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她还不是荷珥佳。
那是好久好久以前的往事了。
山谷中的巨狼并没有伤害她,只是坐在不远处凝视着她。于是她立刻发现这是一匹善良的巨狼。
她招招手,巨狼慢慢地走近。她伸手轻抚巨狼的头顶。
了不起。不知道是谁的声音?会是谁呢?她吃了一惊,睁大双眼四处张望。他们很快地就现身了,原来是躲在树荫底下。比年幼的她还要小了许多的迷你人类。他们自称是酋姆、隆罗,同时告诉她这只巨狼的名字叫做巴尔扎。
酋姆、隆罗和巴尔扎带她来到森林中的秘密小屋。
秘密小屋住着魔女。她听过许多有关魔女的恐怖传说,可是真正的魔女却一点也不可怕。
在森林中迷路啦?你的父母一定很担心。我们很想送你回去,不过得等上一段时间才行,毕竟人类惧怕魔女,也将波尔莫和野狼视为敌人。等到风声过去之后,再送你回人类的镇上吧!
她相信魔女,而且非常喜欢酋姆、隆罗和巴尔扎。在森林中的秘密小屋住了几天后,更让她舍不得离开。
绝对不可以让其他人知道这个秘密小屋喔!
如果我保守秘密,以后还见得到你们吗?
这就很难说了,不过酋姆、隆罗和巴尔扎绝对不会忘了你的。
于是她回到家中,父亲简直是欣喜若狂,流着眼泪狠狠地责骂她一顿。
真是个坏孩子,让爸爸担心得要命。真是个坏孩子,爸爸爱你。
父亲将她关在家里,同时还派人监视她的行动。在家中跟父亲玩起捉迷藏的她,心中依然无法忘怀森林中的种种。
森林里面住着好心的魔女和她的朋友,她想念森林。
渡过克尔克河一路东行,那里的森林格外茂密。
人类所开辟出来的道路,在不知不觉中被森林所侵占。树木仿佛是魔性的生物,即使樵夫努力地挥动斧头,也赶不上冒出新芽的树木填满空地的速度。
“人类与森林的搏斗是永无止境的,这就是人类的宿命!”
乔纳森跨下的骏马叫做阿逢斯,是一匹褐色的公马。原本是军队中的战马,现在已经除役了。换算成人类的年龄,大概介于壮年与老年之间,不过体型相当魁梧,即使载着乔纳森、列列以及两人的行李,一样是健步如飞。
这不是马的错,列列也知道马匹的移动速度远胜于徒步,可是骑在马背上的这段期间必须贴着乔纳森的身体,这点让列列感到难以忍受。
“我的家乡,也就是父亲的领地虽然不大,一样得面对森林的挑战!”
同样的话已经不知道听过多少次了,可是列列连说话的精神也没有。友友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儿去,抱着塞尔吉的她格外地安静,几乎未曾开口说话。
“回到家乡之后,我也要跟樵夫一起举起斧头!除此之外,还有恶狼!它们是可怕的敌人,丝毫不可大意,否则家禽家畜一定会遭殃!前年甚至连养来看守家畜的猎犬都遭到毒手!这就是它们让人类陷入恐惧的手段!从来没见过如此狡猾、奸诈又难缠的敌人!”
列列不禁想起那只独眼狼。友友说独眼狼是魔女的朋友,名字叫做路加欧。如果是独眼狼率领的狼群,确实很有可能将人类玩弄于股掌之间。
“不过我们也不是好惹的!经过多次实验之后,证实了星锁的火打枪可以有效地对付恶狼!只要进入量产——”
“乔纳森!”
走在前面的塞尔吉回过头来,语气十分严峻。
“亏你还是圣骑士,竟然随便泄漏队上的机密!”
“唔,这就是我不对了!不过列列曾经参与过那场战役,火打枪对他来说已经不算是秘密了!”
“火打枪……就是打伤魔女的武器吗?”
岩山的魔女城堡战役之中,从四面八方迅速挺进的骑士突然在魔女军团的面前停止,每个人的手上都拿着一根细细长长的铁棒。轰然巨响之后,铁棒的前端射出小小的物体,在首当其冲的金发魔女身上打出一个又一个的圆形凹洞。
“没错!那就是利用火药发射子弹的装置!其实原本是魔女——”
“乔纳森,你说够了没有!”
“抱歉抱歉!我说塞尔吉呀,你也别这么生气嘛!大吼大叫很伤元气的呢!”
