自己进行诊断虽然也是件怪事但我也不能说自己确实正常。”
“褚、褚士朗公……”
艾尔曼伯爵挣扎着。
“拜托您了。请做点什么。能镇住这混乱的人只有您了。”
III
艾尔曼伯爵拽住褚士朗的袖子也许应该哪怕在形式上安慰一下这个中年贵族。但褚士朗到底还是没这个心情。
“艾尔曼伯爵很抱歉我没在找您。”
“别管他”
伊德里斯直接傲然地喝道。艾尔曼伯爵脸上的表情消失回望伊德里斯又再次看了一眼褚士朗低下头。
“那就这样吧。打搅了这就告退。”
“稍等一下。”
褚士朗下意识出声但艾尔曼伯爵的言行并非原因。从半开的门里泄出的异味让褚士朗觉得有些可疑。
伊德里斯也发觉了。他用枪指着艾尔曼伯爵质问道。
“这味道是怎么回事屋里是谁”
“这个……”
法尔密像察觉到什么一样提高声音。
“难道是藩王在这房间里”
艾尔曼伯爵变了脸色是因为法尔密的意外的误解但这又进一步让伊德里斯产生了误会。他的眼里闪着残酷的光。
“是吗偷偷摸摸躲在这种地方藩王也是落魄了啊。”
“不是伊德里斯公在这儿的人是……”
“碍事闪开”
伊德里斯的手粗暴地揪住艾尔曼伯爵的衣襟将他推开。踉跄地背撞上墙壁的艾尔曼伯爵像是要辩解一样地望向褚士朗和法尔密但这两人也没打算遵守礼节和常识。
首先伊德里斯将上膛的电荷粒子枪握在手中迈着粗野的步子走进昏暗的室内。褚士朗和法尔密跟在后面。然后是方修利。艾尔曼伯爵慌慌张张也跟进来。
“是谁来了……”
出乎意料的女声甚至让伊德里斯停下了步。褚士朗抬起手照明自动调亮室内亮如白昼。优雅的古风家具。带顶棚的豪奢床铺上有谁在躺着。
“特丽莎夫人……”
三人发出声音第四人把眼看就要发出的声音咽回去下意识地倒退一步。此人这么做是有理由的。方修利杀害了特丽莎夫人的两个儿子他想尽量避免同哲力胥以及亚瑟斯的母亲再会。
褚士朗也好伊德里斯也好在知道藩王不在这房间里的情况下就算是这两人也应该赶紧离开。他们不找艾尔曼伯爵更不必说特丽莎夫人。加上法尔密三个人都讨厌特丽莎夫人更不在乎她要怎样。但尽管如此三人就像是被死和腐败的气息吸引了一样聚在了夫人的枕边。
“如此骚动有什么必要”
特丽莎夫人嘟囔着。
“……泰坦尼亚还是泰坦尼亚。明明什么都没变。”
褚士朗回头看艾尔曼伯爵。
“特丽莎夫人的病情如何”
“如您所见。酒精的毒性浸透了所有内脏。重度酒精中毒导致心脏停跳也是时间问题。”
“仔细想想还真是个可怜的女人。”
“事到如今再说也没用。还是你要在此为她的两个儿子报仇”
伊德里斯冷漠地回应。法尔密没有出声但他充分体验到了俗话说的“毛骨悚然”的感觉冷汗直流。特丽莎夫人这幅样子难道就是充满了荣光和权势的“泰坦尼亚的高贵血统”最后的结局吗。
褚士朗再次开口。
“艾尔曼伯爵。”
“啊在。”
“请到安全的地方藏身。要不了多久能体现您的存在价值的时刻就会到来。”
台词后半部分的意义对于艾尔曼伯爵来说太过突兀来不及猜测但前半部分的忠告他准备老实遵守。他不想死。他无法战斗。既然两个命题不能同时成立那他只能遵从褚士朗的提议。问题是不管艾尔曼伯爵藏到哪里天城本身整个消失的可能性还是有的。
“真好心啊。”
