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茨城县立图书馆——?!”
在图书特种部队的全体会议上,郁扬起了一声惨叫。
“怎么了,笠原?”
正在说明作战计划概要的绪形副队长停下话惊讶地问道,但郁身后的堂上已经立刻捂住了她的嘴。
“没事,请继续。”
在郁一点一点意识到目前的状况时,堂上突然的举动让她受到了另一个方向上的惊吓。
脑袋思考之前,郁就冲堂上堵着自己嘴的手狠狠地咬了一口。
“好痛……!”
堂上慌张地甩着被咬的手。
“怎么回事?堂上班。”
“班上没事,不用在意堂上和笠原士长,请继续。”
听了小牧的回答后绪形就当什么都没看到地继续做说明,副队长在这种地方也和玄田一样完全不会动摇。
简单来说,特种部队这次的任务就是前往支援茨城县立图书馆。
茨城县立图书馆在十年前搬迁到了千波湖畔的近代美术馆旁。茨城县在每年十一月都会举办一次为期约两周的美术展览。
图书馆也会提供场地用于雕刻等大型作品的屋外展示,每年制作的场刊也由图书馆保存。因此这是县立图书馆和近代美术馆共同举办的活动。
在听说明期间,郁背后传来了堂上不高兴的声音。
“喂,你刚才干吗咬我?”
“因、因为……”
郁将脸藏在缩着的肩膀下,斜着转回了头,她脸上的火热现在还没冷下来。
“我是第一次被男人捂住嘴嘛。”
“笨……这是为了阻止部下在会议中发出那种愚蠢的叫声,和男女有什么关系!”
——讨厌,不要追究这个啦!
想找地方逃的郁猛地举起了手,被绪形点名之后站了起来。
“那么和平的活动,为什么要出动特种部队支援啊?”
“嗯……好吧,中间就先跳过。”
绪形本来是想循序渐进地做出说明,不过现在改变了方针,向全员发出“翻到资料最后一页”的指示。
室内顿时响起一片翻纸张的声音,郁也翻到了最后一页。看着那张彩印的资料,郁说不出话来了,这时全体队员中没有一个能说得出话来的。
“这是今年的最佳作品。”
最后一页的彩印资料上是一幅画,但不是普通的油画,光是从复印出的照片就能看得出来,那是一幅抽象派拼贴画(注:绘画技法之一,在画面上贴纸片和纤维等,追求材质感的变化及色彩和构图等的独特效果。)
背景像是混凝土砌成的墙。而贴在其上正中央的,是加工成走了样的、破布状的良化特务机关制服。而且,制服的前后幅都被撕割开,在露出的洞里能够看到一张蓝天的照片。
作品的名字是《自由》。
良化特务机关当然不可能为这种作品提供制服,作品中使用的制服应该是精致的复制品。
这幅作品获得最优秀奖就意味着——
“获奖作品将在下下周公开,目前支持良化法的团体已经掺和进来了,抗议游行也闹得很凶,良化特务机关当然也会在某个时候出面审查和没收。县立图书馆考虑到读者的安全,似乎决定要闭馆到县展结束。”
之后由玄田接着往下说。
“茨城县司令部水户总部没有对付这种大场面的经验,虽然集合了县内的防卫员,但指挥系统本身却组织不起来。我们也要前往支援,辅佐那边的指挥系统。实际上就是如果我们不过去指挥的话那边就完了。”
哇,老家竟然出了这种事——虽然也有着这种吃惊,但对郁来说最令她在意的还是——
“因此,特种部队将出动半数以上的人员去支援。”
接下来是郁最在意的支援人员编队。
“负责人是我,绪形留守。前往支援的班是青木班、关口班、宇田川班、芳贺班和堂上班。”
这一次堂上似乎因被咬一事有了戒心,改用袖子塞住郁的嘴巴。
“我们班真、真的要去吗?”
会议结束后,郁转向堂上问道。堂上用锐利的目光盯着郁,一边说“刚才不是已经说了吗”一边甩着被郁咬的手。
“对、对不起……很痛吗?”
“很痛。”
“非常对不起。”
“行了。”
堂上不是得理不饶人的类型,这点让郁很庆幸。
“那么,我们班真的……?”
“这可不像是被排除‘情报历史资料馆’攻防战后还死缠烂打的人会说的话。”
“咦咦咦?可是~~~~~~~~”
茨城是郁的故乡,万一被家里知道她是战斗职种,父母不是立刻昏倒就是大发雷霆,因此这一次她并不想被编入其中。
“关于你的分配,我也深刻反省过了。”
堂上严肃地开了口。
“将你排除在攻防战之外的确是个错误。就算是女性的你也能派上用场,不承认这一点是我个人的自以为是。同期入队的手冢已经有了大规模攻防战的经验,而你却没有,造成这种不公平状况的是我。玄田队长把我们编入支援队伍,也是考虑到要纠正这一点吧。因此,我不会再多余地插手对你的分配。你只要好好服从上司的指示,不管什么战斗都不会拖队的后腿。总比那些好逞个人之勇,或是怕得动不了的人强。”
如果目的地不是故乡的话,堂上的话绝对能让郁高兴得飞上天。
“那个……那个,虽然我很高兴……”
郁越说越吞吐,这时一旁的小牧插了嘴。
“不管怎么听,堂上都是承认了作为部下的笠原哟。将你和手冢摆到了同一个位置。当然,为了自己的问题而背叛堂上的依赖也是一种选择。”
“我不要!”
郁不假思索地叫出了声。
如果堂上是信赖自己的话——
“我不会背叛堂上教官。”
说完后郁又补充了句“其他人也一样”,拼命地抬起想要低下去的头注视着堂上。
堂上的表情变得稍微温和了一点。
“也不一定就会被你父母发现。而且,你也差不多该丢开好孩子的乖样,挑战一下正面出击了吧。”
最后堂上也还留下了谜样的一句“说不定会有让你意外的盟军”。
“呜呜呜,就算是这样,这次还是想进留守的组啊啊啊啊——”
就算在同伴面前能一直逞强,但回到房间只有自己和柴崎两个人时,郁终于还是露出了一副没出息的模样。当然,这是以如今已经不能请求更改为前提的牢骚。
“那么,你家是在哪块?”
“水户市的边上……但是他们经常都会跑到市里来啊。”
就在郁想着父母很少会上图书馆,是不是只要自己不出街就没关系的时候——
“那里现在有很多电视台去采访哦,你自己多小心吧。”
给出这个让人不安的情报后,柴崎又加了句“另外,还有乡下独特的网络”。
这也是个大问题。地方都市里熟人结成的网络是非常坚固又可怕的,只要在市中心逛一下,第二天就会有人说“昨天在街上看到那个谁了”。而且郁的母亲在当地又握着许多人脉,万一听人说起“我看到小郁了哦”,甚至是“刚才新闻里拍到的那个不是小郁吗”这种话——郁光是想想就头皮发麻。
“不知道当地的报道到底达到什么规模了。我妈是那种不太看新闻、也对图书馆完全没有兴趣的人,在这种情况下应该不会特地跑到闹哄哄的图书馆附近去。”
郁努力地想从乐观角度看待。
即使如此也脱不掉去支持的这个帽子啊——这么想的郁有一种逃犯的心情。
“说起来啊。”
柴崎突然摆出了严肃认真的表情。
“虽然我不想说些先入为主的话,不过,茨城的图书馆界从几年前开始,以县立图书馆为中心明显有一些偏向,你要小心哦。”
“什么偏向?”
“嗯,挑明了说就是防卫员的地位似乎很低。”
郁皱着眉问“怎么回事啊”,柴崎继续用猜测的语气作了补充。
“虽然的确是场硬仗,但因为组织不起指挥系统所以请求支援这么狼狈的事可谓闻所未闻呐。支援方与被支援方商讨指挥上的分配是很正常,但指挥上的分配关系到面子问题,全权交出来就实在有点诡异了。再说,特种部队的宗旨本来也只是给关东一带提供特殊技术而已。当然,碰上像‘情报历史资料馆’攻防战那种一开始就由特种部队统一指挥的事又另当别论。”
最后说着“我们指挥不了部队所以请你们过来,这可是很没出息的事哦”的柴崎皱起了眉。
而郁的想法则是,正因为如此玄田才要过去吧,那边是那种秩序的话这边当然要去一个指挥官。在“情报历史资料馆”一战上,玄田有现场指挥大规模攻防战的实绩,那是之后十年内都难以刷新的实绩。
“防卫员地位低,也就是说馆员地位高了?”
郁这个直白的问题让柴崎沉了脸。
“原本,各职种的地位都应该是平等的,在阶级和职位之外不该再出现上下关系……”
没有用断定的语气来说,是因为柴崎的情报网毕竟还没能扩展到那边吧。茨城是在关东的北端。
“特别你又是唯一的女性,肯定得住那边的宿舍。”
柴崎少有地露出了担心的表情,原因应该是去年郁因为莫须有的污名而在宿舍内被排挤那件事。
的确,再次陷入那种状况郁也会很痛苦。不过——
“才刚认识的人反而很难欺负,应该没关系。”
那个时候宿舍里的情况也让郁认清了一些人。即使现在队员们都若无其事地恢复和郁的来往,但其中几名女队员郁已经绝对无法再信任了,只是勉强维持着表面上的相安无事。
现在回想起来,也只是通过那些事情设想一下在那边的宿舍里会受到什么对待、会不会生气而已,并没有更深的意思。
柴崎用不像是称赞的语气称赞了一句“你很坚强嘛”。
“因为我不是一个人,而且……”
你不会拖队的后腿。
这句代表了堂上认可的话足以让郁克服柴崎担心的那些事。
※※※※※
手冢慧正在和武藏野第一图书馆长江东通话。
“图书特种部队会支援茨城,几乎出动半数,由玄田三监指挥,堂上班也包括在其中。”
“和预想的一样,他们把情况估计得太简单了。对我们来说倒是好事。”
可以的话,最好弟弟在的堂上班不用去——这种想法是慧对弟弟的疼爱。但如果慧对手冢本人说了的话,对方肯定会丢过一句“那才不是亲情,只是你的任性”这种严厉的弹劾。
“这样就又能取得平衡了。”
江东高兴地这么说,慧没有出声回答只是点了点头。
“良化委员会为那场官司动摇得挺厉害,这次轮到图书队了。”
为了根除审查,必须把图书队升为和良化委员会同级的国家公务组织——这是“未来企划”。延伸来说就是慧的主张。
同级的国家公务组织,也就是成为文科省的下属机关,再和法务省辩论审查的正当性。对要实现这一想法的慧而言,现今图书队的根基无论如何都太过稳固了,虽然队内也有着原则派和行政派的对立,却完全没有能让他打进分裂之契的空隙。
现在的图书队并不具备实行放弃部分权限、暂时承认审查这一计划的灵活性,而且该计划能不能称为灵活性也因双方立场不同而意见不一。
在这一点上,对于从日野幸存下来的那名老人的力量,不知道日野的年轻一辈不得不坦率地表示敬意。
对慧根除审查这一长期计划的合理性有同感的——方便起见,成为中立派——同伴现在正在水面下培植原则派和行政派之外的第三势力,以已经打通了通往法务省的管道这一事实在年轻一辈中扩大影响。
但,即使是曾与身为日本图书馆协会长的父亲辩论过的慧,现在也完全没有就“未来企划”的构想和稻岭辩论的意思。
慧长期观察的结果是,稻岭是不可能被动摇的。稻岭本人就相当于图书队的历史,完全没有可乘之机。
“未来企划”有一个致命的弱点。
——就像那个小姑娘说的一样。
慧的脑海中浮现出将弟弟称为朋友的笠原郁的模样。
为了将图书馆升为国家公务组织,必须让出很大一部分审查对抗权。就算走到了那一步,要根除审查恐怕也还需要花去几十年的时间,民众在这期间就不得不被迫接受审查(当然中立派认为根除审查有冒这一风险的价值)。
明明是看起来头脑很笨的女孩——这么想的慧轻轻笑了下。
看起来头脑很笨、像是个很容易用花言巧语蒙骗的女孩,但慧仅仅是和她谈话就能从她身上察觉到稻岭对图书队的训诫有多强。
“不过,现在是稻岭司令差不多该从前线退下来的时代了。没有了稻岭司令的图书队还能不能贯彻图书队的理想,这点也很值得一看。”
绝对不会走到台面的“未来企划”干部江东规规矩矩地回答了一句“的确如此”。
“说起来,图书队那个实验中的情报部是个什么情况?”
