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三七轻小说 > 电击文库 > 图书馆战争 > 一、干扰父母计划

第二卷 图书馆的内乱 一、干扰父母计划

台版 转自 狂奔@轻之国度

Mission:向父母彻底隐瞒被编入战斗职种之事!

笠原郁一等图书士,在没有向父母报告被编入战斗职种的情况下,加入了关东图书队。然而,就在郁凭借自身的出众体能,入选了在抵制超越法规的组织·媒体良化委员会的审查的抗争中位于战斗最前线的图书特种部队之后,面临了老家的父母要到她工作的图书馆来参观这一突发事件。

若郁被编入战斗职种一事暴露,其父母一定会“立刻昏倒”并“将女儿强行带回老家”。

笠原郁能平安度过这次入队后的最大个人危机吗?!

——就在这种情况下,郁在十一月最后一次连休的最后一天里迎来了自己的Xday初日。

“久……久未问候了,见到你们这么精神真是太好……了。”

单身宿舍的玄关处,郁正在向从老家茨城来到武藏野关东图书基地的父母打招呼。

“……她这算什么啊。”

在坦然聚于前厅并转入观赏模式的堂上班加柴崎四人之中,堂上笃二等图书正以惊讶的表情嘀咕了这么一句。他是郁在图书特种部队里的直属上司。

“和父母说话都会结巴的吗?”

露出“服了她”这种表情的是郁在图书特种部队里的同期,手冢光一等图书士。虽然他只是单纯地接着堂上的话往下说,但一旁的小牧干久二等图书正像是要刺破他那份淡然般地噗一下笑出声来。小牧担任的是辅佐堂上的副班长一职。

“她可是怕得要死呢,昨晚睡觉时还一直痛苦的梦呓。”

若无其事地吐槽的是柴崎麻子一等图书士,郁的室友。她的职种与郁不同,是隶属于比邻基地的武藏野第一图书馆、图书馆业务部的图书馆员。

“在这种季节里,晚上睡觉竟然还睡到汗湿了起来换衣服,真不晓得她到底是做了什么噩梦。”

完全没发现这边的同伴们在任意评价自己,郁还在语无伦次地跟看上去很严厉的父母闲聊着(似乎是),过了好一会才像是终于察觉了他人议论般地僵直了背,随后便跑到了四人这边。

“堂上教官!”

教官这个称呼是因为堂上在新队员培训时担任教官而被沿用下来的。

“怎么办,我爸妈想参观宿舍啊……!请你去跟他们说这里是外部人员禁止进入的吧!”

“你发什么傻!”

堂上欠着身甩掉了郁抓住他袖子的手。

“我们这可是有专门给队员的来访亲友使用的住宿设施!这种骗人的规则我怎么说得出口!”

“求求你了!”

“只是参观宿舍又不会怎么样,你就带他们到处转转吧。”

“不要,这么突然谁有时间陪他们啊。”

郁不像是在说笑,至少有一半是认真的。

“那柴崎也一起来。”

“咦?不要,这种跟做宣传一样会累死人的事我才不干。”

“那教官来。”

郁再一次拉住堂上的袖子,堂上也再一次像谨遵礼法似地甩开她的手。

“我说你啊,我可是你上司!陪同的时候万一被无意间问到作为上司对你如何评价的话,要怎么办?我可是会照实回答,你在图书馆的工作中就只有记忆力差、鲁莽冒失这些地方!”

“过分!我就这么一无是处吗??!”

“冷静点!我没说一无是处!但你成绩突出的领域不是不能对你父母说吗!”

为了应对各种战斗,图书特种部队对队员的要求是从普通的图书馆工作到大规模攻防战都必须精通,但郁的能力极端偏向战斗一侧,在战斗训练当中她也有不少项目的成绩凌驾于男队员之上。

然而郁的父母却是绝对不会同意女儿出任战斗职种的,因为郁到目前为止都还一直瞒着他们。

“如果你不介意现在公开的话,我多少也可以说些称赞的话。这样行吗?”

“绝对不行——!”

“笠原,你声音太大了,会被听到的哟。”

郁立刻转而缠上在一旁提出这句忠告的小牧。

“小牧教官……”

“要我陪是可以,不过万一被问到笠原你的职位时,我可是不会撒谎哟。”

总是温和待人的小牧其实是最贯彻正理,比谁都更不通人情的人。

主动放弃的郁接着向手冢瞟了一眼,然后又移开了视线。

“……你这种欲言又止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手冢这句有点不高兴的话让郁嘟起了嘴。

“我是没指望你会帮我了。”

作为同期编入图书特种部队的新人,郁和手冢在各方面都在竞争,当然两人都是争强好胜的个性也是原因之一。

被留在玄关的郁的父母开始有点吃惊地向这样探望过来,和他们目光对上的堂上暧昧地笑着点头回了个礼。

“喂,拖拉也到极限了。就先由柴崎应付吧。”

结果相对于发出“咦——”一声的柴崎,反而是郁带着生气的口吻逼迫着室友。

“你就当是为了下次敲诈我请客好了,总之现在先帮我再说!”

“请到什么程度?”

“中午外食一次!”

“附带甜点?”

“啊——我知道了啦!”

柴崎虽然还是一脸不太乐意的样子,但总算是被这个条件钓上了,而一旁没将“还真会钓啊”这句话说出口的堂上叹了口气。

——幸好拉了柴崎作陪。

在宿舍区内参观时郁总算是稍稍安下了心,虽然代价是高了些,但美貌又亲切的柴崎的确很适合为外来人员作讲解。

郁的母亲寿子反而是和柴崎说话更多,一直问着有关宿舍的各种问题。而父亲克宏虽然只是默默地跟在后面,但因为他原本就是不太好亲近的人,所以这副样子算是正常状态,并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我要是能像柴崎那样就好了——看着寿子聊得开心的模样,郁这么想着,柴崎不仅看上去是窈窕淑女,也的确像女孩子一样不善于应付野蛮的事,虽然本性上是有些“那个”,但在迎合父母喜好的对话上却相当拿手。

而面对在今时今日还有着“女孩子就要有女孩子的样,不要去做危险的事”这种保守思想的父母,郁却是个不断违逆他们希望的女儿。

郁天生的体能优势在和易怒的兄长们的争吵中得到了开发和扩大,每一日都生活在兄妹争吵中的结果,就是养成了她的莽撞的性格。

想变成淑女也是要有适当环境的嘛——就在郁胡思乱想停住的时候,克宏出其不意地开了口。

“工作方面怎么样?”

“嗯、还好吧。”

说得多的话,一疏忽就会露出马脚,因此郁只是敷衍了过去。

“直属上司在刚才那些人中吗?”

这是在指刚才在玄关时聚在一起和郁说话的人。

“嗯,是……稍微矮一点的那个。”

“我想也是。”

正当郁想问“你怎么知道”时,走廊的拐角出现了一个魁梧的身影。

“噢噢?”

带着像是要撞上这边的势头发出怪叫的,是玄田龙助三等图书监,图书特种部队的队长。

“玄田三监,这两位是笠原一士的父母。”

柴崎立刻抢占先机,不等玄田开口便又转向郁的父母。

“这位是玄田三监,从我们入队以来就很照顾我们的上司。”

没有像平常那样叫“队长”是因为柴崎有所顾虑,不让玄田自我介绍也是出于同一考量。

玄田性格豪爽却也不拘小节,虽然他也知道郁的家庭情况,但若是让他开口难保不会迸出什么不该说的话。

玄田和郁的父母互相打着“幸会”之类的普通招呼,郁和柴崎才想着“好,过关了”,玄田却突然开口问道:

“两位准备住在哪里?”

——糟糕!

就在郁和柴崎都吓呆之时——

“玄田三监!”

堂上突然从后面跑了出来,看样子他正是担心会发生这种事才跟着来的。

“有紧急事情,请到这边来。”

这么说着的堂上想将玄田拉走,玄田却只回了句“不用急嘛”,并没有动。

“若是需要的话,就请用宿舍内提供的房间吧,如果不介意男女分开……”

郁现在简直想直接跪倒在地上了。

结果就变成了父母取消旅馆,住进宿舍的情势。

因为食堂不提供外部人员的饭食,所以晚饭还是要到外面吃,而当然不能放着人生地不熟的父母不管,郁便一同去了。

父母说想看看周围环境,就决定先走到车站再作打算。

“这附近感觉还挺悠闲的。”

寿子一边四处看着一边这么说。武藏野还留有不少旱田,离车站远一些的地方甚至会给人像是能听到牧歌般的感觉。

“这样看起来,水户[注]还更有都会的感觉。”

克宏也点着头这么附和。

“水户至少也是县府所在地吧,这样比较太奇怪了。”

一旦话题变成不牵扯到自己的闲聊,郁的心情也轻松起来,如果只是说说这种话而不谈其他,那父母也就不是那么难以对付了。

“明天我要上班,不能陪你们的了,要把路记下来哦。”

就在郁有点得意地讲解着道路时,后方响起了一阵轻声的自行车铃声。

注:水户市,位于日本茨城县中部那珂川流域,是县府所在地。

回头看时,一名身材不高的少年正从自行车上下来,打着“笠原小姐日安”的招呼。他是郁在前些日子于基地附属图书馆·武藏野第一图书馆举办的一个活动中认识的本市中学生,木村悠马。

“很高兴看到你安康如常。”

悠马还是和以前一样,说起话来老气横秋。

“我读过《周刊新世态》了,‘情报历史资料馆’的攻防战。现在图书馆那边也有压力吧,良化特务机关正在都内大力审查那一期杂志。”