伊德里斯淡漠地笑了。承载着孤独的负面感情。伊德里斯发现了能发泄它的出口。虽然不能再明显但褚士朗连气都没生。
“都是泰坦尼亚一族。让他活下去也好。”
“就这样听上去就像约定给艾尔曼伯爵更高的地位一样。”
“如果不想让艾尔曼伯爵坐上和他身份不相称的位置那卿就活下来。”
“那是当然我必定会活下来。”
伊德里斯用与其说锐利不如说尖利的声音放言道。
艾尔曼伯爵确实不是个大人物不管是和历代藩王比较还是和一年前的五家族会议成员比较。但这又有什么问题呢泰坦尼亚只要能缩小到艾尔曼伯爵的才干和器量能统御的程度并安定下来就可以了。
褚士朗是这么想的。过于年轻的法尔密困惑地望着褚士朗但伊德里斯敏锐地看穿了褚士朗的想法低声嘲笑着。
“没了亚历亚伯特这次是艾尔曼伯爵吗。”
“……”
“真是个让人看不懂的家伙。为什么没有你我的名字”
“……”
“这不是理所应当的吗。继任藩王的是公爵而在其中你我又是五家族的家长。”
“卿是不知道我没打算也无权继任藩王。”
伊德里斯的声音里蕴含着杀气。
“你这家伙就无欲无求吗还是说你不想背负责任和使命”
“随便卿怎么解释。”
伊德里斯没有回应这句话他突然将枪口抵住特丽莎夫人的左侧太阳穴扣下扳机。根本来不及阻止。特丽莎夫人最后连痉挛都没有一下。
“你干什么伊德里斯”
“泰坦尼亚的贵族可以死得无奈但不能活着腐朽。你要是想称我为凶手就这么称呼吧。”
回报他的是沉默。留下脑中一片空白的艾尔曼伯爵四人离开了腐臭的房间。四人中的三人在门口朝死者行了一礼。
不久他们就来到通往上层的楼梯前。六名卫兵表情僵硬用枪口对着他们。
“两位阁下前方禁止通行。”
“是谁的命令”
就像是故意的伊德里斯手里一边摆弄电荷粒子枪一边质问道。
“藩王殿下亲口下令。”
“这根本就不用问啊。”
褚士朗这么说伊德里斯白了他一眼嘴上却没说话只是用响亮的步子踏上一级台阶。同样沉默地褚士朗也踏上了一级。又是一级。
士兵们用枪口对着两人但气势完全被压倒他们用求救的目光望向长官。
“二位到此为止”
军官叫道声音里浸透了冷汗。
“否则虽然失礼但我们也不得不全力逮捕阁下”
“那就试试看。”
伊德里斯恶狠狠地放话军官真正的汗水从额头淌到脸颊上。
“在、在此警告您。我们已经得到了击毙许可。请您珍惜性命。”
“用一堆敬语来警告一点压迫力都没有。”
方修利嘟囔着。他在两公爵的身后但他不是把两人当作盾牌只是阶梯的宽度使然。
“他们不可能开枪。”
褚士朗断言语调中奇妙地并存着阴郁和明快。
“藩王如果想对我们开枪那必定是在他眼前。他肯定想直接看到我们的死。”
“你说得没错。卫兵们事到如今不必再听从藩王的命令。你们知道吗这座宫殿里的人基本已经跑光了。”
士兵们的动摇显而易见。
无数的矛盾和二律背反让褚士朗的判断力变得迟钝。可一旦矛盾被解除云开雾散真相的一角就会露出来。只要登上这段台阶藩王就在前面等着。褚士朗这样相信。在这一场合他能做什么伊德里斯会做什么想这些也无用。只应迈开脚步登上阶梯。
“让开。我们必须见到藩王。”
说话的是褚士朗但先迈开步子的是伊德里斯。卫兵们被这气魄压倒沉默地往左右让开道路让他们通过。法尔密跟着通过也没人动弹。但方修利也想跟过去的时候一道彩色的光线在他脚边炸开。
