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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图书馆自由宣言 四、图书馆要为读者保密(2)

这份调查问卷听说是被派发到了东京都内所有的图书馆。郁和柴崎是在宿舍里拿到的,男栋那边听说也发了。

标题很直接地起为《关子向高中生连续过路杀人魔事件提供资料一事的调查问卷》。

Q1对于这个事件,你时怎么想的?

(不可原谅·可以原谅·没想法)

Q2你知道因为少年嫌疑犯的沉默,导致调查停滞不前吗?

(知道·不知道)

Q3你认为应该早点把事件啊决掉吗?

(是这么想的·不这么想·没想法)

Q4如果向书队提供的资料能使得调查取得进展的话——

(我认为可以提供资料·我认为不应该提供资料·没想法)

Q5对于固守图书馆法的图书馆的判断,你是怎么认为的?

(赞成·反对·没想法)

Q6如有承认特例的协议,你会支持特例吗?

(会·不会·没想法)

“这算什么啊,这种含有特定暗示的调查问卷。”

郁绷起了脸孔,泡茶的柴崎答道“是代理馆长发的”。

“他这次又想搞什么啊!”

虽然没有证据,但教育委员会到底是参与了审查,郁对上次的事还记忆犹新。

“这次似乎不是因为被哪里交待了什么。”

“他也算是讨厌违制的那一类人”,这样说着的柴崎一边帮郁倒茶一边耸了下肩膀。也就是说,这是他害怕舆论声讨图书馆才根据自己的判断采取的行动。

“听说和稻岭司令就提供资料一事大肆争论了一番呢,说是不能只凭司令一个人的意志就决定图书队的方针。”

“这都什么歪理啊。图书馆遵守图书馆法是理所当然的吧!”

“是呢。不过,各馆长也有权提出特例……”

这反映了当时各个图书馆独立运营的制度,但对图书队来说,囊括全体组织担当“长”这种职务的人是不存在的。包含人事及财务在内的事务一般会由各地区的图书基地统一处理,一旦有事,根据规定是由基地司令依据图书馆法做出判断,但对司令的判断提出异议则是各馆长都拥有的平等权利。

图书馆馆长与基地司令的职务是同级的,彼此支持的方针产生分歧的话,相关的图书馆之间会协议解决,根据情况,图书馆协会也会派出人员参与方针的调整工作。

“第四章扩大解释的余地过大,特例容易通过。三十二条也是,‘图书馆要为读者保密’,而不是‘必须保密’的。当然原则上的解释是定好了的,但图书馆可以自己斟酌改动的部分还有很多。”

真不愧是自称头脑派的柴崎。

“只不过,警方又没出具文件,如果自己主动扭曲原则的话,那就实在是太难看了。”

对警方来说,正因为这种书面申请无法通过,才会私下要求图书馆通融一下,若是这样就屈服了的话,图书馆的信用就会一落千丈。从长远来讲,或许还会成为危及图书馆法本身权威的事例。

但是,舆论却是一面倒地加以指责为何不愿意协助调查,这样的意见压倒性地占据了上风,所以事情很复杂。如果在警方的微小压力下就将读者的资料提供出来,就表示图书馆的守密机能太脆弱,但是换位思考一下善良民众的心声也是有必要的。在基本已经确定不会是冤案的案件里,他们很难想象冤罪的可能性。而要他们考虑到这一次特例会有被当成前例广泛比照的可能性也很困难。

“这份问卷也太多取巧的地方了。”

“就是啊”,郁非常认同。

虽说图书馆遭到了抨击,但也只有关东图书基地与武藏野第一图书馆受到了影响日常工作的抗议电话及示威游行。

抗议者基于对事件纯粹的愤慨及正义感采取了行动,哀悼死者,惩罚犯人,希望早日解决案件,这一出发点本身其实是正当的,但是,图书馆若要守住图书馆的那条底线,必然无法满足这一正当要求。

然而图书馆的做法也同样是正当的,这一点却无法得到民众的理解,甚至还遭到指责。这一困境让图书队员们疲惫不堪。

从理性上可以理解庇护犯人和遵守图书馆法是两件不同的事情,但就算如此,持续承受正当的怒气实在很痛苦。调查问卷中所设置的问题正是巧妙地钻了这一疲惫人心的空子,扭曲成“达成民众所期盼的正义又有什么错”的主题。

采用无记名形式也是很取巧,收集统计之后,支持特例的意见恐怕会占相当大的比例吧。对代理馆长来说,还可以解释成这是代表了队员们的心声。

“哪能让那种家伙代表自己啊!”

