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版 转自 chenlunno1@轻之国度
列列不懂花草树木的名字。
有粗的树、有细的树,有年轻的树、也有苍老的树。每一种植物的花朵都各自不同,枝干树叶的外型也不一样。列列对花草树木的了解,就仅止于这种皮毛。
当然,他也从来没有深入了解的念头。
「列列,这里!」
朝着声音的方向抬头一看,友友穿梭林间的背影映入眼帘。
这里离市区已经有点距离了。友友突然想在森林散步,列列不敢反对,否则友友一定会独自闯进森林。无奈之余,列列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跟在身后,内心也暗自期盼这只是友友的临时起意,没过多久她就会回头了。可是两人走了好久,友友却始终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列列,你在做什么?快点过来啦,慢吞吞的家伙!」
「这就来了。」
森林占地辽阔,古木参天,视野并不是那么开阔。林中的杂草并不多,地面也不算湿滑,因此列列决定用跑的。友友位于前方1凯恩(约20m)的位置,目前她已经停止了移动,双手抓着树干,身体微微前倾,不知道正在做些什么。
追上去之后,列列发现友友的面前赫然是一整面的急降坡。
比较夸张的说法是,友友等于是站在悬崖边上。
「你在做什么?」
「傻瓜,看不出来吗?」
「嗯,看不出来。」
「我在看下面。」
「为什么?」
列列凝视着友友的脸庞,她的眼神十分地严肃。列列从未见过脸蛋比友友更加端正的人,除了友友之外,列列也从不认为其他人长得很漂亮。
「下面是一座山谷,站在高处刚好可以将山谷的景象尽收眼底。你怎么连这种常识也没有?
「是哦,原来这是常识。」
友友不但人长得漂亮,脑袋也很聪明,不过有时会说出令人摸不着头绪的话。列列突然有一种摇头叹息的冲动,他虽然强忍住了,还是被友友白了一眼。
「你有什么意见?」
「是没有啦,不过……」
「不过怎样?」
「没怎样。」
「我要下去了。」
「什么?」
「我说我要爬下去了。」
说时迟那时快,友友立刻抓着地上的杂草,沿着斜坡慢慢地爬下去。列列很想把友友拉上来,却也很明白友友不会乖乖听话的。斜坡相当陡峭,万一在拉扯的期间发生了什么意外,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无奈之余,列列只好抢在友友之前爬下斜坡,先替友友开辟一条安全的途径。
「友友,手。」
「我的手怎样?」
「抓着我的手,以免滑倒了。」
「才不会滑倒呢,我看起来像是会滑倒的人吗?」
结果在沿着斜坡走下山谷的期间,友友总共滑倒了三次。第二次滑倒的时候,友友不情愿地牵起列列的手,因此第三次滑倒的时候,连列列也跟着受到拖累。
「你看啦,都把我的衣服弄脏了。这个斜坡也未免太陡了吧?等一下要我们怎么爬上去?」
「当初不是你说要爬下来的吗?」
「对,是我说的没错,可是我现在后悔了。」
「继续往前走吧,前面说不定有比较平坦的地方。」
「确定?你敢保证吗?万一没有的话,你要负责喔!」
友友的蛮横无理已经不是第一天的事了。为了说服友友继续往前走,列列也只好点点头。
天色尚早,应该只是稍过中午的时刻,不过列列还是希望能赶在天黑之前抵达城镇。下一个城镇的规模似乎不小,如果城镇设有城墙,入夜之后城门恐怕会紧闭无法出入。幸运的是山谷延伸的方向与街道一致,只要找个平坦的地方重新爬上去,应该不会浪费太多的时间。
一语不发的友友乖乖地跟在列列的身后。
「那里有个山洞。」
两人来到山谷的深处之后,发现对面才是真正的悬崖峭壁。停下脚步的友友手指指出的方向确实有个疑似山洞的黑影。
其实列列早就发现了。只是山洞的洞口爬满了藤蔓,列列还以为友友不会注意到山洞的存在,结果还是事与愿违。
「我们走吧,列列。」
「搞不好是黑熊的巢穴。」
「看起来没有动物进出的迹象。」
「那就是空无一物的山洞,没什么好看的。」
「你又知道了?」
在友友的半强迫之下,列列心不甘情不愿地朝着山洞走去。接近洞口的时候,一股难以言喻的臭味扑鼻而来,令人浑身不舒服,这臭味应该是来自洞穴之中吧?无数的藤蔓从崖顶垂下,在洞口之前纠结缠绕,看不太清楚里面的情况。洞穴高度大约是5索尔(约1·5m),宽度应该也差不多。列列的身高是5索尔又6提尔(约18㎝),必须弯下腰来才进得去。
