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在很久很久以前的某个地方,有一名很小很小而又很勇敢的士兵。小小的士兵饮尽时光的水滴,长眠在世界之穴里,就这样永远都保持着年轻而强大的姿态。在经过一段好长好长近乎永久的漫长岁月后,当世界被血所染红之时,小小的士兵苏醒了。
「如今正是发挥我生命的时候!」
小小的士兵凭他那副饮尽时光水滴的身躯向着世界的尽头奔去。后来,小小的士兵就变得衰老,孱弱,不久便死去了。可是,小小的士兵那永远的时间,却为世界创造了全新的生命……哎呀,已经睡着了么?”
她怜爱地抚摸着在自己臂弯中睡去的孩子的脸,为了不吵醒他而将其轻轻抱起,然后放到床上。
“我可爱的孩子……”
(映照看我心爱之人罗西艾尔容貌的宝贝啊。)她在心中默年念着。
(这眉眼,这嘴角,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真的好可爱……)
她入迷地看着孩子的睡脸,这时身后传来了开门的声音。
“妈妈,那个……”
她有些恼怒地回过头,向那张从门的阴影处胆怯地望着自己的脸狠狠瞪了一眼。
(好讨厌,又是这孩子。)她走过去,把对方赶出了门外。
“别把塞雷吵醒,你这孩子真不懂事。”
孩子噙着泪花骤然睁大了双眼。
(讨厌,好讨厌。怎么那么像我?明明是双胞胎,为什么这个孩子长得像我?)
“还不道歉?”
“……对不……”
细微的声音颤抖着中断了,接着响起的是一个刺耳而令人神经为之一震的声音,她满腔愤怒地甩了孩子一个巴掌。
(为什么这孩子……玛娜她长得不像罗西艾尔,却偏偏像我?为什么?用这双和我一模一样的眼睛责备着我……)
其实塞雷和玛娜都长得很像母亲。村里的每个人,包括她丈夫在内,都觉得在两人脸上看不到其他人的影子。认为塞雷像死去的罗西艾尔,这不过是她一厢情愿的坚持罢了。
她感到手掌痛得发麻,就算看着玛娜的脸也觉得痛苦。于是她留下蹲坐在走廊上的小女孩,从身后关上了门。
荒野的前方,据说在由复杂的侵蚀地貌而形成的山谷深处有一个村子,操控泥土化身石巨人“高雷姆”的人们就隐居在那里。但由于既没有人亲眼看到过那村子,也没见人从里面出来过,因此石隐村在某种程度上其实只是一个传说。
但这个村子的确是存在的。惟恐操控高雷姆的能力被周边各国加以利用的村民们,用拒绝与远方来客接触的方式隐藏了村子的存在。荒野和村子相连接的道路全都用岩石堵住了,他们的宗旨是完全自给自足,旅行者就不用说了,连商人都不允许出入。而那误入其中的人,从此就再也没有出来过。
在封闭的社会,人们能够结婚的对象很有限的,这样代代传下去,血统会变得越来越接近。石隐村中也不例外。因此,不知不觉误入村中的人都会作为“客人”受到热情款待,然后被迫与村里的人定下婚事。不用说,他们是不允许活着去到村外的,而拒绝婚事的则会被当场杀掉。
罗西艾尔也曾经是一位这样的客人。她在第一眼见到他的瞬间就坠入爱河,而他也被她深深吸引。不过比较麻烦的是,她那时已经是别人的妻子了。
客人来到村里以后,在迎来第二次新月之前就必须定下结婚对象,并表明在村里永久居住下去的决心。日子越来越近了,在两人背着她丈夫幽会的期间,第二次满月之夜已然过去,月亮开始逐渐残缺。但是,她却无法告诉客人关于这个日子,以及拒绝婚事和永久居住的话会有什么后果等所有的事。她的脑子里一团乱麻。
(当得知这一切的时候,罗西艾尔会怎么样呢?当明白自己将要求做什么时,罗西艾尔……会想死吗?还是说会选择村里的哪个女孩、娶我以外的女人为妻?)
烦恼许久的结果是她打破了戒律。她把客人会被提出的要求和选择之后的命运如何统统告诉了罗西艾尔,然后对一脸惊愕的他说道:
“我们两个一起逃走吧。位于村子北边的分叉路,其中一条是通向石山谷的。翻过石山谷就是荒野,只要走出荒野,村民就决不会追过来了。到下一次新月出现之前还有三天……明天夜里,我会在石山谷的入口处等你。”
这对她来说是一个赌注。
(也不知罗西艾尔最后会不会响应自己逃走的提议。不,罗西艾尔一定会选择和我一起逃走的。明天夜里,他会通过那条叉路来到石山谷的,他决不会背叛我。)
还有两天就是新月了,供客人考虑的时间也终于要结束了。这天晚上,她看到罗西艾尔悄悄向村子北边前进,一边留意着身后一边消失在了暗夜里。
她连忙跑回自己家中向丈头报告:“客人逃跑了,他往石山谷那边去了。他想逃跑啊,快叫出高雷姆来。”
村子北边的分叉路,选择右边的话是一条死路,左边则确实是通往石山谷。可这条夹在陡峭悬崖之间的狭窄道路,同时也是一条通往死亡的道路。因为陡峭的悬崖上并排着若干由高雷姆运来的巨大岩石。
拒绝婚事和永久居住的客人会得到一点点食物和水,被勒令在当天之内走出村子,并被告知走左边的路、穿过石山谷就会去到荒野。结果是理所当然的,没有一个人能到达荒野,在途中,他们就会被滚落下来的巨大岩石咂咸肉泥。
她大胆地把这条路告诉了他,一心只想着决不能让心爱的男人被自己以外的女人夺走。
“罗西艾尔,对不起……对不起。”
她一边目送着丈夫和村里的男人们一起跑出去的身影,一边在心中反复念诵谢罪的话语。听说通往石山谷的路很窄,几乎没有可以躲避滚落岩石的地方,迄今为止也从来没有一个客人成功逃出去过。
“我不想你被其他女人夺走,我只讨厌这一点,我受不了。所以,你就去谁都无法得到你的地方吧。就算你死了,我还留下了孩子,一定是个男孩。我会再次见到你的,见到只属于我的你。”
那是一个连一颗星星都看不见的漆黑夜晚。
满月后出生的是一对双胞胎。村里的习俗是女孩由父亲取名,男孩则由母亲取名。当她把刚出生的儿子抱在怀里的时候,脑海里很自然地浮现出了塞雷这个名字,然后便再也想不出别的名字了。她相信这是死去的罗西艾尔在自己耳边轻声告诉她的。
但是,丈夫给女儿取的名字——玛娜她却一点都不觉得可亲。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听到有人唤女儿的名字,她就觉得心情很不安,好像自己把一个本不该出生的孩子带到了这个世界上一样。
玛娜的眼珠颜色是那种罕见的红色,或许也是其中的一个原因。通透的白皙肌肤和鲜红的眼眸,从客观上说无疑是十分美丽的组合,但同时,她的眼睛里也映射着不吉利,类似灾祸的东西。
认为那对红色眼珠和丈夫取的名字不合自己的意,于是她坚决不看女儿一眼,也从未呼唤过女儿的名字。她只是一言不发地给女儿喂奶,背过脸去晃摇篮。
如果这孩子的眼珠不是红色,名字不叫玛娜,我应该会很疼爱她的。所以,我绝对不能看她,绝对不能叫她的名字……
很快,双胞胎迎来了自己的一周岁生日。伴随着他们容貌与轮廓的愈发清晰,她逐渐在塞雷身上看到自己曾爱过的男人的影子。塞雷的脸庞她一整天都看不够,她的眼里只有塞雷,却很迟才注意到,女儿玛娜的长相酷似自己。
等她注意到时,已经快到孩子们两岁的生日了。她无意中看到塞雷和玛娜在一起玩耍的情景,这时玛娜停下手的动作,抬起脸来。那全然不见笑意盯着自己的红色眼珠,总觉得带有一股谴责和仇恨的意味!
(那是我的……我的眼睛啊。)
虽然颜色不一样,但她心里很清楚。不仅仅是眼睛,玛娜绷紧的嘴角也和她很像,这让她略微有些恶心。还有咬中指,小时候的她也有这个习惯,因此经常受到母亲的训斥。
和自己有着相同习惯、长相也一模一样的女儿。从来不笑、只是用那对血色双瞳投来冰冷视线的女儿。
(你想说什么?为什么用那种眼神看我?我明白了,你是在责备我呢。责备我背叛了丈夫、还害死了罗西文尔,对吧?)
(我无法去爱玛娜,根本不是因为丈夫取的名字的缘故。这个女孩就是另一个我。是谴责我过去的罪恶、勒令我作出补偿的良心所在。所以我才对这个女孩憎恨、厌恶不已。)
她站起身把玛娜从塞雷身边拉开,不分青红皂白便拎起玛娜的衣领将呆住的她扔到了房间外面。一阵大哭声响了起来,却不是来自玛娜,而是塞雷。再看玛娜,别说哭了,连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不由让她愈加看不顺眼。
“坏孩子!没错,都是你不好!”
经过她的一番痛打,玛娜终于哭了出来。但即便如此,她的视线还是一直朝着这边,完全不见有一丝动摇。
“干吗用那种眼神看我?觉得不满吗?”