方修利抓住楼梯的扶手好容易没摔下去。
“为啥只朝我开枪”
“开枪是当然的你又不是泰坦尼亚的贵族。”
“你是说开枪打平凡的市民就行吗这群身份歧视主义者。”
“平凡的市民吗听着让人吃惊。与泰坦尼亚为敌的鼠辈小贼就在此将你解决了吧。”
方修利还想进一步反驳但降临的不是语言而是与闪光和枪声同时来到的钛金属弹头。
IV
一颗子弹将胡萝卜色的头发吹起来的同时新的枪声连接上来。悲鸣和鲜血叩在地板上卫兵们仰面倒下。几个脚步声急速接近有力的手拽着方修利的手腕把他拉起来。
“没事吧方修利”
有人用宇宙第一冷静辛辣的声音朝他搭话。方修利长出一口气朝“流星旗”军的成员们怒声道
“来得太晚了我差点就没命了啊装上定位器究竟是干什么用的”
“我以为你正活跃得背离了我的预想呢。可是果然一升的容器中灌不进两升酒。”
“啊是吗。那以后叫我‘只顶一升的男人’之类的得了。”
“不管嘴上怎么说博士还是在担心你的安全的。所以在你们刚一出发的时候他就开始考虑潜入天城的方法了。”
米兰达笑着解释。
事态越混乱无序的范围越扩大对“流星旗”军就越有利。
“正直老人二世”号在死和破坏的漩涡正中心忽左忽右地回避着炮火接近天城。天城的识别系统射出闪光时全舰人都觉得这下完蛋了但舰体小反而成了一件幸事。代替“正直老人二世”号沐浴在乱击的能量中的是看来正准备返航天城的半毁重巡航舰。“流星旗”军在它的荫蔽下得救但给自己当了盾牌的连是敌是友也不清楚。他们混在其他舰艇中进了港口大摇大摆地登陆。
“固若金汤的要塞内部是百花缭乱的宫殿警备出人意料的松懈。当权者的大本营自古以来就是这样。不是有‘阿房宫’这个词吗”
“好了别说了我知道。”
回答方修利的是华伦科夫。
“一旦潜入内部接下来就看我们的步调。不管怎样总是当过一次伊德里斯公的客人。在那期间已经充分观察过这座城市了。”
帕杰斯也接话说
“控制都市机能的电脑系统已经干掉了。现在的天城就是巴比伦还是乌尔城总之和人类最古老的都市没什么两样。”
“了不起这么罕见的名字都知道。”
“没什么跟博士现学现卖。”
对话和疾跑交替进行间或挤在人群中间或穿过无人的小路一众海贼就这样潜入了藩王府。
“那个叫赛尔法的孩子怎样了”
“有我家那口子跟着不用担心。他可是咱们这帮人里最正经的一个。”
“自打和米兰达结婚起就不是正经人了。”
“你说什么了麦弗迪”
麦弗迪掩住嘴这时楼上的褚士朗和法尔密现身。他们似乎发觉了阶梯下的骚动。伊德里斯则没有出现他才不管方修利这种人。
一群奇怪的家伙。褚士朗这么想。和法尔密两个人的时候紧张和殊死的决心压得人喘不过气但一加上“流星旗”军的成员四周就包围着大大咧咧生机勃勃的活力。他们当然不可能是无敌之身但死的时候也要生机勃勃地死去。褚士朗心里有种类似羡慕的感情。
法尔密对“流星旗”军则没什么好意他也不相信这些人。
“别跟着我们。想到处劫掠也随你们的便只是不要妨碍我们。”
“我们可没打算妨碍子爵阁下。我们只是来帮方修利的忙。那好歹也是我们的同伴。”