「友友,山洞里面好臭。」
列列一点也不想进去。
「里面可能没有黑熊,不过蝙蝠、毒蛇或是奇怪的昆虫应该是少不了的。」
「意思是你不想进去吗?好歹你也是男生吧,难道不想进山洞探险吗?」
「正常人应该都不会进入那种山洞,这跟是男生还是女生无关。」
「没出息的胆小鬼、娘娘腔、变态。算了,我自己进去。」
「好啦好啦,我去就是了。」
列列放下背包,分开洞口的藤蔓,旋即低头弯腰踏进山洞。即使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扑鼻而来的臭味还是让列列皱起了眉头。大概是排泄物的臭味吧?列列心想。
臭味薰得列列心浮气躁、冷汗直流。他实在不想待在这种地方,巴不得立刻逃之天天。
之所以还能勉强自己留在原地,主要是因为那不是新鲜的臭味。列列只感到臭味并不算太浓,而且还有愈来愈稀薄的趋势。
为了自由地使用双手,列列只好改以嘴巴呼吸。即使如此,心里面还是有点不舒服。
大概往前走了六步之后,列列终于看到他不想看到的东西。
洞里虽然阴暗,外头的光线还是让物体的轮廓依稀可辨。
生物……不,应该称之为生物的过去式。严格说来,物体已经不算是生物了。
横躺在地上的东西躬着背部缩起四肢,看起来已经死了一段时间了,只剩下毛皮和骸骨而已。
看起来应该是狼。
原来这个臭味是尸臭。不过从死尸的状况看来,应该早已过了腐败的阶段。
「列列,里面有东西吗?」
「嗯,有。」
「是什么?」
「等一下再说。」
列列很想立刻离开,可是洞穴还不到尽头。深吸了口气之后,列列在胸前画了一个「*」。精灵之主啊——接下来是什么?列列知道星印的画法,却记不得祈祷文的内容。而且动物也能上天堂吗?狼是袭击家畜的可怕动物,应该上不了天堂吧?
列列缓缓地前进。这个洞穴看起来并不大,应该就快到尽头了吧。列列屏气凝神,突然停下了脚步……
「友友。」
「怎样?」
「替我拨开藤蔓。里面太暗了,看不太清楚。」
列列的语气透露出些许的不对劲,友友立刻依言拨开藤蔓,让外面的光线照亮洞内。
列列倒抽一口冷气,以恭敬虔诚的神情结了一个星印。
洞穴的深处有两个人。
严格说来,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
两具曾经是人的躯体横躺在洞穴深处,双手紧握,彼此拥抱。泛黑的遗体早已腐朽,却还不到化成一堆白骨的阶段,无论是体型或是身上的衣物都依稀可辨。从头发的长度和体型的大小来判断,应该是一对男女。列列不知道两人为什么会死在这里,更不知道那匹狼生前为什么要保护两人。没错,那匹狼就像是洞穴的守护者,保护两人的遗体不受侵扰。
狼与两人的遗体并没有被野兽啃食的迹象。或许令人作呕的尸臭,就是阻止野兽闯入洞中的最佳武器吧。
就这样静静地离去吧,不要打扰两人一狼的长眠。列列正准备转身的时候,一道锐利的光线却刺入他的瞳孔。
光线来自两人的双手。
「列列,好像有什么东西。」
「等一下。」
列列蹲了下来,在两人的手掌和手背来回掏摸,指尖突然碰触到一个坚硬的物体。冰冰凉凉的触感,应该是金属制品吧?从外型看来,似乎是戒指。不知道能不能拔下来,可是拔下来之后呢?算了,根本拔不起来,应该是手指互相交错的关系吧。就在列列准备放弃的时候,背心突然冒出一阵冷汗。
「……啊。」
拔下来了,整根手指都被列列拔了下来。列列连忙拔出戒指,准备将断指放回原先的位置,却发现另一人的手指也戴着一只相似的戒指。这只戒指应该不难拔,于是列列顺手取了下来。
「列列?」
「我要出去了。」
「我不是指这个。」
友友的语气不太对劲,列列立刻将两枚戒指塞进口袋,飞快地冲出洞穴,同时右手拔出挂在腰部左侧的长剑,左手抽出腰后的短刀。长剑是列列在荒野中捡到的,经过一番打磨之后,重现往昔的锋利。短刀则是列列惯用的武器。完成武装之后,列列迅速地挡在友友的面前。
「友友,躲进洞穴。」
「不要,好臭。」
她的声音虽然微微颤抖,不过友友向来是说一不二,不进去就是不进去,再怎么威吓利诱也没用。
列列不禁叹了口气,今天跟狼还真是有缘。刚刚是一匹死狼的尸体,现在可是活生生的狼,而且正面一匹、左右各两匹,总共有五匹之多。