“关于朝比奈的报告……”
说明变得吞吐是江东在报告称不上出色的结果时的习惯。
“似乎是还处在只能称作实验的阶段。”
“不是听说他接触过一名很被看好的女性吗?”
“据他所说,观察了一段时间后无法确认对方是单纯因为自己的兴趣而行动,还是真是候补生。虽然握有让人意外的情报,说话却很轻浮,从适合性上来看让人起疑。如果真是候补生,大概也还处于被观察她本人所不知道的适合性的阶段。”
慧边听报告边“嗯”地点了下头。
“算了,本来也只是传言程度的事,就算能确认也要想想怎么利用。现在就先放一放吧。”
如果直接动摇朝比奈或许又能听到不同的答案,不过朝比奈是重要的法务省内的同伴,慧想尽量避免因为疑心而使得双方关系产生裂痕。
“以现有的人才收集稻岭司令的情报也已经足够了。”
讲完电话之后,待在专用办公室的慧将手机当成玩具一般摸了一会。“未来企划”对关东图书队的根据地是设在川崎地区的图书馆里,慧是那个图书馆的实际支配者,将砂川调往附近的分馆也是慧的安排。
慧知道毫无意义的摸着手机就表示自己在焦躁。
——是因为刚才和江东讲电话时想起了笠原郁吧。
头脑不好的女人慧原本就不喜欢,但,突然浮上来的焦躁并不是因为这个。
对被自己哥哥这么过分对待的手冢,我无法再加重这种过分的行为。因为,手冢是我的同伴。
向同伴传达这种会让他自卑的话,而且还是出自他哥哥之口,这种话我无法对朋友说出口。要说的话请自己去说,我不会说的。
想法不同也没有办法,但请不要再给手冢更多的伤害。我不会去传会让朋友受伤的话。
被头脑不好的女人当面非难,说得就像慧在敲诈自己弟弟一样。
“……一个外人又懂什么。”
正因为对弟弟有着很高的评价,想让他来到自己身边,慧才使出了这种强硬的手段。直到现在还执着于这一点,对慧来说这就是兄弟之情。他只是想让自己的家族拿到根除审查的功绩,就算手段是强硬了一些,也没有理由轮到外人来指责自己伤害了弟弟。
那个女人对弟弟的评价明明及不上自己所给出的那般高,但比起慧,弟弟却选择了笠原郁那些特种部队的同伴。
慧就像要和指责自己在单方面伤害弟弟的郁对抗一样,用手机拨通了弟弟的号码。
※※※※※
手机显示出那个固执的机主没有记到手机中的号码是在手冢刚洗完澡的时候。宿舍的房间里还有同室的两人,所以手冢抓着手机站起了身。
“女人打来的?”
手冢对着开玩笑的两人半认真地叹口起,回了句“是就好了”,便出了房间朝着男女共用的大厅边走边接通电话。
“喂?”
生硬的语气是手冢在强调和对方间的生疏。
“你也不用这么冲吧。”
在电话那边苦笑着回话的果然是慧。
“听说你要参加茨城县展的警备。”
手冢已经懒得花力气去问对方是怎么知道的了。
“茨城的图书馆界情势很复杂,你自己要小心。良化委员会应该也准备在那件藐视良化法的参选作品被公开的同时凭审查权限加以没收吧,支持团体也聚集了一帮不择手段的家伙。而且,那边图书馆界的气氛很独特。”
“独特是什么意思?”
“等你去了就知道了。”
慧说着“那么你自己小心”之后就切断了电话。
“还是一样,就知道猛说自己想说的话……”
手冢就是受不了慧这种卖人情的做法。茨城那边战斗职种地位低下,大规模指挥系统处于半瓦解的状态,这些他都已经从柴崎那里听说了。
“我就是气不过他那种总是以为只有自己才知道的架子。”
手冢一边说一边灌了一口罐装啤酒。
结果他接完电话后没有就那样返回房间,而是跑到了堂上的房间找人说醉话。
大概是觉得光找一个人还不够,不知道何时小牧也被手冢叫来了,这两个人知道慧的事,手冢可以毫无顾虑地抱怨。
“茨城的图书馆界战斗职种地位低下,这不是连柴崎都能抓到的情报嘛,他有什么好神气的……这边只要有柴崎在,收集到的情报就够了!没你出声的份,混蛋老哥!”
哇,酒还真是万恶之源——小牧苦笑起来,堂上则若无其事地用酒精低的东西换下了摆出来的酒。
“不过,柴崎也不是我们的正式成员。根据两方的情况,说不定这次的联合行动会不顺利。情报源越多对作战也越有利。”
堂上说完之后,小牧又作了补充。
“而且,柴崎的话是在笑嘻嘻的谈话中流出的情报,现在是多加了一层保险。在这种地方让人无法立刻下判断和旺盛的好奇心,这些都是她最大的武器。”
手冢回不出“这我当然知道”这种话。
做不到像柴崎那样的不甘也是让他焦躁的原因之一。
“不过,亏得你会接你哥的电话。以前不是顽固得直接打到舍监室的吗?”
堂上的问题虽然没有什么深意,但手冢却像被刺了一下。
如果自己维持住慧这边的线,柴崎的担子也可以轻一些吧——手冢是因为这样想才允许兄长用手机联络的。
——这一次的电话或许应该追问下去才对,是不是要再打过去问?
但想虽这么想,要手冢挂电话过去说“刚才说的事再讲详细一些”这种话他也办不到。
“我……刚才电话里说的事,是不是要打过去问问?”
如果是命令的话——但两名上级却给了这么想的手冢否定的答案。
“让那边以为我们被情报所困也不好,没必要特地打回去。”
“而且也不知道那边说的话有几成是真的。‘未来企划’在理念上毕竟不能说是图书队的盟友,只不过是中立的灰色地带而已。光凭兄弟感情也未必能打探得很深,还有反被对方拉入陷阱的可能。”
自己想不到这种程度的挫败感让手冢情绪更加消沉了。
手冢固执地拒绝了堂上和小牧送他到房间的好意,离熄灯还有一点时间,想要醒醒酒的他走向了大厅。
“哇,你这是怎么了?醉得这么厉害!”
手冢的脑袋被这个声音震得嗡嗡作响,说着担心的话却无意间把声音变成了武器的是郁。
“……吵死了,闭嘴。”
似乎是来自动贩卖机买饮料的郁,手里拿着连柴崎的分在内的两听易拉罐,在手冢身边坐下了。
“哇,眼睛好红。你现在的样子好可怕。”
郁一边说一边将易拉罐贴到了手冢的眼睛上。虽然手冢很想叫她不要多管闲事,但易拉罐带来的凉意舒服得消去了他反抗的心情。
“我做不到像柴崎那样……”
“咦?这次是跟柴崎有仇?”
谁说有仇了——手冢正想这样顶回去时,郁已经凭着自己擅自的解释又擅自开口了。
“真是的,以前我不是也说过你,一定要什么都拿第一才满意?和我比也就算了,和柴崎比是不可能的,你赶快放弃吧,虽然我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事。”
手冢低低地嘀咕了声“才不是那样”。
明明是想减轻柴崎的担子,可一旦兄长来了电话,手冢又因为对方的傲慢感到焦躁,只能不耐烦地草草说上几句,心里总会惦记着兄长这次又没提到家里一句。
自己说了些什么手冢在说出口后就忘掉了,沉默着用易拉罐帮手冢冷敷眼睛的郁突然开了口。
“柴崎没有那么坚强。就算不用人操心,但她只是软弱的地方和我们不一样而已。虽然看上去她很完美,可至少我们应该知道她并不是这样。因为我们是柴崎的朋友啊。比如对我们来说很平常的战斗她就和普通人一样会害怕,另外,美人不是大多都会有心理阴影嘛。”
“我是柴崎和你的朋友吗?”
自己是不是有些过线了,就在手冢这样模模糊糊地想着时,一不注意话就溜出了口,但郁并没有介意。
“到现在你还说这什么话,最近还是你懂她多一些,让我不甘心呢。”
随后郁一边说着“差不多该回去了”一边从沙发上站起来。
“多补充一点水分冲淡酒精会好些。嗯,这茶是柴崎的……”
比较了两个瓶子之后,郁像是把自己的那听给了手冢。
“来,给你。拜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郁还周到地开好了罐,手冢难得地抱着对这份担心感谢之意,几乎一口气将饮料喝干了。
※※※※※
“咦,手冢今天休息?”
第二天来到办公室的郁没有看到一定会比自己早到的手冢。
“宿醉,就休息了。”
小牧的回答让郁扬起了“咦”的一声。
明天就是出发前往茨城的日子了,今天是出动班预定要练习阵形的重要训练日。
“所以我都叫他早点回去了。”
郁说这话的语气有点姐姐教训弟弟的感觉,堂上立刻就狠狠地瞪了过来。
“打出最后一击的家伙还敢说这种话!”
“咦?为什么最后一击的是我?!”
“有哪个家伙会给喝醉的人喝运动饮料的,笨蛋!”
“咦咦?!”
小牧苦笑着给不明所以的郁作了说明。
“手冢昨晚倒在大厅里,男栋这边还骚动了一下。我们被叫去照顾他时看到旁边倒着运动饮料的罐子,等他状态好转一些问了之后,他告诉我们是笠原你给他喝的。”
“咦?我是觉得多补充点水分冲淡酒精会好一些。”
“喝了容易吸收的运动饮料会有什么结果你想过吗?白痴!当然是酒精也会一起被吸收,马上变得烂醉如泥!”
“咦————?!是这样的吗?!”
郁扬起毫不做作的惊愕声音,小牧又苦笑着责备堂上。
“这也没办法,看来笠原真的不知道。笠原,你不常喝酒吧?”
“嗯……聚会的时候会喝一杯鸡尾酒或是葡萄酒,就这种程度吧。”
“喝得太多而记住喝酒方法大概是男人特有的本事吧。要是平常的手冢也不会犯这种错误,不过昨晚他是焦躁了点。”
郁翻起眼偷瞄着一脸不高兴的堂上。
“对不起,下次我会记得不再犯了。”
“那是当然,笨蛋!”
很久没有认真打过来的拳在郁的头顶敲出了声响。
小牧冲垂头丧气的郁指了指堂上看不见的地方,郁靠过去之后,小牧用说悄悄话的音量小声地开了口。
“你不用这么沮丧。堂上在学生年代也引起过这种事,而且比啤酒的程度严重得多。他那次是想用运动饮料来冲淡白葡萄酒,结果两样一掺就自爆了。笠原你只是碰巧让堂上想起了他不愿意想起的回忆而已。”
因为回想起过去而觉得羞耻,是也有这个意思?——郁悄悄地偷窥着堂上——可是刚才那拳还是希望能手下留点情啊!
不过郁的确是对不起手冢,也只能乖乖的领受了。
想着“他今天应该不想听到我的声音了吧”的郁决定明天再去向手冢赔罪。
头痛稍稍减轻了一些的傍晚时分,手冢枕边的手机响了起来。电子音对脑的刺激还是很大,手冢一把抓过手机连来电人都懒得确认就直接接通了。
“我是手冢……”
不知道谁打来的手冢姑且用了正式的应答句式。
“啊,稍微复活一点了嘛,听起来应该能赶得上明天的出发了。”
电话是柴崎打来的。
“我的室友好象犯了个大错误啊,抱歉哦,那孩子没有恶意的。”
“有的话还得了啦……”
“‘没有恶意’那句是那个傻孩子要我传的话,所以我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哟。”
柴崎的声音听起来比平常要轻柔一些,大概是担心会让宿醉的手冢听得太难受。
“关于情报战,我是绝对不会让你超前的,所以你想做到我这样也绝对不可能。做人要有自知之明哦。”
手冢不禁爆笑出来,又因为被这声音震得头疼而慌忙压了下去。——这种关心电话,换作别人谁能理解啊。
“嗯,我知道,我绝对做不来你那样。不过,你本来就喜欢收集情报的吧。”
“算吧。”
“所以我知道的部分也会告诉你,虽然没你那么巧妙,可我毕竟是那个手冢慧的弟弟。”
那是流出最险恶情报的源头。
“就算做不好,但我也是横下心了的,你只要记住这点就好。我会以我的方式,努力对付那个混蛋老哥。”
接着手冢说出了兄长来电里的内容,只有很短的几句对话,他几乎全背了出来。
柴崎似乎对此很有兴趣,说完“谢了,我也会继续打探茨城那边”之后便切断了电话。
让人分不清是不是探望的电话这点果然是柴崎的作风。
※※※※※
“那个,昨晚……”
出发之前,郁刚要开口就被一脸不高兴的手冢抢了先。
“行了,你要是故意的话我早揍过去了。而且,那种状况下竟然完全没有怀疑就把你递过来的东西喝光,是我太傻了。”
“你一定要用这种讨人厌的反语还证明别人是笨蛋吗?!就不能老实地让我好好道歉啊!”