在这种情绪下,郁所填下的调查问卷的答案是(不可原谅·知道·是这么想的·我认为不应该提供资料·赞成·不会)。最初的三个是不会有其他选择的答案,但把所有问题都回答完之后,最初三个答案与之后的答案对比起来就十分矛盾。这样看来这份问卷实在可疑,至少也该在中间加上“你能理解遵守图书馆法的意义吗?”之类的问题才对。

“形势都没看清就在那耍滑头。”

柴崎也是一边嘟囔一边填写调查问卷。

“话说回来!”

趁着改变话题的气氛,柴崎将话题引向了不得了的方向。

“之前和记者发生争执之后,听人说你抱着堂上教官哭?”

郁入口的茶顺着气管直下,狠狠地呛了一口。

“不、不是……!”

“不是你抱着他,而是被他抱吗!?”

“更不是了!”

虽然郁大力否认,但柴崎只回了个白眼。

“大家都在传哦?”

“都说不是啦,那是……”

虽然郁急切地想说明,但一想到那件事别人会怎么看,她的体温就直线上升。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我们也会顾忌别人的目光吧!而且啊,堂上教官他的话,不论换作是你还是手冢,大概都会那么做吧,在那种情况下。”

你还真是做了不得了的比方呢——带着这样的表情皱着眉头的柴崎似乎是想象一下对象换作手冢的画面。其实她只要想象成自己就可以了……

“罢了,也有一番道理。”

柴崎总算是摆出一副表示认同的样子,郁明明没打算问她的,却还是脱口而出了。

“柴崎……你喜欢堂上教官啊?”

“嗯?”

柴崎并没特别焦急或是害羞的样子,只是歪着头想了下。

“还挺微妙的?”

——这算什么啊。

“交往的话会有什么感觉呢,我对这挺有兴趣的。但堂上教官目前并没打算跟我交往,所以就走着看吧。”

这样的回答还真是让郁吓一跳。能够这样回答表明柴崎曾对堂上提出过交往,是何时提出的呢,堂上拒绝了吗,郁对这样在意的自己也吓了一跳。——不、不,只是单纯的好奇心而已!

“说起来,手冢都不介意哦?怎样也是自己告白了的女孩子,就这样被上级给占了便宜?’

“好像是有点在意……”

“噢噢!?那么,他对你是认真的嘛。”

“不,总觉得跟你所想象的感觉应该不同,大概。”

跟记者发生冲突之后在工作中遇到手冢时,郁突然被没头没脑地问了句“是不是应该是我去?”。光是弄明白他要问的意思就花了郁不少时间,等他补充说完“毕竟我提出过那样的要求”后,郁才终于是听懂了他的意思。他是在问,在早上的那场骚动中是不是应该由他出来帮忙才更合乎情理。

“不,没什么。说真的,就算你跑来也不知道能不能杀出重围”——郁就这么老实地回答了他的问題,手冢似乎有些不情愿地皱起了眉头。如果不是上级的话恐怕没法压制住自己,但要解释当时的状况实在太过麻烦,所以郁就放任他这样皱着眉头了。

“堂上二正当时是神色大变地飞奔出去。”

手冢用平静的声音这么说了。

“只要是你的事,他就会很拼命。”

听着这话的郁已经做好了要被泼冷水的准备,但手冢却只是露出了微妙的表情,若是以前他至少会加上一句“别太得意”。

“因为你不会做出那种会让上级不得不拼命挽救的事嘛。哪像我,动不动就冲动得做蠢事……”

——喂,为什么到头来反而是我在安慰人啊!

“还是说你也想变成像我这样?要上级拼命善后。”

“不,这我绝对讨厌,我是不可能会下降到你那种水平的。”

竟然说得和柴崎一模一样——这次是郁不再说话了——再怎么说也提出过交往的请求了,这话又算什么啊。

“你何时回复?”