不过说也奇怪,群狼并未发出威吓的低吼,而是无声无息地朝着两人迅速逼近,就像是在无声的梦境之中被狼群包围的感觉一样。
「不对劲。」
「没错。」
「不知道它们会不会发动攻击?」
「天晓得,不会去问它们喔?」
说的也是。列列凝视着正前方的狼。虽然瞎了左眼,毛色却黑得发亮,体型也比其他四匹狼来得壮硕,看起来应该是狼群的老大。
列列下意识地伸出舌尖,舔舔干涩的嘴唇。
「你打算攻击我们吗?」
「……列列,你发神经啊?」
「怎么说?」
「狼又不会说人话,你以为它真的会回答吗?」
「你不是叫我问它?」
「真是败给你了。对方不是人,是狼耶!你这个人实在是——」
友友话说到一半,顿时脸色惨白噤口不语。
独眼狼发出一声低吼。
「友友,退下!」
列列大叫一声的同时,左侧的两匹狼突然发动攻击,右侧的两匹狼也同时展开行动,只剩下正中央的独眼狼依然站在原地,形成四对一的局面。
列列立刻挥动右手的长剑和左手的短刀。他不求命中对手,事实上也不太可能命中。狼群默契十足地同时往后退了几步,朝着列列嘶吼,显然没有逃走的意思,左侧的其中一匹狼甚至还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列列将短刀的刀尖对准狼头,对方立刻往后退了几步。列列接着又挥动长剑,逼退了右侧的另一匹狼。到底哪一匹狼会先发难?是它?还是它?列列以长剑和短刀牵制狼群的同时,也发现狼群似乎对他手中的武器并不是那么顾忌。难道它们是一群不怕武器的恶狼?若真如此,为什么要后退?列列瞄了独眼狼一眼,只见它蜷曲着后腿坐在地面。察觉列列的视线之后,甚至还以后腿的爪子搔搔后脑,一副隔岸观火的模样。看来这群恶狼只是在戏弄猎物而已。
列列环视眼前的恶狼,依序松懈肩膀、手肘以及手腕的力量。
当刀尖和剑尖缓缓垂下的时候,狼群突然变了脸色。
「列列……!」
「没事。」
列列回过头来,朝着友友露出微笑。友友曾经批评列列的笑容太不自然,因此列列私底下练习了好一阵子。刚刚的微笑应该还过得去吧,列列心想。
好,放马过来吧!
我正背对着你们,毫无防备。现在正是发动攻击的大好机会,你们还等什么?来吧,快点来吧!很好,这才听话。
列列转身面向正前方,脸孔虽然正对着独眼狼,目光却没有聚焦在它的身上。列列尽可能地放大视野,以眼角的余光扫视狼群。看到了,左边那只红背狼。
没记错的话,刚刚也是那只红背狼先发动攻击,看来这只脾气暴躁的恶狼应该是狼群的先锋。接下来的攻击顺序则是右边、左边,最后再回到右边。
列列立刻蹲了下来,红背狼齿牙互撞的森然声响从上方传来,腥臭的唾液也滴在列列的头顶。在这一瞬间,列列整个人钻到了红背狼的下方,只见他肩头奋力一顶,将红背狼硬生生地顶了出去。它撞上左边的另一只恶狼,狼狈地滚了好几圈之后,立刻又从地上爬了起来,夹着盛怒的余威重新发动攻击。可是在红背狼翻滚在地的同时,列列手中的长剑早已脱手而出。仓促之余无法瞄准目标,只能随手掷出。长剑化作一道白光,朝着右边飞去,不偏不倚地命中右侧第一匹狼的前胸。只可惜长剑的剑尖早已驽钝,无法贯穿恶狼的胸口;不过猝不及防地偷袭倒是收到吓阻的作用。只见恶狼发出一声惊呼,双眼流露惧色。眼见机不可失,列列立刻从地面拾起枯枝,没头没脑地朝着狼群丢了过去。枯枝命中了右侧的第二匹恶狼的前额,恶狼脚步虚浮,显然乱了阵脚。接下来轮到左边的红背狼,只见它对准了列列的脑袋飞扑而来,试图一招摆平对手。不过这种躁进的攻击模式稍嫌单调,列列干脆直接躺在地上,让红背狼从自己的头顶飞过。等到红背狼柔软的腹部展现眼前的时候,列列奋力举脚一踢,顿时让红背狼在半空中转了半圈,重重地跌落在地。这时左右两侧仅存的恶狼同时冲了上来,列列从地上弹起,身体转向左侧奋力一跳,两匹狼的脑袋顿时撞个正着。列列好整以暇地落在恶狼的背上,接着双脚用力一蹬,轻轻巧巧地降落在地。友友就站在身后,列列不能再后退了。这时红背狼也从地上弹了起来,好一个难缠的敌人。
「……列列,前面……!」
列列一愣,丝毫未察觉眼前的异变。独眼狼就站在眼前,列列完全不知道它是什么时候移动位置的。来不及了,友友就在后面。些微的迟疑钝化了身体的反应,列列只感到眼前一黑,几乎快要喘不过气。后脑和背部受到重击,野兽的低吼传入耳中,腥臭的唾液从粉红色的长舌缓缓滴落。列列的身体无法动弹,脑中也浮现出一个疑问。
它在笑……?