“是啊,当时出动的人员似乎挺多的。不过和我没什么关系,所以我也不是很清楚。”

郁像是要盖过悠马的话一样蹦出了话。“没关系”这点虽然不是谎话,但悠马还是露出吃惊的表情。

“咦?可是……”

被背后的父母一直盯着的郁连手势都不能打,只得在悠马再次叫了“笠原小姐”时凑到他身边逼得他出不了声。

后面是我父母,不要让他们知道我的工作职位啊——这种无法通过语言加以述说的情况悠马终于有所察觉了,他也用眼神示意了一下。

“——是啊,的确和图书馆员没有直接的关系。”

虽然有些特意,不过还好吧?——反应是挺快,但悠马毕竟还是小孩子。

说过“那我先走了”之后,悠马跨上自行车,郁挥着手说了“路上小心”,便转回父母身边。父母的表情都带着些怀疑。

应父母“随便吃点什么就好”的要求,郁将两人带进了车站前的拉面店。在茶和湿毛巾送上来的时候,寿子开口了。

“呐,刚才那孩子说的是什么?什么攻防战……”

果然来了——郁皱起了眉头。

“啊,那件事是……”

隶属特种部队的事虽然是瞒着父母,但郁也没有实际参加那一次战斗,不过寿子如果知道了女儿所在的基地与这种战斗有关的话,一定会露出厌恶的表情。

该怎么说才能把刺激减到最低,就在郁绞尽脑汁想着要怎么度过这个关口时,一边的克宏说话了。

“小田原一间叫什么的私立图书馆在把资料交给关东图书队的时候,和良化特务机关之间发生了战斗,似乎是这么件事,大概在三周前。”

“啊,那算什么啊?!”

寿子不出所料地皱起了眉头。

“这种事新闻怎么没报啊!”

“新闻是没怎么报,不过周刊就几乎本本都大篇幅报道了。”

“情报历史资料馆”攻防战——伴随着系统收集并保存有关媒体良化法各种报道资料的“情报历史资料馆”的闭馆,关东图书队在全面接受其中资料之时,和企图阻止资料转移并加以审查的良化特务机关发生了激烈的武力冲突。

作为媒体良化委员会代理机关的良化特务机关,和图书队都是合法的武装组织,因此这次大规模的激烈冲突是事前便能预料的,图书特种部队也采取了投入全部战力这种史无前例的部署。

但郁被排除在这一次全体总动员的战斗之外,不过这也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而且同一天似乎还发生了某个团体绑架图书基地司令,企图迫使图书队焚毁资料的事件,很多杂志都猜测会不会是媒体良化委员会在幕后指使,现在还有追踪报道。”

郁的肩膀僵了一下。这边就和郁有关了,当时她就陪在被绑架的司令身边。

陪同队员的情报应该没有被登出去吧——郁在脑海里将和本主要杂志重新回想了一遍。

不过——

“爸,你好清楚哦……”

郁的口气带着一点探问。说实话,父亲竟然去留意不是居住地的图书基地的事,这一点出乎郁的意料之外。

克宏用“嗯,稍微看了看”这类话含糊了下,寿子便说着“说到这个”拉过话题。

“发生这种事,图书馆那边没关系吗?安全什么的……不会被卷到什么危险的事件里吧?”

哇,来了——终于面对这种问题了,郁的口气不由得强硬了起来。

“怎么说也是图书馆嘛,当然会有审查袭击了,武藏野第一又是基地附属图书馆,更容易被盯上。不过有不能把非战斗职种卷入战斗的规定。”

隐瞒着真正职位的郁心虚得无法再加一句“所以不要紧”,而且她也很明白自己的粗心大意,说过多的谎反而容易露出马脚,所以只是紧守着“只是没说自己是战斗职种”这条线。

“这种规定能管用吗?审查战斗里,会吧,如果被流弹打中……”

“有避难的房间啦,那是防弹的。”

“但如果在跑进去之前被卷入战斗的话……你就不能在审查来之前休假吗?”

虽然郁很清楚爱操心的母亲是在为自己的安全着想,但她这种不管什么事都只考虑到郁的狭窄视野也让郁很焦躁。

“大家都是一样的啊,没有人有特别待遇。刚才的柴崎也是,在良化机关来审查时她也是遵从上司的指示行动啊。”

“因为那孩子已经有那种觉悟了。”

妈你踩到我好大一颗雷!——郁在心中尖叫了,但实际上却没有出声。因为一开口就会发出怒吼,所以她紧紧地闭着唇。

——柴崎不是自己的孩子就随便怎样都无所谓吗?不要跟我拿什么觉悟作理由!她有觉悟我难道就没有?!为什么你总是擅自下这种决定!

——真是的,以前也是这样,一直都是这样!

寿子总是以自己的标准来衡量郁,郁就是讨厌这一点讨厌得无法忍受,但寿子总是会抬出“就是疼你才会担心啊”这种漂亮的理由让郁无法反驳。

这种话至尽也说过好多次了,也有郁实在受不了而发展成吵架的时候。这对郁来说是正当的反旗,但一边说着“我这是担心你啊”一边哭的寿子有让郁为自己没能成为父母期望中的女儿而感到自卑,便什么都说不下去了。

母亲想要的是适合穿飘逸连衣裙的女孩——这种倔脾气随着母女两人冲突的次数一层层堆叠在郁的心中,让她越来越早熟。

然后克宏说的“妈妈是在担心你,你怎么就不明白呢”对郁而言又是一记重击。

第三方重叠上的这种“不珍视母爱”的责备,就像在郁身上烙上了“真是过分的孩子”的烙印,让她再也爬不起身。

进了东京的大学之后,只有正月时能够回家。在四年级时,明知父母会反对的郁还是报了图书馆防卫员的志愿,因为懒得说明,那之后就一次也没回过家了。倒是和哥哥们在东京碰过面,作为吵架伙伴(甚至可说正是因此),哥哥们虽然知道却也没有一个人对郁说过“回来吧”。

——你们也快点发现我在避让吧,不要再管我了!

“你又是女孩子,万一伤到脸……”

“什么万一伤到脸,你是要我和那么介意脸有没有受伤的男人结婚吗!?”

郁将以前从手冢那里学到的反驳丢了出去,现在郁倒是很感谢他曾经提出这种单纯地疑问。

“怎么这么说……妈是担心你……”

“你够了吧!”

知道母亲肯定会露出受伤的表情,郁没有看向她。

“别再说了,这么久没见,我也不想和你们闹得不愉快啊。”

就在郁想着这种时候父亲应该会说“你怎么就不明白呢”时,克宏果然开口了。

“都别说了,马上就吃饭了。”

阻止的理由不是以前那句,这让郁松了口气,不过没有说谁错这一点让她感到有点新鲜。

寿子虽然有些不服的样子,但也没再多说什么。

点的菜端上来后,郁又吞吞吐吐地开了口。

“准备待到什么时候?”

对郁这个有些应酬意味的问题,是克宏作了回答。

“大后天早上回去,假期只有这几天。”

也就是说实际上的攻防时间就只有两天。

“难得来一趟,去逛逛景点怎么样?行李就放在宿舍好了。”

虽然堂上答应在父母来的期间将全班的工作调到图书馆内,但时间当然是越短越好,如果父母要去观光的话,至少还可以调回去训练或是便服警戒。

“不了,这一次就是来看你工作的。这两天我们都准备待在图书馆,可以好好参观一下你工作的环境。”

“可是,现在图书馆这边的形势有些危险哦。呐,因为周刊报道了上次的攻防战,所以最近的审查次数增加了,说不定会碰上,而且支持良化法的团体也常常来游行。”

“就因为这样才更要看吧,知道图书馆在这种时候是怎么做的之后,我们也会放心一些。”

引导失败,堂上教官对不起——郁一边在心里做了双手合十的姿势,一边吃着冷掉的面条。

被郁叫去男女共用区的大厅,堂上在羊毛衫上套上外套便出了房间。

现在的时间是八点,郁出去时是快七点的时候。一边想着“回来得还真早”一边来到大厅的堂上,一眼就看到了混在稀稀落落的人群中满脸等人表情的郁。

“对不起,教官。”

“不用在意。话说回来,你们可以慢慢逛啊。”

离宿舍的门限还有将近三个小时。

郁很难得地用带着困扰的软弱表情笑了笑。

“我坚持不了这么久。”

没有干涉资格的堂上暧昧地点点头,问了句“你父亲呢?”。郁的父母是分开住进宿舍的,男栋这边房间和澡堂的带路工作就由堂上接下了。

“啊,和我妈分好行李后马上就来。另外……”

郁露出一副羞愧的表情。

“换班,拜托你通融两天。他们说明天和后天要去看。”

明明不是那种性格的郁却露出这副发蔫的模样,这让堂上有点焦躁了,他一边说着“——什么拜托不拜托的?”一边从较高的位置轻轻敲了敲她的头。

“这是队里了解的情况,现在还说这个干嘛,感觉真差。”

“……人家特地客气又谨慎地来拜托,你竟然说感觉真差,这算什么啊!”

“我是说不要演这种不适合你的戏。”

“演戏是什么意思啊——!”