距离手冢提出交往请求以来已经过了将近十天。

“再不回复人家就不好了吧。”

郁抱着头呻吟着

很想干脆当作没这回事,但太过拖拉也不太好。

“结果,绝对要告诉我哦。”

很清楚柴崎的要求只是出于好奇心,郁用可怕的眼光睨着柴崎。

“我支持原则。”

因为知道对方要问什么,所以玄田率先提出来了。

“只不过,队员中支持特例的意见还是占了不小的比例吧。舆论更是一面倒地批判图书馆的意见,所以也有队员会因此动摇。”

将玄田叫到司令室的稻岭仿佛被人攻其不备般地眨了眨眼,然后笑了。

“你还是没变,这么直接。”

“迂回不合我的脾气。”

出现这样微妙的问题,稻峙所选择的商谈对象自然会是玄田。作为图书特种部队的队长,警备与图书馆两方面的工作他都直接参与了,应该能很好地把握基层的平衡。

此外,或许副司令是行政机关一派的人这点也多少有些影响。图书队分有重视图书馆法独立性的原则派,以及认为应当让图书馆置于行政体系之下的行政派,两个派系。原则派与行政务派中还存在着各种不同的意见,因此无法单纯地一概而论,但总的来说,原则派与行政派之间相处得并不好。

自从上任以来动作频频、十分可疑的代理馆长鸟羽也是行政派,副司令则是代表行政派在支持鸟羽,因此不可能成为原则派的稻岭的心腹。也有说法认为正因为两派之间互相牵制,才取得了组织上的平衡,但图书队在受到舆论等多重压力时,终究是无法一致对外,这一平衡其实非常脆弱。

“行政派是想将舆论和队员的想法当成主张特例处理的理由吧,我在想,我们是不是也有必要发表一下声明呢?”

虽然觉得有些多余。但玄田还是加上了一句“我想这种情况下不需要发表有偏向性的声明”。原本行政派就不会像稻岭这般慎重行事,特别是这次主张特例的态度更是舆论压力下的反射行为,玄田个人认为因此而动摇才更丢脸,但站在他自身的立场这也是无法公开声明的。

稻岭并没直接点头,而是下达了“让图书馆协会和研究会也参与进来吧。将会议记录也散发给队员”的指示。

“这样好吗?队员们对原则的意识也在提升吧。”

即便玄田并不支持,这也已是十分妥当的方案了,但确认身为基层代表的玄田的意见,正体现了稻岭的高尚——不过在这种情况下也有自卑的因素。

“老实说……”

稻岭一边说着一边苦笑了。

“难道不是因为日野事件的遗恨才那么固执地拒绝警方吗——若被这么问,我没有自信能够断然否定。”

玄田对此无言以对。

正因为知道“日野的噩梦”令稻岭被迫背负了什么,他才无法说出轻松的话语。失去的腿也可说是稻岭所背负的一部分。

稻岭背负起一切是在二十年前,当时他才年过四旬。玄田再过几年也会是这个年纪了,但他没有自信自己能够在同样的年纪背负起那些。

而且,只要稻岭还继续身处图书队,他就要继续背负。

“扭曲原则是很简单。”

虽然玄田也认为自己说这些是多余,但却无法不说。

“遵守原则才应是精髓。”

稻岭望着自己放在桌上的双手,久久才静静地点了点头。

是原则,还是特例,图书队还在摇摆不定,教育委员会就再度拜访了武藏野第一图书馆。

他们默不作声地和良化特务机关合作参与审查一事还没过多久,图书馆一下就动摇了。

少年嫌疑犯的藏书与教育委员会“不希望看到的书”,以及媒体良化委员会的审查对象在某一部分上是一致的,这在图书队里已经众所周知。

虽然不会两次都使用相同的手法,但防卫部的警戒程度还是提升了,馆内警戒及附近街道的巡逻也是增加了不少人手。

“笠原、笠原,去馆长室看看吧!”