(我好恨。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真是好讨厌啊。)
“要是没生下你就好了。”
(明明只要塞雷一个人都够了,我想要的只有男孩子而已。)
她背对着无声哭泣的女儿抱起塞雷。
(心爱的宝贝啊,妈妈只要你一个,只爱你一个。你明白吗?妈妈爱的人在这世上只有一个,那就是你哦。)
就这样,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她对塞雷的感情越来越深,对玛娜的憎恨则愈加激烈。而每当玛娜开口说话,她的心里便又在憎恶的基础上增加了恐惧。总有一天,玛娜一定会将自己和罗西艾尔的关系一五一十地告诉丈夫,这种想法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
当然了,在罗西艾尔死后才出生的玛娜是不可能知道真相的。她也明白自己这是在胡思乱想。但即便如此,一看到玛娜的那双眼睛,她的理性和常识。会立即消失得无影无踪。
丈夫从未对孩子们表现出半点疼爱之情也增加了她的不安。他本来就是个沉默寡言。为人冷漠的丈夫,对她也从来没付出过像是爱情的感情。可是,对自己的孩子都能漠不关心,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难道丈夫察觉到了吗?他知道塞雷和玛娜的亲生父亲是谁?)
她越想越觉得心里不安,为了麻醉自己,于是对塞雷百般溺爱,对玛娜则唾骂、殴打不止。
后来的某一天,她发现塞雷和玛娜在村外的某间废屋里玩耍,顿时感到一股热血直冲向她的脑门。那里是留下她与罗西艾尔相爱回忆的秘密场所……果然如她所害怕的那样,那孩子知道一切。
她大步走进废屋,脑子里一片混沌,只觉得自己好像在不停地痛打玛娜,然后拖着抽泣的玛娜向村子北边走去。她选了左边那条路,在罗西艾尔被杀害的道路上不顾一切地奔跑着。马上就要天黑了。
她一个人回到家里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把玛娜扔在了哪里,自己又是从什么地方怎么回来的,她也完全不记得了。塞雷在起居室的长椅上睡着了,他应该是哭累了吧,脸上还残留着几道泪痕。她温柔地将塞雷抱起来,然后轻轻放到床上。
等丈夫回来后,她告诉他,玛娜在石山谷不见了。可是,丈夫依然没有说一句话。
正当村民们开始渐渐淡忘玛娜的时候,村里陆续来了几位和她有着相同红色眼珠的客人。第一位客人刚抵达村子便精疲力尽地倒下了,而第二位客人也因饥饿和疲惫显得十分衰弱,幸运的是还能说话。
问他叫什么,但这个男人坚持不肯透露姓名。只称自己是“天使教会”的使者,是为了寻找在石山谷发现的孩子的出生地而来的。在场的村民们立刻意识到那孩子就是玛娜,为避免后患,他们当即杀死了那个男人。
第三及第四位客人则完全不见疲态地突然袭击了村民们。尽管他们最终死在了高雷姆手下,但为此丧命的村民也不在少数。
翌日,村子便遭到了全面袭击。村民们目睹到上空满是自己从未见过的空中兵器,还有一群身穿深灰色铠甲的红跟士兵朝这里大举进攻。但这次就算叫出高雷姆也不管用了,大量村民就这样无力地沦为了刀下亡魂。
趁外面还一阵骚乱,她迅速将塞雷藏到了地板底下,她明白玛娜是被“天使教会”带走了,而且一定是玛娜告诉了他们村子的方位。并请求他们代替自己报仇。
她没想到一个六岁的孩子能有这种智慧。
(不过,那个小女孩不是普通的孩子。她是为了责罚我而出生的另一个我。所以,我和塞雷会首先被杀掉的……)
(但塞雷不能被杀。他是我的宝贝,比我的生命都珍贵。)
“乖乖待在那儿。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乱动或者发出声音哦。”
她悄声吩咐着,这时门被撞开了,然后她听见了丈夫的惨叫声。红眼士兵纷至沓来,她一动也没动,只看到一把剑直直地朝自己劈下……
“妈妈,你怎么了?妈妈。”
不知过了多久,她发现了待在自己身边的塞雷。原来他从地板底下爬了出来。
“这样不可以……你怎么还没藏起来,快……”
(这样下去的话连塞雷也会被杀的。有没有人能救救他?救救塞雪吧,求你了,罗西艾尔,救救你的孩子。)
逐渐崩塌的房屋开始不住地摇晃起来,紧接着,她感觉到了高雷姆的气息。
“高雷姆啊,带上塞雷逃走吧,请把塞雷带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去。”
然而高雷姆却完全不为所动。
(好奇怪,为什么高雷姆不听我的?说起来,这气息好像和往常有点不一样……)
“高雷姆,拜托了,按我说的去做!”
(已经没时间了,我很快就要死了,不能就这样留下塞雷一个人,年幼的他还不懂得如何保护自己啊。)
“……塞……雷……”
“高雷姆?”
她一边与快要吞噬自己的死亡奋力抗争,一边拼命思考着。这个高雷姆和他们平时使唤的高雷姆有点不一样,可能是无法操控的。但就算无法操控,也应该还有别的方法,令其保护塞雷的方法……
“你想要什么?告诉我,高雷姆。”
高雷姆在她耳边轻声说了一句话。
“我知道了。”她转过头面向自己的孩子,“塞雷,好好听着。”
“妈妈?”
“高雷姆想和你做朋友,明白吗?”
在愈发模糊的视线中,她看到塞雷点了点头。
“献出你的时间。那样的话,高雷姆就一直都是你的朋友了。你也想要一个朋友吧?”
塞雷不解地歪着头,但还是很快点下头来。
“只要献出时间就可以了吗?”
“没错。你还记得小小勇者的故事吧?现在你也要成为一名小小勇者啦。小小士兵永恒的时光创造了世界上的全新生命……你也要以小孩子的状态等下去哦,以小孩子的模样,就像现在这样。永远……都是我的宝宝。”
前方的视野急剧暗了下去,那声“妈妈”的呼喊也离她越来越远……
“没事的,塞雷。记住,我只爱你一个,别忘了。”
(我最心爱的宝贝。我可爱的宝宝。永远……都是我的。)
“妈妈?你睡着了吗?快点起来吧,妈妈,我亲亲你,起来好吗?快点。你怎么了?快回答我呀,呐,起来啊……”
2
每个人都怀抱着痛苦的心事,只有亚莉奥修似乎没什么感觉,不过那也是因为她的精神状态本来就不正常。
雷奥纳鲁为没能察觉到黑龙的降临自责不已,只知道一个劲儿地道歉。但对凯姆来说,这样的谢罪只会给他平添郁闷。不管说多少话,芙丽叶被掳走的事实都不会有任何改变。
当然,就算雷奥纳鲁和亚莉奥修当时在场,要他们保护芙丽叶也是很难让人放心的。自己仗着契约对象是红龙,却没想到当龙族成为敌人的时候会带来多大的威胁。虽然用烈火攻击敌人是理所当然的,但万一那东西也朝着同伴冲过去该怎么办……
不,比起其他的,归根到底还是自己心中的迷茫导致了败北。凯姆无法否认内心的某个角落还保留着不想杀死过去好友的仁慈,就是这股仁慈让他挥剑的动作变慢了。五年前的那一天也是这样,要是使出真功夫,他大概会杀了尤巴鲁特吧,就算没有致死也足以令其受伤。他就是在犹豫的间隙被反将了一军,而现在又因为自己的仁慈引发了同样的事情,真是可悲。
凯姆带着愠怒的神色把剑猛地扎进了地面。从肩部到后背那片区域正隐隐作痛,即便拥有身为契约者的惊人回复力,要痊愈也还没那么快。
“凯姆。”
身负重伤倒在地上的威尔德雷艰难地唤了一声。他的伤很深,若不是契约者,真不知他是否能够撑下去。
“被尤巴鲁特用剑指着的时候。我并没有怀着慈悲之心。”
凯姆漫无目的地摆弄着剑,不经意间听到这样一句话。
“连恐惧也没有。”
凯姆感到威尔德雷的目光正注视着自己,但他装作什么都没觉察到的样子。此刻的他不想看到任何人的脸。
“是愤怒,充斥我内心的只有愤怒。还有如今正在我心底逐渐沸腾的憎恶……”
(当然了、这是很正常的反应。对带着敌意和杀意而来的人还怀有慈悲之心本身就是错误的。)
“事到如今,再说什么也……”
(那又怎样?有必要那么大为叹息吗?)
凯姆耸了耸肩。一个两个都是这样……他转身背对着威尔德雷离去。再也不用把这帮家伙当同伴了,看着他们就叫人泄气。
地平线上已被一片沙尘所笼罩,黑龙飞向了东边。尤巴鲁特要把芙丽叶带去哪里?现在追上去还来得及吗?
“你的父母是被龙杀死的吗?”
背后传来红龙的问话声。凯姆有点意外它竟然还不知道这件事,是因为自己从来没提及双亲之死么?
凯姆没回答它,但这对红龙来说已经是最好的答案了。只听它轻声叹了一句“是吗……”。
“快前往帝国领土,女神一定在那里。”
(去东边,敌人的根据地。现在正是决一死战的时候。我要亲手,将如今已沦为帝国走狗的尤巴鲁特……)
刚想到这里,凯姆便听见一声类似威尔德雷的悲呜。他连忙回头看是怎么回事,这时头脑中又响起威尔德雷那已经安定不少、却包含着一丝困惑的声音。
——凯姆啊,不好意思,能先去西边的荒野吗?
