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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上归队之后,郁多了一个难以启齿的烦恼。
……接吻的机会变少了。
堂上在医院里住的是单人病房,只要没有访客,隐密性倒是很高。
一旦出院,他俩各自住在男女宿舍,顶多只能在两舍之间个共同区域聊聊天。每到入夜后,不少作风大胆的情侣会在共同区域的阴暗处卿卿我我,但能亲热的场所就那么几处,常常闹出尴尬的笑话。当然,共同区域仍属宿舍用地,巡逻时少不了的,情侣们能做的事情也有限。
有限归有限,真到爱火焚身时,还是有办法可想的。趁半夜溜出寝室,偷偷摸摸相会,各种千奇百怪的手法不胜枚举。
话说回来,堂上是独自住一间寝室,郁却有个室友柴崎——而且偏偏是这个耳聪目明的柴崎,对别人的动静机敏得不得了。郁要是在深夜溜出寝室,柴崎绝不可能不注意到。
有人会说,那就趁约会的时候解决算了。可是约会都在外头,她就是觉得心神不宁。
「唉——好想亲亲——」
一个人跑在宿舍内的走廊上,郁才敢压低了声音嘀咕。
和柴崎聊着聊着,说到「隆冬吃冰品,不再怎么的特别有滋味」,于是动了念头想赶在门禁前去便利商店买回来吃。不料柴崎耍赖说:「我不想在这种冷天出门~」甚至任性的决定「猜拳输的出去买」。
为什么用猜拳决定就叫任性呢?那是因为柴崎的猜拳运好变态,用这种方式就跟直接判定郁要负责跑腿没两样。郁当然不情愿,却又赢不过柴崎的歪理强辩,怎样都是输。
就这样,郁又成了今天的跑腿值日生。她随便拉了件长大衣裹在运动夹克的外面,反正夜深了没什么人会看见。
我要雪莓娘大福!要香草口味的哦!慢走。
暗自思量着要买哈根达斯的焦糖脆片跟她互别苗头,郁拿出运动鞋穿好,走出了玄关。
啊——可是睡前还是别吃那么油的,买个霜淇淋就算了。睡前吃巧克力等脂肪含量高的东西会害郁长青春痘,这个体质到现在还改不了。
来到基地警卫哨,还是要写个外出事由:时间、姓名、所属单位和目的地。
「现在还去超商?会胖哦——」
听到值班警卫开玩笑,郁吐了吐舌头俏皮的说「要你管」,随即大步往正门跑去。超商就在正门外,步行也不用五分钟。
迎着寒风,脸颊立刻变冰。跑完短短数分钟的路程后,超商已像是一座迷你绿洲般的存在。
到头来,郁也买了根柴崎一样的雪莓娘大福。
关东图书馆基地占地虽广,但这种气温下,在户外再久也不会令冰品融化。刚才的小跑已经让身体暖和起来了,郁索性漫步走回宿舍。
眼见宿舍玄关就在前方,途中的建筑物后方隐约传来喘息声。
吓得浑身一僵的反而是郁——她倒怕是再久打扰了人家。适合情侣独处的地点这么少,她已经能体会那份难言之隐了。
努力放轻脚步,郁总算远离那个现场,就连开玄关的门也尽可能不弄出声音。
——说得也是,天气再冷也会想接吻的。
正当她边想边叹气,一面在空荡荡的玄关收起鞋子时。
「唷,你去哪里啊?」
有人出声唤她——光听声音就知道是堂上。见他一手拎着杯装酒,大概刚去买酒回来。
想起前一秒钟还在脑中打转的念头,郁立刻脸红。
「啊、呃,我去门口的超商买冰。」
「这么冷害吃冰啊……而且门禁时间快到了,还一个人去?脸都冻红了。」
脸红的理由有很多,但都不是冻红的!
门外那一路令人心跳加速的喘息声、被那声音勾起的念头、跟那念头的对象不期而遇——这该死的不期而遇。
为什么偏偏被他看见我穿得这么随便啊!
爱迪达的黑色运动夹克,配上美美的外出专用羽绒大衣。配大衣只是因为它最暖——配什么配,这一身根本毫无搭配可言。
「堂上教官去买酒吗?」
「嗯。跟小牧他们喝到刚刚才结束,但我觉得没喝够,所以再买一点来当睡前酒。」
说到酒,男队员们都好能喝。郁胡思乱想着,下意识用手拢起大衣前襟。
蓦地,他们的对话中止了。
「啊,那……我回去了。柴崎还在等。」
「也对,不如冰会化掉。」
鞠了个躬,郁逃也似的奔向女生宿舍栋。
看着郁跑开,堂上抓了抓头。
「……是时机不巧吗?」
当然,忙着逃离现场的郁是不可能听见这句低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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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耶诞节这样的私人节日,在图书队里是不存在的。
在这个最适合举办儿童活动、又即将迎接岁末年初的连续休馆日,各部门的工作量更重,使得所有队员的休假与轮值都得管制。就安全防卫俺,耶诞节也是警备强化期,总是撇开审查不说,年终的忙乱也经常为图书馆带来各种麻烦。
寝室里,柴崎在自己的月历上画圈圈,从十二月三十日一路圈到明年的一月三日。业务部和后勤支援部的休假天数比防卫单位要多,后者的连休平均只有三天左右。
「你今年又不回家啊?」
「嗯——气氛还不太行。」
闹了好一阵子别扭的母亲,最近偶尔会打电话来了。但做女儿的郁听得出这是被父亲要求的,而且母亲的心理明显仍存着「你这种工作就别再干了(以下略)」的想法,只是父亲不准她对女儿讲,所以她嘴上不明说罢了。于是,母女俩在电话里只能像外人似的客套客套、寒暄近况,直到看不下去的父亲中途接手为止。
「在这种情况下,我想还是别回去的好。」
「你就来个突击返乡,搞不好会出现意外的转机唷?不过,哎。」
柴崎笑得促狭。
「比起带着沉重的心情回老家浪费休假,你应该更想跟男朋友出去玩吧?」
「……对啊!怎样,不行吗?」
尽管郁已经努力表现得坦率,却还是被柴崎嗤之以鼻:
「大方一点嘛,你就是放不开。」
把圈完月历的笔插回笔筒,柴崎回到暖炉桌旁。
「欸,你们有没有打算去哪里过夜什么的?」
「哪……哪有这么快!」
「哦,还没进展到这一步啊。」
废话,连接吻的地方都很难找了!郁恨恨地在心中暗想,嘴上则应道:
「更何况堂上教官也要回他家过一夜。」
「那也只有一晚,而且他第二天肯定一早就跑回来了,对吧?这样等于有整整两天可以玩啊。」
听到柴崎这么算,郁的嘴角不禁一缓。
「嗯,我们会去神社参拜,逛新年特卖会,也想看电影。」
宿舍里人也少了,说不定还可以亲热一下下——郁甚至期待起这种事来。
「你们班排哪几天休?」
「元旦那三天。」
「哇,那不是大家最想休的三天吗?」
「嗯,对啊。」
说到这一点,郁猜想可能是队友们贴心地把假期让给了堂上班。这是堂上和郁开始交往后的第一个新年,而且小牧也有了女朋友。
「手冢完全不在考量之内啦——」
柴崎边说边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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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上预定在元旦当天回家,除外游玩的行程则安排在二号与三号。毕竟元旦当天也没什么店会开门营业。
郁在宿舍看家兼待命。她打了通电话回家拜年,算是尽义务,不过家里的拜年客人很多,没讲几句就被挂断了。
电视频道播的全是应景的综艺节目。曾经是田径选手的郁比较想看箱根接力赛转播,可惜赛程要到二号三号才进行。
「幸好事先租了DVD!」
她早就去出租店借了两、三部之前没空看的片子。图书馆虽然也有DVD外借的服务,但热门的片子都被民众借走了,休馆前没剩什么好东西。
看完第一部,她才到餐厅吃迟来的午餐。休馆期间,餐厅的欧巴桑也休息,用餐的人要自己端菜去加热,吃完了也要自己收拾。
在看第二部片子之前,她随意打开衣柜。
「明天要穿什么出门呢……」
做了人家的女朋友之后,衣柜里「女孩子气」的服饰也多了不少。郁平日穿的都是战斗服和伤心成套的裤装,约会则是清一色的牛仔裤,她自己都觉得太没女人味。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响了。
液晶荧幕上的名字令她心脏一跳。「堂上笃」——是回家过年的他打来的。郁紧张地接起电话。
「啊,喂,我是笠原!」
「你就是笠原?」
电话那头竟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我问你,是谁准许你跟笃交往——」
郁的脑中一片空白。
咦,呃?这是什么意思?
