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中耸立着好几座黑色尖塔。从城镇外的丘陵望去,整座大教堂看来就像是融进了黑暗夜空的倒竖冰柱。其中包含圣堂和钟楼,还有西边一些建筑都还没有完工,扩建的速度慢得就好比在怜悯人们的生命周期短暂,不希望为此剥夺掉工人们太多时间一般。
大教堂前方壮阔的街景和诸多建筑比起圣都丝毫不逊色。即便到了深夜,仍有一盏盏的明灯在黑暗中照亮了石砖砌成的民宅。
这里是普林齐诺坡里——是聚集了帕露凯诸神的圣地。
虽然这个信仰在一般百姓心中早已式微,但东方七个公王国却仍将结盟地点选在这里,而圣王国军也选了此地作为首要进攻目标。这理由朱力欧非常清楚。
原因其实非常简单。因为对人民来说,这里仍是帕露凯诸神居住的圣地。而每个来到普林齐诺坡里朝圣的人,也都会受到圣地庄严的气息震慑。他们会觉得撼动了他们心灵的,正是神灵的神圣光辉,而大主教一直以来也是以此掌控了帕露凯诸神信仰在人们心中的地位。
面对这种愚民作法,朱力欧丝毫没有瞧不起这些信徒的意思,因为朱力欧和他们一样。
他曾经深信不疑的信仰,在迪罗涅斯和格雷烈斯展现出的刻印主力面前受到了极大的挑战。因为没有比这种方式更能展现神灵的力量了。原本他以为坚强的信仰,在这种慑人的力量之前受到恐惧的心理作祟,竟如此轻易地被扭曲了。教他怎么能嘲笑百姓伏首于大教堂庄严的建筑,和大主教一身华丽的圣袍之前的模样呢?
(算了,不想这些了。)
朱力欧骑在马上,握紧手中的缰绳。
(我现在得专心执行我的任务,专心去思考该怎么杀掉克里斯托弗洛这个人。)
他望向驻扎在城镇外的营区。抱着银卵的母鸡旗帜在黑夜中飘扬,是银卵骑士团。
普林齐诺坡里并非防御性高的都市,只有大教堂外有厚厚的城墙作为屏障,外围街道则是态意地向外扩张,没有依循特定的规则。但即便如此,大教堂外围的城镇仍有抵御敌方部队进犯的作用。一年前圣王国远征队的将军就曾经这么评论过——
『如果真要为司掌傲慢的神祇命名,那这个名字一定就是普林齐诺坡里了。』
那一批远征军最后只占领了大教堂,没有一并镇压外围的城镇。面对圣王国两万大军,当地的市民代表这么说:
『这里是受到神灵眷顾的都市,异教徒的军队不可以进来。若是你们执意要占领这里,那就做好遭受天谴的觉悟把这座城市全烧掉吧!』
这句话当然引发了圣王国军士兵的怒火,但整个部队却仍接到了不能对城镇百姓出手的命令。这其实不是因为圣王国军的将军害怕受到天谴,而是担心把这个历史悠久的宗教都市烧了,将引发国内帕露凯信徒集团式的反抗行动。
结果这支远征军非但不能把大规模的攻城武器运进去,更只能张开到处都是漏洞的包围网,攻了几个月都打不下大教堂。
但其中最令圣王国军感到惊讶的,还是普林齐诺坡里居民的态度。当信仰的中心-大教堂遭受敌方部队威胁,联合公国军拚了命地守城时,外围城镇的百姓却丝毫不为所动。这些高唱着异教徒的军队将会遭受天谴的信徒,这时却大门深锁地将自己关在家里。
然而,在大教堂被攻陷、大主教流亡之后,这些居民竟将矛头指向联合公国军背弃了教会,说联合公国军的部队信仰不够虔诚,所以才会输给异教徒。
现在,银卵骑士团就要面对这么一个『傲慢之神』普林齐诺坡里。他们受命要夺回帕露凯宗教的圣地,而现在挡在他们面前的,就是这么一个傲慢之神——此时讨伐南方蛮族的万名大军接到札卡利亚部队来袭的消息,已经要回防了。这么一来,若是银卵骑士团不趁早打下大教堂,那么他们就要在后防空虚的情况下面对敌人的夹击了。
(妳要怎么办呢,札卡利亚的女狐狸?)
(情况比起一年前那场战役更加险恶。面对驻守在普林齐诺坡里的一万大军,妳要怎么打这场仗呢?)
朱力欧这两天一直寻找刺杀克里斯托弗洛的机会,同时也监视着银卵骑士团团长弗兰契丝嘉。这个女狐狸果然不是浪得虚名,似乎已经察觉发兵的消息走漏,完全不召开作战会议。
(圣王国军熟知大数堂的内部结构,现在应该已经完成部署,防止敌军进犯。这么一来,就算他们想要趁夜偷袭,肯定也行不通。)
对于银卵骑士团来说,非得将驻守的圣王国军全部赶出普林齐诺坡里,才能打赢这场仗。即使弗兰契丝嘉-德-札卡利亚拥有高明的谋略,这场攻城战的局势也太险恶了。
(还有那个克里斯托弗洛,妳又会怎么用他呢?)