看来是联合军那边传话来了,从他最早听见的声音就能得知那不是什么好消息。
——联络人员反映,帝国军的亚人部队正在移动。让他们到达帝国领土定然会给我军造成极大的不利,希望你前去阻止。
亚人部队……凯姆一下想起了自己在妖精之谷遇到的哥布林。的确是这样,如果他们跟主力部队会合的话,联合军势必免不了一场苦战。
——作为我来说自然是很担心女神的安全。可是,我军已经为最终决战准备集结到帝国领土了,要是在那里受到夹击的话……
帝国军的目的是再生之卵。当然,他们也想要女神的命。不知现在追上去还来不来得及,何况那还得是在和行军中的亚人部队作战之后。
不,只要尤巴鲁特在身边,他是不会让芙丽叶被杀的。要是连他也一起处置了,帝国就将失去黑龙这一战力。如果是这样,他们现在应该避免对芙丽叶出手才对。
(真是讽刺,我现在正拿尤巴鲁特对芙丽叶的感情和执着作赌注,对方明明是背叛投敌、自己迟早都必须与之交锋的人啊。)
——对不起……
(我明白。)凯姆给了个简短的回应,同时抬头望向一旁的红龙。
(要飞吗?)
如同在说“当然”一般,红龙展开了它鲜红的双翼。
荒野已全被降雪所覆盖。晃得眼睛发痛的雪白大地上,四处散布着好似虫眼一般的帝国士兵。
“真麻烦。”
其中还混杂着若干身披赤黑铠甲的亚人部队。有这染血铠甲的存在,想从上空吐出火焰将他们一举消灭是不可能的。
(小菜一碟,有什么麻烦的。)
凯姆从红龙背上跳下来,继而拔剑冲向亚人部队。
——别跟一帮杂鱼浪费时间,直接攻击率领联队的人。
转瞬之间,就见一群哥布林被掀飞了,雪原染上了一片红色。管他谁是杂鱼谁是队长,只要全部杀光就可以了,一个一个地去分辨岂不更浪费时间?
——你……是在笑吗?
凯姆听到一个惊愕的声音,是威尔德雷。都叫他先在野营地里休息一阵了,他却不听话地跟了过来。
——手刃这些人就那么值得高兴吗?
(是啊,我很高兴,高兴得不得了呢。不行么?再说是谁提出要阻止他们的?)
——我无法理解。你自己就不觉得痛苦吗?
(你给我安静一点!我有自己的做事方式。)
威尔德雷总算陷入了沉默,但紧接着又传来了亚莉奥修的叫声。
——这是什么呀!怎么都是这种货色?这个也是……这个也是……不要!一点都不好吃!
原来这家伙也离开野营地跑来了。凯姆不耐烦地想。现在就指望雷奥纳鲁静静地帮自己打倒敌人了,要是他再说什么“不要再作无益的杀生”云云,自己兴许会将其连同帝国军一起砍了。
话虽如此,但三个人还是要比一个人解决得快一些。直至雪原哥布林和橡树人的尸体遍布雪原并没花太长的时间就连一开始只知道乱叫,还以为一点作用都起不到的亚莉奥修,也在被一群不合她口味的猎物包围后终于大发雷霆,将成群的敌人杀得片甲不留。
——这么多尸体……就算献上花也会枯萎的。
大概是因为凯姆无视了不要跟杂鱼打的提议,红龙的声音听上去有些不痛快。还是说,连红龙也打算跟威尔德雷和雷奥纳鲁成为一伙了?
凯姆对着滚到自己脚下的洞窟巨人尸体踢了一脚。他知道这是在发泄不满,但无所谓了。借用雷奥纳鲁的话来说,反正死者已与土块无异。不管被如何对待,它都不会再开口说话了。
在凯姆踢了好几脚之后,洞窟巨人的身体忽然动了一下。看来它还有气息。凯姆拔出了剑,但没等他将剑刺向洞窟巨人,红龙已抢先一步阻止了他。
——等等,读取我的心。这家伙似乎知道什么。
(那就没办法了。)凯姆收回了剑。
——女神……帝国……要塞……要塞?有这种东西吗?在哪里?
可是,他们已经找不到更多与这一疑问相关的线索了,雪原的对面这时响起了一阵犹如地鸣的奇怪声音。
“这个气息……难道是高雷姆?”
雷奥纳鲁皱了一下眉,然后把手遮在额上作眺望状。说到高雷姆,他想起曾听说这附近有个叫石隐村的地方,那里住着一群能操控和使唤高雷姆的人。由于这太像民间故事及传说什么的了,因此很多人都认为这个村子并不存在。
(看到什么了吗?)
“没有,很遗憾我看不大清楚。好像是被什么不祥的力量遮蔽了……”
类似地呜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这次连凯姆也清楚地感觉到了那种不祥的气息,的确是有什么东西……
凯姆再次爬到了红龙身上。虽然不知道那声音到底是什么,但他也不能就这样放任不管。声音传来的地方是与雪原邻接的溪谷,而溪谷的对面就是通往帝国领土的近路。也就是说,那声音必然和帝国军有关。
刚一进入溪谷,众人就感到视野变得十分恶劣。陡峭的悬崖如迷途般从两侧伸出,夹在悬崖之间的道路狭窄而又蜿蜒,路上密密麻麻全是浑身绯红的哥布林,远远望去就像一群穿着红色衣服的小孩聚集在一起。据说他们鲜红的皮肤和精灵的血一样,都有着反弹火焰及魔力的能力。而在它们当中,还站立着一个动作慢吞吞的人类。
“魔兽使……”
雷奥纳鲁小声嘀咕了一句。那就是操控这些哥布林的人吗?这时,只见魔兽使举起丁右手,一只火球便飞了过来。虽然对方并非术士,但这火球和凯姆在精灵之村及妖精之谷遇到的是一样的。
红龙悠然地与火球交错而过,继而加快了飞速,看样子它是不愿跟杂鱼交手。它甩开了火球的追击,紧贴着悬崖向前飞去。那股不祥的气息越来越强了,类似地鸣的声音也转化成了更加清晰的地动。
从荫侧伸出的悬崖突然敞开,接着便出现了那股气息的主人。这是他们看到的第一个高雷姆,论及身形的巨大程度,与其说它是土的化身,倒不如说是由岩石构成的可动要塞还更接近现实一些。
“有赋予魔术师!恐怕就是它们在操控高雷姆!”
(魔术师?这就是说……)
凯姆的猜想一点儿也没错,又有火球飞过来了。他刚想闪避,却立刻感到自己被击中了。魔术师不止一个。被击中的凯姆于是从红龙倾斜的背上跳了下来。
(魔术师由我来打倒,高雷姆就任你们处置吧。)
尽管看上去闪闪发光,但魔术师的衣服其实是赤黑色的。这样的话,用红龙的火焰是打不倒它的。
大概对方是想趁凯姆着地的瞬间攻击他。只见火球从两个方向同时飞来。凯姆贴着地面一滚避开了,紧接着便起身迅速奔跑起来。现在他还感觉不到火球的存在,但能看到魔术师举起的右手。
(还没来,我还能跑。)
这一瞬间,凯姆的身体突然浮了起来。他意识到是高雷姆的手臂在地面上捶了一下,使自己的身体被震得弹了起来。避开了直接攻击,却还有这么多冲击等着他呢。两名魔术师,两只高雷姆的手臂,他得避开来自四个方位的攻击。
凯姆爬起身来,魔术师的身影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火球则从和刚才不同的方向飞来。看来敌人是在他被弹起来的间隙移动了位置。
“凯姆!这边的魔术师让我来对付!”
(那就拜托了,一连串的魔法攻击着实让人吃不消。)
一团火焰从凯姆头顶上掠过,是红龙在攻击高雷姆的头部,令其不断挥下的手臂动作变得有所迟缓。凯姆趁此机会跑动起来,火球擦着他的左臂飞了出去。
赋予魔术师和凯姆在精灵之村遇到的白衣人不同,动作非常敏捷,要准确击中并不容易。眼看它们再次举起了右手,凯姆躲闪不及吃了一击,但立即又爬了起来。
他的剑终于刺中了一件赤黑色的衣服。对方身上插着剑直接倒了下去,悲鸣,一股鲜血喷溅而出。
魔术师已经一动不动了。雷奥纳鲁呢?
凯姆喘着粗气向四周望去,雷奥纳鲁正对着另一名魔术师的后脑勺一刀劈下。
——快离开!
众人以红龙的叫声为信号奔跑起来,好不容易才避开了热浪的直击。这时,一声更为猛烈的地动在周围的空气中震荡开来,凯姆回头一看,原来是高雷姆发生崩塌,回归了泥土。
解决了高雷姆和赋予魔术师之后,理应直接穿过溪谷前往帝国领土,然而要离开溪谷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真的是这条路吗?我怎么觉得咱们走了好几次?”
蜿蜒的溪流与错综复杂的悬崖交织成绵长曲折的道路,一时让人不知该从何处开始以及如何行走。空中覆盖着厚厚的云层,方位也捉摸不定。
如果只有自己和红龙,他们可以从悬崖上方飞过去。但借助精灵之力飞行的亚莉奥修却不具备这种飞行能力,综合萨拉曼达和温蒂妮双方的力量也许还能再飞高一点,但它们其中一方的力量需要用于威尔德霄的飞行。
有点不对劲。在感到自己走过的都是相同地方的同时,众人又发现理应分叉的路合成了一条,理应被堵住的路也疏通了,简直就像是有谁跟在他们身后悄悄把路重新设置了一样……
糟糕的是目前开始下雾了。越往前行,雾就越浓,视野也越来越模糊,连在视线下方流淌的溪流都看不清了。
“有人类的气息。没想到在这种边境地区还居住着人类。”
(石隐村?不会吧?我还以为是捏造的。)
“还有一种蠢蠢欲动的气息,但似乎不是帝国军。”
正如雷奥纳鲁所说,四处都已经感觉不到之前那种不祥的气息了。但是,还是有点不对劲。
周围的雾突然消失了,赫然映入眼帘的是一处燃烧过的废墟。那是一幅迄今为止出现过好几次的光景,被大肆破坏,烧得不成样子的崩塌建筑,被踩踏的植物……这是帝国军、还是天使教会的暴行?