却听到那个语带嫌恶的女声还没把话讲完,就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同时还听见堂上大骂「笨蛋,还我啦!」的声音。
「喂?是我!」
然后换成堂上来讲电话。
郁这厢还在发愣,根本讲不出话来,只听到堂上连珠炮似的急急说:
「对不起吓到你了,刚才那是我妹。抱歉。」
他一面在电话里对着郁解释,一面又朝别的方向凶巴巴地叫:「你给我闭嘴!白痴!」
「啊……哦——那个,你妹妹很爱开玩笑呢。」
郁总算挤出声音来回答时,耳边仍听见堂上怒吼着:「不准跟来!」同时像在换地方讲电话。接着,堂上的声调恢复了,大概已经甩掉了妹妹的跟踪。
「妹妹都是这样,相信我。」
「啊,是。」
刚才听见的那些斗嘴口气,显然是兄妹之间才有的。
「我也有三个哥哥,我知道兄妹胡闹都是这样。」
不过这位妹妹也太淘气了点,郁在心里度忖着。要是她敢对任何一位哥哥玩这种恶作剧,下场保证是一记德式背摔。
「新年快乐。」
出其不意的这场恶作剧差点儿害人忘了拜年,她赶紧补上这一句。便听到堂上也答:
「新年快乐,今天也请你多多指教。」
这倒让郁想起一件事。
「这时我头一次以私人身份跟你拜年耶。」
「是啊。」
「好新鲜,希望明年之后的每一年也都能跟你说『今年也请多指教』。」
堂上没应声。郁担心起来,怕是自己说错了话。
「你刚刚这句话真是可爱毙了。」
想不到确实天外飞来这么一句。
但接在这一句之后,堂上说的却是:「尤其是被我妹那个猪头闹完之后,更觉得……」害她笑到不行。看来他这个做哥哥的常被妹妹玩到火大。
「谢谢你,难得回家跟家人相处,你还特地打电话给我,我好高兴。」
「啊,等等,你别急着挂电话。」
依先前那情况,郁觉得堂上显然是在拨电话途中突然被妹妹抢走手机才会那样,所以她本想快快结束这段通话,但堂上似乎有别的事要说。
「你现在有空吗?」
休假要靠看片子来打发时间,还有什么情况会比此刻更有空?对她而言,明天起才是休假的重头戏。
「有空的话要不要来我家?如果你肯来。」
握着手机僵在那儿,郁又挤不出声音来了。教官,这种事——
我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我大概解释一下好了,很不幸的让家人发现了你的时期——」
「什么叫很不幸?」
「不幸就是不幸啦,不要问!反正我妹放假回家,你刚也见识到她有多爱整人,我爸妈就被她煽动,跑来跟我说想看看你。老实说,我现在是被逼到招架不住了。我想他们应该只是想看看你本人,跟你聊几句就好。怎么样?就来吃个年夜饭吧。」
「呃,可是我这样可以吗?」
「哪样?」
「去见你的家人……就是,够不够格——」
「我可不记得我有交一个不能介绍给家里的女朋友!」
堂上吼得令郁锁起脖子。
「我知道事出突然,你会紧张,再加上我家有那个白痴妹妹。你要是不想来没关系,我随便找个理由搪塞过去就好。」
「没有,不会!」
不管用什么理由,找藉口逃避就不是一件好事了,她更不幸让他的父母亲留下坏印象。
「那就么六洞洞,国分寺车站北口见。」
么六洞洞也就是下午四点。堂上说完就挂了电话,活像在上班时交办业务似的。
等一下!你爸妈的底细也透露一下吧!郁还想追问,却又觉得再打过去会尴尬。
衣服!第一次跟男友爸妈见面,要留下好印象的衣服该怎么穿?
郁开始发了疯似的在衣柜里东翻西找,一面胡乱迁怒起来:天啊,笨蛋柴崎为什么偏在这个节骨眼回家!
这种场合时一分钟也迟不得的,郁紧张得提早三十分钟来到约定地点。
堂上则在约定时间的是否分钟前就到了。
「这么早到!」
堂上吃惊的喊了出来。他的衣着还是一样笔挺,走沉稳风格。
反观郁则一改以往,穿起了车工精致的五分袖针织罩衫和及膝荷叶裙,再配上羽绒大衣和平地短靴——现在她已经养成了习惯,买鞋时专挑低跟款式。
「呃,我穿这样还可以吗?」
「可以啊,不错嘛。很努力装淑女的感觉。」
「什么装淑女!」
「开玩笑的。满有几分毯江的味道,看起来很稀奇,不过很适合你。」
被他看出来了!郁缩了缩脖子。
想起在图书馆里看见的毯江,郁觉得那股乖巧气质一定能给男友的父母亲留下好印象,所以刚才在选衣服的时候,嘴里是一面念着:「毯江、毯江……」
「哎,我爸妈不是严肃的人,你不用这么紧张。看他们把我妹养得那么野就知道了。」
说完,堂上又问:「要走十五分钟的路,可以吧?」郁无心地点头,其实根本就紧张得没听懂他在问什么。
所谓的十五分钟是指训练速度。幸好郁穿得是平底靴,按这个速度跟着走并不吃力。
堂上家是住宅区里的一间独栋洋房,外观平凡已极。但看在此刻的郁眼里,确实庄严得宛如森林里的城堡,压迫感直逼心头。
「我回来了。」
开门进了玄关,堂上不悦地如此喊道,便见一个年轻女子从屋里蹦蹦跳跳地冲了出来。
「不会吧,真的假的?哇塞?真是奇迹啊!太神奇了——!」
「打招呼——!」
见堂上对着那女孩劈头就吼,应该就是他妹妹了。
「你不会以为自己的年纪比笠原打吧,白痴!刚才还敢给我打那种恶作剧电话,不快点跟人家道歉!你这猪头!」
「知——道——啦。刚才在电话里根你开玩笑,对不起哦。我是笃的妹妹,我叫静佳——」
语毕,站在玄关阶上的静佳忽然跪坐下来,双手各以三指触地。
「家兄不才……」
「我还没有不才到要别你这种猪头讲!」
眼看着兄妹斗嘴的战火即将重燃,郁连忙低下头说:
「我叫做笠原郁!平时多承蒙堂上教官关照!」
「哎呀——!」
静佳又是一声高喊,郁又是一惊。
「哥,她为了配合你的矮个子而穿平底靴耶!真是个好女孩!」
「你太多嘴了!」
这小姑娘太猛了,郁已经快被吓傻了。就在这时,屋内传出了声音:
「喂!」
堂上的双亲从屋里探出头来,郁赶紧向他们鞠躬。
「在玄关就玩起来啦?偷跑哦,快点请人家进屋来。」
跟两位长辈打招呼的过程,幸好不像静佳那样跳tones。
但在郁心中的紧张度却是天壤之别,包括他们招呼着夹菜时,她连动筷子的时机都不会抓。
聊了几句,姑且知道堂上的父亲是关西人,母亲则是东京人。桌上的杂煮锅像是关东口味的。
「我是喜欢关西口味的白味噌啦,不过小孩子都跟着妈妈的口味了,我也就少数服从多数。」
堂上父亲的口音里还留着一点点关西腔调。
「啊,不过伯母煮的菜很好吃。年菜也是。」
「孩子的妈,明年记得再去羊华堂订这个口味。」
「也好,看大家筷子动得这么勤。」
惨啦——!郁在心底狂叫。
「啊啊啊啊,这个杂煮锅也好好吃!」
「可是,喏,这个伊达卷就不是羊华堂做的罗,我是另外跑去买的。不放在盒子里味道反而好,多吃点啊。」
老天爷啊怎么还在讲年菜!之前只听说他妈妈是护士,该不会是傻大姐性格?郁愈想愈恐慌。就在这时,她听见堂上压低了声音:
「不要在意,我妈讲话的步调只有我爸抓得准。她根本不介意年菜的事,你先夹她叫你吃的伊达卷就好。」
郁依言夹起伊达卷,送进口中。
「嗯,真的很好吃!」
「对吧?这家店可是我发现的哦,知道的人还不多呢。」
堂上母亲一脸得意地嘻嘻笑。如此近乎憨傻的天真性格,和郁母亲那敏感的心思恰成反比,郁虽然困惑却也松了一口气。
堂上父亲一面在郁的玻璃杯中倒白酒,一面问道:
「你跟笃是怎么开始的……」
他们准备了郁能喝的酒,大概是堂上事前提醒过。
「啊,对对对,我也想知道。」
静佳忙着预约租片和一些杂七杂八的事情,本来在旁边走来走去,这时也坐回了餐桌旁。
「他只说是部下,其他什么也不肯透露。」
你家有这种即兴演出也早点告诉我嘛!郁怨怨地瞪向堂上,堂上却逸开了眼神,不跟她对眼。
「我想想……我一入队,他就是我的长官,刚开始对我很严格。本来觉得他很难应付……」
「一定的。而且他一定不是第一眼就受女孩子欢迎的那种型,因为他又矮又爱唠叨。」
静佳用力点头附和。
「可是,后来慢慢发现,他是个很值得尊敬的人。」
事到如今,就给堂上多做点面子好了。郁豪爽地把那杯酒一饮而尽。
放下杯子,然后语气毅然的说:
「我主动告白,他就接受了!」
很好!堂上父亲拍大腿夸奖道。听起来既像在夸奖郁所说的这番话,又像在夸她喝酒的气魄。
「这女孩很不错啊,笃。」
「我就跟你们讲过很多次了啊。」
「那你一开始老实招认不就好了。」这时静佳回嘴。
他俩相知的起点全在「白马王子」这回事上,而粗线条的堂上绝不可能把这么复杂的来龙去脉解释给家人听——应该说,他也不想讲吧。郁很能理解。
「小郁,来,再来一杯。」
啊,那可不行。这种酒虽然顺口,酒精浓度却相当高,只喝这么一杯,她的身体已经开始响起警报。
「不,我已经……」
没来得及推辞,堂上父亲已经倒酒了。
「第一杯喝得这么爽快,可以再喝一点啦。」
「不要啦!」
堂上出面制止。
「这家伙在聚餐场合从没喝过第二杯的!」
「酒量都是练出来的啊,大过年的轻松一下嘛。」
「别用一般人的酒量去衡量这家伙啦!」
见他护着自己,郁很是开心,但这时第一次到男友家作客,也不好太过矜持。
「我……好!那我再喝一杯,不过这是最后一杯了!伯母,待会儿麻烦你给我一杯水。」
「笨蛋,不要硬撑!你一定喝不……!」
堂上的话还没说完,郁已经端起杯子——之后的记忆就突然中断了。
我就说嘛!你做长辈的还把人家没出嫁的女孩子灌醉成这样,倒是好样的啊!
哎唷,我也没想到她真的不能喝。白酒这玩意儿跟果汁不是差不多吗?
我当她的长官比当她男朋友还久,我们队上聚餐喝酒的次数会少吗?这家伙的酒量好坏,我比她自己都还清楚!
好啦——不过这女孩挺有气魄的。
就是说啊,她是看你们父子快吵起来了才喝的嘛。是个乖女孩呢。
对啊——所以是爸跟哥两个人害的啦。
……
郁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陌生房间的床铺上。
「唔……?」
脑中仍是一片茫茫然。
「你醒啦。」
床边坐着堂上。
「这里是……?」
房间里没什么东西,摆设极为简单。只有书桌椅之类——
「我房间。」
听到堂上回答,郁约略想起了事情经过。
「啊——门禁!」
见她猛然坐起身来,堂上只是淡淡地回道:「还早,别紧张。我已经打电话去帮你延长门禁时间了。」
郁放下心来,顿时又是一阵晕茫。她无力地往床头靠。
「会头痛或想吐吗?」
她摇摇头,便见堂上在一只大玻璃杯中倒满矿泉水,然后递给郁。应该是他特地准备的。
「先喝两杯。等下要是想上厕所,出去后左转到底就是。你喝了多少酒就喝多少水,然后尽量在回去之前把酒精代谢掉一些。」
郁乖乖把水喝完,钻啊钻的又钻回被褥里。
「这时堂上教官的房间耶——哇,我来到秘密花园了。」
「快三十岁的男人还什么花园不花园的,你的酒还没醒哦。」
今天真对不起你,堂上喃喃道。看见郁躺着歪头作不解状,他便补充说临时把她叫来家里又害她喝醉。
「你想想要什么东西,我送给你当做赔礼吧。反正在图书队里也没过耶诞节。」
想要的东西、想要的东西、想要的东西。
啊,我们还没有拍过合照,还满想要一张合照的。小牧教官跟毯江戴一样的戒指也让我有点羡慕,不过我们的事都公开了,弄那种东西反而像情侣标签一样,搞不好又要被队上的人开玩笑。其实我最想要的是更多的亲亲啦——
嗯——还是再想想吧。脑中思绪凌乱,郁决定先把问题丢到一边。她把棉被抓起来抱。
不意间,堂上站起身来。
「……我去洗澡,你再休息一下。」
「啊,我也得快点回宿舍,不然就没热水了……」
「你不能洗,洗热水澡会加速血液循环的。你明天起床再去冲凉。」
然后郁睡了一会儿,在一个开朗的「嗨~女朋友」呼唤声中又醒来。她已经认得这个声音了——一点儿也不静的静佳妹妹。
「呀——这么养眼!」
被她一说,郁检视自己,这才发现整条棉被都被自己当成了抱枕。这会儿要是穿着牛仔裤倒好,穿着短裙加丝袜可就不雅观了。幸好也没走光就是。
「哇。」
她连忙盖住双腿,坐起身来。便见静佳有所意会地点头说道:
「怪不得我哥突然说要洗澡。我还想,你第一次到男朋友家一定不自在,他怎么不好好陪在你身边呢。」
郁忍不住缩脖子。妈啊,让他的家人看到这种糗态。
「不好意思,我真是的,第一次来就出尽洋相……」
「不会不会,一点也不会,反而是我要跟你道歉。发现我那死板板的老哥有个相亲相爱的女朋友,我们全家都太兴奋了。所以……」
说着,静佳从裤子的口袋里取出一支铁灰色的手机。
「啊,那是堂上教官的——」
「让你知道我们是怎么发现他有女朋友的,算是向你赔不是。」
静佳边讲边操作起手机。
「呃,我不该看……」
「放心,我就是我们家的法律。我哥已经被我整惯了,他只会当作是天灾。」
神色泰然的她,把手机里的相片资料夹给叫了出来。
「他很少用这一类的功能,你知道吧?」
「啊,知道。」
即使是交往之后,他们两人之间的手机或简讯往来仍只限于必要的公务联络,就连约会的约定也是。
「但是他却有这个。」
点开资料夹,里面只有一张照片。看见自己在小荧幕里咧嘴笑着,郁想起当时是怎么拍下这张照片的。
堂上换了新手机,藉口说要测试功能,叫她在镜头前笑一笑。快门也就按了那么一次而已,跟他的性格一样不拖泥带水。当时还听到他感叹:想不到手机拍出来的效果还挺不错的——
如今回想起来,他并没有测试删除档案的功能。郁的脸上一热,心知此刻的脸红与酒意无关。
「而且还是个年级一看就比他小的漂亮女生耶——然后整个相簿里就只有这么一百零一张!你看他宝贝成什么样子——!这怎么可以不好好拷问一番?所以我们从一大早就把他吊起来逼供。」
只是对你不好意思,你会不会不高兴?