「我警告你……」
住手,友友。可是列列说不出话来。
「立刻放开列列……!」
友友的拳头飞向制伏列列的独眼狼。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列列放弃了希望,因此无法相信接下来的情势发展。
独眼狼纵身一跳,轻巧地躲过友友的拳头。
事出突然,列列顿时愣在原地无法动弹。等到他产生起身的意识时,身体却不由自主动了起来。列列下意识地举起左手,保护自己的头部。上臂微微一痛,应该是被一口咬住。腰间传来火辣的疼痛感,显然是被利爪所伤。列列强忍着疼痛,抡起右拳攻击红背狼的鼻头。红背狼哼了一声,下颚微微一松,却依然没有松目的意思。列列咬紧牙关,试图以手指攻击红背狼的眼睛,却没能成功。不,应该是没有攻击红背狼的必要了。
独眼狼的前脚命中红背狼的侧腹。这一脚显然不轻,只见红背狼发出凄厉的哀号,踉跄地往后退了几步,列列的左手也获得了自由。
独眼狼悠哉悠哉地背转过身子走了几步之后,又重新转回来坐在地上。
友友赶了上来,伸手扶起列列。
「那匹狼到底想怎样?」
「天晓得,直接问它如何?」
「我又不是你。」
「它好像是在帮我。」
列列试着转动左手。虽然痛得脸色发青,却还是咬牙忍了下来。他腰间的衣服破了一大块,而且还渗出鲜血,不过伤势并不算太严重。
独眼狼静静地凝视着列列和友友。
其他恶狼显然被搞迷糊了,不过老大的意思不能违抗,它们还是乖乖地离开了两人。
列列将短刀收进固定在背后的刀鞘,再从地上捡起长剑,这段期间独眼狼的视线都未曾离开列列。它应该是打算放过两人,不过还是不能大意。
将长剑收入剑鞘之后,列列握着剑柄朝着悬崖右方前进,这时独眼狼突然低吼了一声。
友友搭着列列的右肩说道:
「……它好像生气了。」
「嗯。」
于是列列放开剑柄,朝着独眼狼高举双手。独眼狼停止了低吼,舌尖在嘴边舔了一圈,似乎感到十分满意。
「友友。」
「嗯?」
「谢谢你。」
「那群恶狼吃了你之后,接下来就轮到我了嘛。」
「不,你看起来比较好吃。」
「这就是你平常对我的看法吗?」
列列并未回答,牵起友友的手缓缓前进。这次友友不再抗拒,任凭列列牵着自己的手,毕竟五匹恶狼还在身后虎视眈眈地看着自己。除非独眼狼一声令下,否则狼群是不会展开攻击的,不过列列还是放心不下,友友想必是更加恐惧。
「伤势不要紧吧?」
「嗯。」
「流血了呢。」
「到安全的地方再包扎伤口吧。」
到时候再将洞穴中的情况告诉友友好了。戒指就送给友友吧,列列不需要戒指。事实上列列需要的东西,还真的并不多。
打从四岁那年认识友友之后,两人一起渡过了十二个年头。
十二年的时间并不算短,可是回忆起过去的种种,却又像是一眨眼的事。
列列与友友的旅程才开始没多久,之前两人跟友友的父母以及豢养的家畜一起住在同一间屋子里面。
友友的父母是列列的养父母,两人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兄妹。
过去的记忆虽然模糊,列列还记得一开始根本听不懂友友和养父母说的话,因此跟友友的感情并不好。那时列列独自住在兽栏之中,仿佛是另一个世界的人。
直到六年前,友友才愿意称列列为哥哥。
不过现在的友友也不称列列为兄长了,而是直呼其名。
克罗德尔。
正如指引方向的村民所言,是一个颇具规模的城镇。四面围绕着高耸的城墙,甚至还有护城河,卫兵在每天日落之后收起绳桥关闭城门,禁止任何人出入。
门口的卫兵叫住列列和友友,盘问两人来自何方?有没有身分证明?两人在偷偷塞了一枚卡德列的四分之一钱币之后,才得以顺利地过关。森严的警备虽然等同于良好的治安,不过外地人想在这里生存,恐怕也不是那么容易。
无论如何,总算是赶在日落之前抵达目的地了。
才刚通过城门进入大街,列列紧绷的情绪顿时为之松懈。
「列列?」
「嗯。」
列列说不出话,只能勉强点点头。四周的景色扭曲变形,难道是眼花了吗?
列列停下脚步,举起右手。他想请友友等一下,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友友抓着列列的肩膀,凝视着他的脸庞。
细长的柳眉皱在一起。
「你怎么满身大汗?而且一张脸红得跟番茄一样。」
「我好热。」
谢天谢地,终于能说话了。
「可是……又不能……脱衣服。」
「你有病啊?现在还不到夏天,怎么会热成这样?」
「大概是……走太久了吧。」
列列伸手拭去额头以及脸颊的汗水。
「先去找今晚住宿的地方吧。」
友友默默地打量着列列。在她的注视之下,列列顿时尴尬得无法动弹。
我是不是长得不像爸爸,也不像妈妈?