“这是……石隐村。不对,是曾经名为石隐村的地方。这里也被帝国军踏平了么?”
地面剧烈地晃动起来,感觉像是地震或别的什么。
“还有帝国军?”
凯姆急忙备好了架势,但没感觉到赋予魔术师的气息。地动越来越近了,紧接着,巨大的泥土化身现出了身影。
“这里没人。”有小孩的声音自头顶上传来,“爸爸和妈妈也已经……”
凯姆抬头一看,高雷姆的肩上载着一个小孩。看来正操控着高雷姆的他是村子里活下来的人。
“高雷姆,是你在岩石上设机关引导我们的吧?”
高雷姆发出了一声低呜,似乎是肯定的答复。小孩从高雷姆肩上跳下来,那是一个相当高的高度。凯姆正惊讶于他身轻如燕得异于常人,但马上就明白了。那孩子的身体被纹章所包裹着。
“孩子!”
亚莉奥修满脸欣喜地拔腿就往前冲,一旁的雷奥纳鲁慌忙上前挡在了他们之间。于是亚莉奥修怏怏地退了回去。患上精神病的她还没有“同伴”的意识,但同为契约者,她多少还是明白最好不要惹是生非的道理吧。
小孩用不可思议的表情对比着打量了一下亚莉奥修和雷奥纳鲁,然后抬头望向红龙。
“你和这么小的孩子订立契约了?”
红龙有些吃惊地问道。而凯姆也发现了,既然这个小孩是契约者,那他跟高雷姆交换契约无疑是很奇怪的事情。按照传闻中的说法,高雷姆并没有智力和思考能力。正因为如此,赋予魔术师操控它们才能像操控木偶一样容易。但这个高雷姆和小孩订立了契约,这不是奇怪是什么?
很快,高雷姆又一字一句地发出了它地呜般的声音:“这里,危险。所以,带他走。”
令人惊讶的是这个高雷姆是有思考能力和思想的。它给人感觉和刚才被打倒的高雷姆有点不一样,也是因为如此么,
“塞雷,一个人。年幼。弱小。”
(这么说小孩的名宇是叫塞雷了。不过、那布满全身的纹章是怎么回事……)
“我把我的时间给了高雷姆。”也许是留意到了凯姆的疑问,小孩微笑着回答了他,“因为它说这样的话就能成为我的朋友。”
凯姆不禁对他太过天真无邪的口吻产生了疑惑。这孩子懂不懂契约的意思啊?他知不知道自己作为代价付出的东西是很沉重的?
“把时间交给高雷姆意味着什么,你知道吗?在周围的人们衰老死亡的过程中,只有你一个人不老也不死,一生都保持这副样子。”
红龙毫不客气的话,让小孩脸上露出了一丝胆怯。但他很快就像要抛开怯意似地大声说道:
“我才不是一个人!我有高雷姆!”
大概是受到了自己这番发言的激励,小孩颇为自豪地挺了挺胸膛。
“而且我已经成为一名小小勇者了。你听过那个故事吗?是妈妈告诉我的。”
又是神话么?红龙忍不住一脸鄙夷。
“人类总是能做到立刻回避现实,然后逃到虚构的世界中去。弱者啊,太懦弱了……”
虽然并不赞同红龙的观点,但凯姆此时非常理解它这种厌恶的心情。他讨厌弱者,尤其是小孩。想想过去自己也还是个小孩的时候,他就没来由地烦。而以弱小为由而逃避,以弱小当盾牌而虚张声势,这种小孩所特有的行动他更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容忍。大概因为自己也曾经是那样的小孩吧。
凯姆可不想被这么个小孩缠住,但一点一点逼近的高雷姆堵住了他们的退路。失去了可逃路线,凯姆不禁仰天长叹了一口气……真没辄。
“刚才你是不是说到了天使教会?也带我去吧。”
凯姆和红龙对视了一眼。
(他是打算为村民报仇么?)
“玛娜……我妹妹被抓到那里了。”
(妹妹被抓?被天使教会?)
“是村民们说的。”
兴许是想到了什么痛苦的事情,塞雷的声音有些沉重。旁边的高雷姆则像安慰他似的发出了一声低呜。
“高雷姆也有慈悲的心肠啊。”
听着红龙颇感意外的呢喃,凯姆陷入了沉思。一切的一切都令人感到意外高雷姆具有思想和感情。这个小孩是契约者、而且他的目的跟自己一样是“寻找妹妹”。
(怎么办?)
“只能带他走了。”
听到这句话,塞雷的脸上顿时溢出了光彩。
“那我们走吧,去帝国领土。”
塞雷开心地想牵上凯姆一起走,却被后者挥手甩开了。
3
即便在高雷姆解开岩石上的机关后,道路的复杂程度也没有发生变化。大概石隐村的人们为了阻止来自远方的人入侵,于是特意将道路搞得难以辨认吧。
虽然只是个小孩,可塞雷毕竟身为村里的人,多亏有了他,尽管众人只能在村子周边极其有限的范围内活动,但好在还没有迷路。不过在凯姆看来,就算做出了这样的功绩,塞雷依然是个累赘。
与凯姆的态度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对塞雷加入队伍感到喜出望外的亚莉奥修从她的角度来说,她当然为可食用的猎物就近在眼前而欣喜不已,但塞雷却好像完全没注意到她贪婪的目光,仍是一脸天真无邪地说笑着。
雷奥纳鲁认为必须对毫无防备的塞雷实施保护。这男人本身也喜欢承担责任和义务,因此负责保护无辜的孩子免遭食人魔毒手的差事,他自然是义不容辞。
(随你们的便吧。)凯姆半惊讶半无奈地想着。(一群无忧无虑的家伙……)
“前面的路据说是绝对不能走的,很危险。”
塞雷一边在狭窄的道路上穿行一边说道。道路两侧都是悬崖峭壁,营造出一种怪异的压迫感。走着走着,总觉得不知何时就会被悬崖紧紧地夹住。而那悬崖要是发生崩塌的话,他们根本无处可逃,实际生活中,因悬崖崩塌而死的人恐怕也不在少数吧。
没过多久,路渐渐变宽了。众人来到了一个开阔之地,看来是已经到了那个叫石山谷的地方。只要穿过这里,帝国领土就近在咫尺了。
“那个……”塞雷拽了拽凯姆的胳膊。“我妹妹是在这里不见的,要不要找找看?”
(别说傻话了,我们没那闲工夫。)
“但是……我不想扔下玛娜自己走。”
(你不是说妹妹被天使教会抓走了吗?)
“话是这么说……但是,那个也有可能是别的孩子,有可能玛娜一直在这里等待救助……”
(你妹妹是什么时候不见的?很早以前了吧?在这种地方小孩是不可能独自活下去的。留在这里等待救助最多也只能有几天。”
“唔……嗯。但是,也许会留下玛娜的线索呢?”
“还有,天使,教会的,线索。”
旁边的高雷姆也适时补了一句。这个高雷姆,看来是异常坚定地站在了塞雷那边。
“呐,求你了,好不好?”
(适可而止吧!没用的。)
“凯姆,绕远路走倒未必没用。”雷奥纳鲁调解一般地插了进来,“在前往隐村的途中你也看到了吧。别说赋予魔术师了,连亚人都有……就算石山谷里有它们的据点也并不奇怪,那样的话,我们是不是有必要去查探一下呢?”
(真没辄。)凯姆耸了耸肩膀。(这家伙是小孩的同伴么?)
“作为交换,我们得在天黑之前走出山谷。搜索只能是在这段期间,这样可以了吧,塞雷?””谢谢你!”
塞雷开心地蹦了起来。
(我果然讨厌小孩。凯姆想。他还期待红龙会来两句辛辣的讽刺,但气人的是此刻它竟保持沉默了。)
石山谷是个不毛之地。完全不见河川或泉水,也没有任何植物生长在此,能看到的只是四处滚落的岩石。
“塞雷的妹妹会一个人待在这种地方?”
“是妈妈……”塞雷刚一开口就没再说下去。
“也没有可口的气味嘛。”亚莉奥修一边环顾着四周一边嘟嚷着。
“反正她就是在这里不见的,我没撒谎,真的。”
——可是,人类在这种环境下是不可能活下来的。
红龙的话顿时让塞雷再次陷入了沮丧。但他很快又抬起头跑了起来,眼里闪着的目光,包含的是一种普通小孩并不具备的坚强意志。
“玛娜!玛娜!在的话就回答我!是我啊!我是塞雷!”
尽管被石头绊倒,还被岩石多的地方硌到了脚,但塞雷还是来回跑着,不停呼唤着妹妹的名字。
“塞雷,请你冷静点。”
塞雷一把甩开雷奥纳鲁劝阻他的手继续喊着,顾不得声音已经嘶哑,带着哭腔地呼喊。这股执着已经不能单纯地用思念妹妹来形容了,到底是什么在驱使着他?