好奇心旺盛的柴崎跑来找郁是在教育委员会进了馆长室不久之后。

“咦?但是我还有工作……”

随着警戒程度的提升,在阅览室工作的堂上班也要兼顾阅览室的警戒工作,在事有万一之时还要引导读者避难。

“馆内的情报收集也很重要哦。而且,真要发生什么骚动的话,反正也是从外面开始吧。在你回到你的工作岗位之前还是顶得住的,否则是为了什么才增加人手的啊。”

想要达成自己欲求时的柴崎在诡辩上是一流的,一下就被说服了的郁被半拉半扯地走出了阅览室。

“副馆长也在场吧?结束之后再跟副馆长问下不就好了。”

“你还真是不懂收集情报的乐趣所在呢,笠原。”

一边说着,柴崎一边蹑手蹑脚地走到馆长室门前,将耳朵紧紧贴在门上。馆长室所在的图书馆大楼四层还设置有接待室及董事会议室等,因此比较少有人来往,就算如此,这样露骨的偷听姿势也真是太难看了。然而,柴崎倒是毫不在意地专心偷听。

“听别人传和直接听现场之间的差别可是很微妙的。而且气氛啊这些如果不亲自看看又怎么会知道。再说了,对方到底是为何而来,你不会介意吗?”

教育委员会这次来访的理由并不明确,确实会令人介意。

“大家应该在担心吧,所以我们先取得情报可是大义。”

“虽然你说得挺像回事,但主要还是因为你的趣味吧。”

“不好吗?……可恶,听不清楚啊。”

喷着舌的柴崎握住门把轻轻转动。

“喂,你!”

再怎么样这种行为也太大胆了——郁虽然想阻止,但柴崎仅仅是转过头来“嘘”了一声就让她住嘴了。

在不发出声响的情况下将门打开了几毫米,柴崎凑耳上去,郁也照做了——反正都已经是共犯了,只有自己没听到也太吃亏了。

“前几日真是对不起,让你们遇险了。”

这是代理馆长在说话。

“哪里哪里,希望今天能好好地把话说完吧。”

这是来访者,双方都还在客套着。

“请问今天是为了何事前来?如果还是借阅管制一事,就如前几日所说。根据图书馆法第三十一条中的资料提供权,恕我们难以配合……”

先发制人的是副馆长。代理馆长一下就露出了“糟糕”的窘相,来访者回答着“我们没有纠缠于此的意思……”什么的把话题岔开,似乎没有穷追不舍的打算。

郁小声地嘀咕了句“真让人着急”,柴崎则回道“一般就是这样的哦”。

两人都把注意力集中在屋内,等注意到有人来时已经太迟了。

“在做什么啊,你们两人。”

被惊讶的声音问到时,郁不由自主地发出了悲鸣,就连柴崎似乎也被吓得,心惊胆颤,倒吸了一口凉气。

两人回头一看,是小牧端着盘子站在身后,他将盘子递到了两人面前,盘子上放着四个茶碗,跟屋内的人数一致。

“你们啊,如果要偷听的话,至少也去端个水什么的。时机好的话,或许还可听到一些里面的谈话。”

“我,我去。”

柴崎一下就把盘子接了过去。——你根本就没打算把机会让给别人吧。

恰好这时里面的客人正在说“今天之所以前来拜访是因为……”。似乎是要进入正题了,柴崎一边用单手将短裙上的折痕轻轻抚平,一边计算着时间,等到开始进入正题时才静静地敲了几下门,然后走了进去。

柴崎那得体的举止似乎完全没有刺激到屋内的人。

“关于过路杀人魔一案的少年嫌疑犯,”

来访者以这样的开场白进入了正题,即便柴崎进去倒茶,谈话也没中断。因为柴崎不着痕迹地没把门关紧就进去了,在外面等着的郁他们也能很清楚地听到谈话内容。

“不,关于这件事……!”

代理馆长以近乎不像话的狼狈语调回答道,副馆长虽然想牵制其发言,却没能阻止。

“我们这边也在探讨各种对策。”

代理馆长就这样抢先开了口。

“教育委员对你们图书馆的应对给出了很高的评价。”

这一发言就连郁都觉得是在预料之外,对代理馆长来说似乎更是如此的,他发出了“哈?”一声怪叫。

“不管对方犯下了多么重大的罪,嫌疑毕竟还是未成年人,就算是从人道的角度来说,我们也不应该随意地将少年的隐私泄露给警方,为了少年能重新做人,图书馆也不应该受一时感情的影响。”

代理馆长发出了安心般地叹气,看来他是以为会被抗议图书馆拒绝协助警方一事。

这时,柴崎走出了房间。

“没办法了,到极限了。”