听她这么问,郁笑着摇摇头。
「我很开心。我自己因为某些原因,很多年都没回家了,所以好久没有这种过年的感觉。看到堂上教官的家人都还开朗,感情又好,我觉得真棒。」
「唷,你加分了。」
静佳「啪哒」的打响指头。
「好,那我要去进行不可能的任务了。」
「啊?」
「把我哥的手机拿回去放啊~我从浴室外面偷过来的。」
说完,静佳哼着歌走出了房间。
……换做我家,大概又是一记德式背摔吧。林林总总的说来,堂上也算是个温柔的好哥哥了。笠原家的兄妹都不是正常规格,恐怕不能相提并论。
郁向他们道别时,堂上把自己的包包也拿了出来。
「怎么,笃,你也要回去啦?」
堂上父亲问道。便见做儿子的板着脸孔回答:
「你以为是谁害的?本来她早就要回基地了,结果拖到这么晚。」
等到堂上准许郁动身回宿舍时,已经将近晚上九点。
「反正我原本就打算明天早上回去。这趟送她,我干脆直接回宿舍。」
堂上父亲把年菜和剩菜类的东西装成几个保鲜盒,交到郁的手里。
「不嫌弃的话,这些带去吃。大过年的,光吃宿舍餐厅的菜总是少了一点年味。」
「哦——妈,你对小郁偏心哦。」
「反正笃在家里也吃狗了,男人不用管他啦。」
「对啊,我不要、我不要。」
堂上不耐烦似的挥挥手,郁于是受宠若惊地向堂上家告辞。
「其实我一个人也可以回得去。」
刚才休息得够了,郁的脚步已经没有醉意。听见她这么说,堂上的脸又拉长了。
「你的战斗本领高强,但那跟我私底下对你的关心是两回事。你好歹也是个妙龄女子。」
「谢谢你未我着想……」
「说到这个,你深夜跑去超商那次也是。」
堂上的声音切换成了说教模式。
「不过是为了买冰,你一个女孩子居然那么晚还跑到外头去。就算只是附近也不可以。」
啊,原来如此。我猜拳输了倒还好,万一是柴崎猜输,那她一个人外出可就危险了。郁老实不二的想着,或许她们都疏忽了。
「我知道了,下次我会找柴崎陪我。」
「你找个女生陪有什么两样?万一出事,还不是你会去保护人家?而且你要是带着柴崎,她还会拖累你!」
男朋友是干嘛用的!堂上忿忿地骂道。
「要去超商可以打电话叫我!」
郁还不习惯被人当作女孩子对待,一时之间也没概念,但见他这股强势显然已进入男朋友模式,她只觉得开心。
*
「哇塞——!去男朋友家拜年,大进展!」
元月三日的约会行程结束后,郁回到宿舍,看见柴崎已经回来。两人直接报告起假期间的活动。
「我紧张得要命呢~~而且你居然选这种时候不在。」
「你这责任也转嫁得太过分。去他家之后呢?你觉得他家人喜欢你吗?」
「我觉得比较像是对我感兴趣而已……不过堂上教官转告我,说他爸妈交待要我有空再去他们家玩。」
「那约会呢?你说会去神社参拜?」
「没,结果第一站先去电器行的新春特卖……他买了数位相机送我。」
「居然送这么不浪漫的礼物,啧,一定是连耶诞节的份算在内吧?」
「啊,可是那是我想要的。我们一直没有合照过。之前总觉得要买就买还一点的,结果就一直拖着没买。」
啊唷,没想到堂上教官还挺会打探这个的。柴崎佩服地如是说。令人费解的是,郁并不记得曾经被打探过:
「我平常根本没看电器传单之类的东西啊,也不记得跟谁提过这个。」
「会不会是堂上教官自己也想要你们两个的合照?」
是的话我就开心了,郁俏皮地笑道。的确,用新相机拍的照片,他们讲好要各洗两份,各自拿一份。
再想到静佳提供的秘密情报,这样的可能性也是有的。
「我还没拿去冲印,你要看吗?」
「要、要。」
郁才刚学会相机的操作方式。她让柴崎看着液晶荧幕,画面中正是她和堂上在参拜时拍下的照片。那是新春特卖会之后的第二个行程。
「……这人怎么搞的,跟女朋友照相还板张脸。」
「可能是因为请别人拍照吧,他会紧张,然后表情就这样了。」
「帮你拍照的是堂上教官罗?」
「嗯,我们互相拍。」
「你的拍的比较好呢——」
是吗,郁害羞的抓了抓头。
「也许问题出在被拍的人物身上吧。你看你这张笑脸多可爱,无忧无虑的,这种镜头就值得捕捉。相较之下——」
柴崎让画面停在堂上的照片。
「这啥?封闭心灵的野生动物啊?」
「我发现他好像真的很怕照相,不过我抓到诀窍了!」
郁从旁边伸手按钮,一连跳过几张照片。
「啊呀,他笑得这么好看?」
「我后来学到,要拍照时不能先告诉他。这张就是出其不意的偷拍。要是事先告诉他,他马上就会变成这种大头照的表情,就算叫他笑,也只会笑得很僵。」
「哇喔,这一张……!不错不错,这个表情好珍贵。」
柴崎幸福得巴着相机。
「会大卖!」
「卖什么卖,人家的男朋友耶!」
「不,就鉴赏价值而言,堂上班的市场行情挺不错的。」
「那是哪门子市场啊!反正我一定没被算在内吧!」
「哎呀呀,你客气了。咱们这儿恋腿癖的需求可多着呢?去百元均一店买一双黑丝袜,再把它勾到绽线,你只要肯穿上它让我拍一张照片,随随便便也能捞个十万元进口袋呢。」
「统统不准!」
「你就这么不贪心呀。」
柴崎嘀咕道,但与觉得问题不在此。
看完照片,郁的休假报告也随之告终。换柴崎来讲时,她却只说:「哎,回家嘛,又没发生什么事,就跟平常一样。」
「帮我去发土产好不好?」
「OK!」
于是柴崎将堆在角落的纸箱拖了过来,开始拆封。
发完宿舍的,她俩回到寝室,柴崎照例把要送特殊部队的那一整箱托给郁。
「我要出去一下,很快就回来。」
「不是去基地外面吧?」
郁马上问道。堂上的说教发挥功效了。
「放心啦,在宿舍里而已。」
说完,柴崎拿了手机,走出了寝室。
*
结束了三天的休假,手冢回到基地,就在即将抵达宿舍时,手机响了起来。
荧幕上显示的姓名是「柴崎麻子」。
「是。喂?」
「新年快乐。你到了吗?」
「还没,快乐。再五、六分钟吧。」
「哦——你休假该不会全泡在家里吧?」
「嗯,差不多。」
自己道了新年快乐,却不给对方回拜年的机会,只顾着套对方的情报。你就是这种女人。手冢苦笑着想道,一面问:
「怎么了?」
要是没事,柴崎才不可能特地打电话来。
「嗯,见了面再说吧。有个小东西要给你罢了。我在大厅等你,你到了就来找我。」
回到宿舍登记完毕,手冢没进寝室,而是先往共同区域的大厅走去。
也许是有些队员还在休假,大厅显得比往常更空旷。柴崎就坐在其中一张沙发上,正在翻阅报纸。
「我回来了,新年快乐。」
「你回来啦,今年也多指教罗。坐吧。」
柴崎说得大方,手冢则回敬「你当是你房间啊」,同时在柴崎对面坐了下来。为此而羡慕的男士们只怕是多得数不清。
「把手伸出来。」
他不明就里的伸出手,掌上随即多了一个小包袱状的白色护身符。
「来,土产。只有你有,别说出去啊。」
