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以东京首屈一指的规模为荣的大电视台——△TV中,某个招牌新闻节目的演播室正被异常紧张的气氛笼罩着。
观众熟悉的片头放完后,镜头焦距对准了一男一女两名主播。
接着,男主播先开了口。
“各位观众,在情人节已经过去、女儿节商战开始的现在,比这些更能让社会骚动的,果然还是得算敦贺核电站的恐怖袭击事件。”
电视上出现了至尽为止已经不知被放过多少次的、恐怖袭击发生后不久的影像。
“国际恐怖组织也发表了声明,恐怖组织的指导者称,日本作为世界上支持不平等的先进资本主义国家,绝不能使其成为免受恐怖活动的对象。与此相对,官方对策室也通过了对恐怖主义特别措施法的草案,采取了为维持治安而强化警察和防卫省的权限这一对策。”
这时女主播接着说了下去。
“另外,在恐怖袭击发生后,作家当麻藏人氏的《核电站危机》立刻被指出与此次恐怖袭击类似……而根据图书队的发言,媒体良化委员会要强硬剥夺当麻藏人氏的表达自由权这一点可能已经得到了证明。”
这时影像又切换了。
电视上出现了用便携式摄象机在地面上拍摄的夜间影像,是一架吊有集装箱的直升机冒着来自图书基地外的猛烈射击正试图在基地内着陆。
直升机松开吊有集装箱的钢索,然后拉开和集装箱的距离,镜头追着它移动,而射来的子弹也顽固地缠着直升机。
这时影像中传出了步话机里的声音。
“驾驶员中弹!着落地点旁边的人都跑远一点!”
“着陆,关闭引擎!螺旋桨完全停止之前不要靠过来!”
接着是摄象机直接录到的金属撞击声。拿着摄象机的人在现场奔跑起来,影像变得摇摇晃晃。
画面再次恢复静止时,拍到的是尾翼冲入机库被卡住的泛用直升机。
“根据图书队的说明,直升机的驾驶员和副驾驶员都因为中弹及着陆时的冲击而受了重伤。”
这时男主播转向女主播开口询问。
“音无小姐,这是段什么影像?”
“是图书队和良化特务机关围绕当麻氏的争斗影像,是图书队提供的。”
“能说明一下影像的相关情况吗?”
“好的。对恐怖主义特别措施法通过后不久,官方对策室就因当麻氏的著作是被恐怖分子当成参考书的危险作品,而提出要剥夺他的表达自由这一提案。得知这一情报的当麻氏向图书队寻求保护,图书队便将当麻氏藏匿于某个地方。但是,当麻氏的藏身地被良化委员会知道了……”
“良化特务机关就到那里想绑架当麻氏吧。”
“没错,正是这样。而图书队为了不让当麻氏被带走,便带着他逃出了藏身地。刚才直升机下吊有集装箱吧,那里面装着逃走用的车辆,当麻氏和担任警卫的图书队员就坐在车上。”
“良化特务机关竟然向吊有载人集装箱的直升机开枪!而且,刚才大家也看到了那架直升机的惨状,良化特务机关为什么要追逼到那个地步?”
“关于这一点,请大家来听听图书队的发言。”
接着画面切换到一名由脖子拍下去的身穿战斗服的图书队员,像是从上面往下窥视的画面中可以看到队员交叠着长腿坐在一张凳子上。
“大概是想连同在集装箱里的当麻老师一块收拾掉吧,媒体良化委员会的最终目的是要绑走当麻老师并剥夺他的表达自由,攻击直升机应该是近似泄愤的行为。这是常有的事了,虽然审查抗争的交战规定中禁止以杀害对方为目的开枪,但良化特务机关常常抛开这条规定不管,茨城县展的事件时也是如此。如果在市区内击落直升机造成民众伤亡的话就是良化委员会的责任,但如果直升机坠落在图书基地内,那伤亡的只是图书队员,所以他们在需要精细操作的着陆时候毫不留情地向驾驶舱射击。幸好两位驾驶员都只是负伤而已……”
画面又切回了演播室。
男主播低喃着“真是不人道”边转向了女主播。
“但是,表达自由是宪法第二十一条保障的公民权利,国家可以剥夺吗?”
女主播又回答了男主播的问题。
“关于这一点我们也请对此有卓识的人来评论了,大家请看。”
这次的影像比刚才拍图书队员时还要更注意保护个人隐私,连声音都改变了。
“因为这次的事例实在太特殊。利用民众对核电站恐怖袭击的巨大恐怖心理,抬出不能不剥夺当麻氏的表达自由这个论调的一派在官方对策室——延伸下去就内阁、各省厅、政界当中都存在着。他们借由当麻氏的特殊事例来制造类似紧急避难的借口,想在媒体良化法里加上‘允许对特定人物的表达自由进行一段时间的完全管制’这条,良化特务机关要带走当麻氏的根据便在于此。在我看来,三十多年前通过的《图书馆自由法》当中准备了能与此对抗、保护当麻氏的实施细则这一条非常值得赞赏……不管怎么说……”
画面中打着马赛克的人物停顿一下后又把话接了下去。
“让民众将当麻氏的事件当成特殊事例就此放过,这便是良化法赞成派的企图。若是当麻氏被看成特殊事例放过,以此为开端,宪法第二十一条保障的表达自由这一公民权总有一天会形同虚设。媒体良化委员会的强硬审查手段,相信大家都非常清楚。”
画面再次切换了。
这次是从背后拍的脖子以下的身影,声音同样做了处理,打出的字幕是“掌握官方对策室情报的A氏”。
“官方对策室中对于媒体良化委员会的意见一分为二。强化审查的强硬意见除了作为官方的说法之外,主要是法务省和支持良化法的有力政界派阀在主张。但是,这次的情况还有一大特征,就是持反对意见的一派也不易动摇。在管辖媒体良化法的法务省当中也有反对审查的一派站了出来,而实际担任维持治安一职的警察和防卫省也提出了强烈的反对意见。另外,借着此次机会,政界内对有关媒体良化法的讨论也开始活跃,反审查派已经达成同盟。而说到审查抗争自然就要提到图书队,作为图书队临时调派机关的‘未来企划’这一智囊团,已经被以法务省反审查派为中心的反审查同盟聘用为审查抗争的顾问。
“与在我们触及不到的三十多年前就得到通过、实施到今日巩固下地位的媒体良化法不同,这次对恐怖主义特别措施法当中包含的措施明显违反了宪法,是剥夺公民权利的行为。若是今天默许了这种暴行加在一个人身上,那将来的日本就会是一个言论管制大行其道的社会。良化法及其推进派的阴谋就是创造出实施这项措施的‘第一人’。不过,对策室内部还对这项措施摇摆不定,这也是当然的,只要走错一步演变成违反宪法,就不得不全体提出辞呈。若是因违反宪法而导致内阁全体辞职,对任何一人此后的政治生涯和官场生涯来说都会是重大的污点。从目前的情况考虑,赞成派大概会和险足这一案中的派阀达成某些交易吧。”
“不过,看情况发展,也可能许多内阁成员和官员都会拒绝这种交易。媒体良化法的阴影是制造出‘前例’,这一计划许多周刊做出过猜测,可能性很高。知道这一计划时,向外部泄露出情报的人大概不只一个吧。”
接着镜头切回了演播室。
男主播将手边的挂图转向镜头。
“这挂图上写的便是宪法第二十一条。”
日本宪法第3章公民的权利及义务
第21条1.公民拥有集会、结社以及发表言论、出版作品等一切表达思想及感情的自由。
2.禁止对此进行审查。通信及通讯的秘密不可侵犯
“重新仔细看看,的确会让人觉得媒体法是从正面否定宪法这一条款的法律呐。另外,鉴于最近对国际恐怖主义的常识,危机管理专家们的意见是,恐怖活动的目的是给社会带来混乱与恐慌,让政府作茧自缚。由此看来,与这次把日本当成目标的敦贺核电站恐怖袭击相对,政府扭曲本国宪法、剥夺公民本该得到保障的权利,这种做法才正中恐怖分子的下怀吧。这样一来,日本就要成为先进国家里第一个向国际无差别恐怖主义屈服的国家了。”
女主播又接了下去。
“关于媒体良化法的确立过程,也还有许多疑惑纠缠不清。讽刺的是,此次核电站恐怖袭击给了我们一次重新审视良化法是非的契机。”
这时,旁边似乎有人在叫女主播,她从桌下接过了些东西后又转向了镜头。
“现在播放一则通告。”
对于这则预定外的“通告”,男主播也没有表现出动摇的模样。
“就在刚才,我们△TV接到了媒体良化委员会传真来的通知——因本日的报道内容不适当,给予明日二十四小时禁播处分。”
女主播边说边将传真展向镜头,镜头将其上打印的高压文字和“法务省媒体良化委员会”的署名作了放大处理。
“虽然是擅自下达的禁播处分,但明天预定播放的全部节目也只能延至处分解除的后天播放,之后的节目也将顺延播放,请各位观众谅解。”
女主播深深鞠了一躬,镜头便切到了男主播这边。
“另外,本日播放的媒体良化法和恐怖主义的后续报道预定于明日在没有受到禁播处分的其他台播放,虽然有些麻烦,但想看到后续报道的观众可以从其他台收看。”
最后两名主播一同鞠了躬,便若无其事地转入了下一则新闻。
※