“你这是要道歉的口气?”
被这尖锐的一击刺中的一瞬,郁有些胆怯了,然后低下头。
“对不起。”
“嗯。”
就在两人和解完时,要坐去茨城的两辆车开到了正门前,是两辆在万一需要战斗时能当工事来用的巴士。后勤部花了不少金钱和工夫,在车内附上了能够卸下的开有枪眼的盾牌。
光按人数分的话一辆车都绰绰有余,所以现在连行李也一起放到了车内。车由持有大型车驾照的队员轮流来开。
“我还没完全恢复,先去睡了,要交班的话叫一声。”
手冢这么说后往能够躺下的最后排的座位走去了。
位子是随意坐的,郁一边犹豫着要坐哪一边往车顶上用铁棒固定住的合叶式盾牌望去。就在她想着“会不会用上这个呢”之时——
“害怕吗?”
找郁搭话的是堂上,大概是在为第一次参加大规模作战的她担心吧。看出郁在犹豫坐哪时,堂上边问了句“你晕车吗”边找起窗边的位子。
“完全不晕!我是想坐通道这边,最好是窗边位有人坐的通道位子!”
进到市内后万一在等红绿灯时被熟人看到就完了,这种既不是公交巴士也不是观光巴士的大型车很显眼。
“你警戒过度了吧,怎么可能这么巧……”
堂上摆出“服了你”的表情,郁立刻反驳了回去。
“在乡下这种偶然发生的几率很高!而且下了高速公路之后又会经过我家附近。”
行车路线事前已经确认过了,郁恨不得能蹲在车里。
“知道了知道了。”
堂上像是嫌郁烦一样自己坐到了窗边,将背囊放到身后空着的位子上。
“坐吧。”
这声催促让抱着背囊的郁一瞬间僵了下,而这一下让堂上想到了坏的方向上。
“讨厌的话不坐也无所谓。”
看着堂上边说边露出不高兴的表情,郁试着将这话当成反语来考虑了一下,考虑了之后——脑子就变成一片空白了。
“不会!我不讨厌!”
在这种时候说不讨厌又能怎么样啊——郁一边擅自焦躁着,一边将背囊放在空位后坐在了堂上的旁边。
“哦,难得你们没吵起来。”
用促狭的语气说这句的玄田坐在了两人后几排的位子上,想把小牧拉去说话时,小牧回了句“队长旁边压迫感太强了我才不坐,你的占地面不是1.5人份的嘛”。然后小牧在和郁隔着一条通道的位子上坐下了。
郁看到小牧坐下后就拿出手机打短信,应该是给毬江发临行前的招呼吧。真好啊——看着小牧那温柔的表情的郁这么想着。
在郁带着羡慕地望着小牧时,堂上问了声“你家是在茨城的哪”。
“啊,在水户市边上……JR(JapanRailway的简称)的赤冢站你知道吗?就在那附近。”
“行动地域的地形我都记住了。”
虽然堂上没说一定要这么做,不过郁也上了一课。
“几年没回来了?”
为什么这么在意我的事啊——郁带着微妙的疑惑开始挖掘自己的记忆。
“大学的……三年级为止,正月时都还会回去。所以应该有四年了。”
“没有什么想见的人吗?县展开始之前还有一点自由时间。”
“想见的人……”
“朋友、哥哥……或者是父亲。”
“啊——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可能去见他们的啦!”
郁猛摆着一边手。
“有可能向父母暴露职种的事我绝对不做!支援时也是,我已经有觉悟了,只待在县立图书馆、近代美术馆和宿舍当中,绝不踏出周围一步!”
“你也用不着这么固执……”
“就堂上教官你,我可不想被你说固执这点。”
“嗯,的确是不想被堂上说得词。”
发完短信的小牧插进了话。
“罗嗦,你不要插嘴。”
“咦,什么?是只想和笠原说的话题?”
小牧故意扯歪之后堂上果然怒了。
“我哪有那个意思!”
堂上毫不犹豫的这句让郁受了伤。空下旁边的位子时还让人挺高兴的——这么想的郁带着些许恨意咬住了唇。
“……我是说啊……”
堂上有些伤脑筋似地皱起眉。
“就算不说你来了水户,找时间给你父亲打个电话过去他也会很高兴。反正你平常肯定很少和家里联系吧。”
完全正确的结论令郁奇怪地眨起眼睛,她不明白为什么堂上这么在意自己和父亲之间的关系。
的确,以前父母去武藏野第一图书馆时母亲还是一样保护过度,但父亲的态度却有一点不同了。
像是承认了成为社会人好好工作的郁的地方似乎有好几个,郁认为正是因此,分别时才没有闹得不愉快。
但是这些事情堂上明明是不该知道的。
“堂上教官,家父家母来的时候,你和家父说了什么吗?”
“没什么,只是打招呼而已。”
将目光移开的堂上这谎说得并不高明。
“骗人!绝对说过什么!”
“没骗你!”
就在固执的两人要开始进入争吵模式时,小牧委婉地介入了。
“你们都小声一点。”
有些队员为了保存体力已经睡了,玄田更是早早就打起了响亮的呼噜。
“那为什么这么介意我和父母之间的事啊。”
郁压低了声音再问了一次,堂上又露出伤脑筋的表情。
“因为……”
“单纯只是从年长者的角度来看问题而已。”
小牧伸出了援手。
“到二十岁中期为止都还会和父母较劲,但像我们这样马上要到三十的人就会觉得这种较劲‘没什么意思’。毕竟父母到了那把年纪也都是那种性格,而且自己也是要做父母的人了,顶下去也不会有什么改变。”
“……小牧教官,我听说你家很美满啊。”
“我也觉得很美满,我家在这点上可以说是幸运。不过,摩擦和矛盾不可能一点都没有,我们自己焦躁的时候父母也会焦躁。啊,后者是一般而言。”
堂上露出一副安心状,顺水推舟地附和着“没错么错”。虽然郁觉得这种说法有些牵强,但小牧说的毕竟是“正理”。
“所以,除去手冢和他哥哥之间那种从根本上理念不和的重大问题不说,像你的情况,只要哪一方抓对时机,应该能在一定程度上和解。就因为有这种感觉,哥哥们才总是念叨你啊。”
举出手冢的例子是一记重击,郁的确无法反驳。
这时小牧的手机叫了起来,他说了句“抱歉”之后就退出了谈话,应该是毬江回了短信吧。
帮手没了,堂上有点头疼地搔搔脑袋,继续接了下去。
“总会有转折的时机,而且常常是很自然就出现了。看你这么拼命地躲你父母,会令人担心是不是就那样把机会放过去了……对你父母来说你可是他们宝贝的女孩子,至少也该联络一下。”
“女……请不要说什么女孩子了!今年可是我入队第三年了哦,都已经二十五了,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
老实说的话,被堂上说成是女孩子郁会动摇。
“是吗?我下个月也三十了,但在父母眼里也还是男孩子。”
但现在的郁绝对无法像堂上所说的“被父母当成孩子看待也是一种尽孝”这样的观念,而堂上的这种余裕也让她不甘。
“我妈……”
心情还没平复时这个称呼就溜出了口,郁在瞬间抖了一下,勇气就全跑走了。
“家母肯定不想要我这样的女儿,她想要的是那种贤淑、稳重,适合飘逸连衣裙的女孩子。”
堂上边看向窗外边苦笑了下。
“这话听起来就是在闹别扭的女孩子才会说的。”
“我没闹别扭!请不要再说我是女孩子了!”
“虽然现在不轻易就能说得出‘父母不会讨厌孩子’这话的社会,但你的话我可以保证。你是被父母深爱着的,虽然你母亲有些过度。”
——竟、竟然说到了“被爱着”?!
完全没想到会从堂上嘴里听到这种话,郁惊得呆掉了,看着窗外的堂上也连耳朵都泛了红。
“我要睡了!”
自顾自地说了这句之后,堂上不自然地向窗口那边扭着脖子再抱起手臂,做出了睡觉的姿势。
※※※※※
全程中途只停一次车上厕所。郁不知什么时候也睡着了,叫醒她的是堂上。
“下高速进水户了。”
睁开眼时发现自己半边身子都靠到了堂上肩上的郁,费了好大劲才勉强压下差点尖叫出来的声音,猛地弹起身拉开距离。
“对、对不起!我什么时候……”
“不知道,我也一直在睡。”
堂上若无其事的平淡回答反而让郁更觉尴尬。
车子开进普通道路上之后,堂上突然开口了。
“四年没见的老家怎样?”
对尴尬得全身发僵的郁来说能有个话题真是得救了,她用像是要藏在堂上身后的姿势向窗外望去,自己的家也在沿着道路建造的那片朴素住宅群当中。
“很怀念……我每次和家里吵架时都会躲到刚才那个加油站里。啊,从这条路往左走可以去图书馆,小学时我常去。不过,不知道的地方也增加了啊,像便利店那些。呀,还有好大一家茑谷。(注:原名ツタヤ,念作TSUTAYA,日本的一家大型连锁书店。)”
郁的脑海中闪现出来的比较对象是自己被王子救下时的那家普遍规模的书店。
“我倒是常去高中附近的书店买书。”
郁边说边偷瞄着堂上,堂上似乎也露出有些怀念的表情,也可能是她知道堂上就是王子之后才有的错觉吧。
隔了四年没回这个地方都市的郁都快成浦岛太郎了。目的地县立图书馆建于千波湖岸边,离郁所读的高中很近,她有见过的印象,但现在多了许多条她不知道的路,路两边也开有互相竞争的便利店。
不过通往县立图书馆的路是一条宽敞的直道,车子走在郁记忆中的路上来到了图书馆。
在郁印象中的县立图书馆还是才搬迁完两三年时的样子。为了和近代美术馆这边漂亮的砖造建筑相呼应,图书馆的建筑也采用了古典的设计,不过当时的崭新砖瓦还没能和美术馆融合得起来。而馆内包括地下楼层在内,都采用了相当先进的设计。
同一时期湖畔还搭建了大片钢筋建筑,现在的郁就知道得很清楚了,那是“准图书基地”的设施,在水户市之外应该也有不少。
在东京只需要建一座基地就包括了都下所有队员的住宿设施,但在行政面积广阔的县就不能建那么大规模的基地。考虑到效率像山村这种良化委员会也放弃审查的地方自然不需要防范了,但在一定规模的都市和城镇里如果不设立“准基地”就无法组织对抗审查的斗争。
从整备地方上的设备这个意义上说,图书队作为广域地方行政机关实现预算一体化是正确的决定。
在开往千波湖途中,景色一直令郁感到怀念。
而闻到火药味是在见到县立图书馆和近代美术馆之后。
事先就预想到情况会比较紧张,实际上也的确是火药味十足。
有几辆良化法支持团体的车冲进了近代美术馆内,低矮的砖造房屋上有着被投过石块的痕迹,窗口上贴着胶带的玻璃相当扎眼,抗议演讲的音量也大得令人烦躁。
“开进去之前要先打一仗吗?”
玄田嘀咕的这句令全员都紧张起来。若是正式发出指示,还要用步话几和分队联络才能一同行动。
县立图书馆的惨状也和近代美术馆差不多,援军到来应该多少能令他们安心一些吧。
这时,县立图书馆这边有人靠到了车前。
从没有穿着战斗服这点可以看出不是来迎接的当地防卫员,而成员身着便服的这个集团当中既有未成年人也有年长者,因此应该也不是馆员。
先抵达停车场的巴士的车门被敲响了,敲门的是一名中年男性。
“你们是关东图书特种部队吗?!请下来!”
“到底在吵什么?”
或许是下车的玄田身格太具压迫感,那名男性瞬间胆怯了一下,才再扬起声音。
“你们是带着武器进来的吧?请解除武装!”
玄田的表情刹时间变得狐疑起来。
“我们所持的武器,是通过正规手续得到了仅限于县立图书馆和近代美术馆占地内的携带许可。你要看的话,我可以向你出式茨城县下发的许可证。不过我才想问你们是什么人,竟然叫我们解除正规手续下的武装。”
“我们是主张不以武力抵抗审查的非抵抗主义团体!身为市民的我们向关东图书队在馆内持有武器提出抗议!”