如果朱力欧读不出银卵骑士团接下来的进兵计划,那么他就只能在大教堂里等待机会了。但若是银卵骑士团开始行动,他的目标对象肯定会有落单的时候……朱力欧用脚拍了一下马儿的侧腹,骑马离开了山丘。
※
大教堂外的城镇的入口处,有一座大型的马车停车棚。银卵骑士团部队临时驻扎在这里。这么做其实是因为当他们来到普林齐诺坡里时,市民代表就跑来告诉他们,军队绝不可以踏进城内。
「你们要是敢让我们神圣的市民身家财产受到损伤,一定会受到帕露凯诸神愤怒的天谴!」
髭须满面的普林齐诺坡里市长口沫横飞地对着弗兰契丝嘉说:
「普林齐诺坡里会陷落,原本就是诸侯的信仰不够坚定而招致的结果,现在我们每天都得承受这个神圣的大教堂被敌人夺去的屈辱,我才不相信你们领有大主教座下的神命呢!」
这般惹人嫌恶的说话方式,在这个马车并排的、简陋的停车棚中激起了周围一盏盏油灯不平地轻曳着。
「唉,有没有搞错?我们可是救世的军队呀。」尼可罗和几名亲卫队员一同站在弗兰契丝嘉背后,对一旁的克里斯低声发着牢骚,「还连夜赶来的耶,原以为这里的居民会大肆欢迎,还派些美女来为我们出征前斟酒,好提高我们的士气,结果呢?派个糟老头是怎样?」
市长应该没有听见尼可罗的抱怨,但他身后一个彪形大汉,似乎是志愿警察团的团长却已经站了出来,瞪了所有人一眼,「而且就这么千余人的军队是怎么回事.这样怎么打得下大教堂,不过就只是没事刺激一下这里的圣王国军而已!」
「而且听说南进的部队还要调兵回防了呢!」一名刚步入老年的肥胖男子——商会会长带着一副尖锐的嗓音插话:「像这种一看就知道没有胜算的穷酸发兵方式,反而还会带来困扰呀,拜托你们快点撤退离开吧!」
「你们别担心。明天早上,我们一定会把普林齐诺坡里从圣王国军手上夺回来,交还给帕露凯诸神,还有各位市民的手上。」弗兰契丝嘉笑容柔和地回应着。
「哼,不过就是一支千余人的部队,你们能干什么!」
「明天早上,我看给你们一万人也不够吧,妳以为有军神跟在你们身边呀!」
「与其有时间在这里吹牛,还不如早早退兵回札卡利亚去吧!」
市民代表团把想说的话说完之后便转身离去。随队的军监也开始吐露不满:
「为什么我们的行动会被王国军发现,这都是弗兰契丝嘉卿的保密工作不够!」
「我们部队本来就人数不多,竟然还走漏发兵的消息!」
「现在还吹牛说明天早上就可以打下大教堂,弗兰契丝嘉卿到底在想什么呀,这下子卿擅长的奇袭战术根本就不管用了吧!」
几个军监全都围上来指责弗兰契丝嘉的不是。
这些人全是其它公王国派来的、具有身分地位的骑士。他们的任务是要随军观察,判断是否要通知大主教领兵的大部队退兵。而他们此时对于弗兰契丝嘉的批评非常严厉。克里斯看了他们,无奈地想着,这些人不论在哪里都不是自己亲自站上前线作战,意见也未免太多了吧……他抬起头来,看到吉尔伯特站在团长身边,表情凶狠地瞪着周围的几名军监;米娜娃也紧握着手中的巨剑剑柄,肩膀气得微微颤抖。再看看周围骑士团里的几名骑士们,光从脸上的表情,也可以看出他们此时有多生气。
「我早知道会这样了。」弗兰契丝嘉倒是带着平淡的语气说,「我们的部队只有一千个人呀,只要行军过程中不被攻击那就够了。反正不能在城镇里行军的又不是只有我们,这点圣王国军也是一样呀。而且我们的部队就是擅长快速进兵转进的攻势,只要在居民起床前强行穿过城镇,我们就可以轻易地接近大教堂了。」
「呜……」
弗兰契丝嘉话回得干脆,让几名军监愣得说不出话来。只有其中一人没有退缩,还是顶了一句:「那妳打算拿那一批从南方折回来的部队怎么办?这样不是会被两万大军前后夹击吗?」
「南进的部队迟早要回来的。我们只要在一天之内打下大教堂,然后撑到大主教座下领兵的大部队赶到就好了。」