不好,刺激过头了。——正当堂上皱起眉时,郁的父亲出现在了大厅里。

“啊,你父亲来了。”

郁的声音在瞬间消失,看来真的是很害怕很棘手。立刻摆出一副和平常有极大落差的好孩子面孔,郁开始为父亲和堂上引见彼此。

“家父克宏。”

在郁的介绍之下,克宏和堂上都向对方微点了头,接着郁将伸向父亲的手转向堂上那边。

“这位是堂上教官,我已经拜托他在您留宿期间多多关照了,若有不懂的地方就向他请教吧。”

请教啊——郁此时这副从往日的行为中看不出来的得体言行,对堂上来说却是太不自然了——太不像了,完全不像。

“……那么,教官,请您多多关照家父。”

稍嫌匆忙地低头行礼之后,郁回了女栋。

“为什么称呼是‘教官’?”

在被领往客用房间的途中,克宏这么问道。

“我听说你是郁的上司。”

堂上苦笑了一下,才说了“笠原在”又赶紧改成“笠原一士”才接着往下说。

“在培训期间是我担任教官,那个时候的称呼她就一直用到现在了。”

如果在这时候被问到关于郁的勤务评价可不好办,但就在堂上这么想时,克宏将话题转向了意外的方向。

“小女很依赖你啊。”

堂上在毫无准备之下扬起了“啊?”的声音,克宏继续执着于这个问题。

“在她进了图书队之后寄回来的第一张明信片上,写了你的事。虽然也写了其他人,但关于你的说明是最长的。”

堂上脱口说出了“啊,那是……”,虽然没有解释的意思,但不知为什么还是变成了像是在解释一样的气氛。

“因为在培训期间她被训得很惨,就算到现在,也还说我是严厉又罗嗦的上司,我应该不是足以成为话题的人吧。”

“是这么写的,严厉又可怕。”

果然是这样吧——堂上这么想时,克宏又一次说了出乎他意料的话。

“但是她很尊敬你。虽然写的方式不是很坦率,毕竟是个固执的孩子。”

不知道该如何反应的堂上只能暧昧地说了句“是这样吗?”,心里则苦笑着想“那家伙写这干吗?”。

“还写了希望能把温柔表现得明白一点。”

“不,这个……”

堂上不假思索地就伸手示意打断了克宏,之后又慌忙为这个不礼貌的动作道歉,最终还是很困扰地搔着头。

“请您不要再说了。这些话是笠原一士写给两位的,并没有对我说起过。如果我从他人口中听到她没有说过的话,那并不公平。”

说完之后堂上才察觉自己说得太不客气了,看来自己真的是相当的动摇啊。

克宏很直接地说了“抱歉”。

“因为我也很有兴趣,所以看到你时就不自觉地轻慢了。”

其实并不是什么需要道歉的事,堂上不禁继续搔头。无法保持平静的心情来听那些话是堂上的意识问题,而要说到为什么动摇,就连他自己都会啧舌。

“我一眼就看出你是明信片上写的那位上司。”

总之话题似乎脱离了明信片的内容,不过堂上还是为接下来不知又会听到什么而做好警戒。

“在我们来的时候,小女最先向你求助。”

堂上的警戒放松了下来——不过为什么要说那家伙依赖我啊……不会专程为了这个来斥责的吧——心里除了苦笑还是苦笑。

突然堂上注意到了克宏有点寂寞的自嘲表情,才终于想通了。

克宏将郁看到他们来时的举动说成“求助”,应该察觉到了自己被郁敬而远之,因此才会特地说到依赖的话题。

似乎是从堂上的表情中察觉出来,克宏苦笑着说了句“她问我们‘准备待到什么时候’”,那是看出了郁的担心和迂回的表情。

“平日小女是如何的?”

若是问勤务评价的话堂上倒是准备了不少回答,但是克宏问的是“平日的小女”,这让堂上挺受冲击。

一瞬间想敷衍过去,堂上能够想象得到的单纯的郁在棘手的父母面前是怎么掩饰自己的。

不过,对方想听的不是敷衍。

“……很精神,可以说有点精神过头了。该说是轻率还是太过热情,有时也会惹点小麻烦,平时都很坚强,偶尔也会有软弱的地方……”

其实堂上是想说郁有时会突然哭出来。

“但不会一蹶不振,在这一点上很倔强也很积极。”

克宏听完之后低低地笑了,“在我们面前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变得像外人了”,这样的话不知他是在什么心情之下说出来的。

“……我觉得你没有对我说谎。”

堂上的回话几乎是脱扣而出的。

“她是希望让父母认为自己是好孩子吧?”

喂,我到底在说什么啊——堂上开始焦躁了——又不是可以随便推断这种事的关系。

只是初次见面,年纪还是跟自己孩子差不多的年轻人这样说自己的女儿,身为父亲当然会对此感到心烦意乱。而且很明显的是,在这位对女儿保护过头的父亲面前,郁又是另一副样子。

平时那么鲁莽又不知恐惧为何物的郁,到了父母面前就变得小心翼翼,刚才还用一副完全不适合她的软弱表情自嘲般地说“坚持不久”,大概是在责备那样对待父母的自己吧。

但已经说出话要如何补救,堂上在这方面几乎没有经验。

“……对不起。”

为刚才的话道歉时已经走到了房间前,堂上这才松了口气。

三周前发生的“情报历史资料馆”攻防战,以及像是在与其呼应般的时机发生的关东图书基地司令绑架事件,对于各周刊来说现在正是报道这两起事件的最佳时期,而媒体良化委员会也针对这一方面加强了对周刊的警戒。

对于媒提良化委员会的代理执行组织·良化特务机关的审查而言,虽然在原则上是无取缔发行权的媒体。但媒体进入代理阶段后,因为预备审查会将内容和发货数量等情况泄露出来,所以在这一阶段要对抗审查是很困难的。

像车站前的贩售店、便利店等并非专门卖书的店铺很容易避过审查并且也有稳定的进货量,但这种类型的贩售店的进货量非常有限。因此,胜负就取决于“在书店被审查之前能够卖出多少本”这个速度。

但许多购买者是跟不上这个速度的,这个购买群体自然就转向了到图书馆阅览。图书馆也增加了全国发行性周刊的购买量,当然这些也都是良化特务机关的警戒对象,因此对图书馆的审查次数也增加了。同时,来自支持良化法的团体抗议游行的妨碍也更加频繁。

“……偏偏在这个时候啊。”

郁精疲力竭地将脸伏在被炉上。将克宏拜托给堂上,又带寿子去洗了澡之后,她终于得以回到房间松口气了。

和寿子单独相处对郁来说是最耗精力的,在洗澡时又消耗了不少力气来抵挡关于图书馆安全性的质问攻击。最后不小心被看到身上的伤时,寿子立刻皱起眉头问“这是怎么回事?”,郁当然不敢说是训练造成的。

“好了好了,你父母又不是瞅准这种动荡时期来的,本来就说了是趁着连休过来的嘛。”

一边说着调解的话,柴崎一边带着慰劳的意味泡了茶,郁抽着鼻子说了声“但是”,还是忍不住想抱怨几句。

虽然离开警戒的调班只有两天,但对于郁来说不得不这么做还是让她很自卑,毕竟要向父母隐瞒职位是郁自己的任性。

“通融调班那方面,反正也会联系前后一起作时间调整的吧,你也不用太在意了。其他队员对这点程度的通融也都能接受,而且万一这样都曝光,那队上可是一点责任都没有了哦。”

之后柴崎又加了句“还有”。

“你在事务性工作上的记忆力可是毁灭性的差,再不换来做做图书馆工作的话,这边该怎么工作你都要忘光了,所以他说这样也刚好。”

“谁说的?”

“堂上教官。”

果然——正当郁这么想时,柴崎补充了“——还有,小牧教官和手冢”。

“全员啊!”

“顺便一说,我也投赞成票。”

“你们竟然背着我达成这种一致评论!”

“不过结论是正确的吧?”

被猛然刺入痛楚的郁无话可说,她和事务性工作八字不和也是事实。

“话说回来,你母亲那边就这样放着不管没关系吗?离熄灯还有一段时间哦。”

“啊——饶了我吧,已经到极限了。”

郁像是要拒绝站起来一样地紧紧抱住被炉。洗澡时因为再一次的交战使得母女之间的气氛进一步恶化,郁几乎可以说是逃回房间的,反正房号也说了,有身什么事对方也会来找。

“嗯,这型的母亲的确是很难应付呢。”

“……看得出来吗?”

“感觉上是放不开孩子的那种典型。这种类型的话,虽然是很和蔼啦,不过也相当顽固呢。”

柴崎的评论会宽松得不像她平常的毒舌风格,应该也是考虑到了郁的心情吧,若是平时的话别说用“顽固”这种词了,就算指责“完全听不进别人的话”也还算是说得轻的。

“我能理解你想逃的心情了,带着善意又顽固又会更加沉重。”

郁不知不觉中有点想哭,“想逃也不奇怪”这样的心情连他人都认同了。

“是吧——”

点头的时候好象真的要哭出来了,郁有些焦躁。

“虽然我知道她是在担心我,是在宝贝我啦。”

但那些对郁而言太沉重了,她也不知道自己一是觉得麻烦还是觉得郁闷,但若要郁承认自己有这样的心情,她又会犹豫。

那个接受不了母爱的自己并不坏——这样想也可以吗?

“呜哇,柴崎!”

一旁的柴崎在郁的头上轻轻拍了几下。

“乖乖,难得你竟然没被宠坏,成长得这么我行我素。”

“不要说我行我素!”