友友还记得自己曾经说过这句话。
事实上友友的长相确实跟父亲和母亲相差甚远。虽然脸型和体型跟母亲相像,嘴型接近父亲,整体的印象却大相迳庭。或许是因为发色和瞳孔的颜色不一样的关系吧,不过友友总觉得事情并没有那么单纯。
「也对,先去找旅馆再说。」
列列跟在友友的身后。沿着大道往前走之后,来到一处开阔的广场。这里虽然是市集,却一点也不热闹,或许是因为接近傍晚的关系吧。
根据友友的判断,通常在这种颇具规模的城镇之中,市集的附近一定找得到旅馆。
果然不出所料,两人轻轻松松地就找到旅馆,而且隔壁还有两家,不远处还有一家。
「这里不欢迎小鬼,你们走吧。」
「你们是从哪来的?什么?从哪来的并不重要?别开玩笑了,收容来路不明的客人可是会惹上麻烦的呢!」
前两家旅馆的老板拒绝了两人的投宿,这也是常有的事。除非是熟客或是当地人的介绍,否则大部分的旅馆都不欢迎陌生人投宿。遇到这种怕事的旅馆,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当场掏出一笔可观的金额。
偏偏两人的手边只剩下四枚贝尔小钱币以及一枚卡德列四分之一钱币。根据过去的经验,一间小房间一目的住宿费用至少是两枚贝尔小钱币起跳。大通铺虽然只需要一半的费用,不过友友毕竟是女孩子,比较不方便。也就是说光凭两人的财力,并不足以软化旅馆老板的态度。
第三间的感觉就比前两间好多了。老板看起来是个好好先生,打量着列列和友友的眼神流露出一丝的好奇以及怜悯。
「两个人?无父无母?你们是外地人吧?这就伤脑筋了。」
友友默默地掏出两枚贝尔小钱币。
「不是钱的问题。大布尔诺联合王国建立之前,克罗德尔是位于布尔诺与洛斯连边境的兵家必争之地,可是相当有来历的军事市镇。」
「所以呢?」
「所以这里不欢迎外地人。外地人只会带来传染病、打架滋事、沿街乞讨,年轻女子甚至还会从事卖淫的工作。虽然有需要才有供给,不过这种事实在是相当地不道德。」
「当地的镇民也有好人跟坏人吧?」
「那当然。不过好的外地人并不多,事实上根本是少得可怜。」
「我们并不是坏人。」
「希望如此。对了,你们是打哪来的?」
「这不重要。」
「难言之隐吗?两个孩子独自旅行,实在是相当可疑。」
「无父无母的孤儿应该不稀奇吧?」
「当然稀奇。失去双亲的孩子都会被带往艾洛瓦圣堂、进入修道院修行,从此成为主的仆人——至少在克罗德尔几乎都是如此。」
「我们的故乡没有修道院。」
「你们是兄妹吗?长得不太相似呢。」
「不关你的事!我们只不过想借宿一晚罢了,没必要把我们当成犯人来侦讯吧!」
列列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交涉,他只知道又得另觅旅馆了。
第三间旅馆,也就是「克罗德尔之光」的老板打从一开始就没有收容两人的意思。他之所以跟友友东拉西扯,只是想藉此打发时间而已,说不定还打算藉故提高房价,小发一笔横财。只可惜老板的如意算盘打错了,列列和友友根本没有多余的预算。
广场的角落弃置了一座木制台座。友友坐在台座上休息,列列也跟着坐在旁边。
「这座城镇那么大,一定还有其他的旅馆……不过也很有可能跟刚刚一样被拒绝就是了。」
「他刚刚好像提到什么圣堂,要不要去那边看看?」
「圣堂不过是规模大一点的教堂,我最讨厌教堂了。主明明就禁止信徒记述教义,信徒却擅自撰写经典,藉以对外传教。不觉得根本就是自相矛盾吗?以前我曾经针对这点提出质疑,结果祭司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明明就是欺瞒之罪,教堂却堂而皇之地欺骗了信徒,教我怎么能相信教堂?」
「你说的话太深奥了,我听不懂。」
「反正不去投靠教堂就对了,懂了吗?」
「嗯。」
「教堂才没有外界想像的那么美好呢,听说修道院里面也是有很多从早工作到晚的纺织童工。而且教堂的人背地里也是龌龊得很,祭司对女孩子偏心,之前的祭司甚至还跟波梅尔先生的未亡人私下幽会。大家表面上不提,事实上类似的负面传言早就满天飞了。虽然不能一竿子打翻一船人,不过放任那些戴着伪善面具的神职人员危害乡里,代表他们也是一丘之貉。」
友友的父母是虔诚的塞恩信徒,每个星期天都会带着友友和列列参加教堂的宣誓。
事实上祭司特别偏心的对象并不是别人,正是友友。友友天资聪颖,外表又出众,总是特别地引人注目。或许祭司并没有不轨的意图,不过友友可不这么认为。每次在教堂中遇到祭司、被祭司接着肩膀的时候,友友总是感到格外地厌恶。
就算到最后真的找不到旅馆,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顶多挨家挨户沿街拜托,说不定就可以找到愿意让两人在仓库或是马厩中住上一晚的好心人家。这种好心人家并不是没有,不过在乡下地方比较常见。克罗德尔算是大城市,对外地人比较有戒心,或许有点困难吧。不过列列并不想让友友露宿街头,说什么都要找个有屋顶的地方过夜。
「列列。」
「嗯?」
「少给我装傻,刚刚话才说到一半呢。」
她冰凉的手掌贴上列列的前额。为什么友友的掌心总是这么冰冷呢?而且她脸上的表情有些阴沉,看起来好像有心事。
友友叹了口气,将手掌抽了回来。
到底是怎么了?