「一天?妳做得到吗?」
「当然。」弗兰契丝嘉面带微笑地答道。但克里斯知道她的笑容底下藏着不安——若是出兵的消息早在银卵骑士团自札卡立耶斯戈搭船出港前就被发现,那么事情的严重性就非同小可厂。
「他们兵力有我们十倍,而且是守城的一方呀!」
「我都没看妳召开什么军事会议,部队不是到时候要分散作战吗?」
周围的骑士团团员们听了全都露出一副不以为然、要这些外人别管的表情——弗兰契丝嘉的确没有交代杀进城内后的行动,团长是否会下达进一步指示,也没人知道。但即便如此,这些骑士们还是对弗兰契丝嘉怀抱着十足的信赖,每人手里拿着一张平面图,领兵各自带头进击。
敌方战力是我方的十倍,再加上背后还有同样数量的大军即将赶到,现在根本没时间担忧和犹豫。而这些将士们倒是丝毫没有半分怯懦——原因无他,就是因为团长挺着胸膛,自信满满的笑容。
克里斯心想,相较于一年前他在圣王国军担任佣兵时,这次的攻城战条件更加艰巨严苛;不论时间、人手都严重不足,但此时他的胸中却有一股当时完全无法比拟的热情。
「你们不用担心。」弗兰契丝嘉对着眼前的几名军监说:「各位就在这里等着,不然跟进大教堂里,局势混乱时很危险的。」
「这真是太好——」
「不对,等一下,我们军监随军移动的目的就是要观察战况!」
是啰?谅你们也没这种胆识——忽然间,周围的士兵不知道谁丢出了这么一句话,使得昏暗的马车停车棚中接连响起一阵阵笑声。几名军监却只能红着脸,以完全没有魄力的眼神回瞪着周围的银卵骑士团团员。
弗兰契丝嘉在这个难堪的场面中,面带微笑地最后补上了最后一句:「我会让这场仗赢得漂亮,让各位在这里就可以看见胜利。所以就请各位在这等着,心里只要想着接到消息后早一步赶回去报告大主教座下就好了。」
遥望棚外的天空,大教堂几座尖塔的黑影外围已经出现浅蓝色的彩霞。天就要亮了,再过不久,足以将这片天空染成血红的激烈战事即将揭开序幕。弗兰契丝嘉率领部队主力分乘在几辆马车上,停在大教会南方大门外待命。
克里斯先从马车上下来了。他在圣王国军时曾有成功突击大教堂的经验,因此担任部队的前导工作。
「我也要去!要是城墙上对着我们放箭,只有克里斯一个人挡不下来的!」米娜娃说。
「妳的剑不适合用在潜入作战,我去。」吉尔伯特说。
「什么你去,你自己明明就只擅长攀岩而已!」
背后传来米娜娃和吉尔伯特的争执声……包含克里斯在内的潜入部队总共五十人,这是最重要的任务。虽然还需要一位亲卫队员参与这项任务,但人选到现在都没法确定。
「弗兰殿下,请您快点决定吧~~不然吉尔跟蜜娜还要继续吵下去!」宝拉说。
「嗯?这很有趣呀?亏我还想看他们再吵一会儿呢——算了,吉尔,你这么担心克里斯呀?」
「谁担心他呀?我只是想在他阵亡时收回我借他的剑而已。」
「那你现在就跟他要回来呀?不然你要借他借到什么时候?」米娜娃问。
「那家伙使剑的方法太糟糕了,要是没有够高档的武器在手上,马上就会曝尸沙场了。」
这话说得实在有点难听。但问题是,马上就要天亮了,这两人到底在吵什么呀……潜入部队的成员全都无奈地望着两名争执的亲卫队员。
「嗳,好了啦,吉尔,你就把这项任务让给蜜娜吧?人家蜜娜没有克里斯握着她的手,都快要睡不着觉了呢。」
「才、才没有这回事呢!」米娜娃赶紧叫了出来。
克里斯叹了口气,正抬头望着眼前高耸的大教堂时,空气中忽然飘来一股阴湿的气息——他感到一阵耳鸣,汗毛悚立……
(……吾主……)
耳边障来异漾的声音。
(吾等的主人……)
每到昼夜交替的时刻,死者的声音便会从异界飘来,飘到他的耳边——就像现在一样……克里斯紧握手中的长剑,屏息眺望东方渐白的天空。
(——又来了……现在竟然连黎明前都会出现这种情况。是因为即将开战的关系吗?)