以△TV的播放为首,各大电视台开始了播放和禁播交替的日子。
受到禁播处分的电视台会一整天都固定显示“因受到媒体良化委员会的禁播处分,直到明日为止无法播放一切节目”的赔罪画面。
登在报纸和杂志上的节目表示失去了意义,观众不得不自己确认被拖延的播放日期来寻找想但的节目。虽然各电视台的官方网站上都有相应的节目搜索引擎,但观众的抱怨还是直线上升。
不过,以各台接力的形式连续播放的有关良化法的报道也让收视率不断地上升。现在不仅东京的主要电视台,连地方的次要电视台、地方台、甚至有线电视台都加入到了接力报道中。电视台的混乱报道终于在全国引起了对良化法报道的注目。
另外,各广告赞助商也因为接力报道的收视率和关注度,想要借势吸引观众的注意,不过对于电视台撤消广告的决定也只有一部分地方引起了骚动。
“想看的电视剧全乱了,很头痛啊。”(二十三岁、公司职员、女性)
“能不能把那些孩子们爱看的节目集中起来,专门开出一个不受干扰的台来放啊?”(三十二岁、家庭主妇)
“要找想看的节目的确很不方便,不过现在接力报道的内容本来就是会被良化法取缔的内容吧?”(二十一岁、专科院校学生、男性)
“我觉得接力报道的内容是非常正经的,因为这种报道而受罚才真是无法理解,只能让人认为因为那是对良化法不利的内容才加以取缔。”(四十六岁、公司社员、男性)
“想看的节目整个乱套了,这种接力报道赶快结束吧!”(二十岁、大学生、男性)
“我看不出接力报道的内容有什么特别的。这个都要取缔,那看来到目前为止电视台的播放都避开了良化法。”(十七岁、高中生、女性)
“现在追接力报道是最有趣的事了!”(二十二岁、大学生、男性)
“反正节目的变更时间可以在官网查,干脆把这个接力报道继续下去好了,要是能追溯到昭和那时的黑幕可就太强了。”(三十三岁、公司职员、男性)
“我是当麻老师的书迷,绝对不会原谅要强制结束老师作家生涯的事!”(五十五岁、公司职员、男性)
“如果当麻老师的作家生涯被这样强制结束,那说不定有一天同样的结果就会发生在其他发表言论的人身上,我不希望自己喜欢的作家、艺术家也碰到这种事。坚决反对良化法!”(二十七岁、公司职员、女性)
“但是这次的恐怖袭击是参考了当麻藏人的书之后才发生的吧?那样的话对表达自由增加一点管制也是没办法的事吧……啊,还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被参考了?也对,犯人全都死了,也没法确认。不过,手法也实在太像了……对吧?”(二十四岁、无业、男性)
“恐怖活动太可怕了……取缔作家也是没办法的事吧。”(十八岁、高中生、女性)
“说来惭愧,至今为止我对媒体良化法都没什么兴趣,也觉得有关当麻藏人的话题和不看书的自己没什么关系。不过,没想到那是在媒体回到报道使命上时会让社会陷入这么大混乱的法律,经过这次的事我才第一次发觉到这点,我为此感觉到羞愧。”(六十七岁、无业、男性)
播放过街采访之后,在画面上登场的人物在让郁扬起“出来了”的叫声,队员们都挤到特种部队办公室的电视前,其中只有手冢一个人绷着脸。
画面上出现的是手冢慧,他是接力报道在今日邀来的评论员。
“噢噢,上电视了,不愧是你哥。”
玄田啪啪地拍着手冢的肩,绷着脸的手冢显露出的不快又浓了一分。
“和我又没关系。”
“呀,你哥果然是最适合这种角色,有种公正的感觉,让世人看到这种魅力也是很重要的哟。”
玄田则是完全没有听进手冢的话,两人这种牛头不对马嘴的对答让一旁的郁和柴崎都小声地喷笑出来。
“今天请来的评论员是法务省中反审查派聘用为顾问的‘未来企划’研究会长手冢慧氏。手冢先生,感谢你来到我们的演播室。”
“不客气,还请大家多多关照。”
向主播点头示意的手冢慧无论举止还是视线都非常沉着。
“那么,手冢先生,就先来谈谈媒体良化法和审查的正当性吧……”
“首先我要先强调一点,审查是日本宪法所不允许的行为。宪法第二十一条第二项清楚地写着‘禁止对此进行审查’。但,因为成有过‘事后审查不算审查’这种对审查作出狭义解释的判例,良化法的审查便是利用了这个作为托辞,不过,这一行为仍然与第二十一条第一项的‘一切表达思想及感情的自由’相抵触。如果不谈及修改宪法的论调,那么媒体良化法完全是一部违反宪法的法律。这样的法律能够确立不能不说是极其异常的现象。”
“但,实际上媒体良化法的确是得到通过并实施至今了。”
“这要追溯到三十三年前,只能推测是当时暗箱操作的结果。不过,从关东图书队接管的‘情报历史资料馆’里关于当时良化法案的报道资料来看,当时推进法案的一方主张审查和言论压制的主要着眼点并不在于维护人权。而且,提出的草案当中在审查和言论压制的可能性论述上——甚至可说在意图上,其实是千疮百孔的,也有很多有识之士指出过这一草案的危险性。”
“因为推进派想要抓住法案能带来的特权吧。”
“特权吗?”
“拥有一个能制裁对自己不利言论的合法机关,这对政府来说是非常有利的。如此方便的机关当然不可能不附带特权,这个法案有着即使动用强硬手法也要通过的价值。而关于法案得以实际确立,则不能不归咎于当时媒体的报道方式和民众对政治的漠不关心了。”
“这真是尖锐的批判呢。”
“那个时代里,各媒体不断做出夸张报道后又没有任何解释,出现报道伤害后也不反省,司法部门的质疑也的确有充分的理由,据说当时有不少司法相关人士是真正本着尊重人权的心愿赞成法案。而关于这一危机,媒体中之所以没有反应,是因为当时还没能看透法案的危险性。当时被报道得最盛的是某位政治家的丑闻,也有人提出这是令媒体无暇顾及法案的计策。再加上民众的漠不关心,这些对推进派来说都是很有利的条件。相对的,对于反对派而言就是最不利的情况。”
“而结果就是良化法得到了通过……”
“刚才街头采访中最后一位说的话非常有道理,因为对良化法和审查完全没有兴趣,所以觉得那是和自己完全没有关系的事情。但在如今,媒体如果想做出‘不用顾虑’良化法的自由报道,就只能采取此次这种接力报道的手法,良化法就是造成这种状况的蛮横法律。这一次,各电视台不惧媒体良化法的处分,采用电视这个对社会最具影响力的媒体进行联合报道,我认为是一项伟业,让所有电视观众都知道了存在良化法的社会究竟是怎样的社会。”
“您过奖了。”
“我想,大概在这次接力报道开始之前,还有很多人并不知道各广播台、出版社和书店其实并没有审查对抗权。”
“目前拥有审查对抗权的只有基于《图书自由法》的图书馆吧?”
“但迫于良化法成立时的压力,这一权限基本上只限定在与图书馆有关的情况内。在实际运用时可以随时补充实施细则,采用这种以无限权力对抗无限权力的方式,至少保住了出版自由。可是,对于当时希望确立一部能和拥有‘对各种媒体的监视权’的良化法全面对抗的新法的反对派而言,这也是极其苦涩的退让。”
“如果能够确立那样一部新法,现在的情况又会如何?”
“如果出现了两部完全对立的法律这种奇妙的状况,那两部法律应该都会被废除吧。不过先确立下媒体良化法的支持者展开的监视非常严苛,反对派只能退而求其次,采用了强化对方警戒薄弱、又是既存行政法的图书馆法这一形式。”
“那样的新法没能确立还真是让人不甘啊。我台明日也会因处分而停播。”
“如果《图书馆自由法》的权限也能扩大到播放上就好了……不过敌人——啊,不能称之为敌人,不过良化委员会的动作非常快,在良化法确立的同时就制定了让我们无法插足于此的实施细则。”
“这真是件憾事。”
主播和手冢慧都笑了笑之后,画面切成了广告。
※
“这男人还真适合搞宣传。”
玄田边看电视边“嗯嗯”的点着头。
“不过,最大功劳还是你的。”
一边说着,玄田一边转向了折口,折口则说了句“还行吧”,也不谦让地点了头。
“当麻老师的事件也让各媒体都升起了危机感,并没有碰到我预先设想的抗拒。政界和官员中出现良化法反对派也算是种支持,在这一点上,手冢的哥哥能把分散的反对派和稳健派以法务省为中心集中起来,的确是了不起的手腕。要不是他组织起了这支势力,我想媒体也无法这么快就结成同盟。”
折口的评价很中肯,但手冢就像是完全没有兴趣一般脸色又沉了些。
“干嘛啦,手冢,你就承认你哥哥的成果吧。”
郁又加了一句,手冢更是气得边低喝着“罗嗦”边甩开郁的手。
对郁而言,她只是单纯地为手冢慧和图书队——延长来说就是手冢兄弟之间不再是对立的关系这一点感到高兴,但手冢本人的心情却非常复杂。
“当麻老师最近怎么样?”