列列双唇微动,却发不出半点声音。他伸手拍拍脸颊,试着咳了几声。啊——啊——呜——总觉得自己的声音似乎特别地遥远。
莫名的焦躁突然袭上心头。不能再坐下去了,否则一定会站不起来。
列列试图起身,却被友友一把拉了下来。
「你待在这里。」
「为什么?」
「因为你只会碍手碍脚。」
「会吗?」
「反正在这里等我就对了,这是命令。劝你最好乖乖听话,否则有得你好受。」
「好吧。」
「……列列,你真傻。」
友友喃喃自语之后,立刻转身离去。
直到友友的背影消失在广场的另一端,列列依然不明白那句话的含意。
列列并不排斥饲养家畜的小屋。冬天虽然让人冻得直发抖,躲在稻草堆里面还算是温暖。除此之外,小屋里面还有各式各样的家畜。过去养父母做的是贩卖食物和饮水的生意,养了几头山羊、鸡、鹅和一头小小的母牛,之后又饲养了一匹出租用的驮马。
自己亲手养大的家畜将在第二天遭到宰杀,成为桌上热腾腾的食物。
前一天的夜晚实在相当难熬。
自从学会俐落的刀法之后,宰杀家畜的工作就落到自己的身上。
既然是自己养大的家畜,当然也应该亲手了结生命。
即使试着这样安慰自己,列列心里面依然无法释怀。这种工作只能慢慢去习惯,除此之外别无他法。一回生、二回熟,做了几次之后,还真的就习以为常了。
不过小山羊多多倒是出乎意料之外。多多只是一只小羊,原本以为宰杀不会轮到它的头上,养父短短的一句话却改变了多多的命运。「明天就轮到它了。」养父的眼神说明了一切。「明天?」列列讶异之余不禁脱口而出。养父似乎也吃了一惊,毕竟他的指示从未受过质疑。「求求你,多多还小。」「它长不了多大,而且最近又没什么精神。」即使列列百般哀求,养父依然不肯收回成命。「就是明天,知道了吗?」养父再次叮咛,「过两天家里有重要的客人,我们要炖羊肉料理来招待对方。」他不死心的求情最后终于激怒了养父,甚至连养母和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都跑到小屋来瞧个究竟。无论哀求了多少次,养父还是不肯答应,最后也只好放弃了。
明天就要宰杀多多了,列列得亲手了结那只一手带大的小山羊。那天晚上的他翻来覆去无法入眠,怀中一直抱着浑然不觉的多多。
到了半夜的时候,家畜小屋的大门被打开了。
回头一看,那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站在门外探头张望。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启齿。
沉默了半晌之后,妹妹主动开口着:
喂,你。
之后又改变了称谓。
哥哥。
你喜欢那只小山羊吗?
他离开多多钻进了稻草堆,不发一语。
第二天早上,养父叫我起床,命令我杀一只鸡,而不是多多。
自从那天开始,这个妹妹开始在家畜小屋露面。她只是静静地看着我照顾家畜,不一会儿就跑掉了。有时也会走到多多的身边,粗暴地抚摸多多的头顶或是背部。多多不喜欢她,或许根本不知道她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吧。
如今多多已经不在了。
它离开了这个世界。
多多的身体本来就不好。
它死了。
是生病而死。
列列试着将多多埋入记忆的深处,不再碰触。多多只是一只山羊,而不是人类,无法前往主所打造的天国。也就是说,我永远也见不到多多了。
这里是什么地方?
被友友唤起的记忆虽然模糊,却确实存在。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好暗。不,依稀感受到一丝光线。试着抬头张望,光线是从窗外挡雨板的缝隙之中射进来的。室内,陌生的气味,大概是某户人家的房间吧。列列的右手被身体压在下面,呈现侧睡的姿势,冰冷的墙壁映入眼帘。这种蓬松柔软的触感,应该是稻草堆吧。被褥是一块类似亚麻的硬布,上面再铺一层动物的毛皮。床铺,一间小小的房间。旅馆。没错,这里一定是旅馆的一间房间。
可是,为什么自己赤裸着上半身?