“不过哦,在那种母亲的眼皮子底下你还能这么野丫头,说明你和你母亲也很像嘛,在固执这点上。”

柴崎这话让郁不太高兴,不过她说的也不一定是错的。这么说来,郁会完全听不进寿子的话而独自成长成现在的性格也是必然的了,而郁也再一次觉得自己并没有被责备的理由。

※※※※※

好久不曾接触的图书馆工作郁总算还勉强记得细节,这让她稍稍舒了口气。

“虽然只有两天,但既然都调过来了,就给我多做几次把工作都吃透。”

正好路过的堂上这么说后,郁边精神地应了声“是”边敬了个礼,结果立刻被对方用“受不了你”的表情吼了一句“你是笨蛋啊”。

“哪有图书馆员会敬礼的,再做这种事我看你不马上露馅!”

“啊,对哦。”

郁慌慌张张地收起敬礼的姿态,堂上似乎还小声嘀咕了几句,最后留下句“小心点”才离开了。

郁一边念叨着“不要敬礼不要敬礼”一边为了记住而握紧了手,抱着要回架的书经过的手冢和她照面之后也皱起了眉。

“都得到调班通融了,你可别自己露马脚。没问题吗?”

“刚……刚才只是一时不小心而已。”

“对你来说不是‘一时不小心’的成分有多少?”

吵死了,你这个小型堂上——郁在心里这样骂着。她这位在事务性工作方面自己完全比不上的能干的同事有多崇拜堂上,只要在平常稍微留意一下就非常容易明白。

“令尊令堂大概会在十一点过来。”

“咦,你怎么知道?”

“从宿舍出来时碰到令尊,那时问的。”

“哇,谢谢!”

能知道他们几时过来,郁在心境上就有很大不同了。

“你这家伙,比想象中的要好人嘛。”

“这种盛气凌人的道谢算什么?完全听不出谢意。”

手冢一边嘀咕着“又不是担心你才问的”一边向书架走去了,郁也从右边堆得跟小山似的返回书籍中抱了一叠开始回架。

“笠原,来了哟。”

郁的父母出现在阅览室时,小牧叫了她。郁望了望入口,正看见克宏和寿子一边四处张望着一走进阅览室来。大部分的读者都是直接走向服务台或是书架,他们那副像是看见稀罕东西的模样即使从远处看也很抢眼。当然他们并不是觉得图书馆希奇,而是对女儿工作的地方感到好奇。

“那么你好好加油咯。”

“咦,小牧教官你去哪?”

“进去书库,我想尽量避免和你父母接触。”

小牧曾经明言若是被当面问到郁的工作职位,他可不会蒙混过去。不过他还是会担心郁,而且对郁而言小牧也是在工作遇到困难时最容易开口询问的对象,在这一点上来说还真是左右为难啊。

“谢谢……”

道着谢的郁表情变得微妙起来,小牧却因此而笑了。

“不用谢,今天要努力工作哟。”

虽然小牧平常总是温和地说些严厉的话,但这种时候就处理得很巧妙,而且对单纯的郁也非常有效。

干劲十足地回了声“我会努力的”,郁连带地就要抬起右手,却在中途放了下了爱。——不能敬礼!怕又被看到自己不小心的她连忙四下望望,幸好堂上不在附近。

才呼出口气,郁却听到“小心不要再敬礼了”的话,原来连小牧都看穿了。

“笠原,到服务台来一下。”

郁顺着柴崎的呼喊一看,借阅服务台那边已经排起了长龙。那种地方总是要么空空荡荡地都没人,要么就排了很多读者。

郁走到空着的终端前开始帮读者办手续,她的父母也立刻看了过来。她担心被打扰而特地选了远些的位置,但还是很容易感觉到自己被盯着。——哇,你们快走开吧。

越是意识到被看着郁就越是僵硬,连手的动作都开始慌乱起来。原本郁对电脑操作就不在行,在输入代码时输入了几本之后就出现了错误,但是输入的命令已经被执行了,这下子就变成已经办好了另一本书的借阅手续。

——哇,怎么办,怎么取消来着?

因为郁不灵巧的操作而在等待的读者也露出了焦躁的表情,这又让郁更加焦急了。她一边“对不起对不起”地道着歉一边不断地重复操作着,但终端却只是响起错误的提示音。

——哇!

“你做了什么?”

从肩膀上方落下来的声音立刻令郁得救般地回身过去,这种时候不是问她“怎么了”而是直接问“做了什么”的当然是堂上。

“那个,刚才确定了,要取消。”

由于郁这句说明不足的话,堂上边看着画面秒年在她头上轻敲了一下。

“冷静点。”

虽然堂上只说了这么一句,郁却不可思议地放松了下来。——是啊,小牧教官也说了今天要努力工作。

冷静下来之后,郁的手指反倒记起了取消的操作,毕竟从一开始学的时候她犯过的错误就比别人多一倍,因此不管什么操作她都做得比别人要多。

“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

郁终于办好手续将夹有借书期限条的书本递出去后,一直在等的读者虽然有些不高兴,却也没抱怨什么便接过了书。

为下一位读者办理时又输错了条形码,郁马上察觉到了读者的不快,看来自己的紧张都影响到读者了。

办完好几位之后郁才猛然注意到,原本站在背后的堂上不知道何时已经离开了,大概是觉得已经不要紧了吧,这么一想郁就涌上了自信,虽然父母还在同一个地方看着这边,但她已经不再感觉到有压力了。

借书的队伍终于消失了之后,一旁的终端传来了柴崎的声音。

“谢谢,已经可以了哦。”

电脑操作对郁来说是最头痛的领域,听到这句的她立刻逃离了终端。而之时,寿子走了过来。

“这么一看,你还真像是图书馆的人嘛。”

——是说我平常看起来根本不像是图书馆的人?

脑中会瞬间亮起红灯也是因为昨天重重积压下才闹的别扭,明白这一点的郁紧紧闭着嘴。寿子这一次明显是没有恶意,只是单纯地觉得工作中的女儿很稀罕吧。

“好了,你们就在旁边看着吧。”

郁淡淡回了一句后就准备离开,却又被寿子招手叫住。

“郁,妈妈也想看看周刊,哪本好?”

“咦,哪本……”

寿子常常都是以自己的思考逻辑来说话,离家很久的郁有时会出现完全跟不上的情况。

“哪,就是你爸爸说过的……最近那次图书馆的事件。”

这下郁总算明白她是想读有关“情报历史资料馆”攻防战的连续报道了,不过同时也为此吓了一大跳的郁开始僵硬了起来。

“那件事的话,《新世态》报道得最详细。”

一旁的克宏插了句口,郁也越来越提心吊胆了。近期图书馆骚动和相关良化法批判报道中的急先锋的确正是克宏口中的《新世态》,但那本杂志却是郁的命门。

有位《新世态》的女记者是玄田的旧识,她拍摄的郁正在警戒的照片刊登在“资料馆”报道的前几期当中。虽然照片很小,脸部也不清晰,但被看到的话,父母应该还是能够察觉到是郁。

因为那名记者是直接从玄田那里获得情报(还亲临现场了),所以《新世态》对攻防战报道得最详细也是当然的,但现在这种情况下郁是嫌它详细过头了,里面也涉及了很多图书馆这边的事。

攻防战是除了郁之外的特种部队全员参加,在父母已经知道堂上是上司手冢是同事的现状下,若是看到什么透露出他们两人也参加了攻防的内容,那她可就要出局了。

当然涉及队员个人情报的地方都用了假名,照片也出于保护人身安全上的顾虑,没有使用特定拍到某个人的场面……郁拼命地在脑海里回想每次她都会亲自确认的报道。

应、应该不要紧吧——这么想着,郁将两人领到了放杂志的书架前。

“啊,是这杂志吧。”

寿子立刻在书架上的书刊中找起来,随后一边说着“是这本吧”一边抽出了登有郁照片的那期,她似乎是根据封面上的图书馆照片来判断的。

太过剧烈的动摇让全身僵硬的郁没有犯下一把抢过书的愚行,却让她陷入了脑里一片空白的完全恐慌状态。

“不,那期上没有,是后一期。”

插话的克宏将系列报道的第一期和往后几期都抽出来递给了寿子,他似乎连封面设计都记住了,应该读了很多次。接过书的寿子将手上那期放了回去,郁赶快将它混在过刊当中。

“啊,有全部的《ParsleyClub》呢,《Mrs.Life》也是。”

看到主妇杂志过刊的寿子发出了惊喜的叫声。

“嗯,各类的都有,慢慢看吧。”

“是啊,先从这个开始好了。”

寿子抱着那几本《新世态》坐到了读书角的沙发上,克宏也离开去找其他的杂志了。

然后郁直接去找堂上。在阅览室里没看着人,就到工作室瞧了瞧,看见他正和手冢在拆货物,应该是后勤部定期邮来的新刊和其他书。

“堂上教官!”

这走投无路的声音让堂上和手冢都吓了一跳地抬起了脸,郁几乎是冲过来抓住了皱着眉说“你又干什么了”的堂上。

“那一期《新世态》我可以借走吗?”

“笨蛋!”

先在一旁骂出“为什么不事先借走”的是手冢,即使不用说明两人也知道郁说的是登有她照片的那期。

“我忘记了嘛,那么久之前的事了!而且也根本没想到他们会在这里找《新世态》来看。”

堂上一副头痛的样子按着太阳穴,像是完全没在听郁解释。

“……虽然是工作时间,不行吗?”

严格来说,为了不让读者阅览而将书下架当然是不能允许的。

“……图书队员作为读者之一要借书也符合规定,而出借期间当然没法提供给其他读者……”

堂上小声地喃了一串,才终于摆出严肃的表情面向郁。

“你父母想读那一期吗?”

“不,想读的是另一期,现在正在读。”

“那么,你想读那一期吗?”