大概是终于喊累了,也跑不动了,塞雷垂头丧气地坐了下来。雷奥纳鲁安慰似地把手放在了他肩膀上,这时塞雷忽然放声大哭。
“发生什么事情了吧?为什么,塞雷?为什么你那么想找到妹妹?”
“玛娜……不是……不见了。”塞雷断断续续地答道:“是被妈妈……抛弃了。”
塞雷不停地用手擦着眼泪,为了止住哭泣而紧紧地咬住牙齿。
“玛娜被妈妈打了,她总是……只打玛娜。”塞雷哭肿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我却没被打过。所以,我必须承受玛娜那份痛苦,因为妈妈只对我一个人好。”
能感觉到他的微笑里有一股扭曲,不同于孩子天真无邪的笑脸。
——小孩,你心中怀有的那种悲伤也被称之为‘伪善’,知道吗?
瞬间,塞雷绷紧了脸庞,大概是被红龙说中了,他一站起来便背过身去,不让别人看他的脸。
“喂喂,天真无邪的可爱宝宝哟,来让精灵吃一片肉吧。”
妖精不知从什么地方钻了出来,向塞雷贴过去。在人心因迷茫或苦恼而动摇不巳时冷不防地出现,并加深对方的伤口似乎是这个种族的特性。不过它们应该是对无法抓住弱点的人没兴趣,因此几乎完全没有接近过凯姆和亚莉奥修。
“你真~的很郁闷哎,连妹妹的份也让我吃了吧。”
塞雷捂着耳朵逃走了,妖精则紧追不舍地跟在他后面。
“没错没错,都让我吃了吧。从头部开始,咯吱咯吱地嚼……”
妖精尖锐的笑声在此处回荡着。不经意间,地面上突然映出了一个影子,明显和普通鸟类不同的翅膀拍打着降了下来。是狮鹫!那是一种据说拥有狮子之爪的妖鸟,素来以凶暴著称。
“塞雷!”
雷奥纳鲁大叫了一声。与此同时,狮鹫的爪子伸向塞雷,一下子就将塞雷小小的身体抓离了地面。
“神啊,谢谢您。这样一来就可以扔下那个没用的家伙了,啊啊,太好了太好了,麻烦的人快点去死吧,去死啊!”
雷奥纳鲁用手在妖精头上使劲拍了一掌,让它闭上了嘴。
“我们得赶紧迫上去。”
凯姆一边爬上红龙的背,一边忍不住在心里叹息。
(就算不是妖精也好,请自由地吃了他吧。小孩这种生物一点作用都起不了,却只知道浪费我的工夫。)
“如果我救了他,他就是我的东西了吧,可以吃吗?”
亚莉奥修舔着舌头凑过来问道。一跟她打交道就麻烦得要死,于是凯姆以一句“随你便”将其打发了事。
见雷奥纳鲁什么都没说,凯姆心想他一定是以为自己在怪他多管闲事。不过雷奥纳鲁其实是在想别的事,刚注到凯姆在看自己,他便不好意思地将视线移开了。
狮鹫以极其敏捷的动作飞走了,但有红龙在,追逐它的踪迹也不是不可能的。
“啊,在那边。”
稍迟些赶到的雷奥纳鲁伸手指向某个方位。只见狮鹫正把塞雷朝位于悬崖中间的一个低洼处放下,恐怕那里就是它的巢穴。狮鹫放下塞雷后便再次飞了起来这时红龙上前吐出一团火焰烧死了它。
看这妖鸟筑巢的样子,塞雷的妹妹应该不可能还活着。
(果然还是干了无用的事。)凯姆不满地咂了一下嘴。
——这下可麻烦了。再靠近的话悬崖会崩塌的。
红龙心烦地说道。从外观上看那本身就是很脆弱的洼地,即使轻轻振动一下翅膀也会令其在风压的作用下崩塌。想从下往上攀登,脚手架却又太少了。
——没关系。这个高度的话,我可以跳下来的。
塞雷若无其事地回答。对了,塞雷曾轻松地从高雷姆的肩上跳下来过,那个高度已经相当夸张了。
——塞雷,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没事……”塞雷刚一开口,却被红龙的声音压了下去。
——等等。不可以跳,你看看下面。
塞雷往下一看,岩石的阴影里有一些东正虎视眈眈地盯着他。
——是怪物什么的吗?
是哥布林,其中还有绯红哥布林。
虽然不能确定它们是帝国的爪牙还是野生种类,但两者的危险性是相同的。加上这个数量……这群哥布林已经占据了悬崖正下方的宽阔场地。要是不小心掉进它们中间,后果将不堪设想。
——凭你的力量,应该不难将它们打倒。
(一句话,就是要我把悬崖下方清理干净吧?)
——不是为了杀人,而是为了救人挥剑,有时感觉也不错啊。
红龙又拿出了它戏弄人的语气。自而朝着悬崖下方,确切地说是哥布林聚集的正中央降落。
(就算不选这种地方……)凯姆一边耸肩一边从它背上跳了下来。
尽管红龙说它们是不难打倒的对手,但相较于人类,打倒哥布林还是要更费工夫一些。觉得没劲而抱着随随便便的态度去打,反而会被击败。所以,凯姆决定暂时忘掉塞雷,先集中精力对付贴前的哥布林。
——吃了也没关系吧?正好我肚子饿了。
听着亚莉奥修快乐的声音和众哥布林的叫声,凯姆开始将他的剑挥向对面的一群哥布林。
——我也来帮忙的话……
(你说什么?)
——不,没什么。
还要把雷奥纳鲁也赶出脑海!真不知这些哥布林之前都藏在哪里,竟然一个接一个地不断跳出来。凯姆尽情地砍杀着,将其一个接一个地放倒。不管是为了杀人还是为了救人,过程都是一样的,没有任何变化。
等凯姆终于把一大片哥布林收拾完毕,时间已经是傍晚了。在他收剑回鞘的一瞬间,塞雷便纵身跳了下来,双脚触及之处正是高雷姆的手掌。
“谢谢!真的很感谢!”
凯姆原本就不擅长应付哭鼻子的小孩,遇到像这样嬉闹的小孩则更伤脑筋,他连忙放开了塞雷的手。
(救人果然不符合我的品性,怎么都觉得心里不舒服。)
“又吃不成了。”
亚莉奥修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紧随其后的则是一个类似金属音、令人感到不快的声音。连亚莉奥修都吓了一跳,而威尔德雷的脸色更是刷地一下变成了苍白色。
“这个声音……是妖精的。”
雷奥纳鲁话音刚落,红龙便接着说了下去:“是森林的封印被破坏了吧?这临终的悲呜……”
“怎么回事……”
威尔德雷无助地仰面望天。继沙漠之后,连森林也……
“是我……都是我的错,是因为我拜托你们带我去山谷。”
凯姆对这种没出息的言辞最反感了,无言地背过身去。
——只知道拿反省来赔不是,事态也不会有任何变化的哦。
“对不起。”塞雷蚊子哼哼般地道着歉。尽管又遭到红龙辛辣的讽刺,但这次他没有逃避,而是低下头陷入了沉思。
“必须快点前往帝国领土。”
威尔德雷的话得到了雷奥纳鲁的赞同。他们要找回身为最终封印的女神,这才是如今的紧迫任务。
高雷姆正准备让塞雷站到自己的掌心里,这时塞雷像鼓起勇气一样深吸了一口气,继而说道:
“那个……嗯,能听我说两句吗?”
他紧紧握住的双手微微发抖,在又作了一次深呼吸之后,塞雷一股脑儿地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欺负玛娜的妈妈,好可怕。我真的很害怕,可是,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就算玛娜一直哭,我也装作不知道,因为妈妈对我很温柔。感觉如果玛娜得到了妈妈的关心,下次就轮到我受欺负了……呜呜,就算知道妈妈不会那样对我,也坚决要装作不知道的样子。我希望妈妈只对我一个人好,只对我……”
儿子想独占母亲的爱。这种心情绝对不正常,但也绝对不罕见,只是在现实生活中不一定能实现罢了。而当不成熟的独占欲在完全的形态下得到满足时,这些小孩会自动放手吗?
塞雷带着近乎异样的热情寻找妹妹,是否也是由于自己一直独占着原本应该和她分享的东西,因此才产生了罪恶感呢?近乎自卑地责备自己也是。只要还没听到妹妹玛娜宽恕的话语,塞雷的罪恶感就不会消失。而如果玛娜已经死去,塞雷这一生便都会与罪恶感为伴。
——接受自私的爱憎而长大的孩子们……会有未来吗?