回答折口这个问题的是堂上。
“又搬回了宿舍的客房,隔壁每天都安排有警卫。已经公开了全队都在保护当麻老师的情况,所以防卫部那边的人力也可以使用,警戒比之前轻松了许多。最近还和家人见了面,交换过生活用品,老师家里的警戒也轻松了。另外,老师正在集中精神写东西。”
“以前老师曾开玩笑地说过要是能在图书馆附近工作就好了,没想到愿望竟然会以这种形式得到实现。”
“客房里的终端可以检索第一图书馆的藏书,想看的书队员很快就能取来,最近警卫都有兼任秘书的感觉了,虽然每天都会换人。”
不过郁从没有担任过去取书的秘书一角,因为周围人对她的评价是——要花很多时间找书。
“好象看不到有什么压力?刚才见面时我瞧他气色还挺精神的。”
“是啊,也已经习惯这里的生活模式了吧。这里除了吃饭和洗澡有固定的时段之外,其他方面都很自由。不过,关于处在事件旋涡中的心理压力我们就不好揣测了……”
“那位老师只要还能写就没问题了,他总带着点游离尘世的感觉。这次的事他自己也说是难得的经验,大概会详细地记录下来吧。”
电视上手冢慧登场的部分和关于良化法、恐怖主义的报道结束了,主播再次对明日的停播道歉后画面切换到了下一则新闻。
“当麻老师的官司什么时候开始?”
玄田问了之后,折口给了“下周”的回答。
“这次是第一次采用新的审判系统。”
折口补充的这句说的是去年、正化三十三年引入的审判系统,将担任民事诉讼与行政诉讼、以及行政诉讼中与国税通则法相关的审判员分开,希望能大幅缩短审判其。
“材料已经收集充分了,也引起了社会上的很大关注。下周开始良化法报道当中应该会加入当麻老师官司的内容,追踪官司进展的报道又会将接力报道拉长。”
“嗯,是好倾向。”
玄田带着副伟大的表情点点头,周围的队员们都扬起了笑声。
※
由于媒体开始在图书基地四周取材,良化特务机关原本露骨的监视收敛了一些。而采用人海战术绑架当麻的做法已经不具实现性,因此在基地四周监视的良化队员也减少了很多。
虽然如此,图书队也没有放松警惕,而是加强了对大门的监视和基地内外的巡逻。
另外,保护当麻不是秘密任务之后,图书特种部队又有了轮休。
只是非常事态还未解除,队员在外出时要事先报告行踪(包括住在职员宿舍的许多已婚队员)。
在堂上班轮休的前一天,工作结束后,小牧在办公室向堂上开了口。
“堂上,我明天要外出。”
“去哪?”
“就在附近吧,范围大概在吉祥寺到三鹰这一带以内,只是想见见毬江。”
“知道了,去吧,在行动预定表里填个大概地点就行。”
听到两人的对话,正在写日志的郁不自觉地用谁也听不见的极小声音喃着“真好”。
看来,电影只能留到下次了。——这是在上次也不知道能不能称为约会的两人外出时,被此次紧急事件打断后,堂上向郁说出的话。
也说了——那下次就分摊吧。
还记得我们约过下次一起出去吗——这种话郁问不出口,而且在眼下这种要把外出地点写在行动预定表里的时期,她也没胆量让表里出现显示两人一起外出的相同地点。如果是公认情侣或是同性朋友也就罢了,只是上级和部下却没有在交往的男女在休息日一同外出,这肯定会引来旁人的戏弄,而堂上又特别厌恶那种戏弄。
如果我告白的话,胜算能有几成呢?——郁发觉到自己已经在考虑这种毫无进展的情况是否有突破的可能。
我喜欢你,请和我交往吧。——但一想到由自己发起这种突击会不会有违和感,郁不禁抱住了头,脑海里完全发现不出乐观前景的想象。
——总觉得,他只会摆出冷淡的表情回一句“……然后?”
客观来看,到目前为止堂上的确是有过不少让郁能够期待的言行,最近一次就是黑暗中握过来的手,而且在郁禁不住将手指穿插进他指尖后,堂上也回应般地和她交缠起十指。
——照一般情况来说的确是能让人期待的事,但是,换成我的话一定是因为有特殊情况!
这种情况究竟算不算是有希望,还是仅仅是上司为了让部下冷静下来的行为,以郁的经验还闹不清答案。
“喂!”
郁因为堂上的声音而弹了下身,这才注意到小牧已经不在办公室了,行动预定表上则新增了“公休:武藏境、三鹰附近”这一排端正的字迹。
“不在你的日志上盖章我可就下不了班呐。”
“对、对不起,马上了!还差一点!”
郁赶紧埋头进日志里。
算了,先不管了——反正在当麻的事件结束之前也不可能有闲暇去考虑这种让人心神不宁的事,郁暂时下了这样的决定。
“写完了,麻烦你盖章!”
郁将日志递出去后,堂上细致地检查一下才盖了章。
“那我先下班了。”
“嗯,去吧。”
就在郁走出办公室要关上门的时候,堂上漏出了像是自言自语的低喃。
“下一次……看样子还早得很啊……”
堂上显然不是要说给郁听的,而已经拉上门的郁现在也做不到再打开门去问。
——为什么你要在这个时候说这种话,是耍我吗?!
郁感受着针扎般地心痛,关上了门。
——不过,如果刚才的“下一次”是指电影的话,这应该和特殊情况没关系,说不定可以稍微期待一下……
※
小牧向警卫出示证件之后出了队员专用的出入口。
偶然将目光扬上空中时,他才发现从门上跨过的樱树枝头已经染上了粉色,这是开花前的色彩,紧紧闭着的花蕾大概还要半个月才会绽开。
小牧边喃着“已经是这个季节了啊”边迈开步子将樱花抛在了身后。
接力报道是从女儿节前开始的,到现在已经过了大概三周。
从保护当麻开始也已经过了约两个月,在这期间小牧都没怎么和毬江见过面。
(抱歉,要开始忙了。)
在事件开始时小牧给毬江发过这么一条短信,而毬江也回了一条——
(我知道了,你要小心哦。)
偶尔两人会在图书馆附近碰到面,但也只是相互笑笑,连话都没能说上。去年毬江高中毕业后补习了一年,今年成功地考上了第一志愿的大学。去年在考试前上补习班时毬江也因为听觉障碍而受到了影响,高三时没能应届考上想读的大学。虽然毬江也想过是否要修改志愿,但考虑到听觉障碍者能适应的大学生活,还是决定补习一年再考一次。
毬江考上大学的事小牧并不是听她本人说的,而是通过母亲给宿舍留的言才知道。那时情况正紧张,小牧只给毬江发了一条祝贺短信,毬江也回了。对于有听觉障碍的毬江来说,要通过电话来交谈是很困难的,但那时的情况也不允许小牧抽身和她见面。
因此庆祝的事也就暂时放在一边,不过毬江也没有发来一条不满的短信。
现在的情况连见个面都不容易啊——这么想的小牧不禁露出了苦笑。
不知不觉间小牧在毬江家里的位置已经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以前毬江的母亲都会在玄关和他拉一些家常,现在却不怎么拖着他闲聊,小牧也就随着她这份心直接往毬江于二楼的房间走去。
大概是之前约过时间的关系,小牧用力敲了几下门后,门很快便打开了。
“抱歉,这么久没能见面。”
小牧还是不自觉地先赔了罪,毬江却笑着摇摇头。
“我知道现在情势很严峻,小牧你没事就好了。”
只不过才两个月没见,毬江看起来就成熟了不少,大概是四月开始就要成为大学生,今年要满二十岁的关系吧。
“能稍微放松一下了吗?”
“嗯,暂时算是。要带薪休假还不行,公休外出也要先说明地点。”
小牧边说边坐在了床边,毬江没有起身坐在他旁边,只是将坐着的椅子转向小牧的方向。
看到小牧定定望着自己,毬江有些不解地偏了偏头。
“怎么?”
“没……在想你现在真的是懂事了。”
似乎明白了这句的意思,毬江笑了。
“我只是觉得不该再为这种事撒娇了,搞不好会让最珍视的人烦恼啊。”
毬江边说边扯了扯用银链挂在脖子上的细长哨子,从小牧把这个交给她的那时她就一直戴着。
——真伤脑筋,果然是长大了。
小牧回应似地笑着点了点头。
“接力报道的反响很强烈哦。就算我接触的范围很窄,但光是在附近就引了很大话题。爸爸的公司也是,和客户交谈时也会说到良化法。感觉上还是反对良化法的人多啊,联名活动的活跃程度也是接力报道开始前无法相比的,接受为‘支持重新看待良化法’,‘反对压制当麻老师’这两个主题签名的方式有好多。这附近的话,吉祥寺和三鹰的车站前也都在征集联名,也接受通过邮局寄来的和用电子邮件寄来的签名。”
毬江努力说出的内容大部分都是小牧已经知道的事情,联名活动势头大振有部分原因是由于“未来企划”开了接受签名的窗口。
对不知道方针转变前的“未来企划”的外部人而言,由作为图书队直接向反审查派临时调派的机关“未来企划”来征集联名是能让人信赖的,也接受个人签名这种“对签名者而言很简单”的方法,结果便是让全国的联名活动活跃起来。
当然,玄田口里的“适合搞宣传”的手冢慧在电视上的评价所产生的影响也很大。
“不过支持派也在对抗,四处派发的传单上宣称反对派的意见是极端论,限制当麻老师写作只是基于恐怖主义对策而暂行的紧急避难措施,还出动了宣传车到处演说。”
毬江边说边拿起桌上几张折叠的纸递给小牧,小牧打开来发现都是支持派的传单,上面印的内容是在接力报道一直持续到现在已经显得贫乏无力的审查拥护论。
“这是爸爸拿到的,不过图书队大概也拿到了吧。”
当然,图书队随时都会注意敌人的动向。不过对于收集这些的毬江这份即使能帮上一点忙都好的心意,小牧非常感激。
“还有,我去参加入学考试时也收到了学生派发的反对良化法的传单。”
这次毬江拿出了一个薄文件袋,里面满满地装着各种各样反对派的传单。内容多是很有学生风格的过激或幼稚的东西,不过光是热情就远远凌驾于赞成派之上。
“我去不了远的地方,就只收集了这附近的而已。”
毬江有些对不住地缩了缩肩膀。
“不过,真的很多人对良化法反对派的征集联名和演说有反应啊,我之前和妈妈一起出去买东西的时候也签了名,当时旁边也好多人。”
“谢谢,调查了这么多事。”
这么久没见了,毬江最先在意的却是小牧的工作,这也是毬江不再是小孩子的证明。
“大学那边没问题吗?”