“不,也没……”

没特别想——就在郁要这么回答的时候,堂上和手冢同时瞪起了眼,她慌忙点点头。

“——想读,非常想读!想到晚上都睡不着了!”

“那么准许你利用休息时间去办借阅手续。不过,如果还有其他读者想看时,以读者为先。”

“是,谢谢教官!”

刚想跑走的郁又被堂上的声音拉了回来。

“以后的私人借阅都要在工作时间外处理!”

这是原则上必需附加的注意事项。郁将“不好意思”的回答抛过肩便跑走了。

父母想一起吃午饭,因此郁在午休时将那一期《新世态》和自己的图书卡交给柴崎拜托她帮办手续,书和卡在柴崎回宿舍时再带回去就可以了。

“去我常去的店可以吗?”

郁一边说一边领着父母往正门走,其实走员工出入口更近一些,但现在有外部人员,自然是不能用了。

自动门打开的一瞬间,通过扩音器增幅的尖锐演说声灌进耳里,郁猛地皱起眉头。是支持良化法的团体在集会抗议,那音量已经可以说是噪音了。

“呐,那些人是干什么的?我们来的时候就在了。”

寿子捂着耳朵问道。

“是良化委员会的支持者,攻防战之后就来向图书馆抗议将批判良化法的杂志上架的事。”

“哎呀,简直就像是暴力团体捧场一样嘛,那个良化委员会。”

“妈,这种事不能说得这么大声啦!”

现在对方因为吵杂的演说才没有听到,但寿子是那种根本不会关心情况好坏,就算对方能听见也会毫不在意地照直说出来的人。

差不多是只有图书队员才来的咖啡店里在这个时间正好很空,郁一家很快坐定下来。店里布置出的迎合年轻女性的气氛让克宏有些不自在,但附近已经没有其他适合吃午饭的店了,如果走到车站前那郁回来时会很赶。

依每日都会变更的菜单中点了餐之后,含在套餐里的饮料先送了上来,寿子一边喝一边开了口。

“我刚刚读完了,图书队闹出了很大的事件嘛。刚才门前也是那样。”

“嗯,也是一时一时的啦。“

郁想借着正碰上坏时期的借口逃过去,但寿子紧追不放。

“那些人不会在图书馆中动粗吧?”

一瞬间郁想敷衍过去,但这是随便问下别人就能知道的事,现在敷衍之后再露馅了又会更麻烦。

“有时也会有暴力团体来,那时警卫会制服他们,然后交给警察。”

而自己也属于制服人的那一方,这点当然不能说。

“呐,你不能辞掉图书馆的工作吗?”

——果然来了!

“你是想说这件事的话,那我就先回去了,你们吃吧。”

郁说着就要站起身来,这时克宏安抚了她一句“先坐下吧”,然后也转向寿子那边责备了几句。

“这是郁的工作,不要这么轻易就说要辞掉。”

寿子有些不服地闭上了嘴,郁则有些意外。昨天克宏的袒护方式还有些微妙,但今天却明显是站在郁这一边。在过去的母女争吵中父亲从来没有一次是帮自己的,郁很疑惑今天到底是吹的哪阵风。

大概是因为工作的缘故吧——郁这样猜测着。为人认真的克宏对待工作当然也很严肃,或许是因为这次事关工作,才引起了他的共鸣吧。

在寿子鼓起了脸的微妙气氛中,克宏带着些微客气地向郁询问。

“你为什么想当图书队员呢?”

怎么现在才想起问这种事——或许是因为郁露出了这么副惊讶的表情,克宏补充了“我们一直都没问过你”这句理由。

这么说来,进入图书队一事是郁自己决定的,就只是通知过家里一声。反正也会被反对的,郁只是想避免无谓的冲突,但现在她再一次认识到自己伤害了父母,并为此感到后悔。

只是不想和父母交涉,郁并不想伤害他们。

“……小时候我很喜欢书。”

这只是表面上的理由,直接的理由郁实在是有些羞于启齿,但自己伤害了父母,要想从现在开始补偿的话,她觉得自己就不得不说。

“读高中的时候,我被图书队员搭救过。那天我在学校附近的书店里碰上良化特务机关的审查,那时我要买的书被他们收走了。因为我把那本书藏了起来,良化队员就威胁我,说要把我当成小偷交给警察。”

寿子生气地嘟囔着“真过分”,听到这种话而生气的她在这种地方的确是温柔的母亲。

“你碰到那种事,怎么也从没跟我们说过?”

不过她立刻抓郁的漏洞将话岔开也是缺点之一,无法忍受因为以前的事情被说教的郁找了个“没有机会说”的借口。

被当作小偷也无所谓,你们把我和书一起交给警察吧——自己曾这样舍身抵抗的事,郁怎么都不可能说出口。

“就是在那时候得到图书队员的搭救吗?”

羞得耳朵都红了的郁对这么问的克宏点了点头,这简直就像在和父母在说自己初恋的事一样。

“那个人的阶级是三等图书正,三正以上拥有对书店的书进行斟酌的权限,就是他把我被抢走的书和其他的书一起夺回来了。”

之后据堂上所说,其实斟酌权限是不能随便行使的,将要斟酌的书籍让给他人也不符合规定。

但是把被夺走的书还给郁时,那个人这么说了——

甘为小偷的污名去保护这本书的是你。

这句话改变了郁的命运。她的心和未来就此被抓住。虽然会下这种决心也的确是过于激动的结果。

郁不断地追逐着那个背影。

“哇,简直就跟王子殿下一样嘛。好象电视剧的情节,真棒啊。”

寿子很受感动,她的感想差点让郁磕在桌面上。

在郁模仿那个三正的行动却惨痛失败后和堂上争吵时,她也顺势脱口说出了“我的王子殿下”这种话,这可以说是她这一生最大的失败。

——我用词品位的根源就在这里啊!

没想到柴崎曾说过的“从某种意义上说你和你母亲很像”这种意见会以这种形式得到证明,从别人口中听到“王子殿下”这种词真是让郁丢脸死了,她恨不得要消除堂上的记忆。

“然后呢,你和王子再会了吗?听起来就像要发生什么罗曼蒂克的事一样!”

哇,马上就联想到罗曼蒂克上面了啊!——再次确认了根源的郁觉得自己的丢脸程度又上升了一分。

“没有那种事啦!再说,我又不记得那个人的脸,也没有问他名字啊!”

“哎呀,真无聊。不过你没想过去找吗?你喜欢那个人吧?”

马上就会将话题联系到恋爱上去就是喜欢爱情连续剧的主妇的习惯。——拜托,饶了我吧!

——虽然只在五年前见过一次,但我至今都崇拜着他尊敬着他,我喜欢那个人!

以前郁曾连珠炮似地顺势向堂上蹦出过的这句话,现在回想起来都能让他想挖个地洞躲进去。不行,以后我一定要想清楚再说话——郁对自己立下了这种不太可能遵守得了的诺言。

“……都说了我不是这种心情啦!我很尊敬那个人,所以也想像他那样守护书。”

说完之后郁马上就后悔了——想守护,这么说是不是不太妙啊?说不定会让他们联想到防卫员的职种去。

“也就是想到图书馆工作啦。”

这样补充也微妙的不自然,想着“说不定还是不要补充的好”的郁更加慌乱了。

不过——

“这还是第一次听你说起,是个不错的理由。”

克宏的这句话让郁舒了口气。

而寿子说的“如果见到那个人的话,要记得告诉妈妈哦”这句,听上去像是“要见识一下做好的料理”那样的感觉,郁就将它当作耳边风了。

郁的父母在傍晚时离开了图书馆,这一天总算是平安度过。

※※※※※

第二天,寿子像是已经腻烦图书馆这种地方了似地,看过杂志和在AV角看过电影之后,开始在附近散步,已经不太注意郁的情况了。

原来让郁最伤脑筋的就是和寿子对阵,现在寿子的注意力已经移开,对她来说也就轻松了不少。

今日的工作比较繁忙,郁的午休时间被拖后了,父母也就自己去吃了午饭。

“时间还是可以通融一下的啦,你也一起去如何?”

虽然柴崎这么说,但郁怕自己一大意又会被劝说辞职,就还是算了。

压力减轻之后,今天郁在服务台的工作也没犯多少错,正确来说,其实是即使犯了错也可以自己补救的意思。

突然警觉之时,郁发现克宏又在远处看着自己工作。不过父亲不会上来打扰就不用担心,郁也没太在意。

就在郁完全不再介意父母还在馆内之时,一次突然袭击攻了过来。

“抱歉。”

接近傍晚的时候,克宏以对待生人的口气和回架中的郁搭了话。

“我想调查一下今年的时事问题,有什么推荐的书吗?”

被结结实实抓到空挡的郁整个人愣住了。这种有礼的问话明显是在对身为图书馆员的郁提问,郁明白这是父亲在给自己开考题。

但,克宏出的考题是“为读者介绍其需要的适当的资料”这种查询服务,并不仅仅是找出某本书这么简单的要求。

这需要在精通图书馆工作的基础之上再佐以广泛的知识,就算是对图书管理员来说也是非常有难度的工作。读者提出的要求既多且杂,有些还很棘手,比如会有“想调查战前法令”或是“在《鹅妈妈的歌》[注]里伦敦大桥为什么倒的?”这类问题。

注:英国民间童谣集,18世纪后半叶由约翰·纽件利收集出版。

而且,对于其实是隶属并不主修图书馆工作的图书特种部队、又和事务方面八字特别不和的郁来说,这是她完全没有经验的领域。

“啊、是,那个……”

怎么办啊,我从没来做过查询工作耶——郁的内心猛烈地动摇着,只能先应付着开口。

“时事问题,是怎么样的……”

怎么能说“怎样的”,我真是笨啊——郁咬了下舌头,赶紧把说法换成了“那哪一领域内的呢”。

“不是特别哪个领域的,想看看总结性的。”

总结性?!什么是总结性的啊?!——郁焦躁地反复想着这个自己平常不会用到的词——爸,不要故意用这么艰深的词啊!