「……是什么贿赂吗?」
「别开玩笑了,我会有什么案子是得贿赂你这种人才能解决的呀?」
柴崎不服输地扬起头。
「不是,只是除了这个理由,我想不出你为什么只给我一个人……」
「你把人家当成什么了!虽然我擅长权谋述略又是个智多星!却也正值妙龄!是女人!我做事可不会只为了阴谋!」
「你自己都讲了。」
听到这句吐槽,柴崎在翘起的二郎腿上支着自己的脸颊,没好气地撅嘴撇过头去。
「……是谢礼。」
「啧,就是前阵子……」
柴崎语带不耐的催他想起。
「学生偷书事件的时候,我吓得动弹不得。」
「……哦,那点小事。」
对防卫单位而言,那是家常便饭。虽然当时情势是有点儿危险。
「所以我想到,你们一天到晚要面对那种状况的……喏,这时专门防意外的平安符。我趁新年参拜时买的,那一摊人好多。」
向来伶牙俐齿的柴崎,这会儿突然有些言不及义。特地向人道谢——柴崎搞不好是为了这举动而在那儿自己闹害臊。
原来她也有可爱的这一面。真像是错觉。手冢在脑中如是想着,嘴里却吐出别的话来:
「你倒还挺传统的,回去买护身符。」
柴崎仍旧支着脸颊撇着头,没吭声。
「谢谢,我会好好珍惜。」
「对了……你哥有跟你们拜年吗?」
突然听她这么问,手冢一时答不出来。
因为当麻的逃亡时间,哥哥和家人之间的决裂有了微妙的修正,使得母亲似乎多了几分期待,以为今年能看到这个大儿子回家来过年。
他之所以三天休假都泡在家里,有部分原因是为了安慰母亲的失望。
家里没接到哥哥的只字片语,手冢的偶记却受到他的贺年简讯。
讲着讲着,便见柴崎略带顾忌的开口道:
「你哥就是太喜欢你了嘛。没有你的准许,搞不好他不敢进家门。」
「……你还有跟他联络吗?」
「算是,多少有点联络,不过只限于交换情报,个人隐私是不介入的。我们又没那个交情。」
所以跟我的交情就够吗?手冢在心中狐疑。他们此刻聊的话题,当然是手冢的个人隐私。
「要是你哥今年回家过年,或是寄了贺年卡回家,你反而会起疑心吧?怀疑他是不是又想利用你爸的地位之类的。」
被她戳到痛处,手冢不发一语。
「要是没做出一点成绩给你看,你哥可能也不敢踏近你的地盘。我猜他是这么想的。」
「谁教那家伙自己要离开我们。」
「所以你更要找台阶给他下啦。」
反射性地对着柴崎发牢骚,他知道是自己在寻求认同,而这种行为竟得到她的包容,又让他觉得面子挂不住。
「做做样子也好,你就回个贺年简讯给他吧?好歹他也为了你而努力做成绩了。」
「你为什么会知道?」
「你以为我会乖乖告诉你呀。」
拜啦。柴崎就这么拍拍屁股走掉了。
这家伙跟可爱根本扯不上边,她的城府永远让人摸不透。想到这里,手冢又是一阵羞愧,不禁垂头丧气。
*
过完年,图书馆才刚开放,馆内就出了一点小状况。虽说是小状况,影响却不小。
有醉汉跑进馆内逗留。
不知是不是年过完了还没收心,这个着西装的中年男子浑身酒气,每天都来图书馆报到,而且是一开馆就来。
而他哪儿不去,偏偏选在儿童读书室的地毯上鼾声大作。
家长们当然抱怨,只是馆员也怕醉汉撒野,因此只能对那人柔性劝导。醉汉倒愿意配合马上离开,却只是转移阵地——改到自习区或是大厅沙发区那儿去睡。
大概是儿童室睡得最舒服,只要一步注意,那儿又跑了回去。一而再、再而三地。
图书特殊部队的朝会上,玄田下达指令:
「这个人目前还没有暴力行为,但我们得及早防范。你们在馆内警备时各自注意,一有发现就把他赶走。」
「我有疑问。」
郁举起手来。
「不能叫他离馆吗?」
「以往是有喝了酒的民众偶发性地闯进馆内,但从来没有像这样一来再来的,通常只消将他们清楚馆外就不会再发生问题,所以馆方也没有订规则禁止醉汉入馆。若要订出这一类规则,得在这一次的案例中闹出纠纷才能有个依据,否则我们不能自行制订,这也是最棘手的地方。话说回来,到目前为止,这种人还没有对民众或馆员造成具体伤害,也没有破坏设备造成馆方损失,故业务部只能消极因应。」
所以对方组号闯个祸,这样我们就有理由把他轰出去——玄田秉持着一贯的强硬论调。
「不过,业务部依据做好了准备,一旦这次事件闹出纠纷,他们就会把『醉后请勿入馆』的告示张贴出来。」
「这个人大多逗留到几点?」
发问的人是手冢。
「根据业务部的说法,快到七点钟闭馆时,他就不见踪影。」
「天啊,那不就等于待上一整天了!」
不光是郁,众队员也全都一脸厌弃。
「所以业务部提出了请求,希望今后能在阅览室常设便服警备,知道情况解决为止。这项任务就由堂上班负责。」
此类安排已成惯例,众人便也没用异议。
以馆员身份执行警备勤务时,他们都穿西装,不过馆内常开着空调,所以不用穿西装外套。
一进阅览室,便可听见儿童室方向传来低沉如雷鸣的鼾声。
那人看上去像是五十多岁,衣服和鞋子都不是便宜货。
盘算着儿童室使用者即将增多,堂上走过去唤醒那名醉汉。
「不好意思,这一区是小朋友的使用空间,能不能请你换个地方?」
劝导的原则是:不用「妨碍」、「干扰」等语词,避免刺激对方的情绪,语气力求委婉——他也如此指导郁和手冢,剩下的则由各人自行发挥。
就业务部馆员的经验,醉汉已经多次不服劝导。但或许是堂上的态度毅然,再加上防卫单位特有的魄力气质,这一次倒不见那人反抗。
醉汉喃喃说着:「哦,好,不好意思。」同时乖乖起身,象征性地抓了两本图画书,然后走出儿童室。
「想强调自己也是来看书的?」
听到郁如此揣测,小牧点头应道:「也有这个可能。」
接着,堂上在馆内警备无线电的通用频道中呼叫:
「特殊部队堂上班报告。目标已经离开儿童室,正在阅览室逗留。监视任务继续进行。完毕。」
堂上班随即散开,到各自的驻守地点巡视,开始监视目标。
在那之后,醉汉先后换到阅览室的自习区和自修室大睡特睡,但到中午就消失了踪影。
「他走了吗?」
「是就好了。」
正这么说时,在馆内警备的别班呼叫了:
『发现目标。可能是去超市买东西,现在又进馆了。完毕。』
「去张罗午餐了。」
小牧苦笑起来。
「我们也轮流去吃饭吧。」
经他如此建议,便决定由郁和堂上先去用餐。
「去馆内的附设餐厅吃吧。只是民众也会去,人多了点就是。」
「也好,可以快点回来。」
就在两人往设置在另一栋的附设餐厅走去时,却在途中的沙发区看见那名醉汉。这一带不是图书馆的主要区域,往来的人原本就不多。
只见那人茫然地坐在沙发上,有一口每一口的啃着便利店面包。用来配着喝的饮料是——
哎呀呀!郁暗暗叹了一口气。两盒未开封的纸包酒就摆在他旁边。
「中午又喝,难怪他会醉上一整天了~」
「那酒虽不烈,他买的却是便宜的酒,当然会醉。」