他伸出右手触摸左腹,也就是红背狼的利爪所造成的伤口。左腹缠着好几层厚厚的纱布,伤口的部分有些湿黏的感觉,可能是化脓,也有可能是敷了外伤药。
列列试着移动左臂,却痛得差点喘不过气。上臂被红背狼狠狠地咬了一口,伤口还满深的,也跟腹部一样缠了好几层纱布。可是列列的脑中并没有接受治疗的记忆,他只记得当时以水壶的水清洗伤口、拭去血迹之后,就随便找了一块破布压住伤口而已。
列列慢慢翻转身子,不经意地打量自己的左边。
他一颗心差点没从口中跳出来。友友就在自己的身边,几乎是紧密相贴。列列不明白自己怎么到现在才发现,他只觉得心脏跳得好快。她丰腴润泽的朱唇微微开启,听不到鼾声,列列只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几缕细致的发丝散布在友友白皙晶莹的脸颊上,仿佛轻轻一捏就会融化。她的香肩微露,令人无法直视,而且身上只穿着贴身衣物。他发现自己的视线不由自主地朝着酥胸游移后,连忙闭上了双眼。不行,无法呼吸,心跳就快要停止了。冷静,一定要冷静。好不容易等到悸动稍微缓和之后,列列才慢慢地睁开双眼。好长的睫毛。些许的光粒落在睫毛上,静静地绽放温暖的光辉。列列下意识地伸出右手,试图触摸白皙滑嫩的脸颊,却又在最后一刻停了下来。
列列无力地摇摇头,他伸手拉起被褥,轻轻地盖在友友半裸的肩膀上。这时友友突然睁开眼睛,列列顿时全身僵硬,连大气也不敢喘一下。友友以迷濛的眼神凝视着列列,同时也注意到列列的右手。
「不行。」
「呃?」
「你不可以碰我。」
「……嗯。」
列列缩回右手,看着天花板做了一次深呼吸。友友大概还没睡饱吧,列列心想。这时友友突然坐了起来,伸手贴着列列的前额。列列只感到全身僵硬呼吸困难,动也不敢动。
「还在发烧。」
手掌离开列列的前额之后,友友再度躺了下来。
「你已经睡了一整天了。」
「是哦……」
「房间只有一张床,两个人挤在一起很难睡。」
「抱歉。」
「你就只会道歉吗?」
「谢谢。」
「你这个傻瓜。」
友友又坐了起来。列列感觉到友友逐渐靠近。她的指尖挑起列列前额的头发,轻轻地拨到一旁。列列近距离凝视着友友的指尖、友友的脸庞、友友的丰唇、以及友友的眼睛。友友就近在眼前,列列却觉得友友离自己好远,超乎想像的遥远。
「不行喔。」
友友右手撑着脸颊,俯视床上的列列。
「我可以碰你,可是你不能碰我。」
列列闭上双眼。
我知道。
发自内心的无声回答。
「您好,祭司大人!」
「你好,亚兰。今天有没有祷告呀?」
「当然有啰!起床的时候一次、吃饭前一次,还有……呃……睡觉前!」
「真是了不起,亚兰是个听话的孩子。」
「以后我也能跟祭司大人一样伟大吗?」
「当然可以,不过做任何事情都必须持之以恒,主随时都在天上看着我们呢。只要稍有偷懒之心,就会听到主的告诫声。」
「没问题,我绝对不会偷懒的!」
洛曼米迦伽拉摸摸亚兰的头顶,接着又轻拍他的背心。
日送兴高采烈的亚兰离去的背影,嘴角不禁浮现一抹微笑。
米迦伽拉以巡检祭司的身分来到孟丹伯爵领地,转眼间已经过了两年。孟丹伯爵以彭巴德为居城,克罗德尔则是彭巴德城的市镇,这两年来米迦伽拉努力地融入市民之中,如今几乎没有人不认识他。来往的行人纷纷亲切地打招呼,如果碰到陌生的面孔,米迦伽拉也会主动攀谈。若对方怠忽塞恩信徒恪遵的礼拜、宣誓,只要诚心忏悔,相信都能获得主的宽恕。世界上确实存在着无法挽回的过错或是难以原谅的滔天大罪,在米迦伽拉的心目中,这些人才是真正的罪人。他们虽然披着塞恩信徒的外皮,却不配称之为塞恩的信徒。这些受到谴责的罪人打从呱呱落地的那一刻开始,就是披着人皮的恶狼。
巡检祭司的任务,就是保护善良诚实的人们不受那些恶狼的侵害。
仇视人类的恶狼,必须加以铲除。
米迦伽拉驱使6索尔(约1·8m)的瘦长身躯,在街道上漫步而行。坚挺的鹰勾鼻搜寻各式各样的气味,细长的蓝色瞳孔注视着街上的行人。
今年二千九岁的巡检祭司来自遥远的北方,库杰帝国的首都凯修塔法正是他的家乡。米迦伽拉是个天生的语言天才,只要跟外国人稍微对话,就能够学会对方的语言。这个出生贫贱的天才少年大可侍奉权倾一时的皇帝,可是他却选择了侍奉天主。