(请呼唤吾等,主人——吾等死者之王呀……)
他发现这声音直接来自他脑中。而这般炽烈的温度,是烙印带来的吗?但为什么会听到这种声音呢……克里斯之前不管杀了多少人;烙印中的野兽不知吮噬了多少人的好运,却从没听过这种声音。
——不好……
——我身上的血开始沸腾了……
他的身体沉浸在令人毛骨悚然的快感中。这种令他甚至觉得怀念的亢奋情绪,之前也曾经历过——那是在圣卡立昂之役中,他挥剑砍杀受到柯尼勒斯控制的同袍们,身上溅满温热鲜血的时候。
——不行,这样下去……克里斯闭起眼睛,咬着牙,试图将死者的声音嚼碎驱散。他回头向马车车棚奔去。
「克里斯稍微不注意就会一个人蛮干乱来,所以我一定要待在他身边才行!」米娜娃说。
「妳自己不也一样?」吉尔伯特说。
「如果我不用杀进去的话,我是想让你们两人都参加这次潜入作战啦……」弗兰契丝嘉说。
关于潜入部队的人选,似乎仍没法决定。这时克里斯探头进入马车车棚呼唤:「弗兰契丝嘉!」
金黄色的头发在昏暗中轻晃了一下。
「不用另派一个亲卫队员随行了,潜入部队也不要,我一个人去!」
他的声音说完果断地收了起来。米娜娃回头看到克里斯忍不住瞪大眼睛;吉尔伯特的表情没变,但原本要说的话也吞了回去;此时正打算从马车上下来的潜入部队队员全都愣住了。而宝拉环视了周围的脸庞后,不安地回头注视着克里斯。只有一个人开口说话:
「……为什么?」弗兰契丝嘉问道。
克里斯低着头,支吾其词地试图蒙混:「我……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再说、再说我之前也是一个人去的……」
米娜娃推开吉尔伯特挤到车棚边来,「笨蛋,你要是一个人去,如果失败了怎么办!」
「之前我也是一个人,所以才办得到……因为周围只剩下尸体还有敌军了。」
米娜娃望着克里斯的眼睛,哑口无言地愣住了。
——我只要不停挥剑,将剑锋扫过的所有人都杀死,全部撕裂成碎块就好……
——这样比较轻松。
——所以现在……
「我又听见了……」克里斯低声说:「我又听见死者的呼唤。而且身上的烙印也蠢蠢欲动。」
米娜娃双手猛然抓住克里斯的脸,将他拉到自己面前望着他大喊:「那又怎么样!那又怎么样——为什么你要自己一个人冲进去!」
「因为——我又有不好的预感……这样下去,我会把所有人都卷进去的。」
「不行,我不同意。」克里斯望向米娜娃身后的弗兰契丝嘉——她说:「要是你一个人去,结果失败的话……」
话没说完,克里斯额前涌出一股炽烈的高温,米娜娃双瞳映出烙印青色的火光。
「——咿呀啊啊!」
马车里的宝拉忍不住高声惊叫,抱住了一旁的弗兰契丝嘉,将脸埋进她怀里;待命的骑士们也全都在哀嚎声中跳起来,露出僵硬的表情。就连吉尔伯特也瞪大眼睛,嘴唇颤抖。
米娜娃将手中巨剑举在胸前,边后退边嘟哝着:「克里斯,住手……你的烙印……」
克里斯的烙印冒出了黑烟——这是……怎么回事?这力量是……
手背烫得像在燃烧一样。他抓着手上的烙印,踉舱地不断向后退……
——这是……在散播什么吗?
他的指尖像是要将它凿穿似的扣紧额头,却阻止不了烙印燃烧着。
克里斯转过身,拚命朝着大教堂方向冲去。死人的耳语再次浮现,像是要盖过身后的骚动声般,一句句轻抚着克里斯的耳根……
(在昼夜两端的夹缝间……)
(请您打开地狱之门——呼唤……)
(呼唤吾等……)
(呼唤吾等……)
(呼唤吾等——)
※
圣王国军占领大教堂已满一年。过去每日两次,在日出、日落时分回荡在大钟楼四周的钟声,已然消失。然而这天,破晓的钟声却以另一种形式响彻四方——是钢铁清脆的敲击声、哀壕,还有怒孔……
「敌人真的攻过来了吗?多少人?从哪里攻过来的?」
「我军正和对方在城墙内交战!在南堂的城墙里!」
「——一个人?喂,你给我好好去确认一次,我知道札卡利亚那些家伙会分兵进击,那个人后面还会有援兵上来掩护他的!」
「可是光是他一个人——」
圣王国军的司令部设在可以鸟瞰大教堂内正面广场的一座圆顶建筑上。这时室内正充斥着骑士们的报告声。朱力欧在露台上听着后方传来的声音,同时留意着中庭流窜的火把动向。
(来了!果然是在天亮时行动。)
这时候,几名骑士的交谈声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噬、『噬星之兽』……」「这是真的吗!」「真的是他吗——」
朱力欧赶忙回头,「是之前那次攻城战中他走过的水沟——当时他就是从那里进来,然后把城门打开的!」
「朱力欧卿?真是这样吗!」
骑士们一阵哗然——驻扎在普林齐诺坡里的圣王国军队中,多数人都参与过之前的攻城战,也目击到当时连自己人都杀的『噬星之兽』嗜血的模样。
(我该主动去找他吗?)