“嗯,那间大学是可以找笔记抄录员的学校。”
“是吗,那太好了。今天就来庆祝你考上大学吧。”
也是关心我工作的回礼——小牧在心里加了第二个目的。连自觉活动范围很小的毬江都能感受到社会上有这么大的动作,从这个侧面就可以看出图书队得到了战略上的成效。
“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
其实小牧有想送出的东西,但又怕毬江收得不甘愿。
毬江有些烦恼地低下头,好一会之后才像窥视小牧般地抬起脸。
“那个……虽然这种东西可能不该让我来要求你送,不过……就算是便宜货也好,我想要只戒指。考上大学以后,为了听笔记抄录员制度和其他疾障制度、疾障设施的说明,我已经去了好几次学校,曾在校园里被男人搭讪……给他们看了助听器之后几乎都会放弃,不过听到看见的人道歉说‘对不起’也很痛苦。”
说完后毬江又再垂下头。
“如果左手无名指能戴上截止的话,应该就不会再发生这种事了。”
“太好了,我本来也是想送这个。”
听到小牧这么说后,毬江抬起了被点亮的脸。
“真的?”
“嗯。你毕竟是大学生了,我也想送些别人一看就能明白的东西。”
“好高兴!高中时看到朋友和她男朋友戴对戒时我还很羡慕呢。”
对于在一年前改变身份的事毬江已经能不自觉地当成过去的事一样说出来了,这令小牧很欣慰,虽然她拼命追着自己跑的样子是一目了然的,但小牧还是希望给这份心情加以证明。
脱下高中校服换上便服后,不管由谁来看毬江都已经不是孩子了,大学生活开始后她的世界还会更加广阔,小牧也希望处在新世界中的毬江的手指上能有一个会让她想起自己的东西。
“那么,我们也戴对戒好了。”
“可以吗?!”
毬江的声音拔高了一个八度。对于毬江而言,能得到一只戒指就已经很开心了,没想到还能和恋人戴对戒。
不过,她很快又换成了担心的神情。
“可是,买一对不是要花不少钱吗?”
“最近还不能好好见面,就连之前一直没能联系你的份一起,豁出钱来买一次也无所谓。”
这么说着,小牧在毬江的额上轻轻敲了一下。
“我花钱的方式还没有堕落到需要二十岁的女性来担心荷包的程度。”
毬江也察觉自己有些操心过度,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
“那就到吉祥寺的伊势丹附近逛逛吧,我还去不了很远的地方,抱歉。”
毬江“嗯”的一声精神地站起身,因为之前约好要出门,她已经事先准备好了。等毬江穿上她曾穿去图书馆的那件白色外套后,小牧也站了起来。
“妈妈,我们出门了!”
毬江在玄关喊了一声后便出了门,走在一块的两人自然地牵起了手。
今年的春天来得有些迟,到了三月下旬樱花也只开了两成。
在街上还能看到许多穿着羽绒衣的行人的日子里,东京地裁开庭审理了当麻起诉媒体良化委员会的行政诉讼,事由良化委员会侵害了宪法二十一条保障的表达自由。
地裁中通常是由一名法官进行审理,但基于此案的复杂和困难,这次专门选派了三名审判员组成合议庭进行审理。
原告是当麻,被告是媒体良化委员会,但双方都是由诉讼代理人出席。这场官司在实质上可以说是良化法反对派和赞成派的对决。
原告方当麻的诉讼材料是良化特务机关企图绑架当麻的证据,以及最终得到的十几万人联名支持。在口头辩论中,则指出了被告对原告作出的限制写作及相关处分所依据的实施细则对公民的表达自由造成了侵害,是因违宪而无效的,而基于此实施细则的处分也是违法行为,要求被告取消处分。
被告方媒体良化委员会则主张有可能作为敦贺核电站恐怖袭击参考书的原告的著作带有危险性,以及限制写作的处分、限制其表达自由是为了公共福利才不得已而为之的措施,并没有违反宪法,并且,关于目前限制协作的谈判,被告也是受命于官方对策室。
新采用的审判系统使得审理迅速地进行了下去,在这此期间接力报道也在继续,民众的注意力依然被集中于此。
然后到了樱花落尽、樱树长出嫩叶的时节——虽说引入了新的审判系统,但谁也没预料到地裁竟然如此迅速就做出了判断。
原告败诉。
在许多公民的愤慨中,当麻的律师团做出了上诉的还击。
※“虽说原告要在这种行政诉讼中胜诉的可能性本来就很低……”
造访特种部队办公室的折口叹了口气。
“但这好歹也是打了违宪擦边球的问题,真没想到竟然这么快就做出原告败诉的判决。”
“剃头铺事件明明就能和解……”
郁垂着肩喃了句。
她说的是与香坂大地一事有关的东京都美容美发生活卫生行为行会起诉媒体良化委员会的事例。那个案件中,良化委员会因“剃头”一词的违禁度不高,同意在需要对“剃头”一词进行审查时会与行会进行协商,最终得到了和解的结果。
依然会在这时露脸的柴崎咬起了指甲。
“开始准备上诉了吗?”
折口对询问的柴崎点了点头,说了声“当然了”。
“不过,毕竟一审是这种结果,气势上总会受到打击。”
“老师没事吧?”
这次折口对询问的郁摇了摇头。
“应该很不安吧。今天他夫人和儿子过来了,就让他们一家单独聚聚。只是,他已经听过律师的说明了。”
“你没从我哥那里听说什么吗?”
手冢这么问的人当然是柴崎。
“倒是听说了一些。政界中出现了因为民众的大力支持而想改变立场成为良化法反对派的浮动层,不过,也有绝对不会动摇的赞成派阀,还有些政党全员都是赞成派。良化委员会以这些政党和派阀的后援,已经在法务省建起魔窟三十多年了,手段果然很高明。他们的人也打进了司法界,特别是别人为了在一审阶段击溃与良化法相关的行政诉讼,还做了将良化法赞成派的法官集中到地裁里工作。”
“什么高明,这是值得称赞的事吗?!”
“好了好了,不要这么无聊地抓我语病嘛。”
柴崎随便应付了一句后继续说了下去。
“良化法反对派站出来也只是最近的事,而且还是在你哥奔走下才联起了手,虽然表达了立场,但实际上还处在该怎么操作都不明白的状态,就算加上你哥的智慧,大多数时候还是处于被动的境地。你哥现在好象是盯住了最高裁,正在策划让审理此案的合议厅最低限度也要是由赞成派两人、反对派两人、中立派一人组成的小法庭,……直到高裁判决为止让他都打算忍耐吧。”
“但,如果是由大法庭来审理呢?”
不愧是折口,马上就指出了这一点。既然是关系到宪法的案件,由最高裁判所的十五名法官组成大法庭来审理的可能性还是存在的。
柴崎轻轻耸了耸肩。
“那样的话就只能听天由命了。如果说真是发展成了最高裁十五名法官总动员的形势,我们能做的也只有祈祷不要出现否认违宪的判决。”
就算是手冢慧,在那种情形下也不可能再做什么工作了,手冢也无法对此抱怨什么,只得绷住脸沉默着。
“不过,规模大了的良化法赞成派也同样不好做工作,敌人应该也是希望尽量由普通的合议庭来审查吧。”
小牧插了这么一句,堂上也开了口。
“另外,虽然当事人会受打击,但现在的情况下支持者的气势反而会高涨。”
堂上边说边打开了办公室的电视寻找今天做接力报道的频道,很快见到了就当麻的判决进行的街头采访节目。
“无法置信的结果啊。”(二十五岁、公司职员、男性)
“简直是在国际上丢本国的脸,让人叹息。”(四十二岁、公司职员、男性)
“竟然做出这种践踏明文规定公民权利的宪法的判决,可见司法机关已经从根本上腐败了。”(二十一岁、法学系大学生、女性)
“我觉得这个判决过于片面。”(五十一岁、个体户、男性)
接着镜头切换到女主播将麦克风递给一名约为二十岁后半的年轻男性的画面,男性下方打出的字幕是“参与联名工作的太田润一先生(26)”。
“太田先生,请就这次的结果谈一谈。”
“说真的,我已经无言了。但是我们不能就此放弃,这已经是国家对表达自由的压制了。至尽为止一直没察觉到这种避人耳目的压制的公民也应该反省,当然,让这种隐性压制得以实施,国家有很大的责任,这次事件已经不只是当麻老师一个人的问题了。我们还会继续征集联名,期待有心人士继续协助我们。”
画面上显示了一会寄送地址之后,镜头切回了演播室。
这时手冢的脸色又难看了一些,因为手冢慧出现在了演播室里。从他第一次作为评论员出现在电视上开始,就以其知识和精彩论述,再加上玄田所说的“合适上电视”的外表,一直受邀参加关于良化法的报道。
“……他这么来劲地不停露面,会不会被良化法赞成派当成攻击材料?‘未来企划’有通往赞成派的管道也是事实,这一点如果暴露的话岂不是要扯反对派的后腿了。”
“在为你哥担心吗?”