对人类一直很冷漠的红龙,也不禁对这对在极端的环境下成长的双胞胎萌生了一丝同情。
“塞雷,但愿你妹妹还活着。”
在离开山谷的路上,红龙破天荒地对塞雷说了一句温情的话。
4
被人们称作“帝国”的那个集团,确切地说并不是一个“国家”。称之为帝国领土和帝都的地方,实际上也并非他们统治的土地和都城。
帝都最初是帝国军灭亡的某国的都城。帝国领土则指的是因他们而沦为废墟的城市及村庄。既然帝国不是一个国家,严格地说也就不存在什么领土和国境。但如果把不让他国之人接近的边界称之为国境,把他国之人不可居住的地方称之为领土,那它确实是拥有国境和领土的。
而且,对那些不愿归顺帝国的人们来说,所谓的帝都其实是一个魔都。帝国领土是一片充斥着幽灵和妖魔的黑暗大地,在没有踏入帝国军的势力范围内亲眼去证实的前提下,他们的脑子里往往会被日趋膨大的假象所占据,进而在强烈好奇心的驱使下独自前去求证。
然而他们实际目睹的帝国领土……却既没有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也并非荒芜寂寥的不毛之地。和其他国家一样,这里有着辽阔无边的绿色草原,有着灞潺的流水,周围鸟语花香,四处都是来回奔跑的野兽,但惟独不见来往的人群和落户的人家。
被帝国军烧毁的城市,村庄和田地,恐怕都变得极其腐朽不堪,以致最终风化掉了吧。简直就像把人类的痕迹从这块土地上彻底抹去了一样。
而如今联合军的士兵们所集结的广大丘陵地带,据说原先也曾是周边围绕着富饶田园的城寨都市。整齐的街道上,商人及旅人络绎不绝,常常洋溢智热闹的气氛。对它过去的样貌有所了解的人,想必也会感慨万千地眺望这片被绿色野原所覆盖,道路和建筑的痕迹已消失得无影无踪的丘陵地带吧。
黎明前的幽蓝天色包围着丘陵地带,淡淡的暮霭中,遍布丘陵每个角落的士兵们在此静静地等待着。不一会儿,东方的地平线上泛起了白光,阳光从薄薄的云层缝隙中透出来。丘陵也开始渐渐由蓝色转变为绿色,士兵们的脚下映出长长的影子。
清晨的风吹拂着联合军的旗帜,而它对面就是举着帝国军旗的大军。这一天是决战的日子。
从数量上说,两军可谓势均力敌。
凯姆一边从上空俯瞰丘陵一边在心里自言自语。预先歼灭亚人部队果然是对的,正如威尔德雷所担忧的那样,要是那群怪物在这里从背后搞突袭,联合军一方势必卷入一番大苦战。
——在担心陆地上吗?
这句话其实是在问:你就那么跃跃欲试吗?凯姆的心思显然被说中了,但他还是一声不响,对红龙的话置若罔闻。
雷奥纳鲁他们已经和陆军会合了,塞雷也不例外。虽然把小孩带到战场上让凯姆觉得很是没劲,但留下他一个人的话,亚莉奥修也会立刻脱离战线。她现在对塞雷仍然保持着高度关注,从来没有停止过对他的纠缠。而看到亚莉奥修对塞雷的态度,雷奥纳鲁当然会积极地加以阻止。
不管怎么说,把塞雷留在后方绝对不是什么理智的决定。尽管有些自卑,但他好歹是契约者,有着足以保护自己的能力,而且还有高雷姆在。不期待他能有什么活跃的表现,但也不至于拖众人的后腿。
塞雷站在高雷姆的掌心里朝红龙做了一个手势。说实话,看上去的确是天真无邪。
视野下方忽然响起了一阵呐喊声,只见联合军的士兵们如怒涛一般冲下了丘陵。
——来了哦。
帝国一方的空中兵器也陆续出现。虽然双方在陆地上的兵力差不多,但算上天空那部分的话,联合军这边用于迎击的战力则可谓极端匮乏。凯姆不能加入到陆地战当中的原因就在于此。
——那是什么?
听到红龙的话,凯姆将目光投向了丘陵对面。一团黑色的巨大物体正蠕动着,不经意间就高高隆起形成了山。不对,是一颗头。那是一个当抬头站起来以后身材是高雷姆数倍之多的巨人,而且还不止一个。黑色的巨大身躯在短短数秒之内便出现了好几个。
(那一只眼的巨人是怎么回事?)
——帝国对独眼巨人进行了繁殖吧。他们简直是发疯了。
巨人们发着巨响迈出了脚步,长有长长钩爪的脚在人群中敌我不分地踏了下去。不过,它们的动作比想像中还要迟钝。大概帝国一方也考虑到这样下去对于同伴的危险性,因此它们的双臂都被反绑着,这样便不会对位于高空的人员构成威胁。
——独眼的笨猪,就用我的火焰来把你们的眼珠烧焦吧。
巨人的眼珠开始散发出异样的光芒,但红龙还是义无反顾地朝对面吐出一团火。动作迟钝的独眼巨人闪避不及。火焰直接扑上了它们的脸部。
(没效果?)
——不会吧。
异样的光芒渐渐变得越来越强烈。红龙又吐了一团火,在强光的映射下,这次它终于看了个清楚:火焰被对方的眼珠吸收而消失了。
紧接着,吸收了火焰的眼珠开始膨胀起来。强烈的光芒化作光束向红龙直射过来,红龙艰难地躲避着,但终归没能彻底躲过那有如爆炸冲击波一般的冲撞。那是一种完全感觉不到声音和热量的奇怪光芒。但红龙也瞬间便意识到,自己遭到了直接攻击。
独眼巨人射出光束以后的眼珠顿时失去了光彩,看上去就像一个被打穿的黑洞,但很快又重新恢复了明亮。在放出光束之前多少浪费一点时间也是值得的。
高明,帝国军也不是傻子。他们知道联合军这边就算再怎么缺乏空中兵器,也不会去盲目地制造无法对上空实施有效攻击手段的兵器。
空中兵器一齐喷出了火。红龙一边以火焰回击,一边冲进空中兵器的包围圈。转眼之间,四周便被黑色的浓烟所包围。眼看着一架架空中兵器都陆续起火,进而向地面坠毁。
(又来了!在左边!)
红龙急忙向天空上升,光束贴着它的身子下端飞了出去。独眼巨人不止一个。虽说它们的动作都很迟缓,但如果你只专注于其他地方的战斗,也是会遭到狙击的。到底要怎么做才能打倒它们?红龙的火焰都被吸收了,那它已经没有其他的攻击手段了。
——莫非元凶就是那只眼珠?
红龙对准独眼巨人的胸口吐了一团火,却仍被其眼珠轻而易举地吸收了。看来采取正面攻击是无效的……正面?那如果不从正面呢?
(我明白了!是背后,攻击它们眼的正后方!)
独眼巨人的动作很迟钝,因此只要加速绕到它们身后就可以了。红龙飞着越过了一个独眼巨人的头部,继而转身、吐火独眼巨人这时也向后转身,但显然是来不及了。它的后脑部已经受到了火焰的直接攻击。
独眼巨人的巨型身躯抖了几下,然后双膝跪在了地上。而在经过了两、三次的浴火洗礼后,它终于发着巨大的响声向前扑倒了,顺便压扁了自己脚下的帝国土兵。
——只要找到弱点,这种傻大个儿再出现多少个都不成问题。
红龙一边于各个独眼巨人之间来回飞旋,一边对它们的后脑部吐出火焰,徘徊在周边地带的空中兵器也迅速被牵连了进来。事情果然正如红龙说的一样简单:一尊大个子落败后,地面上的帝国士兵就会跟着倒下一片。
——这样一来苍蝇们就都解决完毕剩下的就是清理地面上的杂鱼了……正好是你钟爱的时间哦。
尽管被说得像个笨蛋,但凯姆并不觉得生气。不知不觉之间,他似乎已经习惯了红龙这种讥讽和嘲弄的口吻。甚至那些过去听起来不堪入耳的话,如今他也能坦然接受了。对此他自己都觉得很奇妙。
当他们降落到地面上,正好赶上联合军重新组队、从丘陵往下冲锋的时刻。独眼巨人被击败的事实恢复了他们的斗志,何况还有为数众多的帝国士兵死在了独眼巨人的身下,这样在数量上他们也已经居于帝国士兵之上。
(如果能在这场战斗中取得胜利,将集结在这片丘陵地带的帝国军一扫而空,我的复仇也就结束了吗?只要将帝国从这块土地上消灭,我也就没有挥剑的必要了。到那时,我该……)
凯姆决定不再想下去。不知是否会到来的明天……现在不是思考那个的时候。打倒眼前的敌人,只要想着这个就够了。
——我希望……这是人与人之间进行的最后一次战斗。
威尔德雷幽幽地呢喃道。
(最后……总觉得听起来不太吉利的一个词,是我多心了吗?)
凯姆甩甩头抛除了杂念,握着剑向敌人的正中央一路砍杀进去。身为佣兵的他在这些年来经历了各种各样的战场。但面对如此多的帝国士兵,这还是头一次。
他故意朝敌人密集的地方冲,这样他每挥一剑就能砍倒好几个帝国士兵。几乎都没有遭到任何反击,使用契约者的力量而进行的单方面杀戮行为,实在太爽快,太有趣了。
一直以来,我都以为我是为了复仇而战。正因为对方是仇恨的敌人,所以即使杀掉他们也不会受到良心的谴责,甚至为此由衷地感到高兴。我一直是这么认为的。但是不对,现在,我明白了。我其实是醉心于杀戮本身,不管流出来的血是谁的都无所谓。
早就听说只有心底充斥着无尽黑暗的人才能成为契约者。在那无尽的黑暗当中,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栖息着一个魔鬼,只以杀意和恶意为食的魔鬼。
(如果正像威尔德雷说的那样,这是最后的一次战斗,那过了明天,我应该怎么办才好?)
——凯姆,听见了吗?帝国士兵的行动有点奇怪。
雷奥纳鲁的声音终于让凯姆回过神来。
——这行动也未免太单一了,难道他们看不见我们?
(没有的事。应该是他们的指挥太容易对付,反而显得行动单一了吧。那帮杂碎一向都拘泥于一丝不苟的行动。)
——不是的。就算我军在离他们不远的位置。他们也完全没有攻过来。不仅如此,就连逃跑的敌人他们也不追,简直就是…….