(——不,现在现场一片混乱,有可能会追丢。)
「可恶,这群胆小鬼!像这样四处逃窜怎么打仗呀,敌人只有一个,不要迷信无聊的传说,每个人都吓得浑身发抖!」被任命为驻留军司令的骑士站在朱力欧身边的露台上,用力地槌了一下栏杆,「敌人的部队总共也只有一千人,他们不知道我们布防的情况,就算正门被攻破也不是什么大事!」
「这人的行动恐怕也只是佯攻吧。」
「——报告,敌兵现在正往尤丝泰提雅门去了!」另一侧的露台冲上来一名传令兵大声唤道。
「你讲那些古神的名字谁知道是哪里啊,到底是哪一道门!」司令听了大声咆哮。
「是东南方的小门。」朱力欧第一时间就答了出来。但对于向来只信奉杜克神的圣王国人民来说,帕露凯宗教的相关知识几乎是一概不知。
「那里只有两名守卫呀……」不知道谁出的声,但驻留军司令旋即以宏亮的嗓门将声音盖过:
「别理他——听好了.在黑暗中去追一个人——一支少数部队反而容易因此而造成危险,去把南方广场都封锁起来,现在只要巩固正门两侧的弧形通道,就算门被攻破了,要迎击也非常简单!」
破晓前昏暗的光线中,成群踩过草坪的脚步声,还有火把滋滋的燃烧声已经将克里斯团团包围。他的左手边是城墙,右边是在黎明薄霭中染成青色的礼拜堂。从石柱阴暗处冲出成群的士兵排成了长枪阵——
「这个札卡利亚的走狗!」「背、背叛者啊~~」
克里斯跳跃着闪过一把长枪,然后踩在其中一人头上一剑刺穿另一个人的头颅……背叛者——一声咆哮从克里斯的侧腹边传来,他以哀嚎着倒下的士兵作为挡箭牌,避开了后方大量涌上的箭矢,然后冲进树林那头冒出来的另一个部队中。
「喔?」「这、这家伙!」
克里斯挥剑,将一名骑士的手连同盾牌一同斩断,对方蜷曲在草地上痛苦地翻滚着。
距离目标的那道门还有几乎令人绝望的距离。他已经杀了好多人,铠甲上沾染的鲜血变得无比沉重。
「这个『噬星之兽』——」「这家伙果然带着灾祸回来了——」
克里斯一剑又朝着开口咆哮的家伙咽喉里刺进去,一阵令人胆寒的触威传回来,拔出剑的时候顺便也划开了邻近士兵的额骨。血花四溅的躯体倒地,在早已经浸湿的草皮上抽动着。
——这些都是曾经跟我一起并肩作战的同袍。
一阵阵毛骨悚然的快感窜上了克里斯的手臂。
——快感?
——不,我不能去想这种事!我现在该做的是早点赶到目标的那道门前……
他踏过尸体,沿着城墙狂奔。飞箭擦过了他的头和手臂,插在身边的石墙上、或者弹开……那里传来的,是死人的声音。
——不要去听!
——我现在只能去想先前拟定好的作战计划!
此时,足以占据克里斯左半边视野的大门——雕刻着尤丝泰提雅神像的门终于出现了。门前的卫兵脸上写满恐惧,带着不成声的喊叫举起长枪冲了上来。克里斯双手一挥,将对方头颅连着头盔一同砍下。劈断金属、肉,还有骨头的手感传回克里斯手上,让他忘我地呼出一口沉醉的气息。
他伸出染满鲜血的左手,正打算拨开门闩时,门后传来一声呼唤:
「——克里斯,你没事吧,快回答我,笨蛋,你干嘛一个人杀进去啦!」
是米娜娃的声音。克里斯的手顿时僵硬了……
——这样好吗?
——我该把门打开吗?我该把这副连同伴都杀的模样,展现在所有同袍面前吗?
——要是让他们看到我现在亢奋得不断颤抖的模样……
无数足铠踏过地板的脚步声,斩断了克里斯的思绪——作战还在进行中,我得赶紧行动,不能停下脚步,继续杀掉后面的追兵……克里斯像是狠狠掐了下心脏般点醒自己,然后用肩膀撞门,伸手拨开了门闩。
「报告,尤丝泰提雅门有一个部队杀进来了!」传令兵的声音响彻了圆顶建筑内部。朱力欧抽回探出露台栏杆外的上身,回到屋里。
「好,他们集中在南庭了吧?敌人有多少?后面的援兵呢?」
「报告,这个部队应该不满百人,后面也没有援兵跟上来!」
「哼,我看他们八成是打算派小部队从小门杀进来,然后冲往正门开门让大部队进来吧。这种战法太容易摸透了!」
朱力欧也跟驻军司令抱持同样意见。既然如此,现在就是杀死克里斯托弗洛的最佳时机;虽然突击部队应该是由精锐组成,但只要到达正门前先把他们围起来,他们就进退两难了。这时候一定得杀了克里斯托弗洛——得在这个吮噬同伴生命苟活的家伙解放烙印、展现受诅咒之力前杀了他,
朱力欧提起剑走向阶梯的时候,站在露台的年轻伺侯兵高喊出声:
「报告,敌人没有往正门方向移动!」
朱力欧听了反射性地回头望向圆顶建筑的楼梯口处。
「你说什么!」驻军司令也赶忙冲上露台,「那他们往哪里去了!」
「报告!他们应该是沿着城墙往西边去了!」
(……西边?)
(那可是正门的反方向呀?是大圣堂的背面,还有多数建筑尚未建造完成……)
「他们往西边是想干什么!那边没有门呀!」
驻军司令的吶喊在朱力欧脑中回荡——对呀,大教堂西侧没有门呀,所以也没有布兵防守……但西边那里有什么东西吗?
刚好司令也问到同样的问题,周围的人只能胡乱回答。
「这……有钟楼、音乐厅、管风琴间,还有管风琴的机关室——」
(管风琴?)