这个团体的名称是“非抵抗者协会”,到特种部队的巴士抵达之前,这个团体已经在这里吵闹了近一小时。
“你们是不知道,这一次涌来的良化法支持团体是出了名的做事不择手段!而且在东京也因成员违反枪刀法被检举过好几次!要是在那群家伙面前不解除武装的话,他们一定会干出无法无天的事!你们打算就这样把今年的最佳作品摆到那群家伙的暴力和良化法的审查面前吗!”
最先走过来的名叫竹村的谢顶男人似乎是会长。
“以暴力对抗暴力只会扩大事态!只有打通对话的道路才有可能相互理解!”
“和那群家伙之间能打通对话的道路吗?!”
玄田的怒喝让竹村陷入了沉默。那个良化法支持团体在仅仅不到一周的时间里就让两馆变成这副惨状,“非抵抗者协会”竟然还要求图书队解除武装。
玄田接着说了下去。
“而且,你们确认过那群家伙没有武器了?!”
竹村用力抬起头。
“如果一开始就怀疑对方持有武器,那对话根本无法进行!但是,你们和茨城防卫部持有武器是显而易见的!你们先接触武装,我们再向他们传达……”
“我和你无话可说!你要说梦话还是先把眼睛闭上再说吧!”
抛下这一句后,玄田发出了“全员上车,先到旁边的准基地,稍后再来确认现场”的命令。
在前往准基地的短短行程中,车里像被捅了蜂窝般骚动着。简单来说,就是“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为什么是那些人先跑了出来,图书馆员和防卫员都干什么去了。他们就不怕不抵抗行为会让那些支持团体做出私自审查的行为吗?这种前例要多少有多少。
“我哥说过的麻烦情况就是指这个吧。”
状态恢复的手冢说出的这句话里在班里只有郁不明所以,不过郁也从柴崎那里听说了这边的事。
“柴崎也说过茨城的图书馆界有偏向,应该是指这个吧。茨城县立图书馆是这个准基地的附属图书馆吧?平常附属图书馆和基地之间都会确立合作体制的……竟然会让刚才那群一看就是团体的人进到里面。”
“这样看来,基地这边是什么情况还不好说哪。”
玄田少有地沉下了脸。
“好,一进基地就立刻准备会议室开会。堂上班向对内传达这一情报,另外,情报来源说得暧昧一点也没关系。”
“是。”
堂上敬礼之后开始向手冢和郁交代任务。
车子未经查问就开进了基地,基地内完全没有因为支援到来而欢欣鼓舞的气氛,只有几名防卫员很平淡地将车子引往停车位,气氛平静得让人联想不到他们提出的因为组织不起来指挥系统而求援这一理由。
“武器也麻烦你们保管和保养。”
玄田向引导车子的几名防卫员开口后,他们伤脑筋地相互望了望,然后拉了拉帽檐。
“三号仓库的钥匙给你们,由你们自己保管吧。”
“我们千里迢迢应你们的召唤前来支援,你们却连武器的保管、保养和检查都不肯帮忙啊!”
粗着嗓子嚷嚷的玄田被堂上拦住,小牧代替他继续开了口。
“……是在忠告我们武器还是自己保管的好?”
放低姿态来发问的工作得由年轻人来做。
拉下帽檐的队员有些尴尬地回了话。
“车子的检查和修理由我们负责,保养武器需要的器材我们也会提供。”
这就是答案了。小牧从队员那里拿过了仓库的钥匙。
从小牧手里接过钥匙的玄田一边仰望着基地的外壁,一说吐出了句“真不知道这里住了什么妖怪”。
※※※※※
玄田最先去见的是寄宿地水户准图书基地的准司令(关东图书基地之外,各地的准基地中最高职位是准司令,这是区别于图书基地司令的惯例),而堂上和小牧两人以抑制玄田的脾气为由也随行了。
水户准图书基地的准司令横田二监是名五十岁上下的男性,性格上说好听点是文雅,说难听点是没魄力。准基地司令是由二监以上的级别担任。
“能说明一下吗?”
就算有两个拉缰人跟着,玄田说起话来还是一副气势凶凶的模样。
“图书特种部队有半数队员特意应你们的请求从东京长水远地跑来支援,却在县立图书馆被莫名其妙的家伙发牢骚,到了准基地这里竟然被拒绝帮忙保养检查武器!”
这时一旁的小牧伶俐地将话接了过去。
“我们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接到请求,队员们都在为这一点感到迷惑。虽说我们也没有期望看到热烈的欢迎,但至少期望作为肩负着同样使命的人能够互助互爱。”
横田二监带着苦涩的表情听了客人们的苦水。
然后,他像是赔罪般地低下了头。
“非常抱歉。我县的图书馆界这几年间出现了很大的偏向,这是在几年前,须贺原特监出任县立图书馆长一职之后开始的。”
须贺原馆长也是刚才和特种部队起纠纷的“非抵抗者协会”的特别顾问,她并没有花多少时间就让“非抵抗者协会”成为运营县立图书馆的市民团体可以自由出入馆内外,而“非抵抗者协会”的会员支配着水户附近的图书馆界。馆长那关是不用说了,现在防卫员如果得不到图书馆业务部的许可,也不准在携带武器。水户完全处在良化特务机关的审查蹂躏之下,而且水户辖下的所有图书馆都是如此。
碰到审查时,图书馆员和“非抵抗者协会”就以抗议来对抗,特务机关当然不会因此而退缩,每次都会冲到锁住的书库里尽情践踏除了某些书籍之外的其他所有书籍,防卫员因为手无寸铁也只得举手投降。
“当然了!”
终于按捺不住的玄田啧了一声,但在旁人听来以经是近乎怒吼的音量了。
“为什么这种状况能够维持得下来!”
横田一边用放弃般的语气说着“谁知道呢”,一边浮出一个习惯了的人特有的暧昧微笑。
“我是二监,有是防卫员,没有和阶级是特监的馆长平等理论的权力。虽然也想向东京的稻岭司令报告现状,但管辖水户的图书馆长和‘非抵抗者协会’已经串通一气,意见书不管从哪条管道上呈都会被拦下来。”
“难道那一派也握着人事权和总务权?”
被堂上这么问的横田平静地点了下头。会说“我没有找借口”这样的话,是因为从公开的地址中直接向稻岭上呈的意见书至今没有到达过一次吧。如果事情处理得妙还好,万一不妙的话——横田的这个年纪也已经有家人了,五十岁过后若被赶到闲职就会信用扫地。
稻岭若是知道就绝对不会放任这种状况,但这是熟知稻岭的人才能对他抱有的无条件信任,对于身处远方、只知道稻岭职位和阶级的二监来说,要这般信任稻岭是很困难的。
“但,这一次不止是图书馆的问题。”
这次是和近代美术馆一同企划的县展的问题。
“在选出那幅冲击性作品为最佳作片之前,近代美术馆也烦恼了很久。良化机关会不泽手段地发起攻击,让恬静的文化空间变成战场,这点他们也知道。但即使如此,近代美术馆还是选了那幅像是要撕裂现实般的攻击性作品,对寄托在那份攻击性当中的否定审查、渴望自由的意愿给予了很高的评价。”
仅仅是看彩印资料上的图就能够明白——对不正当审查的焦躁和愤怒,以及期盼着撕裂它之后出现的希望之空。
“但是,须贺原馆长和‘非抵抗者协会’却想阻止这次县展。我认为,这是对企图令那幅作品无法流传后世的良化委员会给予积极协助的行为。”
一直带着副放弃般表情的横田,眼中第一次闪过了下定决心的光芒。
“近代美术馆也强烈请求过,所以才向图书特种部队提出了支援的请求。经过这几年,我们已经组织不起大规模作战的指挥系统,在武力上也相当不可靠,可以说是完全被拔去了利牙。”
这是比设想中还要恶劣的情况,玄田他们终于连责备横田的话都说不出来了,他为了叫来特种部队就已经竭尽全力了。
“……情况我已经很清楚了。”
玄田向一直垂着眼的横田开了口。
“我们会尽力而为。”
玄田已经看到了敌人。正因为看到了,对以自身立场而言已经拿出了所有勇气的横田,他也无法再多说些什么。
在图书特种部队的全体会议上,玄田将从横田处得知的情报向全员做了说明。
手冢的兄长和柴崎两处的情报都只是加强了此事的真实性,玄田也就没有在会上说出来。
“总之,尽早联络稻岭司令,先把防卫员使用武器都不得不经过图书馆员许可这种可笑的地方规则取消掉,上面有指令下来的话大概明天就能解决这一点。指挥系统在今日内编组出来,这个由青木班负责。其他班考虑一下到县展开始为止最为有效的训练内容。”
玄田话音刚落,四下便响起了“这也太难了”的叫声。
“那些队员已经好几年没做过射击训练了吧,还记得怎么打靶不?!”
“能不能赶上练阵形也是个问题……离县展只有两星期了。”
“每个人都给我想!”
玄田像是号召似地怒吼起来。
“你们是图书特种部队吧!把留守组也叫上,给我弄出个结果来!”
会议结束之后,堂上有些担心地向玄田提了一句。
“我们还没去向县立图书馆的馆长打过招呼。”
“管他的!”
玄田不为所动地吐出了话。
“听说是尊大佛似的阿婶,我连面都不想见。”
“这说不过去吧,不管怎样,她都是县立的最高责任人。”
“等那种奇怪的地方规则被打破后,那些不能用普通方法对付的家伙就会杀过来了吧,我就是要他们因为地方规则曝露给了中央而动摇。不过,近代美术馆那边倒是得去打招呼才行,而且也要商量下警备的配置。”
※※※※※
近代美术馆这边的人总得来说都带着善意,或许应该说是对不让防卫员出击、任由美术馆落得这副惨状的县立图书馆和“非抵抗者协会”抱有反感,甚至当着到任后初次来打招呼的众人的面,抱怨了一句“图书队到底是为什么要有防卫部的啊”(因为碍着横田准司令的面子就没有多说)。
近代美术馆的渊上馆长希望能将成为问题焦点的最佳作品放在室外展示。
“在室内展示的话,万一被那些人冲进来,会对馆内的展品和设备大肆破坏。设备只要重买就行了,但展品和常设展的美术品要是被破坏,可就不只是‘东西坏掉’的意义了。”
以美术馆的立场来说,这话并不过分。
“《自由》的确是今年的最佳作品,选出它的也是我们。”
渊上有力地注视着玄田。
“但《自由》同时也让县展陷入残酷的情况。我们对县展的其他作品、常设展的美术品也负有同样的责任。因此不能让《自由》在室内展示。”
“诚然如此。”
玄田点了头。《自由》这么大号数的画,即使在馆内也非常显眼,是很轻易就会被发现的目标,万一那群发狂的家伙用远程武器来狙击,就会有许多作品被卷入其中。
“关于屋外展示,你们做了什么准备吗?”
“和其他的屋外展品隔离放置了,另外,罩上了防弹玻璃罩,虽然强度不是很高……”
但已经是预算内最大的努力了吧。近代美术馆已经尽了自己应尽的义务,接下来该图书队使出全力了。
在办完手续进入准基地寄宿时,郁被堂上叫住了。
“小心点。”
大概是这话不好说得太大声,堂上拉着郁的襟口将脸凑到了她耳边。哇,我没有心理准备啊!——内心这般剧烈动摇的郁弯下了膝盖配合堂上的高度。
“基地内也有那种奇怪的等级制度。我们男子这边人多还不要紧,女子那边就你一个,要多注意观察气氛避免争端。”
因为激动而感觉声音变调的郁不敢开口回答,在她猛点头的时候堂上已经离开她身边向有同伴等着的男栋走去,才走出一点距离又回了头,最后小声地说了句“有事就打我手机”。
暧昧地挥了挥手后,郁也向舍监室走去。舍监总是不亲切的,这似乎到哪儿都一样,她只是麻利地办好手续,将房间钥匙和舍内指示图交给郁。房间在一楼深处,郁一边想着“Lucky,离洗衣室和澡堂都好近”一边走向了房间。
这时,郁察觉到了奇妙的气氛,在受查问时也有了不少经验,因此郁对这种气氛相当敏感。
几个边走边嬉闹的女子就像女子宿舍里常见的景象并不稀奇,但在她们经过的路上,还有一些像避开般——或许该说是客气地给她们让出路来的女子。
郁立刻明白了,在嬉闹的是图书馆员,让路的是防卫员。
啊,真不爽——虽然这么想着,不过被下了观察气氛这一命令的郁也尽量沿着路边走进自己房间。
大概因为是给客人准备的,就只有棉被很不错,除此之外就是只摆有三面镜、垃圾箱、小桌的冰冷房间。郁放下行李,发现快到晚饭时间了,便出门去了食堂。
正很平常地在柜台处排队时,郁的身边扬起了一片“喂喂”“什么啊”之类不怀好意的低语。
终于——
“你是什么人啊?”