玄田玩笑般地说了一句,手冢立刻瞪起了眼。
“我只是担心会不会因为那家伙的关系让我们变得不利!”
“放心吧,联手时两边都已经摊过牌了。如果良化委员会把你哥有的管道拿出来攻击,那你哥也会打出能让良化法自身即日崩溃的牌。你哥可是认真计划过花几十年来瓦解良化法的男人呐。”
“什么意思……?”
因为生气的手冢没有问下去,郁就接过话继续向玄田发问。
“手冢慧已经拆解出了良化法成立时的暗箱。是谁为了什么目的用什么手段让这种毫无道理的法律得以通过,他全都知道了。”
“那为什么还不公开!”
手冢再次紧咬不放。
“公开的话还怎么会有这种愚蠢无聊的官司……”
“这张牌要是打出去,效果就和印爆能摧毁半径500千米内一切东西的核弹一样。良化法是不用说,包括打出牌的你哥和图书队,还有目前的政界构图、内阁,全都会被炸成飞灰。那可以说是一旦触及就会造成全灭结局的社会黑暗面,永田町就像是黑暗的雷区,而你哥正掌握着一颗隐藏的核弹。所以良化法阵营没办法公然对手冢慧出手,手冢慧一定做好了如果自己出事,核弹就会被引爆的妥善准备,他现在出境率这么高都还没被暗杀就是因为这个缘故。”
玄田自然地吐出的暗杀这个词让四周的空气冻结了。
“……图书队知道这颗核弹的内容吗?”
这么问的是堂上。
“不知道,恐怕连稻岭顾问也没问。图书队也不是通过完全正当的手段成立的,要是一不留神让这颗核弹炸了,连图书馆这个机关的存在意义都有危险,更别说图书队这个组织。当然,也可能这只是手冢慧的一知半解。总之,被引爆的最终结局就是同归于尽。这种危险的内容还是不要知道的好。不过,正因为手冢慧手中握着这颗核弹,这次裁判才总算还是块公正的棋盘。”
玄田一边补充着“现在最在意手冢慧的健康和安全的,大概是良化委员会和良化法赞成派了吧”,一边发出了居心不良的笑声。
“可以说正因为这颗核弹的威力过于巨大,手冢慧才宁愿容忍《图书馆自由法》一时退让也要避开短期手段。他本人还自嘲说这次转变方针的理由就和圣女贞德一样。”
这话让全员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柴崎身上,她却洋装不知地微微一笑。
这时电视上的手冢慧已经开始回答主播的问题了。
“手冢先生,请谈谈你对这次判决的意见吧。”
“就算称不上不当,但至少有所偏袒这点是不会错的。”
“偏袒在哪些方面?”
“媒体良化委员会那方的说法是‘弄清恐怖活动的全部情况前的暂时措施’。而这个‘暂时措施’并没有给出时限,官方对策室出据的文件也没有提及具体期限的文字。举个极端的例子,十分钟也好,一年也好,甚至十年也罢,都可以称为‘暂时’。而以媒体良化委员会至今为止的强硬手段来看,他们会毫不在于地强制到底的可能性非常高。
“再则,自从冷战结束、世界转入恐怖主义网络化以来,要‘弄清恐怖活动的全部情况’是不可能的,这一点无论哪名相关专家都很清楚,不可能从某一次恐怖活动入手来弄清国际无差别恐怖主义的目的和主谋。当今恐怖活动的目的是要汇集各国在机能上的不完善,纠缠于恐怖分子要攻击哪里、为什么要攻击那个地方根本毫无意义。要说理由,只能说是从恐怖主义网络化开始之后,日本就被列入有可能会被盯上的国家之列,只要这样解释就已经够了,而这一次便是第一次轮到日本。
网络化后的恐怖主义并没有实际形态的组织,每一次活动的目的、民族、手段都是独立又分散的,只是各地的恐怖组织开始相互协助而已。面对如此一盘散沙的组织却说要‘弄清全部情况’,只会在国际上徒增笑柄,这一点警察和自卫队等维护治安的组织早就已经指出来了。比起物理上的损害,恐怖分子的目的更着重于心理上的冲击,想令社会陷入混乱与恐慌,让受攻击的国家自乱阵脚,陷入作茧自缚的状况。
由此可见,就算敦贺核电站恐怖袭击存在威胁——“
就在手冢慧的话缓下的一瞬,镜头给了他特写。
“屈服于恐怖分子,变更民主政府应该维持的宪法这种行为,才是正中恐怖分子下怀,在国际上贻笑大方。而要说这次的判决无限期地剥夺了表达自由,这绝对不会言过其实。”
被玄田评为一百分的手冢慧的评论结束后,接着的是良化法一侧的报道。
在接力报道开始之后不久,许多电视台也根据“平等报道两阵营主张”这一原则开始报导良化法一侧。也只有在面对对舆论具有强大作用力的电视报道时,良化法阵营才无法摆出一贯的强硬姿态,宣传官员每次都点头哈腰的说完借口。
即使如此,电视采访和报道不能单偏向良化法反对派一侧,这也是令人痛苦的一点。街头采访中出现了“恐怖活动很可怕,所以没办法”这样看似有理的意见,但并没有出现全面肯定媒体良化法的意见,战况对图书队而言依然不妙。
接力报道只能达到强烈非难良化法的效果。
手冢慧的评论结束后,电视机虽然没关,却也没有人再继续看报道了,众人都进入了杂谈会议的模式。
“刚才说的‘暂时措施’,如果对方加上期限的话,在这点上就算打和了?”
手冢问了之后,玄田摇了摇头。
“就算加了期限,他们也会找各种借口不断延长,我们要的是完全胜诉,才不只这一点。”
接下来就要看二审和终审能否胜诉了。
“要是败诉的话,不如就带着摧毁方圆500千米的觉悟来打手冢他哥的那张牌好了。”
玄田吐出一句有些不负责任的话。
“干脆移为平地之后再来重新建过。”
“律师团正为了不让事态发展成那样而努力,你不要突然就跳到最终决战。”
折口苦笑起来。
“原本地裁和高裁就是追逼敌人、稳固基础的一步,实际上舆论情绪也在高涨,应该不会到最后都无法翻盘才对。”
但若是很有自信的话,折口也不会用上助动词“应该”了。
※二审判决在梅雨季节里下来了。
要论有进展的话,也的确比一审判决有了那么一点点的进展。
在被告方主张的“在完全弄清敦贺核电站恐怖活动之前的暂时措施”里加上了“五年的期限。
比一审有进展的判决让舆论沸腾了,但对于图书队而言,这却是比一审还要令人意志消沉的结果。
正如玄田早已指出的一般,五年的期限绝对不可能得到兑现。
无论舆论,找这样那样的借口延长期限,这正是媒体良化委员会的拿手好戏,而政界里和社会上的良化法反对派的热情能否维持到那个时候还是个大的疑问。
而且此事不仅涉及当麻,图书队原本的预定是借当麻胜诉之势来动个大手术,聚集支持团组成机关对媒体良化法的正当性提起诉讼,换言之就是打一场质疑媒体良化法违宪性的官司。
但这种火苗已经毫无疑问地被裁判所掐熄了。当麻的律师团不服判决继续上诉,但社会上已经出现了“难道高裁的判决还不是好结果吗”的声音,对于不知道媒体良化法黑暗面的人来说,会提出这种意见也是理所当然的。
手冢慧在法务省内的工作做得虽然彻底,但反对派团结起来的时日毕竟尚短,实际运作时困难还很多。
相对的,良化法赞成派却是暗中扩大势力已达三十多年的一派。敌人的意图应该是让最高裁作出把“五年”的期限缩短为三年或是两年这种折中判决吧,而要向社会大众彻底宣传媒体良化法的扭曲就还要花上不短的时间。
“必须在接力报道还拉得住民众注意力的时候做些什么才行……”
这么低喃着的是玄田,他挪用了复健用的机器,几乎都泡在基地里没有回过医院。
如今成为良化法评论第一人的手冢慧也坚持宣传媒体良化在违宪上的矛盾,但若是太过深入就会触及“摧毁方圆500千米的核弹”,因此在表达方式上似乎很辛苦。
“在终审判决下来前,先商定败诉情况下的对策!”
因此,图书特种部队被召集了起来,而且还专门挑了柴崎和折口都有空的时间。全体队员都察觉到了柴崎担任的是与干部阵营联络的角色,而且队员们对她也是“大欢迎”。
大家的共识是“只有笠原一名女性实在不够华丽”,当然这是无谓的题外话了。
“我有问题!”
郁举起了手,玄田向她一指呵了声“好,来吧”。——这是相扑的练习吗?!
“这种对策不是应该由上层来想才对吗?”
“当然上层也会想!不过有时从基层呈报上去的建议也可以打乱上层的讨论,那个头脑僵化的彦江司令率领的上层肯定只会有规规矩矩的想法!”
“稻岭顾问也参加了讨论,应该能取得平衡吧……”
绪形插了一句异议,但玄田用烦恼的表情摆了摆手。
“自彦江司令继任之后,干部人事明显靠向了行政派,就算加上稻岭顾问,会议结果也灵活不到哪去,所以才要由我们基层上报建议来支援顾问。”
在郁身旁的堂上带着沉痛的表情揉了揉眉心,向郁叮嘱了句“不要盲目轻信”。郁也还没天真到连这种不讲理的说法都会轻信的程度,因此撅着嘴回了句“这点事我也知道。”
干脆在判决前撤诉如何?
在终审期间对媒体良化法的违宪性提起行政诉讼如何?