朱力欧此时忽然想起他在港都伊雷-戴尔-葛雷寇的旅馆中听到的事。在那问旅馆里,弗兰契丝嘉-德-札卡利亚召开了这次出兵过程中唯一的一次作战会议。而朱力欧也躲在屋子的外墙上偷听到了。
(不对,那时他们只确认了整座大教堂的格局,要大家记住门的名字还有圣堂的名字而已……)
……门的名字、大教堂的详细格局——还有管风琴……这些词汇在朱力欧的脑中激荡,进出了火花,「是管风琴间!」他赶紧奔向圆顶建筑中央的驻军司令面前,抓住司令的肩膀大声叫道。
「你、你说什么?朱力欧?」
「敌人的目标是管风琴,快点!快把部队集中到音乐厅去!」
蔷薇窗外洒下了黎明时分淡淡的晨曦,照在并排在石砖墙上的管风琴铜管上,闪耀着金色光芒。弗兰契丝嘉心想,难怪大主教会瞧不起札卡立耶斯戈的礼拜堂了。这间室内挑高三层楼的音乐厅,整面墙布满了管风琴的铜管。在复杂的铜管排列中,彩色镶嵌玻璃巧妙地点缀其间,整栋建筑彷佛是一件精致的工艺品。然而她现在可没时间去欣赏这些杰出的设计。
「动力方面可以吗?」
弗兰契丝嘉对着一根通往地下室的铜管大声叫道。
『再一会儿就可以开始送风了』』铜管回传了部下的声音说。
这架管风琴拥有四排琴键:舞台就设在一座细长高塔的音乐厅前方。宝拉稍微推敲了一下这架管风琴的机件结构,「……我、我大概弄懂了!」
「那就拜托妳啰!」弗兰契丝嘉斜倚在铜管上说。
「团长!敌人的部队围上来了!」尼可罗从音乐厅敞开的门外探头大喊。
「拜托你们稍微挡一挡啰,现在绝不能让他们闯进来。」
「了解!看我们的吧!」
(来得及吗……)
四面八方传来无数的军靴踩踏声,朝着音乐厅集结。到底是银卵骑士团的目的被发现了,还是他们看出队上的指挥官人在这里,抑或者是……弗兰契丝嘉在刀剑交锋的清脆撞击声中听见骨头被劈断的声音,冰冷的寒意冷不防窜上背脊,让她整个人狠狠地抽搐了一下。
她总会有这种反应。每次带兵作战,随着计划顺利推行一步步将敌兵推进死亡深渊,直到最后闻到血腥味的时候,她总会忍不住颤抖——她不是女神,不论部下怎么美化她,敌人显露出如何嫌恶、忌惮的反应,她都不是。
弗兰契丝嘉向来只是仔细地观察蛛丝马迹,探询着每个微小的可能性,并将这些可能性汇集起来而已。
(真是讽刺。人在大教堂里头,除了祈祷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弗兰契丝嘉抛开耳边的声音,将脸颊贴在冰冷的铜管上。
曙光洒在大圣堂的象牙色白墙上,音乐厅前的草坪中,如雨飞溅的血花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在飞舞的铠甲碎片和折断的刀枪间,米娜娃犹如一道白色烈焰,手持巨剑疯狂地舞动。
「是、是『洒盐的死神』……」「这怎、怎么可能!」「原、原来她在这个部队里面呀!!」
恐惧的哀嚎在赶来音乐厅前的圣王国军中此起彼落地蔓延。米娜娃甩开沾染鲜血的前发,用巨剑撑住地面向后跃了一步。瞬间,她原来站的位置密密麻麻地插满了箭矢。
「蜜娜!妳不要逞强,先退开!」
身后传来吉尔伯特的呼唤,米娜娃却充耳不闻。
「放箭!快放箭!」
弓箭队的队长连嗓门都喊破了。
「这是迷信,什么『洒盐的死神』还有『噬星之兽』都只是传闻!你们害怕才会称了他们的意——继续放箭!不准停!」
米娜娃用力地蹬了一下草坪,朝着长弓并排的队伍冲去。她手中巨剑一扫,先将弓箭队队长的上半身铲飞到天空中,一个返身又把周围弓兵们的身体连同锁甲和长弓一同劈断到地上。
(克里斯!克里斯在哪里!)