(别胡说。)凯姆断然否定,但经雷奥纳鲁这么一提,他才发现自己的同伴都打得异常轻松。的确是很奇怪,直到刚才他们都还在与比现在少得多的帝国士兵苦战。如果从数量上分是1比1,论及实际的战力则是对方占优势。就算己方的数量更多,也绝对称不上是居于有利地位。毕竟这是在和帝国军战斗。
——联合军占据优势了呢。不过,貌似有点太容易了?
在上空观察战况的红龙也发出了惊讶之声。果然是有地方不对劲,但那到底是什么……
尽管不知道这种异样感来源于何处,但凯姆依然毫不停歇地厮杀着。一旦停了手,自己就只会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了。一刻都不能停手,不能停止。
他忽然注意到从对面杀过来的帝国士兵不见了。周围的帝国士兵并没有全部被打倒,在稍远一些的地方还有几支小分队。当然了,从他们那里也应该能看到这边,但他们却没有任何行动。凯姆终于明白为什么雷奥纳鲁会奇怪他们是不是看不见。
联合军的士兵们向小队冲了过去,而帝国士兵则以理所当然的动作开始应战。完全不像看不见的样子,只要是在一定范围内的敌人就肯定能看见。可是,他们的表现却像是判断力和思考能力都被剥夺了似的。莫非他们也和高雷姆一样受到赋予魔术师的操控了吗?
气势大增的联合军士兵吼着高昂的口号驰骋在战场上,这里已经没有什么状况能挫伤他们的士气了。凯姆重新握好剑,朝那群只是茫然呆立着的帝国士兵飞奔过去。
待这片丘陵已经被数不清的尸体堆积得快没立足之地以后,帝国军终于开始了撤退。而凯姆心中的疑问和异样感,也在手刃帝国士兵的过程中消失了,如今他所感觉到的只是一切都结束了的安心和体力上的虚脱。
——这压力重重的氛围是怎么回事?……我有不好的预感。
(这种时候还瞎嘀咕什么……)凯姆举剑刺向天空,似是要把这句不吉利的话赶出脑海,周围的士兵们也附和般地发出胜利的呐喊。
(不用去想那些有的没的,接下来还有事要做。和尤巴鲁特的决斗,以及救回芙丽叶。我还可以战斗,即使在与帝国的决战结束以后,我还可以握剑。)
“怎么了?那到底是什么……”
士兵们都不安地向上空望去。四周在不经意间变暗了,微阴的天空中也不知不觉覆盖了一团可怕的黑云,接着便是呼呼的风声。
落败的帝国士兵们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甚至连那些倒下的士兵也爬起身来振臂高挥,“要遭天谴啦”的叫喊声随风而至。
这时,笼罩天空的黑云张开了大口,隐藏其中的光块朝地面坠落下来。接着是闪光和轰鸣声。尽管离坠落地点有一定距离,但凯姆仍感到自己的身体在爆炸气浪的冲击下浮了起来,光块所触及的地面也发生了剧烈的摇晃。
红龙急速降落,凯姆适时跳上了它的背。确认威尔德雷等人都平安无事后,红龙开始升上云端。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在这个过程中,光块还在接连不断地向地面坠落。和地面激烈冲撞的光块瞬间烧尽了周边一带,大地上已出现巨大的裂缝。
——还看不见吗?
大概是位于云层里的缘故,使得凯姆的视线完全受到了阻碍。但是,他能感觉到上空也存在着某种异样的氛围,这里肯定有一个大家伙在,估计就是源自红龙所说的压迫感吧。
——贝壳?
一个形状像个贝壳的东西转着圈从云的缝隙间飘向遥远的上空。
——那个就是要塞吗!可是,凭人类的力量是不可能建造出那种东西的啊。
而且,拥有那么惊人破坏力的光块竟出自于人类手中,这一点实在是令人难以置信。在转瞬之间将地面上的人类悉数烧死、将大地撕裂的光块。决不是空中兵器及独眼巨人所能比拟的。
——消失了?
好似贝壳的巨大浮游物像被抹掉似地失去了踪影。与此同时,覆盖着这一带的压迫感也消失了。闪光、轰鸣声,一切的一切都停止了,只留下了刮风的声音。
“好,好可怕……我做噩梦了吗?”
陆地上呈现出一片犹如刚有死神降临的惨状。光块直接撞击的结果是造成了地面的大范围塌陷,其周围没有残留一具尸体,大概全都在一瞬间熔化蒸发掉了。稍远一些的位置,地面上还粘着部分尚未完全熔化的铠甲。
此时的天空仍然处于昏暗的状态,但不同于黄昏和黑暗之色,而是布满红黑的昏暗。而在这片天空下面,难得活下来的人群中充斥着恐怖和绝望的叫喊。
“难、难道……最终封印已经被解开了?”
威尔德雷声音颤抖地呢喃着,只觉得有一股血在往脑门上冲。这时,凯姆不假思索地上前揍了他一拳。
(说话注意一点!)
“这幅惨状是来自上天的惩戒,是对我们人类的诅咒。”威尔德雷狼狈地蹲在地上大叫,“没错,女神一定是被呈献给上天了!”
凯姆忍不住用剑柄击打威尔德雷,但即便如此也抑制不了自己的愤怒。于是他又朝正准备喊出什么的威尔德雷使劲踢了一脚。
“真相只有上天知道,你不也看到了吗?”
红龙静静的声音终于让凯姆收回了暴怒的拳头。
“那只巨大的贝壳,恐怕就是一切的关键。”
凯姆隐约明白了和帝国士兵们交战时的异样感是怎么回事,他们设下了圈套,为的是让联合军聚集到这片丘陵来,然后一举歼灭。而既然是用作诱饵,那只要杂鱼就够了,不具备真正的判断力和思考能力更好。
“那么,女神在哪儿?”
威尔德雷摇晃着身子站起来,虽然他尽量让自己恢复平静,但说话的声音还颤抖着。而这声音在下一秒钟便即刻转化为了悲呜。
威尔德雷的视线前方是一群帝国士兵,确切地说那“曾经”是一群帝国士兵。并未熔尽的铠甲陆续立了起来,并举着已经烧弯的剑向这边走来。也许是手脚的长度不整齐的缘故,因此它们在做出一致的动作时显得有些笨拙。
大家感到奇怪的就是这一点。虽说是诱饵,但连同联合军一下葬送掉那么多的人,对帝国而言岂不也是莫大的损失?原来这些士兵并没有成为弃子,他们还可以像这样化身为幽灵,为帝国军再增加一股战力。
——我的火焰对这帮家伙无效么?真是可恨!
红龙发出一声怒吼。尽管没有像染血铠甲那样把它的火反弹回去,但幽灵士兵们在火焰中行走得无比平静。看来只能用剑实施攻击了。
凯姆举起剑向以生硬的动作不断靠近的幽灵士兵的胸口刺去,可是士兵的动作仍然没有停下来。想想他们的心脏早就停止跳动了,不管刺什么部位当然都不会感觉到痛。凯姆急忙抽出剑砍掉了幽灵士兵的头,却发现失去头颅的躯体依旧摇摇晃晃地前进着。但紧接着便见其双臂脱落,脚部溃烂,动作也停了下来,碎成若干块的铠甲总算是回归了泥土。
“这是干什么……让死人复活,这简直是对神灵的亵渎!”
凯姆没工夫去理会威尔德雷的废话,打倒一个幽灵士兵需要的时间是活着的士兵的好几倍。他们没有什么致命的弱点,除了将他们砍得七零八落或毁灭得再也无法恢复原型之外,没有别的办法。
尽管如此,所幸的是凯姆一方还有高雷姆的存在。凭借高雷姆的重量,一个踏脚或一个挥手就足以将幽灵士兵一击必杀。在塞雷的命令下,高雷姆也消灭了众多的士兵。
当所有的幽灵都终于消失了的时候,每个人都感到精疲力尽了。这是在决战之后的又一场死斗,但现在他们还别想舒服地休息,下一个目的地已经确定了,就是那个光块之源——空中要塞。
然而,凯姆一行并没能立即前往空中要塞。
“不要……!哇啊啊啊啊!”
亚莉奥修忽然发出一声惨叫,她激动地晃着脑袋,捂着耳朵就地蹲了下去。
“住手……住手……住手……”
临终的悲鸣传来得有一点迟了。虽然只是遥远而微弱的声音,但凯姆也总算是听见了。
“这个声音是精灵的……”
“怎么会,海之神殿里分配了充足到不能再充足的兵力,自从森林和沙漠的封印被破坏以后,那边就以此为教训加强了防守,怎么可能会被破坏……”
(以帝国军为对手,就不可能有“充足的兵力”。我们不是刚领教过这一点吗?)
所有的情况都事与愿违。派遣到丘陵地带的士兵如果有一半辗转于海上,或许还能死守住神殿。另外,对大大减少此处的人员伤亡也会有所帮助。
“精灵是打开神殿大门的钥匙,即使大门被破坏了,帝国军在到达封印之前也会多少有些犹豫。”
(赶得上吗?)