最后郁判断大概是“综合各方面”的意思。

“也就是说,像是‘今年的最大新闻’这样的吗?”

为了之后克宏点了点头,郁对他的要求总算能抓住点头绪了。

一边说着“请您稍等”郁一边走向了附近的检索终端,馆内的一切资料都能通过局域网搜索到。

今年的重大新闻……稍稍想了一下关键词后,郁首先输入了今年的西历“2019年”,在书籍的名称上使用西历比使用年号的情况要多,然后又输入了“新闻”“时事问题”。

搜索的结果出现了似乎可以对得上要求的书名——《2019年·日本总论》《日本的时事2019》《思考2019》……

“有关今年时事问题的书籍……”

郁将站在一旁等候的克宏叫来看了一下读者用的屏幕。

“您觉得这些如何?”

“那么,请给我前面的那三本。”

说了“好的”之后,郁确认了藏书处,是在书库里。继续说过“我请书库送出来,请稍等”后,郁向书库发了借阅单。几分钟后,书库通过专用电梯将书送了过来,很厚的三本。今天在书库里的是小牧,不愧是熟手,找书找得很快,和初次在书库工作时慢得甚至让读者取消了借阅的郁完全不同。

“让您久等了!”

郁有些得意地将出库的书递给了克宏,还很有余裕地叮嘱了句“书很重,请您小心”。

哇,我是不是也成长了一点啊?——但郁能这样沾沾自喜的时间也只有一瞬间。接过书的克宏翻开最上面一本的目录瞟了一眼,便抬起头。

“这是去年的。”

“啊?!”

郁禁不住脱口说出句“骗人的吧”,克宏便将目录递给她看。目录上所列的新闻条的确是去年的。

对了,今年的是用明年的的年份来出的——想起来了的郁先确认了旧书的分类号,三OO号、社会科学——今年的应该放在阅览室的同一分类下才对。

“对不起,我现在立刻去找今年的来。”

想着无论如何都要挽回,郁的声音有些走调,她赶忙将去年的书拿给服务台,然后跑向社会科学的书架,途中还因被错身而过的堂上呵斥而改成了快步走。但到了书架之后——

“没有?!一本都没有?!”

那一系列在架上一本都没有。——借出去了?不,不对,那么厚的书,架上没有借出那么厚的书之后留下的空位。是今年的还没买?笨蛋,这种类型的书不可能一本都没买的。会不会是今年的还没出版?

——不行了,闹不明白,这种时候该怎么办啊……只能这样了!

“堂上教官!”

郁很快就追上了才错身而过不久的堂上。

“那个,我爸拜托查询,要找今年的《日本总论》或是《时事》这类的,但是书架上没有,书库里又是去年的。”

郁颠三倒四的说明让堂上脸色难看地听了好一会,然后确认般的问“你拿了去年的出来吗”。看到郁点头,堂上直接下令“由我来,你跟在一边”后便向克宏等着的地方走去。

“咦?可是是问我的啊,应该要由我来回答……”

“你是笨蛋吗?!”

堂上抬眼盯着比自己稍高的郁。

“你已经错过一次了吧,再多错几次会让读者对图书馆产生不信任感,不能因为对方是你父亲就不管这个宗旨!”

虽然严厉但得确有理,郁只得垂头丧气地跟在堂上身后。看见克宏之后,堂上点头示意了下便快步走上前去。

“对不起,您是要找有关今年的时事问题吗?本馆不熟练的馆员给您添麻烦了。”

堂上一边说一边用视线催促着郁,郁只得低下头说“非常对不起”。

“我帮不上您的忙,因此带了能帮您的人来。”

克宏带着“了解了”的意思默默地点点头,不过郁在这次考验中可是完全不合格了,她心情低落地微微缩了缩肩膀。

“集中一年之内时事的书籍在年末会大量出版,阅览需求也都集中在这个时期,因此我馆特别设立了展示架。”

堂上一边说一边将克宏领到了入口附近的特设架,简易的书架上并排着冠以明年年份的时事书籍。

“《总论》和《时事》系列似乎已经出借了,这两个系列都很受欢迎。”

没有看书架就作出说明的堂上对郁小小声地指示了句“去确认”,在郁用附近的终端确认情报时,克宏又向堂上提出了新的问题。

“有没有其他推荐的?”

“您需要哪一方面倾向的呢?”

“总结一年趋势的就可以。”

“是需要简单易懂的,还是有详细考证的?”

“那么,简单易懂但又附带一定程度考证的吧。”

听完这个要求的堂上顺着书架找了一遍,比较了几本之后推荐了其中较薄的两本。

等两人的对话告一段落时,郁在一旁插了话。

“确认完毕,两本都出借了,预约也排得很满。”

“——那么,伯父您的情况是居住地在关东圈内,预约之后也是可以越境借阅的,不过考虑到寄送要花一定的时间,还是在当地的图书馆借阅要方便一些……”

确认之后便站在一旁的郁现在只觉得无地自容。

克宏似乎对堂上的说明很满意,说完“现在看看就好”后带着堂上推荐的两本书去了阅览角。

然后,堂上转向了郁。

“你做了什么?”

就像平时被问到的一样,郁缩了缩肩膀,将克宏来拜托查询的原委按顺序说明了一次。

堂上全部听完之后开了口。

“首先,碰到没有自信的工作就去问知道的人。要是你一开始就来问我,也就能知道搜索这类书是要用明年的年份还有特设架的事。”

没有经验是无可奈何的,但要想办法弥补没有经验的部分,堂上对郁的斥责还是一如既往的严厉。

“还有,书从书库出来后首先要确认一次目录。通过目录可以把握一本书的大致倾向,若是有不符和要求的书就不要交给读者了,交出去的话就已经是查询出错了。虽然看目录要花去一些时间,但总比交给读者错误的情报要好。”

的确,如果郁事先看了目录就能明白那是过去的内容,没有事先确认是自己的疏忽,她对这个事实也无法找出什么借口。

“再说,图书馆员也不是每一个人在每个领域都是专家。业务部当中也是各人有各自的精通领域,要依能力巧妙使用。——但是,你的问题是在谈到领域之前,要对记住一些基础知识才行!”

郁被训得完全抬不起头来,这时堂上说着“不过”转了下口气。

“听到时事问题时还知道问哪种倾向,就这点还不错。绝对不能小看这一步,查询的基本就是要弄清读者的要点。虽然你没有经验,但在基本辨别这方面做得还算是不错。”

即使算不上是称赞的话,郁也因这话有了一点得救的感觉,紧紧抓着这浮上心头的感觉,郁还希望能多学到一些。

“那个,刚才推荐给我爸的书你是怎么判断出来的?”

特设架上的书有几十本,就算是堂上也不可能全都读过,而且对于战斗职种的队员来说,让身体有时间休息比做内勤工作更有必要。

堂上表情有些不太好地扭了扭脖子。

“要点就是灵活运用书志学理论……”

大概听到这提示就能懂的家伙就能懂了吧,但郁完全不明白。堂上似乎看穿了这一点,他那不太好的表情大概就是因为说明起来会比较麻烦,郁有觉悟似的端正了姿势。

“从书的形态能够类推其中的内容,这个理论你知道吗?”

似乎在培训时的教育课上听到过,但郁不记得那个理论了,于是老实地摇了摇头。

堂上一边说着“比如说”一边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大32开的书,书名是《2020百件大事记—决定版—》

“每页的字数在某种程度上可以通过开本知道。若是一般的32开,一行大概有40字,一页大约18行。大32开的话大小也差不多,如果是尺寸不规范的书,基本上32开的标准在多数情况下也都适用。然后看目录,从各项中可以看出全书大概分成多少篇章。”

堂上实际上示范的书不足150页,总字数约为10万8千,除去目录和章节页的文字,可以得到内文约有10万字的情报。

读书的体裁编撰一百条新闻,因此每一条大约是1000字,放在每页400字的稿纸中大约用去两页半,并不很长。

“也就是说,这本书里的新闻都是概要性质。但是光收录这内容有点单薄,所以这本书有点靠不住。依我个人的意见,之所以加上‘决定版’这样的副标题是带有夸张的感觉,这点也是总体判断的理由之一。”

啊啊,所以刚才没有推荐这一本——虽然迟了很多,不过郁总算明白了。

“还有,目录也很重要,很多书都能通过目录恰当地把握内容,从各项的页数分配也可以看出书的重点在哪部分。然后再配合出版社、执笔人的情报和索引、文献目录的编排形式一起考虑,就可以大概抓得住这本书是处于哪个层次。”

“是说这本书不怎么好吗?”