对辞去图书队职务的稻岭顾问的私人宅院遭受入侵一事提起要求国家赔偿的诉讼如何?
把当麻老师的居住卡移到图书基地并为他提供基地内的职员宿舍如何?
干脆让当麻老师成为图书队员吧!
各种突发奇性不断被提出来,为了论证这些建议在理论上的可行性,柴崎不断地用内线和法务部联系,从相对正经的想法到听起来愚蠢的想法都——询问过一遍。对法务部来说今日大概是灾难日吧。
或许是因为大家七嘴八舌说话的缘故,场面渐渐演变成了茶会,每个人都给自己泡了茶。堂上班支持在终审期间对良化法的违宪性提起诉讼这一意见,根据是在香坂大地的剃头事件上中,行会横插一刀的诉讼起了很大效果。
再加上由稻岭顾问提起要求国家赔偿的诉讼不就是两面夹击了吗——堂上和小牧正积极地继续讨论。
在这种商讨会中完全旁听的人只有郁一个,这时边喝茶的她边嘀咕了这么一句——“如果连最高裁都做不出保护表达自由的判决,那是不是该让当麻老师流亡海外啊。”
周围突然静了下来,但只有郁本人没有注意到。
直到她觉得自己喝茶的声音好象太响了而抬起目光时——“哇、哇?!”
房间中的视线全都集中到了她身上。
“咦、咦?我怎么了吗……”
堂上用双手拍上郁的肩发出啪的一声。
“……再说一次。”
“咦?我是不是说了什么糟糕的话……”
“好了,快点再说一次。”
堂上的眼神认真得不能再认真了。
“对、对不起!虽然我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但我先道歉好了。非常对不起!”
“没人生你气!快点再说一次————!”
“你不是已经生气了嘛————!”
看不下去的小牧插了进来。
“堂上,你这是逼问啊。”
小牧边让堂上镇定下来边微笑着向郁开口询问。
“刚才你说了什么吧,有关当麻先生的事。”
“嗯……”
——糟糕了,我说了什么不妙的话吗?
虽然小牧的笑容很温柔,但同伴们一致的注目还是让郁很害怕,更别提站远了些的堂上那眼神有多可怕,仔细看看的话连柴崎和折口也紧盯着她。
“对、对不起,是我太轻率了!那只是我无意中脱口而出的话……”
“把那句无意中脱口而出的话再说一遍就那么困难吗?你这笨蛋!”
等得不耐烦的堂上怒吼出这句后,郁才带着被所有人斥责的觉悟叫出了声。
“对不起!我好象是说了‘如果连最高裁都做不出保护表达自由的判决,那是不是该让当麻老师流亡海外’这种话。”
就在郁做好被堂上敲头的准备而缩起身子时——“这可是今天最好的主意。”
玄田用含笑的声音说了这么一句。
“了不起啊,凭你那点脑汁竟然能想到这一点!干嘛说得那么畏畏缩缩。”
堂上边扬起和刚才截然不同的愉快声音边摇着郁的肩膀,但被这样盛赞的郁却用涌上泪水的眼瞪着堂上。
——明明是称赞的话,又为什么……
“你就只会用那种恐怖的逼问方式问我吗————?!”
“是你不好哟,堂上。”
四周的队员们也“嗯嗯”的对小牧这句表示赞同,生着气的堂上越来越火大了。
“你要说的只有这句吗?有哪个女人在那种情况下会挥拳过来啊!是拳呐!”
郁那记和抗议一块飞来的拳漂亮地击中了堂上的左脸,被打的地方现在已经肿得老高了。
“堂上二正,替换的毛巾。”
堂上接过手冢拿来的毛巾换下手中的那条,敷上患处的冰冷感带来一阵强烈的刺激,让他不禁歪了脸。
“多说一句的话,堂上你还真是不会称赞人哦。”
折口带着戏谑的语气插了口。
“难得称赞小郁一次,总不该用‘凭你那点脑汁竟然能想到这一点’这种说法吧?”
“而且逼问的样子还很恐怖。”
小牧又追击了一记,堂上像是找借口般反驳了回来。
“因为我从没想过笠原竟然能提出那么有高度的建议啊!”
“嗯,那的确只是灵光乍现。”
小牧非常冷静地评价道。
“但好主意就是好主意,部下还是应该得到称赞的。”
在会议上一直被当作摆设的部下突然突然冒出意想不到的好主意,因为太兴奋才会做出刚才那种事,这也是人之常情吧——堂上还在心里嘀嘀咕咕着一堆借口,但若是把话说出口肯定又会被众人集中炮轰,因此在这种情况下他还是把嘴闭上了。
堂上抬起眼瞟了下关着门的队长室,比他气得更厉害的郁和安抚她的柴崎正待在里面。
“果然还是年轻啊啊。”
大声这么说的玄田无聊地翻起了报纸。
“总之,在笠原消气之前会议中断,总不能把最大功臣抛在一边继续讨论。趁这段时间,你去买给她赔罪的蛋糕回来。全员份。”
“咦——全员?!”
不禁回想起自己新人时代的堂上不满地叫起来,脸也不知不觉地红了。
——我今年都什么岁数了啊!
他砰地趴在桌上,而手冢还压下了最后一击。
“我知道她们喜欢吃哪家蛋糕店的,不介意的话我可以一起去。”
“……一个多少钱?”
“啊,那里是以便宜为宗旨的人喜欢的地方,贵的有只要四百左右。”
就算如此,五十个也要近二万日元了。
“啊,我不喜欢吃甜的,面咸的给我吧,煎饼之类的。”
“可以要日式点心吗?”
各种各样的要求一下子全飞了过来,破罐子破摔的堂上向着同伴们怒吼出声。
“想要蛋糕的举手!除此之外全是什锦煎饼!”
队长室里,郁正抓着一盒面纸在抱膝抽泣。
“为什么……为什么我偏偏在那种时候挥了拳啊……”
“那也不是你的错啦,周围的人突然围上来,也难怪你会觉得是受逼问吧。”
“但是我竟然挥了拳……他会怎么想啊,如果被讨厌了,我要怎么办啊……”
“没关系的啦,这样就会讨厌你的话,他早该讨厌你了。你也对自己平素的行为没自信吧?反正你一开始就给过他一记背后飞踢了。”
“啊——我都忘了那回事!”
郁痛苦得缩成了一团,柴崎还在啧啧地刺下客观评论。
“应该说在那时候挥拳才是你价值的精髓啊。那种气氛下女人都是给对方一记耳光,正因为你挥了拳,才能大家笑笑就收场。你还真是用引人发笑来得取平衡的天赋呐。”
“这种天赋我才不要!”
“而且……”
柴崎向郁探了探身。
“你竟然能想出这种起死回生的计策,要我说的话,这只能说是奇迹了。”
“……我说了这么不得了的事吗?”
“郁的理解还没能跟上,因为还没有人跟她说明这个突发奇想究竟伟大在哪里。
“很不得了哦。说不定只是一生一次的奇迹,不过能在现在发生真的很不得了。”
只是对郁而言,柴崎这份称赞中的后一句实在很多余。
“大家都纠缠于怎么用国内的法律来解决,你却突然跳到了国际的高度。”
“国际高度是指……流亡海外?”
“对啊。如果说从标榜着民主国家的日本,有一名在国内得到很高评价、还被警察和防卫省称为危机管理指导讲师的作家,声称‘表达自由在日本无法得到保障,希望能流亡至贵国’而向其他民主国发出这种请求的话,那日本的国际地位可就要一落千丈了。原本基于媒体良化法的审查在各先进国家中的评价就不好,也是因为不能干涉他国内政这条国际邦交原则才没有受到批判,但如果出现在良化法的压制下要流亡的作家那又另当别论了。接受流亡作家的国家可以借由‘为什么民主国家的作家会受到民主政府的压制而不得不舍弃祖国’的说辞,一下子把各先进国的批判汇集起来,给良化法捅个窟窿。”
“但、但是……”
郁自己都为自己说的话感到害怕。
“办得到吗?从民主国家流亡到民主国家这种事……”
流亡到政治体制不同的国家的事郁倒是常听说,但日本再怎么说也是民主主义国家。
“不试试怎么知道。”
柴崎干脆地抛出这句。
“而且当麻老师又不是罪犯,就算是和我国缔结引渡罪犯协定的美国,只要他们还标榜自己是自由之国,就不会引渡逃去政治避难的作家。”
没有过前例,所以不尝试就无法知道结果,但这种尝试的结果很值得人期待——就是这么回事。
“海外的报纸有时也会报道媒体良化法,对拥有良化法的日本就专制这一点进行过猛烈批判。国际舆论应该会非常同情当麻老师的。”
接下来就是如何安排的问题了。
就在柴崎说完时,队长室的门被轻轻敲响了。
“请进。”
柴崎擅自回答之后郁慌忙用纸巾抹了抹脸,打开的门外出现了一脸尴尬的堂上。
“冷静得差不多了吧?”
“是,那个……”
对不起刚才打了你——郁想这么道歉,但堂上抬起手阻止了她。
“抱歉,是我不对。什么都别说了。”
柴崎饶有兴趣地看着两人交谈。
“那个……我买了你们喜欢的那家店的蛋糕,出来吧,要让笠原第一个选。”
“啊,那我第二个。”
柴崎马上叫起来,但被堂上驳了回去。
“第二个是折口小姐,客人优先!你是第三。”
“咦——我可是一直在安慰被堂上教官你惹哭的笠原耶。”
堂上的身子歪了下,郁慌忙站起来,看在一旁的柴崎眼里更是有趣了。
※“哇——!”