“赶不上也得赶上。”
话虽如此,从帝国领土到神殿,即便有红龙在距离也还是很远。威尔德雷所说的“多少有些犹豫”,大家都明白那不过是抚慰人心的话而已。
5
海之神殿的大门居于历代精灵族族长所施魔法的保护之下,这种魔法是把精灵的生命用作钥匙。要打开大门,每次都必须有精灵作出牺牲。
此外,成为钥匙的精灵并非谁都可以担任。没有与术者魔力同等或以上的魔力是打不开锁的。身为术者的精灵长老在精灵族中拥有的魔力最强。也就是说,要想由非施行法术者打开大门,起码需要牺牲两个人。而根据具体情况,有时还必须牺牲数人的性命。
身为神殿看守人的精灵们之所以居住在远离神殿的地方,也是因为他们本身就是神殿的钥匙。
“帝国军袭击精灵之村是为了用他们、的生命来打开神殿吧,为什么我们没有早点意识到这一点。”
被抓走的精灵想必也用于制造破除魔法的防具而被杀了。自从精灵之村遭受袭击以来,身披染血铠甲的帝国士兵就在四处频繁地出现。
“确实是这样,他们一定为了榨取血液而杀害了几乎所有的精灵。”
应该也有部分精灵没有受到这种对待。炫耀一般地将染血铠甲送到战场上去,其实是为了让人们坚信精灵全族都被杀了吧。
凯姆瞅了亚莉奥修一眼。之前还因听到同族的声音而发出悲呜的她,如今却没事一样地眺望着水平线。刚才的发狂恐怕并不是因为同族有危险感到担心,而是因为她自己那段不堪回首的记忆突然苏醒了吧。
水平线的对面出现了一团乌黑的云。不对,那不是云。帝国军的空中兵器黑压压地聚在某一处,看上去就像一群爬满尸骸的苍蝇。
“结、结界……消失了!”
空中兵器围堵的地方正是海之神殿的上空。这里也像精灵之村那样在周围布下了重重结界。结界、由强力魔法保护的大门、以及保护周围的庞大船队。按理说防守措施已经做得很完备了……如果对手不是帝国军的话。
红龙憋足一口气吐出熊熊火焰。敌人已经密密麻麻地聚集到这里,可见他们的效率的确很高。火焰迅速穿越了空中兵器组成的庞大编队,瞬间,只见被烧焦的碎片像雹子一样漱漱直落。
——那帮家伙究竟是从什么地方涌出来的?无论是丘陵地带的大军也好,这支空中兵器部队也好……
掩不住内心惊讶的红龙呢喃道。虽说它能以非常高的效率烧死他们,但这个数量也真是多得恐怖,令人烦躁。
在敌人的残骸和灰降落的过程中,凯姆一行距离神殿又近了一点。但即便如此,神殿的入口还是很远。
——那些不是精灵族的小孩吗?
众人忽然看到一群小孩叠压着倒在神殿的入口处,看来他们充当了开启大门的钥匙。把大人用作防具的材料,没那么多血可榨的小孩则被当成钥匙来加以利用……
——真惨,这实在太凄惨了。
——所有人都把年幼者视为弱小的存在。要么守护,要么舍弃,区别只有这一点。
面对因愤怒而浑身发抖的雷奥纳鲁,红龙冷冷地丢下这番话,然后开始降落。阻挡去路的空中兵器大体上已被烧得差不多了,但周边海上的帝国武装船队还稳如泰山,不把他们全部击沉是无法接近神殿的。
红龙正准备朝船队吐火,这时,亚莉奥修突然纵身跳进了海里。
——亚莉奥修想干什么?
亚莉奥修在敌人船队的缝隙间努力游着……朝神殿的方向。大家很快就明白了她的目的,倒下的孩子当中还有一些呼吸尚存。
——不先把这些杂鱼清除干净可不行。
红龙小心避开亚莉奥修,一艘一艘地烧毁了敌人的船。但这样一来无疑会花费更多的工夫,这一点似乎让它很不痛快。
——眼看那么多的精灵族小孩被杀,亚莉奥修的心情混乱也是没办法的事,不过……
威尔德雷的困惑和他预料中即将看到的情景并无二致。当然,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和他想的一样。
神殿周边的船一沉,雷奥纳鲁便始急切地寻找亚莉奥修的身影,只听海里不时传出亚莉奥修的笑声和她那带着疯狂的低吟。
——好可爱好可爱的孩子们,已经没事了。放心吧,我会保护你们,好可爱好可爱……好美味,好美味的孩子们。
“你在干什么!”
雷奥纳鲁呆立在了原地,即便眼睛看不见,但新鲜血液的气味和咀嚼肉块的声音立刻让他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然而不知是没听见雷奥纳鲁的声音还是根本没打算去听。亚莉奥修背对着众人坐了下去,隐约可见从她双膝上伸出的纤细手脚。是刚才还奄奄一息的孩子。
“亚莉奥修,你没有孩子的吗!?”
雷奥纳鲁的怒吼终于让亚莉奥修回了一下头,她带着笑意的嘴角被血染成了鲜红色,用以擦拭的手连指甲里都是红的。但很快她又把头转了回去,将脸埋进她抱着的孩子胸前。
“为什么……为什么你会……”
雷奥纳鲁已经悲痛得说不出话来,这时萨拉曼达和温蒂妮出现了。
“她的孩子……”
“被杀了。”
“就在她面前……”
“被杀了。”
“在帝国军的手上……”
“被杀了。”
“拧断了脖子……”
“被杀了。”
多半是没听见萨拉曼达和温蒂妮的话,亚莉奥修仍忘我地继续啃食着孩子的骨头,撕咬着孩子的肉块。
“她以后再也不会有孩子了。”
“再也做不了母亲了。”
“为了和我们结咸契约……”
“她失去了子宫。”
“因此将陷入永远的疯狂。”
“因此将陷入永恒的孤独。”
威尔德雷举起手杖,口中轻声念出了咒语。紧接着,只见亚莉奥修抱着满是鲜血的尸骸仰面倒了下去。
“我们得快一点,精灵们在神殿内部设置了各种机关。现在去还来得及,但愿还来得及……”
威尔德雷凝视着被破坏得一团槽的神殿大门说道。其实就连他自己也感到那份微薄的希望正在一点一点地向绝望转变。
精灵们布下的机关看来起到了一定效果。走廊上四处都是中招的帝国士兵尸体,极小部分予以反击的帝国士兵也流露出十分胆怯的样子。意外的是,尽管造成了大量的伤亡,但那些机关倒真的被破坏了,只是这一路下来,尸体已经堆了一座山。帝国军到底投入了多少兵力进来?再加上空中兵器部队和海上的船队,这可比威尔德雷设想的“充足到不行的兵力”要多得多。
疯狂状态被威尔德雷的魔法抑制后。亚莉奥修开始若无其事地与帝国士兵厮杀,口中还喋喋不休地念叨着“全是没法吃的东西,好无趣”等等。
凯姆想到了水火精灵的话“她以后再也不会有孩子了”,不由觉得亚莉奥修处于这种状态之下反而是件好事。如今的她,即使面对自己生下的孩子也只会当作进食的对象。不管怎么说,就算她还能做母亲,死去的孩子也是不会再回来的了。
曾一度失去的东西将永远找不回来。即便再得到一个类似的,终归只是替代品,只会让人更怀念失去的重要性和无可替代。既然失去了,就让其失去好了,不用做其他无益的事。
聚在这里的几个人都深知失去的东西无法再找回的道理。也都没有寻找替代品。若不是契约者,自己是万万不想跟他们一同行动的。但这一刻,凯姆第一次意识到了自己和他们的共同之处。
“好无聊,好无聊啊。”
亚莉奥修发疯似地抓着帝国士兵的头往墙上撞,又一边踩踏对方的尸体一边念叨着听不懂的句子。虽说有共同点,但目睹这一切的凯姆立刻改变了想法:还是别把这家伙当同伴看待好了。
这条走廊布置得就像一座迷宫,一直往前走,尸体的数量依然没有减少,但反击的帝国士兵倒是越来越少了。而越往深处走,机关也似乎设置得越发巧妙。
“离封印还有一点路程……来得及吗?”
威尔德雷的声音里充满了焦急。不过想想丘陵地带和神殿的距离,他们能撑到这里已经算是奇迹了。
“在那里!最后一扇门!”
宣告走廊尽头的大门已经开启了,就在众人即将穿过去的瞬间,却惊讶地发现有三名魔术师摧毁了结界。
“我们就差一步么……”
凯姆一拳揍飞了无力地跪倒在地的威尔德雷。然后举剑挥向那三名魔术师,解决的过程不费吹灰之力。他们身体下方的封印碎片四散开来,发出了淡淡的绿色光芒。
“好美,好美,好美。”
亚莉奥修用双手捧着封印的碎片向空中撒去,绿色的光芒飞舞着,闪闪发亮的美丽光景令人陶醉。看不够的亚莉奥修于是一次又一次地重复那个动作。
——创造封印的是人类,破坏它的也是人类。这出愚蠢的游戏到底要持续到什么时候?
亚莉奥修还在跟封印的碎片嬉戏,漱漱下落的绿色碎片不断地积在了魔术师的尸体上。
——哥哥……
凯姆不禁睁大了眼睛,雷奥纳鲁脸上也浮现出惊愕的表情。毫无疑问,那是芙丽叶的声音。
(芙丽叶没事?)
——这不是将死的声音,最终封印还平安无事。
(芙丽叶……是因为那个贝壳么。)
飞行在帝国领土遥远上空的巨大贝壳,在一瞬间烧死了所有聚集在丘陵地带的联合军、把陆地变成一个地狱,超越人类力量的空中要塞。芙丽叶的所在之处,正是那贝壳里面!
——没有工夫沮丧了,剩下的任务就是保护女神的性命。
之前所有的行动都落后了一步,导致他们没能守住三个封印。但今次不同了,因此无论如何也要救出芙丽叶。
——我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