米迦伽拉从不后悔,这才是他的天职。
只有消灭无数魔王、打倒众多邪神、成为天国唯一真神的阿尔德·塞恩,才是米迦伽拉唯一的主人。
没有主的世界是黑暗的。
不认识主的人,就像是在黑暗中蠕动爬行的盲虫。
不相信主的人,无疑是企图以黑暗染指光明世界的邪恶魔王手下的走狗。
「该去拜访大家了。」
敬业的巡检祭司除了巡视各处之外,家庭访问也是他的工作项目之一。举凡镇上的万事通夫人、行动不便的老者都是巡检祭司拜访的对象。这些工作乍看之下平凡无奇,其实都跟猎杀恶狼有着密切的关系。
拜访名单当中,最重要的就是商家。商人的家中总是残留多人进出的痕迹,即使夹杂着腥臭的恶狼气息,也一点都不足为奇。
邪恶的魔王,以及魔王的配偶、人类的叛徒——也就是所谓的魔女,正是人们在现实生活中不可轻忽的两大威胁。
「老板,生意还好吧?」
「欢迎欢迎,祭司大人。托您的福,还过得去啦。」
「是吗?那就好。」
德摩特百货店店名虽然显赫,实际上却只是普通的杂货店而已。不过这家杂货店除了贩卖包括新品与中古品在内的日常用品之外,装饰品、古董,甚至是兽角兽骨或是古代的武器等等值钱的东西都陈列在店内。而且里面还有一间大仓库,店面陈列的商品只是其中一小部分而已。
店老板德摩特是个四十开外的中年男子,身材矮小的他却蓄了一嘴豪迈的落腮胡,穿着打扮都十分有品味、偶尔帮忙看店的德摩特夫人也打扮得跟贵族没两样,偏偏两人又是獐头鼠目的小人长相,两者之间的落差着实滑稽。不过城里的居民都一致认为德摩特夫妻的手头相当宽裕,事实上应该也是如此。
「最近有没有遇到什么怪事?」
「怪事啊?这个嘛……」
德摩特致富的方式十分简单,就是藉由买低卖高创造利润。虽然简单,却不是每个人都做得来,否则大家早就变成有钱人了。德摩特这个人相当有生意头脑,不过他虽然赚进大把大把的钞票,却从不奉献教堂。明知自己的买卖是建立在天主眷顾之上,耽于贪欲的他依然坚持一毛不拔的作风。或许是平常的吝啬让他感到良心不安吧,每当米迦伽拉造访的时候,他总是刻意回避米迦伽拉的视线。
「怪事……倒是没有,这阵子每天都过得十分宁静祥和。当然,这也是出自天主的眷顾。」
「嗯、嗯……」
米迦伽拉当然没把德摩特的回答当一回事,他只相信自己的知觉,以及直觉。巡检祭司在店里面走来走去,目的不在于一项一项的检查商品,而是综观全场、倾听心声,再怎么细微的声响也不放过。
先前进入店内的时候,德摩特正坐在后面的椅子上不知道做些什么。米迦伽拉走进店门之后,才连忙停止手边的工作出外迎接。
这时德摩特正恭恭敬敬地跟在米迦伽拉的身后。
米迦伽拉走到商店的后面,德摩特也跟了上来,脚步显得十分慌张。嗯,大有问题。商店后面有什么?椅子、桌子。没错,德摩特就是坐在椅子上,面对桌子不知道做些什么。桌上好像摆了什么东西。布疋,相当高级的黑色布疋,却皱得乱七八糟,旁边还摆着一个放大镜。这时德摩特作声了,语气有些不安,米迦伽拉却装作没听见,他伸手搭上黑色的布疋——坚硬的手感,东西并不大。原来如此,进入店内的时候,德摩特正坐在这张桌子面前。之后德摩特从椅子上起身,顺手拉起黑布盖住某个东西。米迦伽拉轻轻揭开黑布,顿时倒抽一口冷气。
「这是……」
「请、请别误会,这是我前几天才收购进来的,目前正在鉴定它的价值,所以……」
「老板。」
「是、是!」
「你根本不知道这是什么,对不对?」
「这……我……是、是的。外表看起来像是一只金戒指,不过真伪还待确定……」」
「所以你也不知道这是什么。」
米迦伽拉从斜挂在肩上的背包拿出一只手套和一张白布。套上手套之后,再慎重地以白布慢慢地拾起金色的戒指。米迦伽拉满头大汗、呼吸急促,一想到这个禁忌之物就近在眼前,内心的紧张自然是不在话下。
「老板,这个戒指暂时由我保管。」
「可、可是这是我花钱收购进来的。」
「如果你知道这是什么戒指,应该就会避之唯恐不及了。」
「可、可是,祭司大人!」
「这不是你能够拥有的东西。德摩特,你仔细听好了。」
米迦伽拉必须先调匀呼吸,才能说出那个禁忌的辞汇。
「这是魔女的结婚戒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