排在郁身后的女子直接对她开了口。
“什么人……从东京来支援的特种部队队员。”
身高170cm的郁转回身面对身后说话的女子时,她有一瞬间胆怯了,但很快又像要挥走这份胆怯一样扬起声语气很差的“我说你啊”。就在这时——
“不好意思,对不起!”
冲进食堂的是名虽比不上郁的高度却也和堂上差不多高的女子,跑得太急让她不算高的鼻梁上架的眼睛也歪了一些。
“真对不起,是我没有告诉客人……非常不好意思,我会好好和她说明的。”
女子一边说一边拽着郁的手臂把她往食堂外拉,还没搞清状况的郁就这样被突然冒出来的人拉了出去。这大概也是“观察气氛”的一种方式吧。
郁姑且就被带到了很少有人通过的阴影中,那女子边喃喃自语着“怎么办,去哪里好……”边四下张望。
“我的房间已经弄好了,到那里怎样?没有其他人。”
郁的建议让戴眼睛的女子又说出了一次“不好意思”,应该是同意了。郁一边想着“还真是满口不停的‘不好意思’‘对不起’呢,一边回了房间。
“那个,初次见面,我是关东图书队茨城县司令部、水户总部防卫部的野野宫静香。防卫部长已经交待我在特种部队停留期间陪同笠原小姐了。”
郁打开路上买的罐装饮料仰头喝了一口。
“我还……”
没有报上名——后半句还没说出口时,野野宫就一脸激动地向郁探出了身。
“关东图书队东京都司令部、图书特种部队的首位女子特种防卫员,笠原郁小姐!这里的女子防卫员都知道哦!”
啊,是吗,我已经这么有名了啊——这么想着的郁完全忘记了图书特种部队常驻的是关东图书基地这一前提。
“晚饭要让业务部的人优先,食堂开了之后大概一小时之内防卫员是不能进去的……澡堂也一样。还有,洗衣服时碰上的话也是业务部优先。后勤部虽然不像防卫部被迫害得那么惨,但还是会先让给业务部。”
“这种地方规则算什么啊!”
郁惊得张大了嘴,然后边说着“太过分了”边皱起眉,野野宫微微缩了下肩。
“没办法……我们防卫部是在审查时守护不了书的没用之人。”
“喂,那也是因为馆长和业务部不让你们使用武器吧?!面对拿着武器来收书的敌人,两手空空的要怎么战斗啊!难道要你们做人肉盾牌吗?!”
心中生起一把火的郁不自觉粗起了声音,野野宫也越缩越紧了。这瑟缩的肩郁很明白,这是忍耐着毫无道理的压力在瑟缩的肩。郁在一年前也是这样缩着肩,但即使会忍不住瑟缩,当时她还是拼命地挺着胸膛。
但这里的防卫员在这几年间已经对不合理习以为常了。
“抱歉哦,喊这么大声。那实在是太没道理了,我才忍不住的。这种时候啊,女人做出来的事往往比男人更具有压迫感。”
野野宫有些困扰地笑了笑,并没有回答。和事情结束之后就离开的郁不一样,她还要一直待在这里,不能大意地点头认同。
“部长命令我在宿舍内要尽量陪着笠原小姐,到县展结束前就请你多多关照了。”
“我才该请你多关照,基地内的事我还什么都不知道,刚才在食堂也多亏你拉我出来。虽然时间很短,不过我们好好相处吧。”
郁先伸出了手,野野宫怯生生地将手搭上来,郁用力地握住她的手并绽出了高兴的笑容。
商量过能不能在支援期间住一起之后,在野野宫把自己的棉被和日用品搬到郁的房间里时,郁也主动和野野宫的室友握了手。
这宿舍里的女子防卫员只有十二名,因此都将防卫员和防卫员分在同一间房里。宿舍总人数似乎有百人以上,比例的确非常悬殊。虽说不管哪个基地的防卫部中女子所占比例都要小,但百人规模的宿舍里只有十几名,这对比实在太大了。
“男子比较多吗?”
“啊,那边大概一半吧……现在加上辖区内来支援的大概有一百多名了。”
郁抱着棉被下楼时,野野宫的声音从上方传了下来。
这一百人都长期被奇怪的“非抵抗”之绳束缚着。
——现在才重新锻炼还来得及不?
虽然不是郁该操心的事,但她还是禁不住不安起来。
野野宫的室友也帮了忙,搬完东西后刚好是防卫员能吃饭的时间了,三人便一块去吃了晚餐。在郁请求“顺便跟我说说防卫员在宿舍里该怎么行动才好吧”之下,这晚三人一直聊到了熄灯前。
最后总会闲聊是女子聊天时的定式。
“咦,笠原小姐是茨城出身?!”
“嗯,我在一高读的高中,和你们不同,不过应该是同一年毕业的。”
“哇,真让人高兴。”
野野宫像是和朋友在嬉闹一般。
“去东京是一开始就以特种部队为目标吗?”
“怎么可能。被选进去的时候最吃惊的就是我自己了。而且我家里啊,父母都很保守,绝对不会同意让女孩子来做战斗职种。被干涉得太多,就以读书为借口逃出家了。我不是什么一开始就立下大志之类的了不起的人。”
“咦~~但是,全国第一个女子特殊防卫员是我们这里的人,这可是故乡的骄傲呢!”
没有这么夸张——郁是这么想的,但看着郁的两人眼里闪着完全没有玩笑成分的光,明明是同样年纪,却像在看崇拜的前辈一样地看着郁。
就在三人说着这些话时,熄灯前的一个小时在眨眼间就过去了。
※※※※※
第二天,原本留守东京的特种部队抵达了,也带来了稻岭下达的取消防卫员使用武器需要经过馆长和业务部准许这一规则的命令。
玄田在这时才去和县立图书馆的须贺原明子馆长打了到任招呼。
说着“还真是恶趣味”的两名随行部下——堂上和小牧耸了耸肩,这两人下面的手冢和郁不知跑去了哪里,就暂时没有什么事。
昨天玄田说的“大佛般的阿婶”的确描述得非常神妙,小牧才进到馆长室就查点忍不住喷笑出来。
“我是图书特种部队队长·玄田龙助三等图书监。虽然迟了点,我来打到职招呼。”
接受了三人敬礼的须贺原馆长脸色泛着青,应该已经接到稻岭的命令书了吧。
“你好,我听说稻岭司令是位公正的人,没想到做法这么强硬。”
“若是追查扭曲图书馆法实施细则保证的武器使用权一事,不妙的应该是你吧,现在还是慎言的好。”
须贺原松软的脸颊越来越青了。
“让并非图书队组织的人介入组织内部事宜也是个大问题。我们昨天抵达时被某个协会的人命令解除武装,是你准许他们剥夺武器的吗?”
“我没有批准过这种事!”
须贺原歇斯底里地怒叫出声。玄田的脸上明显地浮上了“女人就这点烦”的表情,但如果把这话说出口就会成为口实,部下已经事先举过例子提醒了这点。
“‘非抵抗者协会’是拥有崇高理想的市民团体!他们向你们提出的请求并不是要求你们理解非抵抗的意义,而是在劝服你们!”
“他们那种高姿态看起来可完全不是这样。”
玄田边说边对态度强硬的须贺原露出了令人畏惧的笑容。
“这事姑且不说,现在水户总部防卫部战力低下是个事实。原本考虑到是他县的司令部,我们只需要出动半数人员支援就够了,但现在的局面是投入了整支特种部队。这意味着什么你知道吗?”
害怕的须贺原就像一尊涂上了青颜料的大佛,玄田带着故意找她麻烦的表情接着说了下去。
“这表示茨城县展的抗争被提到了和‘情报历史资料馆’攻防战一样的等级。水户总部的防卫部如果能保持日常训练,我们就只需要出动半数人员,现在演变成图书特种部队不全体出动就无法收拾的局面,全是因水户总部处于你的控制下之故。等你回到县行政机关之后,那边对此会如何评价,我还真是挺有兴趣呐。”
须贺原是行政任命的馆长,在图书馆的运营方式上过于保守,这是柴崎做的报告。
这种情况下,保守便是指对抗审查时没有人员伤亡,须贺原是想在自己任馆长一职期间不要引发任何需要负责的事态,能够平稳过渡到下一次县行政人事调动中。
据情报显示,在须贺原的晋升脚步停驻于茨城县立图书馆期间,和她同辈的女性县厅公务员都一帆风顺地爬到了更上方的位子。
“我认为以武力对抗武力绝对不是正确的做法!非抵抗主义是一种高尚的抵抗方式!我只是接受市民请求、寻求对话途径而已!”
“但也只是部分市民,走错一步的话你们就是上下其手了。”
玄田顿了顿,又补充道:
“另外,我也承认非抵抗主义的高尚,但只是对提倡的个人而言。以为这种方法行得通,就和以为人道主义能对为政者有效一样可笑,完全没有考虑过媒体良化委员会是个什么样的组织。总之,准备一下你就任前后在审查中守护书的实绩数据吧,我估计等县展结束之后肯定派得上用场。”
这话里同时带有考察须贺原的图书馆运营方式是否恰当的意思,而且,恐怕会着手于此的不止是关东图书队,还有县行政部门。
“还有,准基地里似乎也有不少扭曲的状况,这将由本队作为判断材料向上提交。……身为住基地防卫部二监的准司令没有与你平等理论的权限这一惯例,当然也会包括在内。”
玄田等人离开之后,本已面无血色的须贺原现在连发福的身子都哆哆嗦嗦地颤抖了起来。
特种部队全队汇合后,开始对水户的部队分别进行射击和阵形两部分特别训练。
在不能使用武器来训练的情况下,水户的防卫部似乎也还维持着基础训练和格斗训练,但全员的射击技术都很差也是不可否认的事实。
“老实说,能够提升到什么程度?”
玄田询问的是担任射击训练总负责人的狙击手进藤,在只有回响的枪声显得威势十足的混凝土室内,进藤沉着一张脸。
“虽然还要看个人情况……平均来说能到笠原的程度。”
在场众人当中唯一一个正好偷瞄到这边的人——郁禁不住向天花板仰了下头。
“喂,拿我作标准的这种失望语气算什么啊!”
“这个由我们处理。”
堂上冷静地插进来,将嘀嘀咕咕的郁拉开去。
“笠原的程度是指入队时还是现在?”
玄田又问了一句,进藤边看着成绩表边回答了“差不多可以达到现在的水平吧”。
“好,那还算勉强有用。给我训练到出血尿为止!”
玄田下了毫不留情的命令,进藤无言地点了点头。离县展开幕只有十天了,敌人还不止良化特务机关,恐怕不少支持团体也会拿着武器冲进来,警察通常不会去确认他们的身份,因此这也足以被支持团体当作能够不留污点的手法。
制定因应支持团体的战术就是图书特种部队的工作,水户防卫部光是维持指挥系统的运作就已经耗尽精力了。
“我们还真是很得恩惠啊。”
在休息时间和手冢一起去买饮料的郁这样小声地说着。
郁现在深刻地体会到了和契合的同伴并肩作战是多令人安心的事,这是每日的训练一点点积累下来的成果,而一想到被粉碎掉这种积累的水户防卫部的苦恼和不安,郁就无法不生气。
“这也是因为有稻岭体制在。”
说完这句后,手冢保持着严肃的表情继续问:“那边宿舍怎样?”