平日里显得杀风景的办公桌上现在放着四个最大号的蛋糕盒,里面装满了各式各样的蛋糕,另外还有两盒什锦煎饼是为非甜食党的队员准备的。
“好多,真像做梦一样。”
这是凭郁的薪水绝对办不到的事,不禁看得入神的她好一会之后才猛然想起地望向堂上。
“那个,这些……”
在堂上回答之前玄田就先扬起了豪爽的笑声。
“是惩罚,惩罚!比扣钱要好吧!”
“对不起,教官,那个……”
“不要说了,你挑哪个。”
吃了大苦头的堂上这次自觉地拿着纸盘和一次性叉子准备服务。
“嗯,那么……”
再三考虑之后,郁挑了用高脚杯装着的麝香葡萄加草莓双层慕司。
用叉子弄不出蛋糕的堂上问了郁一声“带着薄膜可以吗”之后将蛋糕移到了盘子上。
把折口选的法式巧克力蛋糕和柴崎选的纯味免烤芝士蛋糕千心万苦地移到了盘子上后,堂上立刻丢下一句“都自己来”的宣告。
“什么啊,你不服务到底?”
“你们想浪费掉半天的时间吗?”
在堂上的怒吼声中,队员们开始分抢蛋糕和煎饼,也不管蛋糕脆弱得一不小心就会被弄坏,个个都是直接用手去抓贴有薄膜的蛋糕来吃。
“你们就不会用纸盘和叉子吗?!”
堂上禁不住抗议出声,但前辈队员们完全不当回事地回了他一句“那种东西本来就只要拿女人的份就够了。”
“好了好了,我来用吧。”
“我也用。”
不过小牧和手冢明显是为了关照堂上的心情,这时玄田毫不客气地囔了起来。
“这才够一口!”
“那只是队长你吧!你就不能仔细品尝一下味道吗?!”
堂上抱怨之后却得到了一句暴君式的回答——“我尝了,草莓味的。”
“好了,笠原也消气了吧。”
玄田宣布会议再次开始时,倒是堂上比郁更尴尬地低下了头。
啊,这样看起来还真是可怜呐,从各种意义上来说——这样想的郁反而从容了些。
“折口,当麻老师感觉流亡的提议怎么样?”
“我刚刚和他谈了一下……要舍弃国籍的话他还是有点犹豫,不过如果走投无路时他也同意用这种方法来抵抗。他原本就擅长外语,也曾出国取材过,只要是英语圈的国家在交流上应该都没有问题。而且以前也考虑过上了年纪之后要和夫人一起移居海外,现在提早一点也没什么……大概就是这样,之后还要和家里商量一下吧。”
“嗯,说不定只要打个流亡的幌子,引来国际舆论就能解决了。日本向来很难抵抗外国施加的政治压力,而且还是被质疑专制化的案件,美国也不会保持沉默。”
郁想起了以前和手冢慧见面时对方说过的话。
因为不能干涉内政,又只是局部斗争,外国也就没有在把话挑明。
但事实上已经发展成了使用武器的内战,以民主社会来说这种状况还真是不像样啊。
如果他的话是真的,那么一旦得到把话挑明的机会,各国都会强烈谴责日本。就算没到这种程度,欧美对人权的话题也是相当敏感的。作家受到国家的压制而不得不选择流亡海外,这的确是他们感兴趣到会插手的事件。
“把握得到机会的话,说不定能缩小良化法的权限。”
自己无意中说的话竟然会引出这种发展,郁除了吃惊还是吃惊。
“首先要申请国际图书馆联盟的协助。不管要流亡到哪里,由该国自己的机构去询问大使馆,话都要好说的多。”
国际图书馆联盟(IFLA),正如名字显示的一样,是国际性的图书馆联盟,全世界共有一百五十个国家加盟,其中当然也包括了日本,总部设在荷兰海牙。
“马上联系日本图书馆协会总部,请协会列出能够协助流亡的国家表。手冢,能直接和协会长联系上吗,最好能避开一切手续争取时间。”
“我知道了。”
手冢站起来离开了房间。
“竟然会发展到请求IFLA协助的程度。”
郁不禁低喃出声,一旁的堂上苦笑起来。
“无意中讲出最不得了提案的家伙现在还说这什么话。”
郁红着脸低下头,她完全没想到过会发展成这么大一件事。
“至今为止在良化法的事情上IFLA都没有提供过帮助吗?”
“虽说是联盟,但也没有实际上的国际介入权,就像日本图书馆协会无权介入图书馆事务一样。而且那也只是民间团体,如果是图书馆内的问题也就算了,像有关良化法这种牵扯到一国法律的事,几乎没有跨国协助的事例,IFLA基于《图书馆与理性自由的声明》也常常表示遗憾。”
说着“不过”而停顿了下,堂上的神情也更紧绷起来。
“以这种形式提出请求的话,那边应该也能有所行动。多亏你想到这一点。”
没有看向郁的堂上说了这么句称赞,郁也保持着没有看向他的方向回了句“谢谢”。
手冢回来之后,特种部队继续商讨计划,会议最终确定了也许只要打个幌子就能结束的流亡,以及起诉良化法和稻岭提起要求赔偿的诉讼,这么两套提案。
“那么我立刻呈上去。”
柴崎动作快速地写好提案书后离开了办公室。
“这些提案,特别是有关流亡的,参加会议的所有人都克尽保密义务!”
玄田的总结让会议在一扫最初束手无策之感的气氛下结束了。
“那么,上边怎么看?”
“反应挺不错的。”
这是吃晚饭回到宿舍之后郁和柴崎的对话,虽然郁早就想听听柴崎呈递提案书后的感想,但开完会立刻就开始训练的她一直没能碰到柴崎。
“我说出是笠原的提案时,彦江司令的表情变得很复杂哦。”
“为什么啊……”
“你和彦江司令以及行政派也算缘分不浅吧。”
不用说,柴崎指的当然是郁受“未来企划”陷害而被查问的事。
“仔细一想的话,你和各方面的因缘都挺深的嘛。”
“不要说得好象我的品行有多差一样!”
“不过,手冢慧在图书队联手时也承认了陷害你的事,加上这次的提案,对你的评定考核应该有帮助哦。只要往下你不出错,至少能保证一朵春黄菊。”
柴崎说的事郁有一瞬间反应不过来,等反应过来后她不禁向前探出了身。
“这、这是说我能升上三正?!”
“明年很值得期待吧?晋级考试时你还哭着跟我们说‘就算我阶级追不上,你们也要一直和我做朋友啊’,现在看来差不多能和我们一同升上去吧。”
这女人大概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或手冢会晋不了级——不过这么想的郁也没什么好得意的。
——厉害,太厉害了,真能追得上呢……追得上八年前的堂上教官。
——说不定能说出口了,不再是没用的废物、稍微成长了一点的我也许能说得出喜欢堂上教官的话了。
光是想象,脸上就已经火烫,郁赶忙改变了话题。
“当麻老师那边怎么样?”
“啊,他就像是准备搬到海外去隐居一样泰然。也和家里人商量好了,除去老师的儿子,夫妻俩真的流亡海外也无所谓。老师先去,稍后把夫人也叫过去。”
“虽然那话是我先说的……不过一般在这种时候不都会犹豫不决的吗?”
“这个嘛,说不定正因为当麻老师是作家,才更讨厌日本哦。”
柴崎的这一句让郁想起了当麻还藏在稻岭家里时说过的一席话。
在媒体良化法成立之前各出版社就有了自主规则,从那时就开始写作的当麻的确碰到过很多烦心事。
“当麻先生说,他接到过批判‘片手落ち’是歧视用语的投诉。”
“哪个白痴投诉啊?那家伙就连词典都懒得翻一下吗?!”
柴崎立刻咬牙切齿地骂出来。
“还是说那家伙想在词典里给‘片手落ち’加上‘歧视用语’这个新意项?!那种家伙根本就是为了增加歧视用语而擦亮了眼睛四处找词!三十年以前就有这样的家伙,那的确是让人很讨厌呢!”
“难道只有我一个人从投诉的人身上感觉到恶意吗……”
“这个嘛,笠原……”
柴崎往马克杯里倒满了茶。
“作家们不是屈服于那些家伙的恶意,而是屈服于他们的正义。”
※实际上这完全是可以作为移居来处理的事件,只有特种部队才拘泥于“流亡”的叫法。虽然在行动上是移居,但在意志上要坚称为流亡,这才能将国际舆论拉过来。
根据IFLA的回复,以总部所在的荷兰为首,许多加盟国都表示愿意协助流亡。不过,考虑到会给大使馆规模小的国家增加负担,因此不得不将这些国家从名单中排除,而实际上也有以大使馆规模小为由回复心有余而力不足的国家。
综合实际情况和当麻的希望一起商讨过后,候补的大使馆就只剩下几个国家了。
荷兰瑞典接下去还有英国和美国。
“果然荷兰是第一候补?”