她皱着眉头说。

“你还真能坚持啊。”

小牧一脸哭笑不得,接下来只能接着从依然没有关紧的门缝偷听。

“我们很期待今后图书馆也能继续坚持尊重青少年人权的态度。”

这种似乎包含激励之意但又让人捉摸不定的微妙话语,让竖起了耳朵偷听的郁皱起了眉头。

“为什么教育委员会突然偏向我们这边啊。”

直到前几天还采取了与图书馆敌对的行动,这次却表示拥护图书馆的发言,郁对这样突然转变的态度感到惊讶。但是,小牧和柴崎却是不太觉得意外般地互相点了点头。

“也不能算是预料之外吧。”

“说的是啊。”

“什么啊,两个人在那一唱一和的”,郁生气了,柴崎于是回答道:

“主要是利害关系一致。少年的父亲曾是高中的校长吧,对教育委员会来说,自然是会想包庇自己人了。”

“虽然借阅资料顶多只能当成印象证据的参考资料而已,但毕竟还是有可能会影响到判决。”

小牧也补充说道。

在图书馆的不协助受到了攻击,以代理馆长为首的行政派正在策划特例措施这样的现况下,教育委员会支持原则的表示可以成为很好的牵制。但是,郁渐渐地皱起了眉头。

“总觉得……感觉很不好……”

教育委员会策划了明显是以欺骗图书馆为目的的审查,还是为了掩饰教育界的丑事,而一旦警方向图书馆提出提供少年资料的要求时,又为了维护少年的利益保持沉默。这也太没节操了。

“也是呢。”

小牧也苦笑了。

“而且,我们并不是为了维护少年的利益才忍受攻击的,被那样说也会令人不快。”

图书馆是为了守住图书馆的气节才战斗的,郁是丝毫都没有要庇护少年嫌疑犯的意思。如果将队员们的心声概括来说的话,那就会是,为了遵守原则而对此事爱奠能助,不过,尽管他是未成年人,但若是被说成是为了无差别杀人犯才遵守原则,大家都很会生气。”

和教育委员会所说的“不管犯下了多大的罪行,毕竟是未成年人”这样的歪理完全相反,甚至可以说对少年的愤恨已经到了不问理由的地步。

“也是啦,什么对未成年人的关怀,把它当成歪理听听就好了,反正教育委员会庇护孩子这样的说法应该也不会引来舆论批判,若能支持我们的话,对图书队来说也是帮了大忙。”

虽然知道小牧这种以实际利益优先的发言是正确的,郁在感情上还是会拒绝接受。但刚一开口小牧好像就把矛头指向了自己,因此郁也沉默了。

像是为了印证小牧的言语一般,屋内的副馆长开口了:

“你们的支持我们倍感光荣,但目前我们图书馆内部就该不该遵守原则的意见也不一致。也有很多意见希望能关怀未成年人,但舆论又这么严厉,因此要继续坚守原则实在是很困难。”

副馆长本应是原则派的,但却突然发表了像是支持代理馆长他们行政派的发言,听了这话之后,来访者是这么回应的:

“当然我们也察觉到这个状况了。教育委员会这边也在考虑是不是以某种形式来对外表明支持图书馆的判断。”

哇啊,这都什么为了自身利益的伪善应答啊——郁眉宇间的皱折越来越深,她终究是无法像能够说出“干得好呢,副馆长”这种赞叹的柴崎那般成熟。

“很失望?”

就算不用去看突然这么问的小牧的脸色,也能知道他问的对象不是柴崎而是郁。郁被狠狠地说中了痛处,但一旦承认了,就等同于承认了自己的幼稚一样痛苦。

“我先回去了。”

有意地无视这问题,郁从馆长室的门前离开了。

在回到阅览室的途中,郁遇到了手冢。因为一直没能给出答复,一对一碰面时还是会很不自在,但现在是从小牧那里逃开的举动更令郁不自在。或许是因为这的缘故,相较之下她反而可以平静地和手冢打招呼了。

“怎么了吗?”

“正好要去叫你们。堂上二正说去三个人也太夸张了。”

完全被看透了。

“那边怎样了?”