听堂上的话似乎对这本书的评价不怎么样,郁就这么问了,得到的回答是“也不尽然”。

“比如说想要掌握某个娱乐节目一年间的新闻时,那么不管是条数还是内容,这种程度的也就足够了。”

所以抓住读者的要点是很重要的——郁终于体会到这句说明的意义了。例如对时事问题没有太大兴趣的寿子来说,这一本就更容易读懂。

“另外,如果读过那个类别中得到公认评价的代表性书籍后,基本就能抓到判断标准了。时事的话就是《总论》和《时事》,方向偏一点还可以把《政经》系列也算上。”

——啊,果然是读过代表性的书。

郁在心理稍稍表示了下敬意,不过如果把这句话说出来大概会被吼回一句“就那么点而已,去给我读”,所以她还是保持了沉默。娱乐之外的书郁都很难读得下去,万一被扯到那个方向她可全身都是漏洞。

“有心练习的话就不要怕,尽管向要找书的读者搭话,对于询查这一项来说积累经验是最重要的,就当成是训练的一项去找吧,找不到的话再向其他馆员求助就好了。”

郁道着谢低下了头,然后突然说了声“对了”,立刻开始向堂上提问。

“堂上教官,你现在有想读的书吗?”

像是天外飞来的这么一句让堂上惊讶地歪了下脑袋。

“……为什么我现在要回答这种问题?”

“我觉得突然间就向读者搭话似乎不太好,所以如果教官能帮我练习就好了。”

“这种事休息的时候和柴崎练去!”

吼完后堂上生气地离开了。哎呀,我倒觉得这是个不错的主意呢——就在郁任性地这么想时,克宏从读书角回来了。

“我说啊……”

被父亲用亲属模式搭话后,郁微微倾了倾脑袋,克宏用让人看不透的样子继续说。

“你的同事,那个……”

“手冢?”

柴崎是作为朋友介绍的,所以应该是指手冢,郁反问之后克宏点了点头。

不过手冢怎么了吗——不明所以的郁加了一些脑袋的倾斜度,结果被意外地痛击了一下。

“他没有问堂上君就直接带我到特设架来了。”

郁的心猛然间慌了一下,这次整个身子都倾斜了。

“……你去试手冢了?!就为了和我比较?!”

“工作上要和同期相比才最能看出结果。”

克宏没有一点心虚,实际上他也只是以读者的身份使用图书馆提供的查询服务,的确没有可以指责他的理由。

“我还在想你会不会做得和他一样。你不觉得难为情吗?”

“手冢可是尖子生!他在新队员里是成绩最好的!你明明知道我脑袋不好,不要拿我和那种怪物比!”

“那么可以和柴崎小姐比吧?”

“她也不行!那家伙也不是常人!”

“这么说,除你之外,大家都很优秀啊。为什么你能当上图书队员,我听说竞争很激烈。”

——糟糕,我这不是自找麻烦嘛!

郁整个人在一瞬间冻结了,不过克宏又若无其事地将话题岔开。

“不过,代替你来挑书的堂上君的确很娴熟,手冢君就想了很久。”

“这是当然的吧!”

竟然把手冢和堂上拿来比较,这也太不公平了。

“别看他那个样子,堂上教官可是很优秀的,才入队一年的新队员怎么可能就追得上他的程度啊!”

“只不过是个新人的你怎么能说‘别看他那个样子’这种话。”

沉着脸教训了郁之后,克宏又接了一声“不过啊”。

“手冢君都追不上的话,你就更加没有可能了。”

郁鼓着脸嘟囔了句“这种事我当然知道啊”,然后扬起下巴。

“的确现在是不可能。——不过,总有一天……”

要超过他——郁还是无法在父亲面前如此大声宣言。

——而且,堂上教官也有认可我的地方。

不过只是在战斗职种的方面,不能说出来让郁有点不甘。

这两日来图书馆游行的队伍一直在举行抗议集会,所幸双方没有发生大的争执。

作为最后一次陪伴,郁和父母一起吃了晚饭。席上的寿子果然又委婉地做出了让郁回乡重新找工作的暗示,不过一旁克宏又出言阻止了。

“谢谢你,爸。”

在回基地的路上,郁用寿子听不到的音量对克宏耳语,克宏摆着一副不太高兴的脸回答了句“工作就是工作”。

难道是难为情了——这么想的郁心中涌上了一股亲切感。

“你周围的人都很优秀,爸爸觉得这是个很好的职场。你要加油。”

听到这句话后,郁差点将哽在喉中的“对不起”说出了口。

——对不起,我说谎了。对不起,没对你们说实话。

就算有着“你们会反对”“不想让你们担心”这种理由,但郁说了慌这个事实是不会因此而改变。

“明天我要上班,不能送你们了,你们回去的路上要小心啊。”

郁竭尽全力将自己的心情含在了这句话里。

※※※※※※※

离熄灯还有一小时的晚上十点,克宏造访了堂上的房间。

为怕有什么事需要帮助,堂上曾把自己的房号告诉克宏,他便是寻着房号找来的。

“这次承蒙你多方照顾了。”

自认只是在宿舍里带路而已的堂上连忙回了句“哪里,您言重了”,想起第一天自己的失言,他有些窘促地移开了目光,克宏也有些犹豫地垂下了视线。

终于,克宏像是下了决心似地抬起头。

“可以请教你一些事吗?”

虽然心中对克宏来问话的理由没底,但看他如此有礼就知道绝对不是想站着交谈就算了,堂上移开身体将客人让进房间。

“请进吧。”

克宏应这声招待进了房间。自己房间的客用坐垫不是什么上等货,堂上心里庆幸着现在是可以用到被炉的天气。

“要喝点什么吗?”

堂上带着询问时间长短的意思问了这么一句,但克宏说着“不用了,很快就说完”而谢绝了,他也的确如自己所言,立刻开门见上地说了主题。

“你觉得身为图书队员的郁怎么样?”

随着这一记再直白不过的直球,克宏定定地看着堂上。

这次和第一天带着伤感的“平日的小女是如何的”那一句不同,是以改变了之后的意志有力地问出来的问题。堂上早在第一天就准备好了回复,但这时他却想也不想的就扔掉了那些说辞。

克宏今天亲眼看到了郁在查询时的糟糕表现,即使这样还要发问,堂上也只能照实回答。

“还不成熟。”

堂上直截了当地说出来后,克宏又接着问了句。

“这是指和手冢君相比吗?”

“不,和手冢一士相比的话还没有新人能出其右。我是指和新人的平均水平相比,还不成熟。”

就算克宏想更谨慎地斟酌出这句评价,但只从今天这件事就可以看得出来了,因此他也就放弃了追问。

其实对于特种防卫员来说,图书馆工作只要求熟练到不会在基本工作中出错就可以了,而具体要做到什么程度则是个人的兴趣问题,在查询上也有和所有图书馆员相比都毫不逊色的特种防卫员在。

堂上让郁做查询练习时附加了“有心的话”这个前提也是因此。不过,堂上现在也不能抬出这套标准,郁原本在基本工作上就表现得很一般。

——难开窍、冲动、粗心大意,真伤脑筋,全是会减分的评价啊。如果能说得出“身为拥有罕见体能的女性防卫员,她的将来让我们期待”这种话就好了。

最能给出好评的通路被堵死,堂上能想到的其他方面除了否定还是否定。

——现在只有这句话能干脆地说出来。

“……不过,她保护书籍的心意非常纯粹。”

只是太过纯粹而让人看不过去的地方也很多。培训期间郁连规则都没记清就冲进书店阻止审查,才不过是一士就想行使图书正以上阶级才有的斟酌权限,这话事至今还被引为笑谈。

当时代替被取笑的郁行使了斟酌权限的堂上非常不高兴。但即使如此……

“她想保护书的强烈心情并不输给手冢一士,她对书被没收的苦痛比任何人都敏感,她这种会和他人一同悲伤难过的心是非常难得的。前不久我们和被PTA限制了读书权利的孩子们交流过,那个时候最能体会孩子们心情的就是笠原一士。”

堂上说的是木村悠马等孩子也参加了的图书馆和PTA之间的公开讨论会。当时毫不犹豫地守护被PTA攻击的孩子们的就是郁,在堂上看来正是因为她不顾一切地拼命反击才封住了对方的舌锋。会场中的中立旁听者也因郁的话引起了共鸣,郁之所以能赢,并不是以理论巧妙地堵死对方,而是因为得到了第三方的由表赞同。

如果不是郁,谁也无法利用那个时机压制对手。

“如果全员都像笠原一士这样的话就会很麻烦,但笠原一士这样的队员一个都没有也会伤脑筋。从这种意义上来说,就像是一艘战舰总需要有喷射动力一样。”

这总算得上是一点称赞了吧——这样想的堂上又加了句“虽然我个人觉得这个动力还是得稍微压制一下才能让人安心”,把刚给出的称赞又削减了一些。

一直默默听着的克宏开了口。

“她说是因为高中时在书店里得到过图书队员的搭救才以图书馆为志愿的,那孩子一定很崇拜那个人吧。”

这意想不到的攻击差点把堂上给击倒了。那名图书队员其实就是堂上,这件事郁本人并不知道,堂上也没打算告诉她,也对知道事情原委的所有人下了封口令。郁面试时说的这个不得了的志愿成了笑话在图书队上层广泛流传,不过上层的人和新队员很少有接触,所以到目前为止堂上的封口令还在有效地起着作用。

直接面对基地司令时都记不住自己曾见过那张脸的郁,也已经记不得只在五年前见过一面的堂上的模样了,但堂上却一直记得,至少是达到了在入队面试时一眼就认出郁的程度。

在郁说出“王子殿下”的话时,堂上曾经焦躁得在心里嘀咕“明明就不记得了”。

队员私自独断行使斟酌权限是违反规定的,堂上自己也一直对当时的轻率行动引以为戒。而这样轻率的自己却被郁当成至关重要榜样,这简直是将自己的不成熟暴露在太阳底下,堂上一直对此感到无地自容。

但若说当时是堂上不得不插手的情况,那也只是他给自己找的借口。如果只把当时舍身面对审查的郁当成借口的话,自己还不如辞去图书队员更好,当堂上这么想时才突然察觉到——

舍身就是根本没考虑后果,而现在的郁也还留着这种不考虑后果的性格,让堂上光是看着就感到焦躁。郁还像当时被惹火了突然正经地说要去警察局时一样,现在一旦被惹火也会做些不得了的决定,完全是颗不定时炸弹。

而郁成为堂上的部下之后,堂上更加切身地体会到了,郁在受伤之前根本不会考虑自己会不会受伤。这在某些时候的确是一种坚强,但一想到是过去的自己使得郁这么不顾危险,堂上就无法忍受。

“作为部下,你认为郁如何?”