堂上也大皱眉头。
「那是便宜酒吗?」
「那种盒装酒顶多一百元出头,不是用来让人品尝的。连他吃的面包一起算,总共也不到五百元。」
「你说的那种酒不烈,那他为什么会醉成那样?」
「酒量差又去喝便宜酒,很容易就会变成烂醉。」
「可是我上次是喝很好的白酒……」
「你是一口气连灌两大杯才会那样!葡萄酒的酒精浓度可没你想的那么低。」
待他们吃完饭回到图书馆,醉汉又不知跑哪儿去了。
第二天下午,说故事活动的现场打来一同求救的内线电话。
那是馆方为小朋友举办的说故事活动,不了醉汉竟然闯进了活动室。
活动根本就还没结束,那人却跑进去睡得鼾声大作,虽然他没做出什么惊人之举,却把几个小孩吓得哭闹起来。
「受不了,那个老伯……!」
等堂上班赶到活动室一看,屋里已经吵成了一片,本来没受惊的小孩也被别人的哭声引得跟着哭叫不休,现场活像是阿鼻地狱。
醉汉睡在角落,负责讲故事的馆员只能把小朋友们叫到离他最远的活动室另一头去,在那儿好言安抚着。
手冢一脸不耐,大步便向那人走去。
「不好意思,请你起来。」
被人使劲摇醒,又看见手冢摆出那张凶脸,醉汉可能被激怒了,表情顿时凶狠起来。
「……你说什么……?」
小牧及时上前打圆场:
「是的,伯父。在这里听故事的小朋友们吓了一跳,现在都哭起来了。不好意思,请你换个地方好吗?」
他笑容可掬的说着,一面将那人拉起来。那人还不肯动。
「不好意思哦——这里的确暖了一点,坐着坐着就会睡着呢——」
小牧的语调柔和已极,推拉着那人的手却没少使一分劲,手冢也在另一边帮着拖走他。
趁这个当儿,堂上向馆员叮嘱:
「这阵子有活动时先锁上门吧,也麻烦你通知业务部全体。」
「是,好。」
这位说故事的大姐姐点头应道,似乎也吓得快哭出来了。堂上和郁这才离开了活动室。
来到距活动室较远的一处走道上,醉汉坐在沙发上发起了酒疯。
「怎样?我是纳税人!图书馆是用税金盖的,难道不给纳税人用吗?你们硬把我拖出来,怎样?我是做了什么坏事吗?把我当犯人啊!」
醉汉边骂边指,指的就是手冢。他刚才摇醒那人的手法果然引起对方的不快。
「我没有恶意,只是看小朋友都吓坏了,所以想请你起来。若有得罪,请你多包涵。」
手冢已在措词上放低姿态,语气里却有掩不住的不满,显然是年轻气盛。醉汉总归是有点儿年纪的人,对年轻人自然怀着莫名的心结。
「包涵个头!你根本就觉得自己没做错!看你这副德性就知道你没诚意!国家养的公务员,居然敢把我当傻瓜!」
「非常对不起!」
郁知道,手冢弯腰鞠躬,是为了不让对方看见自己脸上的怒容。她看得出,那醉汉当然也看得出。再这样下去,只会更让那人藉题发挥。
「不好意思啊,伯父。我们会好好训诫他的,你就大人大量,别跟晚辈计较。」
处世圆融的小牧赶紧出面缓颊,打算把手冢拉奏。就在这时——
「站住!」
醉汉毫不客气的喊住他们。
「你要是真有诚意道歉,就给我跪下来讲!」
现场的气氛顿时凝结。
「这位伯父……」
小牧皱着眉头挤出笑容,回过神去。他们都认得那表情——小牧已是怒火中烧。
却见手冢挥手拦住小牧,扬手阔步地走回醉汉面前。
不会吧。
郁吃惊得屏息,堂上和小牧则像是有所领会,不发一语看着。
手冢竟然当真在那人面前跪了下去。看见手冢对着自己下跪,醉汉显得有些惊恐。更甚者,手冢伸出了双手,磕头及地。
「对不起!」
跪着的手冢声调毅然,令那醉汉也不禁震慑。
「只不过,我们有保护其他使用者的义务,这当然也包括馆内的小朋友们。你的行为若是抵触其他使用者的权利,恐怕我们就得再次劝道你。下次我会自我警惕,不再做出失礼的举动,恳请你务必体谅。」
他说完就起身,跟着小牧一起走开。小牧拍了拍手冢的背。
手冢此刻回事什么表情,郁当然想象得出来。
只见那名醉汉也失去了先前的气势,颓然瘫坐在沙发上。
郁一时动念,跑过去单膝蹲在他身旁:
「叔叔,这样不行的哦。」
堂上伸手在郁的肩膀上用力一扳,可是郁不听他的。
「小朋友们都被你吓哭了,那是你想要的吗?你真的想看刚才那人下跪吗?逼他下跪,你就满意了吗?」
醉汉低着头,抬也不抬。
「其实你并不想做出那些事,对不对?」
问到这一句时,郁看见那人的肩膀震了一下。
「我知道你只是一时气过头,收不了手——」
按在她肩头的手劲增强了。这是堂上在指示她不得继续与目标接触。
「那边有饮水机,你喝点水休息一会儿。再见。」
说完最后一句时,郁已经被堂上硬拉起来,拖着走开了。
走到稍远处的墙后,堂上压低了声音骂道:
「笨蛋!」
「对不起……」
「这人是警戒对象,不要随便跟他近距离接触!刚才对方举止安分算你走运,以后不准用那种低姿态和口气跟问题人物交谈!」
万一对方突然动粗,看你怎么办?堂上气愤地啐了一口。
「可、可是小牧教官也是那种口气跟他讲话,才不会刺激他啊。」
「那小子界线划得很清楚,经验也比你丰富!而且他绝不会用比对方低的姿势靠近,因为那是最容易挨揍的角度!」
「可是,我总觉得不该放着他不管。」
那人吼着要手冢下跪,结果手冢真的下跪,他却退缩了。
酒量不好,却用廉价酒精麻醉自己,日复一日。
看了就教人不忍心。
「处理这种问题人物时确实要多注意,但不可以动不动就想关心对方,或是站在对方的立场,那样会危害到你的安全。不要带着反感,但要保持距离。今后不准你过分接近警戒对象。」
「是……」
不久,郁终于明白堂上为何如此严厉告诫。
*
就在手冢向醉汉下跪之后的第三天。
有个家长带着孩子走出儿童室,向正在附近帮书上架的郁唤道:
「小姐,不好意思。那人又来了……」
常陪孩子一起来的母亲们都已经传遍。就是那名醉汉。
「好的,我马上去劝导他。」
走进儿童室,郁立刻闻到一股根本就不属于这儿的刺鼻酒气。铺有地毯的这块园地是专为幼儿坐着读书所设,如今却被喝了酒的大男人占据,还有鼾声扰人。
姿势要高。想着堂上的教诲,郁走向醉汉,尽可能保持公事化但温和的语气和表情,伸手摇了摇他:
「不好意思,请你醒醒好吗?小朋友没法来这里看书了。」
摇了好几下,那人的眼睛才睁开一条缝,朝郁看去。
「噢,是你……」
下一秒钟,他的举动完全超乎郁的预期。
「咿……?」
醉汉突如其来的抱住郁,又快又猛得不像是个刚睡醒的醉汉。
如果这时暴徒攻击,郁会马上反击并用手铐铐起他,但那人的举动又像只是攀着。被这种不算是攻击的行动所制,郁一时手足无措。
「是你啊~~~~~~~~~你来看我了啊~~~~~~~~~~~」
「呀啊!请你尊重点!喂!」
怎么办?对方又没有动粗,我可以对他动粗吗?这种情况要怎么应付?出手会不会造成问题啊?