这个问题大概包含了很多人的担心吧。
“嗯……算是在欺负防卫部吧,晚饭和洗澡都要让业务部优先。”
就算现任图书馆长的体制崩溃,这种欺负还是会在相当程度上残留下来。野野宫这女子防卫员要反转立场神气起来是不可能的,从整体情况来看两部之间的对立还会延续很久。如果只是郁个人的遭遇就还只是个别问题,但水户总部是全队的信念都歪曲了,这不是能说句“对不起”“嗯”就算了的事。
“会不会全县都留下了奇怪的派阀呢……”
“不过这也不是我们能插手的事。”
被手冢这样告诫后,郁无言地点了下头。但,一想到野野宫和她的室友郁又会心疼。
在买了饮料回来时,走在基地内道路上的郁发现了温室。
“呐呐,到那里去喝吧。外面风这么冷,温室一定很暖。”
训练流的汗已经干了,北关东十一月里的风挺冷,对于郁“温室里很暖,过去吧”的提议手冢就没有故意去反对。
“咦,只是一层塑料啊,还真特别。”
郁坦率地感叹着。
“哇,秋季的花还开着好多。”
郁边四处走动边喝着运动饮料,手冢提醒了句“你这样转来转去,身体可算不上休息”。
应着“是是”的郁刚想坐到温室的一角时,目光停在了一株似乎是秋天才种下并成长起来的嫩绿植物上。
好好鉴赏了那株植物一番后,郁才走到手冢身边坐了下来。
※※※※※
自从郁寄宿以来,不知为何在宿舍里时女防卫员们总是会聚在她身边。
察觉到自己立场的郁有点不好意思,会聚过来有女防卫员们崇拜她的原因,也有真正的训练开始之后这样会更安心的原因。
当然,业务部的女馆员们看过来的目光仍然不怀好意。
你们要是再粘着那个馆长,过不了多久可是会遭殃的哦——郁和她们的关系当然还没好到会去提出这种忠告。
“出血尿了?”
“又来了!”
“玄田队长说女子也要练到出血尿为止呐。”
女防卫员们在澡堂里暖和身体时,没什么顾忌地囔囔起了这种话。
“不过骨头都要散了哦。”
“还得一直这么严地练下去啊。”
训练时间和强度都不会有一点降低。
“洗完以后去收晾好的衣服吧。”
通常女防卫员们会把当天用的战斗服晾到屋顶的晾衣场,第二天晚上再去收。
尤其郁又只带了两套战斗服,不每天洗就会换不过来。
“如果能用新的洗衣机就会轻松不少了。”
有几台新洗衣机带有最新式的烘干功能,但业务部不让防卫部使用。
“不管怎么想,都是防卫部洗衣服的次数要多嘛。”
澡堂里只剩下防卫员了,所以郁说起话来也没什么顾虑。
野野宫小小声地回了句“我们已经习惯了”,其他人只是沉默着,郁在瞬间知道了“在这种时候会卸下防心的我果然是外部人员啊”。
“能跟我们说说射击的要领吗?”
野野宫转移了话题。
“咦,我的技术还没好到能给人建议啊。”
“不过总比我们强些吧。”
“野野宫,你说得好直白。”
郁在浴池里缩到水漫过了鼻子的程度,对方慌慌张张地开口解释了。
“是我说错了,你的技术比我们的要好。”
“没关系,反正我就是队里最差的那个。”
换言之,就是水户防卫部整体的实力只能达到最低线,这郁也知道。仅仅训练十天,就算目标定得高也达不到,水户防卫部几乎成不了战力。
“着急的话扳机会很难扣,大概是这样吧。用力扣扳机绝对会打歪,就算再着急,也一定要慢慢扣。以我的水平,这是最容易打中的方法。还有就是,直到最后都要盯紧目标。差不多是这些吧。不过,女子大概不会上到最前线,一般都是担任通讯和补给的支援任务。”
“笠原小姐也是?”
“我担任堂上教官的通讯员。”
“咦,那不是要跟着上级在最前线来回跑吗?”
正在洗头的一名女子吓了一跳似地扬高了声音。
“中距离以内的话,我跑得比教官还快哦,虽然只差零点几秒。而且我的体力还算好。”
总之只要背着步话机待在离堂上不远的地方就行了,这种单纯的任务很适合郁。
“特种防卫员果然厉害啊。”
这种钦佩的声音让郁露出了苦笑。
“我就只有体格和体力称得上好,和我同期的手冢才真的是厉害呢。”
洗完澡后上到屋顶收干衣服时,所有人都惊呆了。
竹竿上挂着的衣服中,只有郁的那套湿了个透,衣角还在滴着水。郁的个子高,光看衣服的长度就很容易分辨哪件是她的,现在连晾在旁边的贴身衣物也无一幸免。
晾衣场上搭有顶棚,而且看夜空也没有下过雨的迹象。
“……还真没碰过这么直接的呐。”
禁不住小声说出的话,是郁把这和查问骚动时的舍内排挤做了对比。完全被当成外部人员的她是很容易被整的,这是之前的盲点。
会出现这种行为,就只是因为看到郁被女防卫员们开心地围着而觉得不爽吧。
说着“怎么办怎么办”的女防卫员们比郁还要惊慌,郁和她们拉开了一点距离,拿出了手机。
她想起了“有事就打我手机”这话。
铃响了三声之后,堂上接通了电话。
“怎么了?”
已经进入平常状态的郁声音带着了哽咽。
“在女子宿舍这边被欺负了。”
“被做了什么?”
“晾的衣服被泼了水。”
贴身衣物和衬衫郁还备有一些,但料子粗糙的战斗服就算拿去脱水甩干,到明早也难晾得干。
“拿到我们这边来烘干吧……抱歉,当我没说。”
连贴身衣服都湿透的话让堂上主动取消了提议。
“今天晾的也很可能会再被泼。”
“嗯,我也这么觉得。”
“我知道了。你先和今天的一起拿下来,我借辆车去找自助洗衣店,那样就只用两天洗一次。”
“啊,那我一个人就行……”
“借公车是三正以上的特权,士长只能用自行车。你四年都没回来过,之前也是一年才回一次,现在还想骑自行车到处找洗衣店吗?”
堂上又在后面补上一句怎么听怎么像顺口说的“而且这么晚了”。——可恶,竟然把这种事说得这么轻松。
约好十分钟后碰面的郁切断了电话,转向女子群。
“果然和我关系好的话业务部会不爽啊。我没有关系,大家也不要再围着我比较好哦。野野宫,在我回来之前你把东西搬出去吧。”
——不能哭,我是外部人员,是伤得最浅的一个,大家都在依赖我。
郁转身收下如同恶意象征的湿淋淋的衣服提在右手,左手提的是装有今天衣物的洗衣篮。拒绝了想帮忙的女防卫员后,郁离开了屋顶。
郁走出玄关时,堂上已经倒好了车。
“我姑且报告了下会比门限时间晚回来,不用担心时间。上车吧。”
郁坐上了助手座后,堂上开出了车子。
“所以我才担心,而且也听柴崎说过。”
——听柴崎说过什么?
郁露出了惊讶的样子,堂上一边向着街灯多的方向开一边回答了。
“到了水户总部这边你就是外部人员了,和受查问时的情况不同,或许会受到直接的攻击。”
——柴崎和堂上教官都这么担心我,为什么……
郁把装了衣服的塑料袋抱得紧了些。
——为什么,我还会有这种感觉……
——觉得,好不甘心。
郁为柴崎和堂上在私底下说过这种话而感到不甘。——既然是我的事就该直接跟我说嘛……不对,不是这样。
察觉到自己的感情让郁动摇了,这时她突然发觉有道目光落在自己抱紧塑料袋的手上。堂上说了句“没事的”。
之后隔了好长一段时间,他才像很难开口般地说出了“有我在”。
两人很快就找到了郊外型的大间自助洗衣店,这有些出乎意料。
郁慌忙下了车进到店里,将衣服塞进最大的一台烘干机,再投入硬币。
烘干机开始转动时,堂上也进了店,背对着郁用的那台烘干机坐到了等候用的台上。
“要多长时间?”
“嗯……大概四十分钟。”
“勉强能赶得上门限。”
随后堂上扯了句“还真是灾难”,郁忍不住低下头把脸埋了进来,一下子太多事涌过来,她已经快扛不动了。
“总是看着你这样的人,我都忘记还有那种女人了。”
不是这样,我已经变了。——郁被这种想法彻底压垮了。
完全湿透、还滴滴答答掉着水的衣服,光是看着郁就能感受到刺向自己的那层层恶意。为什么至今别人都能相信自己的心中单纯得不会存在这种恶意呢?
“我……我也一样的。如果我的立场调转了,说不定也会那么做。”
柴崎以前说过——
我真的去追堂上教官也不要紧吗?
当时郁是用“这是柴崎的自由啊”这句挡开了。但现在,如果再听到同样的话,如果柴崎真的喜欢上堂上……
——那样的话,我能因为和我无关就无动于衷吗?还能像现在这样继续和柴崎做朋友吗?
就像扎在心中的衣服滴水的情形那样,郁的泪水也止不住地往下掉。
“我说不定也会像那些人一样,比如会对柴崎做出这种充满恶意的事。”
“你不会。”
堂上没有看向郁,只是以平淡的声音擅自下了这种断言。
“你看到晾衣场的情景时会有什么心情,我能想象到。你不会去做让别人也生出那种心情的事,你就是这样的人。是有人会想令他人和自己一样,也有人不是这样。你原本就不是会那么想的人。”
“我……我也会有真的想伤害别人的时候……”
“你啊,是会吵架的那类,真的吵架真的伤害对方,同时自己也会受到伤害。但这不叫恶意。”
堂上一边说一边指向在两人身后转着的烘干机。
“那上面是自己不受伤、只伤害到对方的家伙才带有的恶意。你不一样。”
“为什么这种事……教官你能断言啊。”
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后,堂上用理所当然的语气开了口。
“因为我当你上司已经快三年了。”
就快落下来的泪水让耳内深处响起了像是藏有水一般的声音,连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都很暧昧,但正因为这样郁才说得出口——
“可以握手吗?”
郁直直地向着旧桌子伸出了手,堂上毫不犹豫地将手握了上去。
心中踌躇的郁不禁想缩回手。
但堂上像不让她逃掉似地加大了手上的力道。晚秋时分的茨城已经早东京一步感受到了冬的寒意,杀风景的自助洗衣店里为了节约经费连空调的效果都不是很好。而此时,手上感受到温暖令郁感到无比舒适。
“而且,你把柴崎想成敌人可是自讨苦吃,她才不会做淋湿衣服这种幼稚又拙劣的事,换作她的话肯定不露破绽地把人逼到绝境。小牧也是……”
郁虽然知道堂上是在开玩笑,但她依然管不住自己的嘴。
“请不要说了!”
即使没有抬起头,郁也知道吃了一惊的堂上在看着自己。
“……柴崎现在不在这里,请不要再说她,不要拿我和她相比。”
柴崎更优秀,柴崎更能当好堂上的部下,又是情报通,而且柴崎是美人,也比堂上矮,和堂上站在一起时肯定是柴崎比郁更显得相衬。
人们就将这称为——忌妒。
现在,郁初次有了自觉。
“我和柴崎是朋友,也很喜欢柴崎。所以现在,请堂上教官你不要再说她了。”
堂上一定完全不明白这句是什么意思吧。
“知道了,我不说了。”
就算不明白也立刻回答了,堂上像要让郁安心似地拍了拍她的手。
“我不是在比较,抱歉。”
郁用嘶哑的声音小小声地说了句“请不要道歉”。
“是我不好,我现在太混乱了。”
“我没错的话那你也没错。”
之后一直到郁婉拒之前,堂上都握着郁的手。
虽然是贴着“连棉被也能烘干哟”这种广告语的大型烘干机,但转停之后,战斗服还是有些湿。
“怎样,还要再烘干些吗?”
展开衣服的郁有一瞬间犹豫了该如何回答堂上越过后背传来的问话。宿舍的房间里装有固定的衣橱,也配有衣架,而且郁用的是即使在房间里晾干也不会留下臭味的洗衣剂。
“不用了,普通的衣服都干了,战斗服可以晾在房间里。”
在堂上转过背的期间,郁麻利地叠好贴身衣物和衬衫,用衬衫包住贴身衣物,再大致叠了下战斗服就塞进塑料袋里,为了不让湿气染到其他衣服,又折了一个塑料袋隔在中间。
“看来能赶上门限。”
的确如堂上所料,两人在能够让延长门限的假条件作废的时间里回到了准基地。
“我去还车,你先回房间吧。下次洗衣日是后天,准备好了就给我打电话。”
堂上留下指示后将车开往停车场,郁目送他离开后才进了宿舍。
走到玄关时有名女子见了郁便嘿嘿直笑,不知是泼水的家伙,还是知道却不作声的家伙,但都没有理睬的价值。
郁无言地脱了鞋,将放在鞋箱里的战斗靴和平常使用的鞋子也拿了出来,才向房间走去。
估计野野宫将钥匙给了舍监的郁去问了后,舍监说钥匙没有还回来。郁奇怪地歪着脑袋回到房间时,在门外听见脚步声就能知道里面有人在来回走动。开门进去之后,果然不出郁所料,是野野宫。
“……我不是让你搬回去吗?”