玄田抱着手臂喃了句,绪形给了他“荷兰大使馆的规模还是小了点,离最高裁最近的是英国大使馆,不过这是根据当麻老师的希望排出的顺序”这样的回答。
如果最高裁的判决在事实上造成了侵害表达自由的结果,绪形和堂上班将立刻秘密护送当麻前往大使馆。
在判决当日,各种媒体的记者、想抓住当麻的媒体良化机关、旁听的支援者等人群肯定会拥挤不堪。图书特种部队派出许多队员身穿战斗服将当麻保护起来,不过这只是吸引敌人注意力的饵,实际上当麻会由绪形和堂上班护送走。
之所以会由堂上班来担任警卫,是考虑到敌人应当会认为“由混有女性的小队来当警卫的可能性很低”,才反其道而行之。当日全员都穿西装扮成律师团的人,为防万一,郁也接到了要穿裤装的女式西装和方便跑的鞋这种命令。
随后,当麻的支援团也开始为起诉媒体良化法违宪性的事奔走。
“我们已经尽了人事,之后就听天命吧。”
在难得队员全出去了的办公室里,绪形对玄田说了这么一句,但玄田沉着一张脸甩出了回话——他这时的表情就和在闹别扭的孩子一模一样。
“还没尽到人事。”
“啊?”
“我的复健赶不上了!”
玄田这愤然的语气让绪形不禁喷笑出来。
“原本你是打算赶在终审前康复,然后到现场去的吗?”
玄田半年前才别打得全身窟窿,转院之后他就一边复健一边指挥到了现在,这本身就是很不寻常的事。
“你就老实一点吧,折口小姐会担心的。”
“多管闲事,我还用不着你来教训。”
玄田不高兴的声音微微混有一点内疚感,这更让绪形觉得有趣了。
在终审的稳步进行中,梅雨季节也过去了。
这一天,因为手冢慧会在接力报道的傍晚新闻中露面,所以留下来的队员们和玄田一同占了办公室的电视。堂上班也是其中一班,柴崎也来了。
手冢本想下班就回宿舍,但被说着“好了好了,别说这种话嘛”的柴崎和郁留了下来。
兄长的活跃似乎让两兄弟之间的冰雪开始有了消融的征兆,但手冢还是固执地不肯老实面对,在两名女性的眼里这成了有趣的余兴节目。
事实上,被阻止的手冢也无法甩开两人回去。如果换作以前,纤细的柴崎先不说,只是郁的话手冢肯定会推开她径自离开。
自从当麻的官司开始后,审理的报道就和恐怖主义的报道一同并列为新闻的头条。不过关于恐怖主义除了浸透其目的就是恐怖本身之外并没有其他的动向,因此报道重点也渐渐倾向了官司这边。
“那么,现在就请出评论员手冢慧氏……什、什么?!”
女主播吃惊地用手压住耳朵里的耳机。
片刻之后,女主播像是才想起镜头还在照着自己一样咳了一声,边看着手中接过的便条边拼命在镜头前发出冷静的声音。
“原本应该来到演播室的手冢慧氏,刚才在电视台前遭到手持凶器……手持利刃的暴徒袭击。”
“什么……!”
手冢猛地站了起来,还连带地让椅子翻倒在地上。
“手冢,坐下,继续看。”
用冷静的声音干脆下达指示的是离电视最远的玄田。
“现在电视里的消息是最快的,安静看。”
郁战战兢兢地把倒地的椅子扶好,柴崎扯着手冢的袖子将他拉回座位上。
“关于今日的评论……咦?”
此时的情况正表明了主播的责任并不是照着稿子流畅地念到最后。
“抱歉来迟了。”
正被提及的手冢慧本人边打着招呼边精神抖擞地迈着步子走进演播室。
“手、手冢先生?您不是被送去医院了?!”
“情况有些复杂。我的确是受到了暴徒的袭击,不过在图书队派来的优秀保镖的保护下毫发无伤,其中一名SP在制服暴徒时受了轻伤,已经送往医院了。”
——太好……了……
不想被别人听到的叹息般的低喃从手冢口中漏了出来,在他周围的堂上班和柴崎都没有一点反应。
这时突然响起了嘀嘀嘀这种毫无个性的来电铃声,手冢掏出手机放到耳边。
“喂……爸……嗯,我看了。没事——看上去是吧。”
郁看到了手冢的手机时“啊”的一声微微歪了头,她记得那应该是柴崎的手机。
手冢简短地说了几句后结束了通话,将手机放回口袋中,而电视里的主播又开了口,郁的注意力就被从手机上拉走了。
“有情报进来了,暴徒是三十多岁的男性,是良化法支持团体中的一员。”“这次事件也表明了媒体良化法究竟是部怎样的法律。”
手冢慧适时地插了口,不管什么节目,他都能在进入演播室的时候创造出属于自己的舞台,的确是名优秀的演员。
“当麻老师的支援团体和良化法反对派就不会做出像良化法赞成派的这种袭击行为,只是规规矩矩地征集联名,进行街头演说,派发传单,为寻求他人的理解而努力。而良化法的支持团体又做了什么呢?他们只会采取威胁对良化法不利的人这种手段。近期的茨城县展事件也是如此,正如大家知道的一般,媒体良化委员会在全国各地都拥有这样的支持团体。”
“还真敢说……自己的事就避而不谈。”
手冢恢复了恶狠狠的语气,应该是已经冷静下来了。
“不过他也让这次意外发挥了最大的效果。”
玄田这么评价完后,向绪形下了“问问防卫部今天的SP是谁,我们也发出问候信”这样的命令,绪形于是转向了手边的电话。
“可是……不是说良化法赞成派不会对手冢慧出手吗?”
堂上问的是关于手冢慧所持“核弹”的事。
“大概是不知道多少事情的末端组织做出来的吧。说不定不止执行者,连整个团体都要被抹杀掉了,在户籍上做点文章就能不留一点痕迹。”
“队长,你口气太冷淡了,好可怕……”
郁小声地抗议后,玄田还是用很冷淡的声音回了句“那是事实”。
手冢慧的评论结束后,手冢站起身走出办公室,柴崎追了出去。
郁也跟着站起来,定了片刻后却重新坐下了。
也许是刚才察觉到手机的关系,郁总觉得现在还是让他们两人独处好一些。
“这个。”
看着自己交出去几个月的手机,手冢犹豫着没有接过来。
他曾告诉过家里自己手机暂时换成的柴崎的号码,不过并没有告诉慧,每次他不情不愿地和慧说电话时,柴崎都会在一边。
“他应该已经离开演播室了,从这号打去的电话里听到你的声音的话,他也会很高兴吧?”
手冢还是摆着一副迷惑的表情,柴崎很快转过身背对着他。
“当然,就算由我来仔细报告你听到你哥出事时的模样,他应该也会很高兴。”
柴崎边说边准备打开翻盖式的手机,手冢连忙吼着“住手,笨蛋”边一把将手机夺了过来。柴崎很干脆地放了手,发觉到自己如此轻易便上了当的手冢开始后悔了。
在液晶屏上调出慧的号码拨过去,他咚的一声靠住了走廊的墙壁,然后缓缓地沿着墙面坐到了地上。
手冢的视线里突然捕捉到翻动的裙摆,柴崎似乎想离开了。
“留下来。”
听到拜托的柴崎停下了脚步,回了一句“不离开没关系吗?这次是私人话题吧”。——果然这女人不管什么时候都是这么现实主义!
手冢数着接通的信号声,在途中乱掉后又重新数过的第三下,慧接通了电话。
“喂,我是手冢慧。柴崎小姐吗?”
听见这理所当然般的询问声,手冢不知为何又生起气来。
“……是我。”
“是光吗?!这还真是令人高兴的错误,你在担心我?”
竟然这么顺口地说出来,你就是这种地方惹人厌!——手冢心里虽然这么想着,但在直播节目里听到慧被刺伤那瞬间心脏猛跳的感觉,到现在还残留在身体中。
“没想到你真的去死了。爸也很担心,真的没受伤?”
“嗯,没事。防卫部的SP很厉害嘛。”
“当然了。”
“等会我要去看望一下受伤的SP.”
“这也是当然的。”
“说的也是。”
手冢的目光像是在寻找该说什么话般游移着,中途和柴崎对上了视线。手冢看着眼前这个和自己接过三次吻后也没有一点变化的女人,他既没有对方成为自己东西的感觉,也没有自己成为对方东西的感觉,现在这女人正在窥测自己般地歪着头。
“……我还没想你死,不要出事,随便死掉引爆核弹的话我们可受不了。”
电话那边的慧扬起了愉快的笑声。
“我就接受你拼命说出来的担心话吧,你自己也不要出事。代我问候柴崎小姐。”
最后一句我才不管——手冢无言地切断了电话。将手机还给柴崎时,柴崎哧哧地窃笑起来。
“……这不是挺让人欣慰的交流嘛,特别是弟弟这边。”
“罗嗦,闭嘴!”
“喂,我可是受你拜托才留下来的哦,有你这么说话的吗?”
“柴崎。”
手冢不禁向转过头的柴崎投出了反击。
“你的措词有时会很像大妈级人物。”
“真……真失礼,太失礼了!你竟然能对着这样的我说我像大妈……!”
高傲的自尊让柴崎怎么都接不下话去。
她不甘地猛跺着脚,而手冢丢下句“谢谢”之后就逃开般地向更衣室走去,反正他也没事需要再回办公室了。
“咦,手冢呢?”
看到柴崎一人回来的郁问了句,柴崎则是咬牙切齿地甩出回答。
“那个不知感恩的男人在和他哥友好的联络之后就先回去了!完毕!”
“怎、怎么气势凶凶的。你们吵架了?”
“没吵!我和手冢的关系还没有好到能吵架的程度!”
可你那明明是一张狠狠吵过架之后气鼓鼓的脸——不过感到害怕的郁怎么都不感指出这一点。
※工作不能因为当麻和良化法的事就停止。
在每日的正常工作当中,季节移到了夏季。
这是个发生了每到周末就会有台风直击或是掠过关东这种异常气象的夏季。
随后,在今夏最强台风登陆关东的那一天,当麻一案的终审判决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