想起手冢前天的遭遇,更令她不敢妄为。就在这番左右思索之际,那人却愈攀愈紧,甚至箍住了她的双手。
「呀!请你放手!放开我!」
「只有你了解我的心情啊~~~~~~~」
就在这时,有人使劲把郁从那人怀中拽开,紧接着听见一个殴打的声响,醉汉应声倒在地毯上。
「要做这种事就上酒店去!」
堂上的咆哮响彻整个儿童室,他一面为倒在地上的男子戴上手铐。
「你是公然猥亵的现行犯!站起来!」
对哦,用这个理由,我就可以反击了。郁这会儿才想到。
「笠原!这是告诉乃论罪!我们要写诉状,跟我来!」
「等……请等一下!」
郁很快的理一理被抓乱的衣服,站起身来。
「先把他带到特殊部队办公室,听他讲一讲……」
「没必要听他讲什么!他对你做的事情是性骚扰啊!」
「对,被他骚扰的人是我!所以对他提告的权利在我,应该由我来决定!」
堂上的表情里满是明显的愤怒,郁却是一步也不让。
「听完他的说明,我会判断的!」
「你为什么要包庇这种家伙!」
「因为她是笠原小姐啊。」
一个温和的声音插嘴道,小牧也赶来了。
「总之,我们以当事人的意愿为优先吧。」
堂上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就把男子扭送出了儿童室。
在权充侦讯室的队长办公室里,玄田也在场。
在被抓来的路上,男子已经哭得一把鼻涕一般眼泪。看见一个和自己父亲年纪相近的大男人落得这副惨样,郁真觉得情何以堪。
「听说你对我我们家的队员毛手毛脚是吧?」
玄田劈头丢来冷冷一句,低着头的醉汉便嗫嚅着「对不起。」
「还挑这种高风险低报酬的对象。」
「队长!」
堂上当场抗议,玄田却一点也不觉得自己说错。
「这是事实啊。就因为这家伙一向没机会遇上色狼,当下才会犹豫,否则这男的早就被她当成暴徒给摔了出去,起码跌断一个骨头。」
「不是这个问题!」
「不论如何,猥亵是告诉乃论,王牌在笠原手上,她爱怎么用就怎么用。最简单的处置就是交给警察,以后不准他进图书馆。」
郁不愿意这么做,却又担心是自己枉纵。她朝堂上瞄了一眼,却见他满面怒容的看着别处。
她决定从姓名开始问起。
川藤保久,五十三岁,已婚,家中有妻子和一女一子,分别就读大学和高中。
「要是我用色狼罪名向你提告,你的家庭就毁了。所以接下来的问题,请你认真回答。」
逼手冢下跪那时,郁曾问过一个令他心中动摇的问题,所以她相信这个人并不是真心要犯下这些恶行。
「你为什么每天醉醺醺后跑来图书馆?」
「……因为……我没有别的地方可去了。」
公司在年底裁员,他被资遣了。
他不敢对家人说。
年过完了,他还是讲不出口。
每天穿着西装出门,却不想到花钱的店里坐。
想来想去,就只有图书馆可以让他吹免费的暖气。
「你自己也知道喝醉只是逃避,解决不了问题吧?跑来图书馆惹事,逼队员下跪,到了下个月的发薪日,还不是一样要面对家人?」
「那时你们这些……有工作的人才会这样讲。」
堂上想走上前,但被小牧从旁边拉住。
「就算是,你也没有权利在不服从馆内规定的情况下干扰使用民众和工作人员。你说这一切都是靠税金养的,但图书馆不是你一个人缴的税金盖起来的,向你下跪的的那人也不是用你一个人缴的税金雇佣的。他当时为什么愿意下跪,你知道理由吗?」
这个叫川藤的男子已经无话可答。
「虽然你不讲理,他也不甘心,但如果当下不接受你的要求,恐怕你会找更离谱的藉口来刁难我们,反咬我们一口。他是因为这个理由才愿意下跪的,而你在别人的眼里也就是这么不堪。换作是我,知道自己的父亲被别人用这种眼光去看,我一定会伤心。」
手冢能忍得下这口气,实在是了不起。相形之下,这位长辈当时的蛮横就更加显得没品、更加不堪了。
包括他刚才对自己做出的那些失态行为。
「我是图书队员,也是被你性骚扰的受害者。或许这么做也算公私不分,不过我要请你二选一。」
郁坚定地看着川藤。
「一是老老实实的回去告诉家人,以后也不再喝醉了跑来图书馆闹事。二是让我提告,你的家庭因此破灭。」
川藤岂有选择的余地。他的声音小得像蚊子叫:
「我……我会跟家人说。以后不会再给你们添麻烦……」
「还有一个附加条件。」
堂上在旁开口道:
「为了保险起见,我们还是要针对你的猥亵行为写一份告诉书,万一你又来图书馆闹事,我们会用这份诉状提告。」
配合着作完了告诉书,川藤含糊地向手冢致歉,手冢也事务性的标准态度接受了他的道歉——要他爽快的原谅对方,毕竟强人所难。
「也好啦,处置得挺不错的。」
玄田伸手在郁的头上乱抓乱按。那股手劲和堂上不同,差点儿没把她的头给抓掉。
似乎是川藤一离馆,业务部便立刻把事前准备好的「服用酒精、违禁药物者请勿入馆」看板摆了出来。
这一天的操课结束时,堂上臭着一张脸,等在更衣室外面。
一见郁走出来,他便径自开步走,却是一声也不吭。
受不了沉默的压力,郁先开了口:
「……对不起。」
「你不要老是替那种问题人物着想。不要让人家觉得跟你没距离。尤其该想想你自己的身份。你知道我在讲什么吗?」
缩着头,她答了一声「知道」。
「就算高风险低报酬,你还是个女人。不要忘了你的性别。对这种问题人物不太好,他们很可能会错意缠上你。这种事也不是没发生过。」
「对、对不起。可是……」
川藤的行为背后隐藏着什么苦衷,队里大伙儿其实早就料出了七、八分。
图书馆虽然是个人人有权使用的场所,但在他日复一日的逗留过程中,心虚的他也开始听见那些耳语。
这把岁数的老爹,大白天就泡在图书馆里。
跑业务摸鱼啊。
真不像样。
没工作吗?