米兰达如此回答她肩上扛着大型手持加农炮怎么看怎么可靠。法尔密半是吃惊半是钦佩地看着米兰达然后立即移开了视线。
“那就好。”
看来是气势被女海盗压倒于是在生自己的气。
“我们走吧褚士朗公。”
法尔密转身迈开步子。这次是褚士朗跟在年轻人后面的形式。麦弗迪咂着嘴。
“真是的我们干嘛非要为公爵这帮人拼上命战斗”
米兰达坏笑着回答。
“别想存款账户的事麦弗迪。零的个数越多你的幸福指数就能越高。”
“这事和现在的状况之间有什么关系”
“也就是说等新任藩王上台他说不定会给你巨额的谢礼。”
“这么靠不住的事谁信”
“那你干嘛要一起跟过来留在正直老人二世里边不就好了。”
还没等麦弗迪回答一串枪声响起子弹在大理石地面上崩裂。米兰达很快就找到了射击方向她将半个身子隐蔽在雕像后同时扣下了手持加农炮的扳机。
实际上麦弗迪的企图是劫掠藩王府中的贵重物品。宝石、贵金属小型美术品之类藩王府应该是“全宇宙最大盗贼的宝库”。反正不是去偷穷苦人麦弗迪良心上没有一丝一毫的不安。
“如果厕所的水龙头是用黄金做的那肯定要把它拧下来带走。”
所以麦弗迪才背了一个大包来。虽然现在空荡荡的没什么分量但到生还的时候里边应该能装到和一个幼儿的体重差不多的程度。
手持加农炮发射的声音给周围的空气猛烈一击粗壮的火线奔腾吹飞了宫殿的一角。橙和灰两种颜色呈螺旋状朝天喷出。新赶来的约十名卫兵被砸到墙壁上握着枪的手飞到空中。
“奉伊德里斯公的命令从天城出击现在则在追赶这位伊德里斯公。人生真有趣啊方修利。”
“谢谢你的归纳米兰达。”
“正所谓背叛者的人生。”
“至少也把节操收敛收敛啊。”
方修利嘟囔着目光从甚至飞溅到天花板的人血上挪开。
“博士你也说句话。”
“赢的就是官军Winner becomes king。”
“这是什么”
“大概是人生最高的真理。楼上的年轻贵族们还有大概正严阵以待的藩王究竟哪边会赢谁又能存活。这是我论文的关键所在。”
比起这个家伙特丽莎夫人说不定还正常些。方修利正认真地这么想着枪声又一次响起。手持加农炮的声音引来了超过三十名卫兵。
“话说回来怎么不用自动警备系统呢”
“穷人用机械解决的事专门用人工来做这才是上流社会啊。米兰达也是如果是当年那个世道也应该有三五十个侍女围着吧。”
“谢了可人家不好这一口。我自己能做的事自己做。”
“不仅如此雇佣的发生也是实际问题。虽然有阶级区别但奴隶制则是另一回事。”
自称“流星旗”军的厚脸皮海盗兼恐怖分子群体在宏伟至极的宫殿内部持续着流血的奔跑。所到之处都沐浴着子弹和光线而针对其的反击之强烈把梦的宫殿化作噩梦的战场。装饰过剩的军服变成到处倒着的尸衣。
终于己方出现了牺牲者。华伦科夫双手持自动步枪连续射击正要从大厅跑进楼梯背后却突然倒下了。
“华伦科夫喂怎么了”
“啊帕杰斯。块头大真吃亏。”
华伦科夫庞大的身躯上开了三个洞瞬间血流不止。
“挺住这就给你找医生来。”
“没用的已经没救了。”
“别说这种名医一样的台词啊。会在这种场面死掉的是小角色。廉价电视剧里必有这么一出。”
“电视剧还有后续接下来就交给你了……够了没想到能死在这么豪华的宫殿里啊……”