被手冢这么问时,郁却踌躇着不知该如何回答。

“你怎么垂头丧气的。”

这个问题非常直接,手冢应该在担心,但反而让郁更泪丧了——真讨厌太过好懂的自己。

“不,我没什么好沮丧的啊。”

“如果可以的话,说给我听吧……”

郁知道手冢之所以会提出这样微妙的问题,是因为他对于前几天没能帮上忙一事有所芥蒂。或许是对他这份认真有着几分期许,郁就试着将在馆长室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

“那不是什么让人沮丧的事吧。”

对于这件于理而言郁也可以理解的事,手冢又加了一记打击。

“副馆长的应对是理所当然的。”

“果然你也这么说啊。”

独自沮丧的郁叹了口气。

郁本来是觉得有着洁癖般高傲感的手冢或许能理解自己沮丧的原因,但这果然只是自己单方面的期许而已。

“我们又不是正义使者,要言行一致。还要充满正义感,这是不可能的吧。”

你不要搞错,笠原,我们可不是正义使者——没想到培训期间被玄田教训的话现在又被说了一次,郁再一次受到打击。

“结果怎样才是重要的吧,过程中会不尽人意也是没办法的事。”

郁无言以对,这种事情她也是知道的。

“但是,正义使者也存在啊。”

高三时遇到的“王子”以及——想起另一个对象时郁微妙地觉得后悔了,但不小心想起来也没办法。别人陷入困境时会伸手援助,郁从他们身上看到了正义使者的形象。

“堂上二正大概也会做和副馆长同样的判断。”

手冢以一副理所当然的口气这样说着堂上,果然他也是这么看堂上的吧。

“做出应做的选择时,犹豫不决的人是成不了大事的。”

手冢应该没有讽刺郁的意思,但郁却觉得被狠狠讽刺了。

“你踩到我的雷了。”

郁颇有怨气地说道,手冢听了之后皱起了眉头。

“你没资格那么说吧。”

郁说完便掉头先走了。

虽然郁也说不上是为什么,虽然堂上的确开口规定闭口守则的,但她就是觉得堂上并不只是他自己声称的那个样子,反倒是和“王子”的印象有些接近,这么一想,连原来无法接受的部分也慢慢变得愉快了起来

教育委员会的确如他们所承诺的,在各种媒体上表明了支持图书馆的原则论,这是在激烈的舆论及报道中投入了一颗引发起波澜的石子。问题转移到了保护青少年的对错之上。

同时这也牵制住了以代理馆长为首的行政派。警方与教育委员会从组织的联系上说是教育委员会一方更为重要,因此和公开表明支持原则论的教育委员会完全对立的特例处置方案也出现了变化。

而随着少年开始招供的新闻报道,对图书馆原则论的批判之声就宛如从没出现过一般地停歇了。

推行特例处置方案的动作也在同时突然停止了,代理馆长派发的调查问卷也在回收之后完全没有了要使用的意思。结果到底是为了什么才做的调查问卷呢,这种批判之声只得到了“意识调查”这种理由不充分的说明。

另一方面,图书馆协会发起了“思考图书馆原则”这样的研究会,以这次事件作为教训,重新思考图书馆遵守原则的意义。会议记录不仅在关东区下发,还发到了全国的图书馆。

“总的来说,我们赢得很漂亮嘛。”

在房间里换着台看晚间新闻的柴崎说了这样的评论。不论哪间电视台都在激烈讨论着少年的招供,批判图书馆不协助的舆论完全不见踪影了。

“听说代理馆长很泪丧,不过倒是老实下来了。”

郁撅着嘴。

“总觉得不痛快。不就是对方主动停止攻击嘛。”

“话说在前头,要是真正发生剧烈冲突的话,这可会是大问题哦。”

柴崎看似无意地告诫道,随后又补上了一句“不过我想你应该也是知道的吧”,真是让人难懂的温柔。

但就是不痛快——这次郁并没说出口,而是在心里这么想。并不仅仅是关于代理馆长的事情。

明明没有任何人撤回任何东西,图书馆被指责一事就被当成没发生过一般。对于这点郁实在无法接受。

不过,这也是因为自己是当事人才会这么想,对这世上发生的与此相同的事情,郁也不是每一件都这样关注并愤慨不已。似乎就只是因为自己觉得痛了,才会这么生气。

结果,如果不自己体验一次的话,就无法真实感受到这样的痛。对于这种说法,郁总算是充分感受到了,一想到这就又觉得沮丧起来。

不知柴崎究竟知不知道郁这种内心活动,她只以“结局好的话就好了嘛”这句话总结了整个谈话。

然后,就突然转移了话题。

“目前残留的问题就只有你和手冢的事情了。”

郁还以为她会说些诸如“差不多也该给他答复了,不然也太对不起他了吧”之类的比较像话的话。

“那么,你到底打算怎么办,要交往吗?”