“很重要。”

答案非常干脆地从堂上的口里滑出。这一瞬间堂上惊了一下,但想到问题是以“作为部下”为前提的,他又安慰自己这应该不是什么奇怪的答案。

“虽然还不成熟,但却是名很好的图书队员,希望她能尽快成长起来吧。”

说到最后,堂上还是加上了一句“当然手冢一士也是这样”。

加这种蛇足做什么,我真是太不冷静了——这么想的堂上不禁皱起了眉。

“谢谢,听你这么说我就安心了。”

克宏一边说着一边站了起来,堂上将他送到了房外的走廊。

“郁就拜托你多关照了。”

真诚地这样说完后离开的克宏走出几步又突然回过身来。

“这期间的垃圾就这样丢在垃圾桶里可以吗?分类是……”

“可燃垃圾就那样丢着没有关系,分不清类的请分开放。”

两人最后的谈话有着一点家常的感觉。

※※※※※※※※※

父母回去的那一天,郁回到宿舍后舍监递来了寿子住的那间房间的钥匙。外部人员使用之后要由相关人员整理房间,具体来说就是打扫卫生和洗床上用品。

“请问,家父使用的那间……”

“那边堂上二正会派男队员去做。”

郁听了之后搔着头说“啊,又得向他道谢了”,父母来时的确给堂上添了很多麻烦。

吃完饭回到房间时,柴崎已经回来了。

“嗨,真是辛苦了,各个方面。”

柴崎的这一句让郁一下子泄了气似地累倒在原地。

“好累哦……”

“好了,这不是平安无事地过去了嘛。”

“总算是吧——”

郁边说边一口气将毛衣和衬衫脱了下来,要是让寿子看到的话一定会嘀咕说“太懒了”,脑海里会联想到这一点就说明郁还没能解除警戒状态。套上只在房间里穿的运动衫,但懒得管牛仔裤了,郁就这样窝进了被炉里。

“也要谢谢柴崎啊,各个方面。”

“不用客气啦,反正我是一开始就收了好处的。”

附带点心的午饭,这是郁许下的条件。

“那么,你父母在你的工作时做了什么吗?”

“啊——我妈一副完全不管我怎样都好的样子,第二天还闲得要命,真是的,既然这样就不要来了嘛。我爸就厉害了,出其不意地来找我查询,还把我和手冢拿来比较。”

笑着叫“那还真是惨呐”的柴崎已经完全当成乐事在听了。

“竟然和手冢比,真是受不了,能和他持平的在同期中可是只有我一个人。”

“你也给我稍微谦虚一点。”

“哎呀,我已经很谦虚了吧?都特地让开图书馆工作的领域,说他能在特种防卫员那边和我持平了,你不觉得我已经够认可他的了?”

“不,这种理论和谦虚完全不沾边。”

甚至可以说傲慢到了极点,不过郁能够坦率说出这种话的自信倒是让柴崎很羡慕。

“呐,下次休息时,你要是有空的话可以和我一起去图书馆吗?”

柴崎惊讶地问了“为什么”,郁显得有些不好意思。

“我想做查询的练习……”

这种事休息的时候和柴崎练去——郁藏起了拜托堂上帮忙练习时被吼回来的这句话。

“特种防卫员有没必要精通查询。你待在特种部队几乎没什么时间积累经验,而且复杂的查询还是交给图书馆员好一些。”

“嗯,但是……”

郁含糊着,却不肯放弃。

“手冢做得到我却做不到,我不甘心……”

当时准确地为克宏选出书的堂上非常地——虽然郁不情愿承认——帅气,好希望自己也做到那样,但这句话郁是怎么都说不出口的。虽然抬出了和手冢竞争的理由,但在心中整理了一翻思绪的郁非常地慌张。

——因为,我已经决定在超越王子之前要先超越他了嘛,这叫知己知彼。

“因为他一直在学习上级啊,这也是当然的吧。”

听郁呼地松了口气,柴崎突然嘿嘿地笑了起来。

“你该不会是现在才迷上了?”

“没、没有……!”

“教官他们哦?”

听到是复数郁才发现自己上当了。

“——是啦!”

郁磨着牙肯定了,柴崎还是嘿嘿地笑着,做出了“有空的话就陪你吧”的承诺。——可恶,漫游仙境的爱丽丝就没碰到这种猫吗?!

这时柴崎又加了一句“不过你也不用那么着急”。

“后辈的人都是很难赶得上堂上教官和小牧教官的了。”

“什么?”

“那两个人是图书馆大学的最后一届毕业生哦。”

郁又问了一次“什么”。

“十五年前图书对成立时,因为担忧以前战斗为前提的组织化而辞职的图书管理员一下子多起来了,还引起了社会问题。那个时候为了尽快培养出优秀的队员,由图书队组织运营的教育机关就是图书大学。学习内容包括在职训练和各种技能培训,后两年听说还会参与事务作为准队员实习,毕业的同时以成绩授以士长或三正的阶级。那两个人就是从三正开始的哦。”

“哇!那是什么学校啊,我也好想读!为什么现在没有?”

“表面上的理由似乎是确保到一定人数之后就停止运营了。流言有很多,有说是被媒体良化委员会击溃了,也有说一开始就是以‘十年闭校’为条件才通过政治交易取得了开校权。”

郁的表情变得僵硬是因为柴崎说的第二个流言。

“你以为图书队就不会做台面下的交易?”

柴崎露出担心郁的表情,郁却因为这个像在可怜自己一样的表情而说不出话。

“日野的噩梦之后仅仅五年,图书队就组建起来了哦,件件事都光明磊落的话这种速度是不可能的吧。你最好还是要习惯一下这种事才行。”

图书队又不是正义的使者——柴崎也会这么说吧。郁从入队以来已经听好几个人这么说过了。

但是,柴崎的话还要辛辣。

“在事先准备好的漂亮舞台上战斗,这只有民间传说中的正义使者才做得到的哟,在现实中没有人能够一场开场戏都不唱吧。若是没有被骂的觉悟,就别干什么正义使者了。”

剑一般锐利的语言将郁刺伤了。——我还真是天真呐。

郁突然俯下身,被炉上落下了两滴水珠,然后第三滴、第四滴、第五滴……不断落下。

“对不……”

对不起,是要对谁说?对柴崎说的话也太奇怪了。——郁这么想着中断了话,而是说了“是啊”,柴崎从一旁抱住了郁。

一种温柔的美妙感觉渗进郁的心中。

“我乱说的,对不起。你不需要赞同也没关系的,这种事情。我只是想说些偏执的坏话而已。”

这种不像柴崎会有的人情味反倒让郁不知所措了。

“你实在太纯粹了,我才想戏弄你一下。不过如果你露出一副很理解的表情,那我一定会失望的,其他人肯定也是。”

被柴崎说了自己不用赞同也可以,郁想了很久才再开口。

“……不管图书队成立时发生过什么事,我还是会尊敬现在的稻岭司令。不管图书大学有什么内幕,在那里学习的堂上教官和小牧教官的意志都不应该被贬低。不管图书队究竟做过些什么事情……”

是你甘愿顶着污名来守护它——王子是这样对被责难的郁说的。

“因为有着即使惹来污名也要守护的东西,图书队员和全队才甘愿一起承担责任。”

“是啊,正是这样”——柴崎抱着郁这么说。

“堂上二正。”

加完班的堂上回到宿舍,这时在他房门口张望的是被他拜托去打扫客用房间的后辈士长。

“已经收拾好了。”

“噢,麻烦你了。”

“另外,这个,不知道是不是忘掉的东西。”

士长边说边递过一本周刊,接过来的堂上表情严肃起来。

“……是放在哪的?”

“垃圾桶旁边,因为没丢进垃圾筒里,就姑且拿过来了。”

“我知道了,这个我来处理。麻烦你了。”

士长离开之后堂上又重新看了一次封面。是《周刊新世态》,但不是最新一期,而是挺早的过刊了,而且是堂上记得特别清楚的一期。

翻到记忆中的大概位置时,堂上看到了有一页带着折痕,而且明显有常常打开到这一处的痕迹。

在有孩子们参加的图书馆公开讨论会的报道中,刊登的几张照片里有一张拍到了郁。是从背面照到了侧脸的站立姿势,介绍语是“为图书馆主办的讨论会做警备的队员,她的心多么正直”。

被误登上去的这张照片,让害怕被父母发现的郁担心得要生病了。

为什么克宏会有这本书,又为什么在离开时留下了,这其中似乎包含了种种纠葛,但堂上并没有去想——自己没有思考那些的资格,对方只不过是留下了和自己有关的东西而已。

克宏大概只想托寄某种心情吧,不管这有没有传达到堂上那里都无所谓。

堂上合上书,将它插进了书架中。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