声音中断血泡绽开华伦科夫再也不动了。围在他身边的海盗们见证着生死的分界用各自的方式表达对死者的敬意。米兰达合上死者的的眼睛李博士将死者的爱枪放在厚实的胸膛上。
“走吧。这地方太开阔。如果被包围我们都要步华伦科夫的后尘。”
封闭了感伤海盗们再一次开始奔跑。子弹在大理石地面上崩起闪光四射枪声重叠。李博士作先导海盗们跑到某座建筑物和树篱间的隐蔽处。途中没有出现第二名牺牲者真是万幸。
“虽然这话没有经过任何人的证实……”
李博士环视这一群人。
“有一样终极武器在历代藩王手中代代相传。虽然只是宇宙都市传说但也不能一笑而过。”
“终极武器啊。”
米兰达讽刺似的笑着。
“能把恒星整个炸飞的大炸弹吗在给小孩看的动画片里倒是有可能。”
“不对应该是能放在手掌心里的小黑匣子。上边还应该带着一个红色按钮。”
“把按钮按下去会怎么样”
麦弗迪的声音里有给这件“终极武器”估价的意思。
“天城会掉在瓦尔达那行星的地表。”
在堪称不合时宜的安静中李博士回答。
“天城的姿态控制系统会失效。”
V
不仅是“流星旗”军吵吵闹闹的一干人等还有另外的人成功潜入了天城而且相比之下要安静得多。这个人既不是海盗也不是身经百战的士兵而是年轻的女性。
十九岁的芙兰西亚·泰坦尼亚穿着完全合身的连身服从自动穿梭舱里跳出来混入了一团混沌的人群中。
虽然冠着泰坦尼亚的姓氏但她既不是贵人也没有公职更没人能从容地观察她的美丽。在多数群众向着宇宙港横冲直撞的人潮中逆行的芙兰西亚面临的只是不时的推挤碰撞和怒骂声。她虽然健康但完全称不上强壮。所以她只能一次次地调整气息虽然已经走不动但她也没有停下向着目的地前进的脚步。
“褚士朗大人”
尽管想用尽肺中的空气大声呼喊但她还是谨慎地忍住了。就算在如此的混乱之中褚士朗的名字还是可能引起群众的注意和疑问。兴奋和恐怖会就此找到出口绝对不能让褚士朗因此受到伤害。
芙兰西亚又一次整顿了气息一边灵活地回避着人群一边尽可能迅速地跑动。褚士朗为和藩王亚术曼对决而潜入天城。据此芙兰西亚以藩王府为目的地迈开步子前进。如果这单纯明快的行动法则出现错误芙兰西亚面前就只剩下绝望了。
利用她持有的小小特权——只有姓泰坦尼亚的人才拥有的卡片芙兰西亚成功侵入了藩王府。她在装有天窗的宽敞走廊里遇上了妨害者。一位贵族女性。
“我见过你的脸。”
狄奥多拉伯爵夫人的视线仿佛在芙兰西亚全身上下钉上看不见的针。事到如今狄奥多拉身上还穿着只能用豪奢来形容的薰衣草紫色礼服裙。
“想起来了你是褚士朗公爵的情妇。”
“是侍女。”
“到现在还说什么漂亮话。愚蠢的小丫头。穿成这不体面的样子来干什么……看来也不用问了。”
既然说了不用问那她也没必要回答。芙兰西亚心怀不得已时就开枪的觉悟紧盯着狄奥多拉。狄奥多拉仰望天窗。
“你难道就没想过把填满宇宙的这群光点全部变成自己的东西”
“没想过。那对我是无用的东西。”
“你是说有褚士朗公的宠爱就好”
芙兰西亚用沉默回应狄奥多拉的视线和声音像针一样刺来。
“你没资格冠上光荣的泰坦尼亚姓氏。就算是生在一族的底层就算是生为女人也要渴望最强的权力、最高的地位、最大的财富。为此寻求最短的途径构想最佳的策略这是身为泰坦尼亚人的天命。无欲无求是不允许的。”