——结果还是为了看热闹。

正想回答的郁在中途把脸扭向了一边。

“我没理由先告诉你吧。”

“这倒也是啦”,柴崎出乎郁意外地痛快表示了赞同。

结果手冢差不多等了郁两周的时间。

当他被她叫住要一起回去时,觉得大概是能得到回复了。果然,才一走进图书馆附近的咖啡屋坐下,郁就提了起来。

“关于之前的那件事,我还是无法跟你交往。”

这一回答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也在手冢的预想之内,但郁接着的一句“与其这么说”就很令他意外了。

“应该说是不可能吧,我和你交往这种事。”

确实如果现在郁真说OK的话,或许手冢自己反而会觉得困扰,但郁竟然说了“不可能”这样失礼的话,手冢一下就皱起了眉头。

“为什么,其实也没多不可能吧。”

“都说不可能了。”

郁毫不在意地再一次断言。

“毕竟,你又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你啊。彼此之间都没恋爱感觉却要交往,这也太奇怪了。”

如果说互相不喜欢就是没有恋爱感觉的话,手冢的确是找不到否定这种说法的理由,但如果就此退出又会觉得生气,因此他回答道:

“不过,也有很多人会试着交往看看的吧。”

“这我也稍微考虑过,但还是太奇怪了。像那种情形的话,至少其中一方是有恋爱感觉吧。告白的对象对自己并不怎么喜欢但又没有交往对象的时候,才会说‘试试就好,和我交往看看吧’这一类台词吧。”

类似的台词手冢之前曾被人说过几次,因此并不会对试着交往觉得别扭,事实上,因此而交往的经验他也有过那么几次。

说出这点之后,郁立刻回了句“所以啊”,并且近似焦躁般地皱起眉头。

“那是那个女生喜欢你才成立的事吧。我都说了状况不同,现在我们两个不论是告白的那方还是被告白的那方,彼此都不喜欢对方,根本就成立不了啊。”

“既然如此,相亲之类的又是怎么成立的,那可都是在恋爱感觉发生之前就开始交往的吧。”

“不,等等,等等,不要因为不情愿在道理上输给我,就硬要狡辩。”

郁甚至用上了手势才压制住手冢。

“那是彼此都以结婚为前提才能成立的吧。你想要跟我结婚吗?一开始。”

“怎么可能!”

手冢下意识这么回答之后,郁也撅起了嘴。

“那也是我的台词呢,你就理解一点了吧?”

这个时候正好点的饮料送来了,因此暂时休战。

服务员离开之后,郁再度开口。

“但是,相亲在某个意味上来说是个好的比喻。恋爱也是一样的。彼此之间如果只是想要有个男友或女友,就算没有恋爱感觉还是有可能交往。但是,你现在想要女友吗?并不想要吧。”

虽然是郁擅自下了结论,但手冢又找不到否定的理由。

“只要其中一方有这种想法,事情就可成立,不是吗?”

手冢并没想太多就问出口,但马上被郁用“别看不起我”的眼神瞪了。

“我可还没有饥渴到想跟并不喜欢我的家伙交往。”

手冢的这个问题似乎还真是把对方当成了笨蛋一样。

“不好意思。”

他坦白地道了歉,郁虽然还在生气的样子,但也点头接受了。

正以为谈话可以结束时,手冢又提出了另一个问题。

“如果我喜欢你的话,你就会跟我交往?”