郁问了之后,野野宫带着怯怯的笑容一开口还是先说了“对不起”。
“不过,我接到的命令是在宿舍里时给笠原小姐提供帮助。而且,就算没有命令,也不能在这个时候把笠原小姐丢开不管,这是我们商量之后决定的。”
眼镜后直直看着郁的目光这时有些羞愧地垂下了。
“……把比我们强的人丢开不管这话听起来可能有些可笑,但是,如果在这种时候还一味地依赖笠原小姐的坚强,那我们也觉得自己就真的没救了。”
郁小声地回了句“没这回事”。就算有堂上在,宿舍里这种示威般的情况还会继续是事实,而且是和过往经验不同的实际欺负行为。
不用钥匙就能打开房间,里面也有人在,虽然这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却让郁很感动。
“啊,你把鞋子都带回来了啊,这样就不怕被藏起来了。”
野野宫一边说一边从旧衣橱里拿出报纸铺出一片能放鞋的地方。
“衣服都干了吗?”
“嗯,战斗服还要在房间里晾一晾。”
全部处理好的时候,熄灯广播响了。钻进棉被里时,野野宫又小声地说了一次“对不起”。
“都是因为我们围着笠原小姐……笠原小姐毕竟是女子防卫员都崇拜的人,我们就忍不住……业务部的人是看到我们那么开心才不高兴的吧。她们觉得我们就应该带着一副谦卑的模样缩在角落里。”
最后一句有种野野宫终于坦诚说出怨恨的感觉,郁也忍不住开了口。
“这种体制在近期内就会被破坏。虽然消息来源我不能说,但水户总部这种扭曲的体制绝对会被破坏。”
郁说不出让她们原谅业务部的话,在图书基地的宿舍也有几名女子是郁自己至今都无法从心底原谅的。
“不过,那个时候野野宫你们不要变得像她们那样。我对在这里能得到野野宫你们的亲切相待感到很高兴,虽然这种事由我来说有点奇怪……如果对我温柔的人变得和那些人一样的话,我会很难过的。”
郁知道有人会变成那样,所以没再说下去。
钻进被子里的野野宫取下眼镜放在枕边。
“……我们一定无法喜欢业务部,要茨城县下有同样遭遇的防卫员忘记对业务部的怨恨大概需要很长的时间,我也不知道这样的体制到底是怎么来的。其他的队员我不敢说,但我可以发誓自己绝不会变成那样的人。那套被淋湿的衣服就是丑陋思想的象征,看过之后——我也不想变得和那种人一样。”
对于这番话,郁没有道谢的理由。
说了句“我关灯了”之后,郁将手伸向了旧式荧光灯的开关。
※※※※※
就在离县展开幕还有五日的这一天里。
正在准基地里进行阵形训练的堂上班被别班的队员打断了,来传话的是宇田川班的队员。
对战阵形的训练完全停了下来,听着传话的堂上脸色渐渐严肃起来。
“堂上班暂时中止训练,阵形由芳贺班接替。”
芳贺班随着堂上的话敏捷地行动了起来,但所有人都多少带着疑问。
和可以后来再插回去的射击训练不同,阵形训练一旦中断就必须重组阵形,之前的一切变阵都没用了。
全员出了操场解除装备后,手冢问了句“什么事”,这个时候郁还完全没料到自己就是这次麻烦的主角。
“笠原的母亲似乎冲到训练司令部去发脾气了。”
正在解下武装的带的郁瞬间冻结住。
——什么?为什么妈会在这里?!
“总之是怒气冲天地要求立刻辞退女儿,玄田队长叫笠原过去。”
一直呈冻结状态的郁这才慌慌张张地迈出步子,还向前绊了一下。
“我、我先去把战斗服换下来。”
“不用换了。”
堂上用有些同情的语气说着。
“她就是因为知道了你是战斗职种才找上门的。”
“为什么……她从哪知道的?!”
陷入半恐慌状态的郁抱住了头,发出像悲鸣般的抽泣声音。
“在这里吵会影响其他队员,阵形已经重排了一次了。”
郁想表示明白,却只发出一声喉咙深处的鸣响。
“笠原你也拖到现在了,就去打场决战吧。”
小牧的正理还是一如往常地正确,完全没有反驳的空隙。
郁就像兜了好大一个圈子又回到了原点。
“我也一起去,放心吧。”
堂上轻敲了下郁的头。
接着他拿出手机联络了玄田。
“我是堂上,现在就带笠原过去,请做好让那里能变成激烈战场的准备。”
激烈战场。——郁不安地看着堂上,堂上像激起她斗志一般地开了口。
“不要再装出乖乖牌的模样来说服了,随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把到现在为止想说的话都说出来。我手里还握有王牌,紧要关头会打出来的。”
郁就像被堂上拖着一样往司令部去了,手冢在郁快听不见的距离才说了句表示鼓励的“加油吧”。
司令部里除了玄田就没有其他队员了。
坐在沙发上的郁的母亲寿子一看到郁立刻站了起来。
“你这孩子!竟然都不告诉父母你是这种职业……!”
“您才和这种职业的人打过招呼哟。”
玄田插了一句嘴,大概是看到寿子这副歇斯底里的模样后,让他想帮郁一把。
“这不是女孩子该做的工作,立刻辞掉我女儿!”
“我不辞!”
郁向着寿子怒吼出来。
“你不要擅自决定,我是自己想做才做的!我可是付出了很多很多的努力,现在终于得了周围人的一点认同!”
“女孩子在这种工作上得到认同又能如何!这么野蛮粗暴的工作!”
“图书队除了笠原士长之外还有许多女子防卫员,刚才那句话可是连她们也一同侮辱了。”
这一次支援的是堂上。
“别家的千金我不管,我是在说我女儿!我女儿应该做更加安全踏实的工作……”
“那你就去找一个这样的理想女儿好了!”
几乎是反射性蹦出的这句话,让郁推倒了自己在心中砌下的墙。
“你就去找一个你理想中的贤淑稳重、不会违逆父母之言、不像我这样野蛮粗暴的千金好了!对这样的我这么有意见的话,就算断绝关系我也无所谓!”
“啪”的一声响自郁的脸颊,寿子打的耳光力气小得几乎让郁感觉不到疼痛。
“妈妈明明是为了你着想才这么说的……”
这句话没能说完,郁用左手甩出的反击虽然控制了力道,寿子的脸还是顺着郁甩过的方向大大地偏了开去。
“你想打的话我是不会输的。我不会先出手,但如果你打过来我就一定会还手,你抬手时就做好觉悟吧。”
“你怎么变成了这样的孩子……!”
“你在说什么啊?和哥哥们一起长大时我就是这样的孩子了,容易发怒、只有运动神经可取的孩子。所以妈你才不停地说什么为了我为了我的,不对吗?就因为和你理想的孩子不一样。小时侯如果能拿我和适合穿飘逸连衣裙的美少女交换的话,你也一定会那么做的吧。”
“笠原!”
堂上压着声音用力地叫了郁的名字。
“你说得过火了。”
郁这才发现寿子边喃着“原来你是这么想的”边抽抽嗒嗒地哭了起来。
但,还能去想自己过火、对方可怜的这种余裕,郁早在以前——不知多少年以前就已经没有了。
“我只能这么想把。是让你们说了那么多次‘为你着想才说的话为什么你就听不进去’的我不好,那句话的意思不就是这样吗?!”
“行了,过来。”
堂上拉着郁的袖子将她强行带到房间外。
“为什么要阻止我啊,让我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的不是堂上教官你吗?”
郁想说的话已经积存有二十多年分了。
“你就老实听年长者一句劝吧。想说的话你已经说了吧,这之后就只是单方面的追击了。不在这里停下来的话,会留下一生都除不去的疙瘩。”
停了一下又加上句“要你现在承认说过火,进去道歉也不可能”的堂上露出了苦笑。
“能和你父亲联系上吗?”
“咦?能是能……”
“跟他说明一下事情原委,让他在电话里说服你母亲,或者是过来接人吧。”
“现在就要我打第二仗?”
“你父亲不要紧的。要不就让我来说好了。”
堂上的话都说到这份上,郁也逃不掉了,只得拿出手机不情不愿地拨了父亲的手机号码。家里通常都是叫“公司”,但父亲其实是在附近的县厅工作,应该多少能抽得出身,
“喂喂,爸?”
电话接通后郁只说了这句就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了,求助般地望向堂上后,堂上从她手里接过了手机。
“不好意思,我是您到关东图书基地时见过的堂上。——是的,是笠原士长的上司。是,她已经晋级为士长了,成绩很不错。”
咦,爸和堂上教官什么时候这么熟识了?!——郁愕然地看着在讲电话的堂上。
“是的,现在过来支援县展的警备,不过不知这件事怎么会给伯母知道了……现在她在准基地里,为了让笠原士长辞职而起了争执,笠原士长的情绪也很激动。可以的话,烦请您在电话里劝伯母冷静下来,或是过来接一下她。”
结果似乎是要直接过来,堂上将电话切断后还给了郁。
郁固执着不肯问出“为什么”,但堂上还是有些难为情地作了解释。
“你父亲看过登着你照片的那期《新世态》,不过大概只有留给了我的那一本而已。”
顿了下后,堂上又像找借口似地加了句“因为我是你上司”,才继续说了下去。
“我觉得,他是为了衡量你是进了图书特种部队还是只待在防卫部才去了基地的。因为你进了图书队,所以他大概也对我们的组织结构研究过一番吧。连晋级考试的时间也知道,刚才还问结果。原来你还没有向家里说过啊。”
“爸……为什么……”
“他很高兴。”
堂上边说边在郁的头上敲了下,郁在和寿子争吵时完全顾不上浮上来的泪水,现在终于滴落下来。
郁的父亲克宏在三十分钟后来接寿子了,大概是尽最快的速度赶了过来。
克宏先和堂上客套了一句“小女受你照顾了”,然后用和平常一样严肃的表情向郁说了“听说你晋级到士长了,恭喜。”
接着克宏也向玄田赔了罪。自己的丈夫到女儿的职场来向女儿的上级赔罪,这样的情况似乎才让寿子初次理解到事情的重大,也泄了气般地鞠了躬。
带走没再和郁对上一眼的寿子时,克宏给郁留下了话。
“我会慢慢地向妈妈说明各种事情。不管什么时候,等你有空了就回家来住住吧。”
看着那背影渐渐远去,就像压抑不住翻腾的情绪一般,郁的声音从喉间涌了出来。
“爸!”
郁向回过头的克宏大声说着。
“一直瞒着你我的职种,对不起!晋级的事也没有通知你,对不起!”
克宏背向着郁挥了挥手,郁知道这是“别在意”的意思。
“妈!”
大概是没想到郁会叫自己吧,寿子的肩抖了一下,却没有回过头来。郁也向着那个害怕的背影大声地开了口。
“请你喜欢我吧。虽然我不是你理想中的女儿,虽然我野蛮粗暴又容易生气。对不起,我是这样的女儿。但是,总有一天,请你也喜欢我吧。”
寿子没有转过身。郁知道她现在不会转身,大概今后几年也都不会转身。
但现在只要这样就够了。
被说着“做得好”的堂上拍了拍肩膀时,郁终于放松了下来。
※※※※※
“喂。”
这一日在吃晚饭时,从来没有和郁说过一句话的业务部女馆员们向她搭了话。
“什么事?”
郁简短地回了一句后,女馆员们嘿嘿地笑了起来。
“今天你好象碰到了很大的麻烦嘛。”
郁的筷子停住了。下一瞬,说着“是你们啊”的郁狠狠地瞪了过去,女馆员们立刻笑喊着“呀~~好可怕~~”逃开了。途中又有人停下来,单方面地留下一句“不是我们哦”之后才带着“啊哈哈哈哈”这种没品的笑声离开了。
食欲一下子全跑了,但郁的个人守则是“除了挑食才不吃的东西之外,如果留下食物就是输了”,所以她还是将饭全都扒完才回了房。
野野宫已经先回来了,另外还有一位客人,是野野宫的室友。
在郁回来时她已经哭得浠沥哗啦的了,看到郁之后立刻向她跪了下来。看到这副情形郁的记忆浮了上来,记得第一天和她们闲聊时曾说到自己读的学校。
“对不起……!”