狄奥多拉激烈的语气打乱了她自己的气息。在这一瞬间芙兰西亚反驳了。
“然后就会迎来最坏的结果伯爵夫人。”
狄奥多拉收起冷笑的表情礼服的裙裾翻起波浪向芙兰西亚走近。
“别在那儿喋喋不休说这种卖弄小聪明的台词小丫头。我忍不了像你这样的同性。要是有心思你有的是机会在背后操纵褚士朗公掌握实权可你竟打算碌碌无为地过日子。”
怯懦的女性大概会在她的气势之下畏缩吧。但芙兰西亚没有害怕。
“我没打算批判伯爵夫人的价值观。伯爵夫人的才略我更是自知远远不及。所以请您体谅让我自由采取适合我的小家子气行动吧。”
冷笑又一次挂在了狄奥多拉的嘴角。
“故意唱反调。是褚士朗公教导出来的吗。遗憾的是我不能体谅。万一你做了多余的事让褚士朗公活下来这事态会让我感到不快的。”
“虽然无礼之至但我不能再花时间和您讲话了。告辞。”
芙兰西亚行了一礼急忙迈开步子这时狄奥多拉右手伸进礼服裙的腰间。她拿出来的是一把黑亮的手枪。芙兰西亚也反射性地把电荷粒子枪对准狄奥多拉。两个人都没有开火。
狄奥多拉犹豫的原因是她手中的枪支是用火药发射子弹的类型当然它会发出响声。枪声可以向他人示警也有请求救援的目的在内。但问题是狄奥多拉不想让人知道她在与芙兰西亚对峙。如果有人赶来他当然会怀疑狄奥多拉至此究竟做了什么事以及为什么拿着手枪。
芙兰西亚瞬间推断出了狄奥多拉的想法。于是她毫不犹豫地行动了。她就这样全速冲了出去一眨眼就掠过了狄奥多拉就像一头年轻的雌鹿远远跑开。
“慢着”
狄奥多拉怒喊。一个小丫头和爵位无缘位于一族的底层却不听从她这高高在上的伯爵夫人的命令。罪该万死。
此时狄奥多拉显然失去了平常心。就算枪声响起卫兵闻声赶来她也不在乎了。只要辩解是芙兰西亚朝她开枪她只是反击就行。卫兵们正晕头转向心浮气躁也没空去怀疑狄奥多拉的辩解。
眼看着芙兰西亚逃走狄奥多拉一边为自己的粗心大意咂嘴一边从礼服裙的左侧抽出热线枪。只要她先出手把这小姑娘料理成全熟还是半熟都随她的心思只用右手只会延误时机。
不只是舞蹈钢琴和马术击剑和射击也是泰坦尼亚淑女的嗜好狄奥多拉被如此教导也这样相信。她的非凡正是因为她从未懈怠各方面的修行。如果是正面相对射击别说芙兰西亚甚至褚士朗或者方修利都说不定要对她甘拜下风。
这时狄奥多拉的心理起了变化。指向自身的怒火突然调转了矛头。
褚士朗·泰坦尼亚公爵。
那个傲慢之极的小丫头恬不知耻地来到藩王府自然是来找她的主人。也就是说褚士朗公就在这如恐龙般巨大的宫殿的某处。等那小姑娘赶到她的主人身边就把他们两个一起烧死吧。
同时这可不行。在那小姑娘面前让褚士朗成为火焰的饵食然后再轮到那小姑娘这个顺序才对。特意给她几秒钟让她的精神受到打击被悲伤压倒吞没这就是贵人的慈悲。
对于目标是成为泰坦尼亚首任女性藩王的狄奥多拉来说褚士朗是她绝对要排除的人。虽然要将他排除但她没打算弄脏自己的手。可现在情势变了。灵活应对迅速得出成果才是正确选择。
伯爵夫人脸上浮现出冰冻一般的笑容迈开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