“在这一前提出现的那个时候。你现在对我完全没兴趣吧。”

郁用错愕的声调说道。

虽然并不是没有兴趣,但从恋爱的角度上来说确实是如此吧,因此手冢没有反驳。

“你到底是为什么想跟我交往啊。”

这说来就话长了,所以手冢不太想讲。

你到底希望笠原怎么做——被堂上严厉地这么问了,跟小牧商谈后,小牧说你能从郁身上学到自己没有的东西。对于郁身上竟然存在这种东西这点,手冢无论如何也无法认同,但最后的一击却是来自郁。

你有恐高症吧——自己的弱点竟被人看穿了,手冢真的是大吃一惊。

被看穿一事至今自己都没察觉到,这也更加激起了他输掉的情绪,手冢不由得觉得那样毫不留情地对郁比不上自己的部分严加指责的自己真是太过渺小了。

非要什么事情都第一才满意吗——听到这话的那一瞬间,手冢回想起了自己抗拒接受的小牧的话语。

确实笠原郁身上或许是有自己没有的东西,他第一次认同了。

然而,要手冢对此逐一进行说明的话,就宛如是做败北宣言般,他实在很讨厌。

“因为被堂上二正及小牧二正说我可以从你身上学到东西,因此有了兴趣,而且玄田队长似乎也希望我能和你打成一片。”

手冢的答案超出了郁能够理解的范畴,发出“哈啊——!?”的一声的她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她现在根本顶不上女孩子露出这样的表情是不是不好这种问题了。

“这算什么啊,这种蠢理由。”

手家似乎都想喷舌,但还是把脸扭向了一边。

“比起我,你更喜欢的是上级吧。就只有我还当真了,在那烦恼紧张,还真像个笨蛋似的。”

“你别说得好像我不是认真的一样。”

因为不是说着玩玩才提出的,所以手冢抗议了,但要论生气的程度还是郁火气要大得多。

“再说了,这样你就问我要不要交往,你也太短路了。”

“你是什么意思啊。”

“不论是何目的,一般的套路都是先从朋友做起吧。”

“……那是没错啦。”

郁嘀咕了句“真是笨蛋呢这家伙”,但那样的回答让她也没有再反驳的余地。

“不过,我说那句话的时候就等于是在婉拒对方了。”

“唔哇,讨厌的家伙!你是在讽刺永远都只被说那种台词的我吗!?虽然发展到朋友以上的情况确实是一次也没有过!”

“现在你是甩人的一方,总能满足了吧。”

“这算哪门子的甩人啊!是告白的那人自己是个大笨蛋嘛!”

对着闹脾气的郁,手冢不禁笑了出来。

“什么啊?”

“不……我只是在想,你如果当朋友的话,应该会很有趣。”

“唔哇,真让人生气!要你来说啊!?”

咬牙切齿的郁大骂了起来,看来她的确是有被同样的台词拒绝过的经验。

“话说在前头,你和我可不是朋友!怎么可能跟你这种把我当笨蛋看的家伙当朋友啊!”

“也可以啦,就算是同事,你也相当有趣。”

“不要再说有趣了,真让人生气啊!”

手冢想说自己所说的有趣并不仅仅是指看着让人愉快这个意思而已,但又觉得对正在发怒的郁不论再说什么都只会火上浇油,所以就没说了。

小牧说过郁和堂上很像,到底是怎么个像法,手冢越是观察就越是觉得有趣。

“这么说来,你有喜欢的人了吗?”

手冢突然想到就问出口的。但如果有喜欢的人的话,最为简单的拒绝话应该会是“我有喜欢的人了”,郁却没这么说,那就是没有了。

“没有。”

郁下意识地立即回答了,不久之后又在补上一句“大概吧”。

她不由自主地考虑了起来——不,并不是如此——自己似乎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般地摆了撂手。

“我有崇拜的人了,还在追赶那人,所以现在没有多余的心力去喜欢别人。”

手冢很自然地就会想——是在指堂上吗?

“所以了,我也是同伴。”

一被手冢这么说,郁马上就以很强的气势怒视对方。

“不是!反正你指的就是堂上教官吧。我可是不一样的,我是要超越他。不要把我和你相提并论。”

“别……别开玩笑了,就你!”

受到了太大惊吓的手冢语气也硬了。

“就凭你,还早一百年吧!你要超越得了他的话,那我早就超过去了。”

“吵死了,我都说能超越就会超越啦!”

郁用执拗的声音回了过去,虽然没再被反驳——

但这种不自量力到底是哪里跟堂上相似了啊,小牧若也在场的话,手冢还真想问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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