野野宫的室友爬到郁的面前道着歉,野野宫也帮着说“对不起,虽然我没资格说请你原谅她这种话……”
也就是说,被业务部的女馆员威胁了,逼她说能当作郁的弱点的事。
然后再从高中的毕业纪念册里找到家中的电话号码,把郁的事告诉了寿子。
“嗯,我知道了。”
郁如此干脆地谅解反而让两人迷惑了。
“我现在明白家母为何突然怒气冲冲地跑来了。没事了,已经解决了,也没有如她们所愿地变成大麻烦。我知道你不道歉会无法安心,你的歉意我也接受了,不用再在意了。”
她们本来可以什么都不说的——郁这么一想,因为那阵没品的笑声而犯堵的心便得以平静下来。
“这都是因为我悟性不高,考虑不周。第一天晚上实在聊得太愉快了,就不小心说了自己的事。啊,我不是挖苦你们。我的意思是,是我自己没有考虑到这里有会利用这种话来欺负人的家伙在。”
一想到野野宫室友会有什么心情,郁就觉得无法忍受,从最初那晚开始到训练服事件,虽然只是短短几天,但郁和女防卫员们之间的交流非常愉快。
而业务部为了欺负郁,逼迫她吐出从那些交流中得到的情报,而且还很有可能逼迫她亲自去执行欺负郁的行为。
但要在这宿舍里生活就不能违抗业务部,至少现在还不行。
“所以,如果我一开始就没有说那些会被她们逼出来的话就好了。对不起,都是因为我有欠考虑,才让你受苦了。”
“笠原小姐没有错……!”
野野宫的室友哽咽地叫起来。
“嗯,不过我的上司一定也会生气地那样斥责我,骂我太疏忽大意。而且,我很尊敬会这样骂我的上司。”
郁拍了拍野野宫室友的肩,又说了一次“所以你不用再介意了”。这时,宿舍内的广播响了起来。
“借舍的笠原士长,令兄来访,请速到玄关。”
郁留下了“你先回去吧”这句话后就跑向了玄关。
玄关大厅里,一群来见识郁的兄长是怎样人物的业务部女馆员们在吵嚷着。只有这个时候,郁会庆幸不管哪一位兄长来都一定会收拾得很精神以及个子很高这两点。接近一米八O的身高已经比一般男性高出了近二成,不过身为妹妹的郁都有一米七O了,也可以想见她兄长们的高大。
来的是在当地工作的最大的兄长,郁喊作大哥。对家里的兄长们郁并不喊名字,而是顺着排行叫大哥、二哥、小哥。
像是来看稀罕物的女馆员们看到了郁的兄长后露出了不甘的样子,如果来的是个不怎么样的男人,估计又会成为她们恶整郁的材料吧。
“怎么了,大哥?”
穿着拖鞋的郁走到没人妨碍的大门外之后,长兄苦笑起来。
“今天,在我所记得的时间内,笠原家的晚饭桌上第一次出现了杯面。”
“……这还真是……”
这对以贤妻良母标准严格自律的寿子而言,可以说是最堕落的行为了。
“对不起哦,都是我的错。”
反正长兄一定从父亲那里听说了事情经过,郁半开玩笑的道了歉。
“妈怎么样了?”
“一直窝在卧室里。这次的别扭闹得很厉害啊,因为连老爸也帮了你。”
又打听了一下另两位兄长的情况后,郁奇怪地歪了下头。
“那么,大哥你到底是为什么事来的啊?不会是特地来找我抱怨今晚吃了杯面吧?”
“当然不是。这次是你第一次正面和老妈激烈冲突,身为大哥,我想告诉你一件你不记得的事。”
长兄一边说一边坐在了院子里的石块上。
“你知道自己的后脑上有一块是秃的吗?”
“咦?!”
郁立刻伸手向后脑摸去,长兄点着头严肃地说着“真的真的”。
“那是我们三个和老爸害的——在后山玩像攀岩那样的游戏,你从石头上掉下去,后脑狠狠地撞了一下。大概是在你三岁的时候吧。”
“三、三岁!你们竟然让三岁的小孩攀岩!救生索呢?!”
“就是这里出了大问题,老爸的目测不够准,绳子弄得太长了。”
“喂————!”
长兄没有理会郁的抗议,仍然是一副追忆往昔的神情。
“我记得当时缝了三针左右吧。所以有段时间你就像光头和尚一样,伤口的地方也长不回头发了。那个时候你的照片也一张都没有,老妈不让拍,说是女孩子怎么能留下光头的照片。”
“嗯……我倒是不会介意啦。”
“因为你的脾气和我们比较近嘛。不过那件事之后,在对你的教育方针上老爸就无法再向老妈多一句嘴了。老妈那句神经质的‘女孩子就要有女孩子的样’,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念叨的。”
寿子固执地要求郁要有女孩子的样,克宏也只能说出“妈妈是因为担心你,你怎么就不明白呢”这样的话。
因为自己的缘故害女儿受了伤,克宏也很难和寿子对抗了吧,毕竟是有过前科,就只能说些不过不失的话。
郁禁不住扬起了笑声,然后也湿了眼眶。
“那么说,妈她对我……”
“她并不是讨厌你。”
长兄立刻肯定地回答了。
“她的教育方针就是让你有女孩子的样,不能像爸那样差点就害你受重伤、害你死掉。呐,那个人的千金教条不是和现在这时代有些背离嘛。女孩子要平安无事地长大就得有女孩子的样,她的视野就是这么狭窄,完全看不到其他。你爱读书这一点算是符合她要求了,但毕竟上面有我们这三个哥,一起大闹也是家常便饭,结果你还是没能照她的希望成长成一个娴静的女孩。”
“为什么……这种事谁都不告诉我啊!”
郁已经许多年没有在几位兄长面前露出过这种像要哭的小孩一般的表情。
“我还一直……以为妈讨厌我呢。”
郁的跑步速度快到能杀进全国高中运动会,运动神经又好,最重要的是寿子一直都摆出无法认可郁个性的态度,不停在她耳边念叨着要有女孩子的样要有女孩子的样要有女孩子的样。
飘逸的连衣裙,郁至今都会强调的这一点,便是她长期以来对母亲抱持的一种抵触心理。
虽然堂上规劝过,但郁说出“小时候如果能拿我时候穿飘逸连衣裙的美少女交换的话,你也一定会那么做的吧”时,她的确是真心地这么认为。
“因为我没有长成妈理想中那种女儿。”
“嗯,也有这一面。”
“喂,等下,刚才那句攻击是什么?!”
长兄苦笑着搔搔头。
“结果啊,家里最孩子气的就是那个人,就像是‘为什么不能照我想的那样发展,气死了!’一样。她对每个孩子都会尽情压迫,只不过因为你是女孩子,所以是最惨的一个。对那个人来说,女性应该是像她自己那样才对。”
“也就是说……咱妈的性格是区分不了爱别人和爱自己?”
“哦哦,一段时间没见你变聪明了嘛。”
郁撅着嘴吐出一句“但是”。
“那样对待我也太过分了。为什么你们都没人来帮我啊。”
在郁怨恨的声音中长兄很干脆地低下了头。
“抱歉。笠原家的男人已经可以说是被摆在对你的事无法置喙的地位上翻不了身。你秃了那一块的那次事件,除了你之外谁都记得,那个人一抬出来时不管是谁都得夹着尾巴逃开。搞不好就让你死掉了,一旦被这样责备,你想还有谁敢再开口?”
这也是母亲的压迫手段之一,觉得这也无可奈何并且原谅了母亲的兄长们,是先达到了小牧曾说过的那个领域吧。
“……我……对妈说了希望她总有一天能喜欢现在的我。你觉得她什么时候能喜欢我?”
“至少,她现在知道了自己的母爱没能传达出去。为了矫正她,老爸也准备打长期战争了。等下次你自己想回来的时候,至少也能纠正到不会心情不畅的程度了吧。”
郁苦笑着回了句“明白了,不过我也不会抱太大希望就是了”,长兄说完“嗯,你明白就好”后很干脆地挥了挥手,便离开了宿舍的院子。
郁回到房间时,野野宫的室友已经回去了。
“真是对不起,那个……”
“野野宫。”
郁说出了一直都想说的话。
“不要动不动就说‘对不起’。之前我也说过吧,这种奇怪的等级制度绝对会崩掉的。等它崩掉的时候,你要是因为习惯而老说对不起,就又给人可乘之机了。不甘于放弃曾经拥有的特权而拼命挣扎的人,我想一定有不少。所以你不要动不动就说‘对不起’‘不好意思’什么的。我刚才也说没关系了,你就相信我吧。你室友也是,我说不用介意的心情真的传达给她了吗?”
野野宫辛苦地稍微想了一下该说什么话,最后说了句“我知道了”。
然后关于问题中心的野野宫室友,身为外部人员的郁想为她做的事还有一件。
※※※※※
第二天,郁挑了人最多最吵杂的时间去吃早餐。
在柜台领了早饭后,郁在坐下之前扬起了高声。
“我有事要说,并不是针对某个人的。”
郁的话让或好意或恶意的——主要是恶意的——目光都聚到了自己身上,食堂在一瞬间静了下来,昨晚留下没品笑声离开的家伙们应该也在。虽然难记住别人模样的郁说不出是哪一个,但一会等骚动起来就知道了。
“昨天我身上发生了一点麻烦事,我已经知道是谁做的,知道之后也和那孩子和解了。所以‘发生的麻烦是谁害的’这种话已经无法成为那孩子的弱点了。”
安静的食堂中又开始发出低低的吵杂声——这家伙,这个外人,这个等支援期过了之后就会回到我们的手伸不到的地方的外人,到底想说什么?!
“之后,如果这的防卫员再发生什么事的话,我回到关东图书基地就会全部写在报告上。关东图书队员的评定最终会全都集中到关东图书基地,我想应该没有人不知道这一点吧,我姑且也在这里提醒一声,让忘记的人都能想起来。给我的制服泼水的家伙和引起昨天麻烦事的家伙,现在我就当成是女子间的小小不合放过她们,但这已经是我的底线。我是来守护县展的,没有时间陪你们玩这种欺负人的把戏,你们再出现这种行为,我会提交内部人员严重妨碍县展警备的报告。我想说的就是这些!”
食堂里立刻炸起了“呀”的悲鸣。
业务部的女子们似乎现在才想起郁是应县里的请求前来支援的、关东图书队直辖的图书特种部队里的队员这么一回事。
于是在混杂着害怕、敌对、又没人敢上前巴结的气氛中,郁开始若无其事地吃早餐。
吃完早餐后,野野宫啪嗒啪嗒地跑着追了上来。
“啊,笠原小姐!”
“早上好,野野宫。这下子就没人再敢拿防卫部来当靶了吧,连利用你室友的那些家伙们应该也是。”
“可是,那种说法简直是要笠原小姐独自承
担所有敌意啊。”
“我只是个外人,插手这种事刚刚好。如果这样都还有敢叫板的家伙,那我还真要尊敬她了。到时我会带着敬意去击溃她的。”
老实说,郁这是在模仿玄田的吵架方法,还不知道能不能粉碎得了那些阴险女馆员们的手段。
“——看来要独自承担的不止是敌意。”
追着郁出来的几人似乎是昨晚来挑衅的那几名女子——以郁记人的糟糕程度也只能说“好象是”她们几个。
“那个,笠原小姐,我们……”
“你们没必要道歉,又不是你们干的吧。执行的那孩子虽然向我道了歉,但没有说出主使人的名字。因此,我也没理由接受你们的歉意。”
郁笑了,学着柴崎的样子。对方害怕得全身打颤。
拼命地保持着这种笑容,郁说着“对了对了”,又加了一句。
“如果你们是为特地对碰上麻烦的人落井下石那种行为道歉的话,我倒是可以接受。”
对方的心情应该是“总之要有道歉之实”吧,这些女馆员们一个接一个地边向郁说着“对不起”边低下了头。
※※※※※
这天晚上,郁将事情告诉了堂上,并把衣服拿到屋顶去晾了。
第二天收衣服已经干透,郁又立刻报告给了堂上。
“有那么多对吵架拿手的上级和同僚真是太好了!”
“等一下,‘那么多’都指谁?”
“这个嘛,第一个是玄田队长啦,接下来,堂上教官啦,小牧教官啦,还有柴崎。”
“为什么我是第二个?!你都没看到我有多辛苦才拉得住玄田队长吗?!”
理解上的差别让两人争吵了几句,但在切断电话之前,堂上还是称赞了郁一句“难为你自己一个人这么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