米娜娃只身杀进了在畏惧中吓得发愣的部队里,她挥着手中的巨剑,用鲜血在空中画出一道道杀戮的红色弧圈。她拚了命地找,却找不到克里斯的身影。她记得克里斯从内侧打开门后,明明曾经看到他……
「蜜娜!不可以深入敌阵!」吉尔伯特跟上来在她身后大喊。「我们的任务是保护弗兰殿下!难道妳已经忘了吗!」
「我找不到克里斯!」米娜娃挥舞巨剑挡开迎面的箭矢,边退边大声叫着。
「我也跟丢了,不过现在不能管他了!他不会随随便便就栽在敌人手上的!」
敌人的咆哮依旧围绕在他们四周,左手边的弧形通道中出现一群举着紫色旗帜的部队。绵密的箭雨中,米娜娃被吉尔伯特拉着躲到音乐厅周围的石柱后方。此时团里的骑士也有好几人中箭,躲在石阶上头……
「这群家伙真是烦死人了!」
「呼……喝……只有一百人果然很难保护团长的安全吗?」
「蜜娜!妳快点进去音乐厅!要是连妳也被敌人围住就不妙了!」
「可是克里斯他——」
敌方再次箭矢齐发。千名敌军杀到,这和米娜娃早先预见的死兆影像重合,战场上的亢奋化成高热流经全身,米娜娃身上的力量开始不断拆解未来可能出现的各种形式。
(不行,这群敌人我穿不过去……)
(我该撤退了吗?我该丢下克里斯一个人撤退吗?)
(克里斯,你到底在哪里呀,蠢蛋——该不会、该不会……)
宽敞的石阶上忽然出现手持长枪的部队。米娜娃挥舞着手中巨剑刮起一道道剑风,将敌方好几名士兵卷得血肉模糊。她一边挥剑,一边和吉尔伯特一同被逼退到音乐厅入口前方。即便银卵骑士团的精锐在这里筑起了人墙,却也一个个中箭倒下露出缺口。
(我的剑不适合防卫战……)
米娜娃在这种被敌人从正面围死的情况下,无法使出她一贯只身冲入敌阵,然后再快速抽身的战法。因为要是她冲进敌营,就会让敌人有杀进音乐厅的机会了——不能给敌人有突破的机会,
「不要放松对音乐厅侧边的警戒!」
米娜娃听到声音回头,看到二楼窗边尼可罗探出身子大声呼喊。他手持着短剑一把接一把向下扔,短剑划破空气精准地刺进了朝着贴花玻璃窗前进的士兵眼中。
「他们会破窗冲进去的!」
此时米娜娃身边又一名骑士上臂挨了一剑不支倒地。米娜娃扶起他,带他一起退到音乐厅入口。吉尔伯特也挥舞着手中的细剑挡开了长枪,一点一点地往后退。
「我们到底要守到什么时候呀!」
米娜娃忍不住大叫。
「相信弗兰殿下就对了!」
吉尔伯特的声音夹杂在恼人的钢铁摩擦声中传过来。米娜娃扶着的骑士吐血倒下——他的腹部受了枪伤。米娜娃接着砍下踏着尸首冲上来的敌兵,将他一刀两断。血花四溅的同时,箭雨和长枪也一起涌上——
米娜娃忽然觉得有一股莫名的飘浮感——彷佛脚底喷出热气,要将她的身体抬起般令她颤了一下。
「团长!水车接上了,现在要开始送风了!」
铜管传出地下动力室中团员的声音。弗兰契丝嘉张开眼睛,庄严的管风琴间洒下的晨曦照在她的眼帘上。
「宝拉!」弗兰契丝嘉呼喊时,仍将耳朵贴在管风琴的铜管上,「阿丝特雷雅颂第六号!」
「是!」宝拉坐在管风琴前方,一头浅褐色头发与披着蓝衣的娇小背影,在曙光照跃下显得非常耀眼。弗兰契丝嘉受不了刺眼的阳光而瞇起了眼睛。接着,宝拉纤巧的两只手便开始在黑白两色的琴键上舞动。
管风琴奏出的庄严曲调,就连待在大圣堂顶端的圆顶建筑中也听得见——不,这么说并不正确——这首在严谨对位法中谱出的六部钢琴合弦大声地摇撼着整座大圣堂,乐声响彻了云霄。
「这、这是怎么回事!」
「是、是他们在弹琴吗?」
「不会吧!在这种时候弹管风琴吗!」
这是一首献给阿丝特雷雅、歌颂战功的圣歌。而察觉到这点的只有曾经作为神婢、学过神学的朱力欧一个人。毕竟圣王国的人向来只信奉杜克神,对于古老帕露凯诸神的赞歌根本一无所悉。
换言之,这首圣歌对于圣王国军人来说,一点意义也没有。
(——这就是他们占领管风琴间的理由吗!)
「是阿丝特雷雅门,敌人的分队会从那边杀进来,快点准备迎击!」朱力欧揪起了捂着耳朵、被管风琴吵得皱起眉头的驻军司令,对着他大喊。
「朱力欧卿,你说什么!」
「敌人一开始瞄准的就是管风琴间!」他用力摇撼驻军司令的肩膀,「对方打算用管风琴来告知城外的部队要从哪里进攻——要攻破这座大教堂的哪一道门!」
「什么——」
回荡的管风琴声中,一阵慌忙的足音靠近。但报告声却被雄壮的旋律掩盖,几乎根本听不见。
「报告,南南东的门被攻破了,又是敌人的百人部队——」
就在传令兵报告战情的时候,管风琴的旋律又改变了,这次是献给爱诺米雅的圣歌。
「报告,敌人的小部队从水沟旁的门杀进来了!」另一名传令兵大声叫道。
「你不会把待命的弓箭队派过去把他们全射杀呀!」
「可是待命的弓箭队要绕过去,会被已经派往西侧广场中的部队挡到呀……」
「可恶,不过就是偶然被敌人攻破了布防较弱的几扇门而已,大家不要慌!」
(不对,这不是偶然!)