该不是被裁员了吧。
那还来这种地方做啥,应该快点去找工作嘛。
不好意思继续装糊涂留在图书馆里,于是拿廉价的酒来麻痹酒量不好的自己,藉着醉意在馆内待上一整天,趾高气昂地说「这是我身为纳税人的权利」。
等到酒意将退,就到人迹较少的地方,眼神空洞地啃着便宜面包。
「那个人之后会怎么样呢?」
「你又来了!」
「对不起嘛!可是……」
一般公司行号的春节假期大约有一星期之久。时间这么长,身为一家之主的他,却不敢对家人坦承失业。
只有你了解我的心情。
也许这是酒客们的口头禅。
「我猜,他的家庭可能也不圆满……」
「我们去替他担这种心也无济于事。」
堂上没好气的说道。隔了一会儿,又接着说:
「不过,你就是这种个性,谁也拿你没辙。我不喜欢你这样,但我可以接受。那个醉汉走运,否则事情若闹上媒体,他更是有家归不得了。现在他还有个重新面对家人的机会,就算家人不支持他,至少不会因为性骚扰前科而落得身败名裂。你做这个决定,等于让这个人有了重生的机会。」
你为什么要包庇这种家伙!
因为她是笠原小姐啊。堂上气急时,小牧就是这么劝慰他的。
「我看上的女人就是这副德性,有什么办法。」
堂上将话含在嘴里咕哝道。
知道自己脸红,郁低下了头。
「你身上的衬衫。」
这阵子执警备勤务时都穿套装,所以郁摆在更衣室的包包里只装了备用的丝袜(为应付色诱的需要,不能不备)、化妆品和钱包等,当天所穿的衣服都得等到回寝室才能换掉。她进更衣室只是为了拿包包。
「回去之后马上给我脱掉,然后统统送干洗。」
堂上像在发脾气,口气里却不再带有公务性质,完全是私人情绪。
见他闹别扭生自己的气,郁有点儿高兴。她缩着脑袋应了一声,又觉得五味杂陈。
*
回到宿舍,她马上照堂上的交待,把衬衫和长裤送去干洗。
到了晚上——
「想也知道,做男朋友的,他恨不得当场把你那身衣服剥下来吧。」
一面往暖炉桌里钻,柴崎一面说道。
「女朋友被别的男人抱到,而且还是被一个喝醉的老伯抱得死紧,这衣服还能要吗?偏偏这女朋友又莫名其妙的坚持走温情主义路线。」
「与其说温情主义……我只是同情他罢了。那人的年纪跟我父母也没差几岁。」
「是啊,那种年纪的老爹还会上酒店找跟自己女儿一般岁数的小女生脱衣陪酒,手上东摸西摸的一边袭胸、一边跟人家说教呢。」
「我可没有被他袭胸!」
「幸亏你没有丰满到让他想摸!」
「喂!你得到的结论居然是这个啊!」
柴崎才不理会郁的抗议,自顾自剥起了橘子,一面又说道:
「算啦,说起来,这也是你的风格嘛。」
她的意见跟小牧相似。
「你也该多少考虑一下男朋友的心情。宝贝女友被自己以外的男人抱在怀里,他一定又急又气。」
听她直指这一点,郁心中一痛。
「……下次我会小心……」
「哎,就当是新春奇闻吧。听说连手冢都跟人家下跪了。」
「手冢跟你说的?」
「怎么可能。那家伙对这种事一定是三缄其口的。是他自己杀气腾腾的回到阅览室来,那张脸让民众看到了还得了?所以我就把他弄到后台去做事,之后才跟小牧教官打听的。」
「……手冢很了不起呢。」
「我知道。」
柴崎理所当然似的答道,剥了一瓣橘子扔进嘴里。
「也许是长官的教育得当,也或许是他本人天生的资质好,总之呢,说他是个大将之才也不为过——或者该说,他终于成了大将之才?」
说到这里,柴崎笑了笑,摸着郁的头。
「你当然也是啦。」
「不把我算进去也没关系!」
就在拂开柴崎的手时,她的手机响起收到简讯的一短声。
荧幕上显示的发信人是堂上。
能出来一下吗?
就这么一句,让郁迷惘了一会儿:该穿什么衣服?所谓的「出来」又是去哪里?假使是去超商,那就得换衣服;如果只是说说话,简讯里也没说要出基地,大概只在宿舍里走动吧。郁便在运动服外罩上常穿的刷毛外套。
「怎么了?」
「嗯,他叫我出去一下。」
漫不经心地留下这一句,她就走出了房间。
堂上坐在共同区域的沙发上等,见她到来便立刻站起。
「久等了。什么事?」
「就是出去一下。」
堂上穿着他在宿舍里常穿的空军夹克,里面也只是运动服而已。
见他在玄关处随便踩了一双公用拖鞋就往外走。
郁开始揣测:是去散步?不,搞不好是趁散步时说教。
一面警戒,她一面跟着走。
基地里面种的树特别多,除了可作为战斗时的掩蔽物,也可防范外来的监视,所以一到晚上,树荫便使得夜色更为幽暗。
绕过宿舍,弯过转角,就在四周立刻按下、连脚下的路都看不清楚时——
堂上突然将她按在墙上。
果然是来说教的!?郁怯怯地僵住,被堂上揪着衣领往下扯。
然后——他的唇覆了上来。
但在那一瞬间,堂上放轻了力道,叠着她的嘴唇低声呢喃:
「其他人都做,我们有什么理由不能做。」
听到他骤然祭出的宣告,郁还没来得及怯场,她的唇又被封住。
好久。她不知道该怎么换气——应该说,她不懂如何在压抑着声音的情况下换气。直到气息匀不过来了,她才急而浅底偷着换,不料这一呼吸之间,竟听见一个陌生的声音从自己的喉间逸出。堂上的舌头激烈起来,而郁也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回应着他,自然已极。
一个隐约的脚步声接近,随即慌张地放轻、远离,就和数日前的郁听见那暧昧的喘息声时一模一样。
当时还觉得事不关己。
是啊,天气再冷也会想接吻的。想和心上人亲吻,有什么不对?
堂上起的头,便也由堂上做结。
就在双唇分离的那一刻,郁的双膝一软,几乎要站不住,只能虚荣地攀着堂上,前额抵着他那看似略低的肩膀。
「为什么……这么、突然——」
「是你说的啊,你想要的东西。」
「咦,什么时候?」
「在我家醉倒的时候。你说想要合照,不要戒指,可是最想要的是更多的亲亲。」
「啊。」
郁不由得朝堂上看去,只是双腿都还没力气,于是又挨了回去。
「我不记得有讲……」
「都是半醉半醒的时候讲的。」
哇啊,郁的全身都热了起来。那一长串欲望,自己竟然毫不遮掩地说出了口!
「只是我没想到,你最想要的也是我想要的。」
这话未免太动人心弦。
让她几乎没有回敬的余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