朱力欧凝神谛听频频改变曲调的管风琴旋律。
「可恶!反正他们都会全部往音乐厅移动吧,他们肯定会沿着城墙内的弧形通道移动,在那里迎击他们——还有把大部分的部队都聚集到音乐厅去,快把弹奏管风琴的人给料理掉!」
然而,接下冲进来报告战情的传令兵,却让驻军司令顿时哑然——
「报告,包围音乐厅的部队被敌人从后方突袭了!」
「敌人是从大圣堂二楼发动攻击的!」
「——你、你们胡说什么!」
驻军司令手里握的指挥杖差点滑出手中。此时管风琴的乐声和札卡利亚士兵的歌声、圣王国士兵的哀嚎交织着回响在耳边。
「他们穿过了大圣堂中央吗?不是走广场吗?在大圣堂里待命的大部队到底在做什么!为什么会这么简单就让他们穿过!」
不顾驻军司令大叫,朱力欧冲上来在司令耳边喊着:「快点把士兵全都集中到正门去!要是正门被攻破问题就大了!」
「什么?正门?可是现在应该要先把敌人的分队个个击破才对呀!」
「敌人早就已经掌握我们布防的方式了!现在若还想着将敌军个个击破,只会让损伤扩大而已!」
「怎么可能!你说他们已经掌握我们布防的方式了吗!」
「管风琴的铜管是延伸到大圣堂的每个角落的!」
司令的脸庞瞬间扭曲成难以形容的模样,之后崩溃,「你、你是说……他们是……听声音……来判断的……是吗?这怎么……怎么可能?」
朱力欧点头。现在也只能这么解释了。因此,弗兰契丝嘉-德-札卡利亚才会这么执着于确认大教堂内每一面墙,每一根柱子的结构。这座大教堂为了让朝圣的信徒感受帕露凯众神的神威,因此管风琴的铜管架设方式,是从音乐厅经由地下延伸到教会每栋建筑的每个角落。而这些铜管现在就成了这名天才军事家的耳朵,还有手指,让她摸透了整座大教堂内的一举一动。
「这、这怎么可能,光、听、听声音……就可以……」
驻军司令慌乱的呼吸声,已经让他无法好好说话了。
「这、这种事情……是人类可以办到的吗——可、可可可、可恶,该、该死的札卡利亚女狐狸,这个该死的魔女!」
司令举起了指挥杖,「把所有人聚集到音乐厅去!去把那个女狐狸大卸八块——」
「不行!要把兵力聚集到正门布防呀!」
「死小鬼!你住口!正门怎么样!现在就算正门被攻破了,札卡利亚的部队也早就已经杀进大教堂里了!他们的部队不过千人呀!我才不管什么正门呢——把所有部队调往音乐厅去!」
「不可以,正门要是被攻破——」
朱力欧冲上来摇撼着驻军司令的肩膀。不知道他是不是已经失去理智,这人现在露出一副诡异的眼神,面对朱力欧的劝告完全不为所动。
(糟糕!这样下去正门就没人防守了!)
朱力欧狠狠踹了驻军司令一脚,将他踢倒在地上,然后自己冲上露台,「第一到第十六小队全部聚集到正门广场去,快点聚集到正门广场去——移动、移动!不要让他们攻破正门!」
原本圣王国士兵遭受敌军袭击,又听到撼动整座大教堂的管风琴声,已经全部陷入慌乱。但朱力欧凛然的声音似乎唤醒了他们的集中力,视线全集中到露台上。朱力欧拔出了剑,遥指向正门大喊:「快点防守正门!」
就在圣王国军高举着紫色旌旗、再次有组织地移动时,管风琴的乐音却也瞬间转换成慷慨激昂的下降分散和弦,如暴风般席卷了整座大教堂。
(这是——)
(是帕露凯宗教的主神——伊诺-摩勒塔的愤怒之歌,是他们攻击正门的信号!)
「札卡利亚的部队要杀过来了!弓箭队快点散开!」
朱力欧的视线两端,高举着银色旗帜的军队从正门两侧的庭院中,像是大水奔流般朝正门进攻。圣王国军在布防完全被敌方掌握、截断、个个击破之后,现在只剩下敌方一倍的兵力。若是再加上双方士气的落差,根本就完全打不过对方。
接着,绝望更降临在朱力欧身上——在列队重整过后,一个灰色的身影竞直接冲进这批镇守在正门前的部队。这人的身分一看就知道是谁——他手中冰晶般的长剑在朝阳下闪闪发亮,双手和额头上焕发着青光舞动的长长残影……
(是克里斯托弗洛!)
重重哀嚎声中,圣王国军一群又一群被卷入血腥的风暴。战火延烧到了正门内侧。朱力欧毫不犹豫地翻过露台栏杆,沿着陡峭的屋顶滑下,然后在镶着刻纹的瓦片上蹬了一下,旋即跃进剑风呼啸的战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