“还不都要怪你!”
“说的也是,我会虚心检讨的!”
乔纳森愉快地哈哈大笑。列列就贴在乔纳森的身上,不但清楚地听见乔纳森的笑声,更感受到身体的震动以及令人浑身不自在的体温。够了,真是够了。列列本来就对乔纳森没什么好感,现在更是打从心底厌恶他。
到了下一个城镇之后,一定要跟乔纳森他们分手。找个机会跟友友谈一谈吧。友友的脸色也不太好看,即使问她哪里不舒服,也得不到确实的回应。不过从友友的反应看来,应该也没有继续跟乔纳森和塞尔吉一起旅行的意愿才对。忍一忍吧,就快解脱了。列列下意识地咬紧牙关。
***
进入驿道不久,刚好行经一处美丽的泉水,于是大家决定今晚在这里扎营。
离开奈尔林之后已经过了四天。昨天通过国境,这里已经是司坦列公国的领土。如果可以按照原定计划于大后天抵达佛斯塔,距离乔纳森•克洛姆史帝德的家乡就只剩下一小段路程了。
列列和乔纳森负责生火扎营,友友和塞尔吉前往泉水净身。
塞尔吉依然不减豪迈的作风,才刚走到泉水的前面,两三下就把自己脱个精光。跪在地上以泉水洗净身体的同时,塞尔吉朝着身旁的友友瞄了一眼问道:
“觉得我是个没有羞耻心的女人吗?”
“女人跟女人谈什么羞耻心。”
友友也脱了衣服,蹲在塞尔吉的身旁开始净身。
“我一点也感觉不到羞耻。”
“算了吧,你明明就很怕我。”
塞尔吉突然一把抓住友友的手臂。友友差点叫了出来,却强行忍住。她不想在塞尔吉的面前示弱。塞尔吉透过各种手段将友友逼入死角,如果在这个时候发出哀鸣,不就正中她的下怀吗?
“为什么我要怕你?”
“因为我知道你的秘密。”
塞尔吉舔舔嘴唇,放开友友的手臂,却又勒住友友的颈子。不,只是轻抚而已,至少目前如此。
“一定要逼我把话说明白,你才肯承认吗?我可是魔女审判的旁观者之一。当时乔纳森说他没兴趣,独自一人跑去练剑,不过我可是把魔女的长相看得一清二楚。我想要听听魔女的说词。好歹魔女也是我们的敌人,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所以我想见识伪装成人类的魔女到底是怎样的嘴脸、又会以怎样的藉口替自己脱罪。魔女会当着大家的面前乞求怜悯吗?抑或是出言诅咒所有的人类?可惜你并没有这么做,友友•布蕾。”
“要我说几次才明白?我叫做友友•伊吉尔。”
“不要装傻。我记得你的长相、也记得你的声音,你就是那个魔女。”
不可能,千万别被她骗了。如果塞尔吉早就发现友友的真面目,不可能一直等到现在才采取行动,所以这一定只是虚张声势罢了。或许塞尔吉真的旁观了那场魔女审判,不过她一定不可能近距离目击友友的长相。说不定塞尔吉只是怀疑友友•伊吉尔可能是友友•布蕾而已,至少目前如此。
而且星锁的队长对外宣称火刑执行完毕,也留下了正式记录,所以友友•布蕾已经被处死了。如果友友•伊吉尔就是友友•布蕾,这就代表友友•布蕾还活着,已经被处死的魔女还好好地活在世上。塞尔吉有本事证明星锁的队长当众撒谎吗?当然不能。
“放开我。”
“魔女,你可别搞错了。你没有命令我的资格,哀求吧!”
“为什么?我又没有做错什么事!”
“光是正大光明的走在路上,就已经不可原谅了。穿着这么暴露的衣服四处走动,存心是要勾引男人吗?”
“我爱怎么打扮是我的白由。”
“自由?很抱歉,天主不会允许的。”
“奇迹之书并没有这种诫律吧?天主只是禁止奸淫和兽奸而已。女人的自由不是被天主所剥夺,而是男人。”
“你又不是神职人员,竟敢在骑士的面前歪曲教义!”
“女人不能成为骑士,不也是男人做出的规定吗?”
“进口,魔女!我不是女人!”
“你明明就是女人。”
“你……!”
盛怒之下,塞尔吉勒紧了友友的颈子。正常的女人并没有这种力气。塞尔吉脸色狰狞,显然失去了理智,不过友友却刚好相反。塞尔吉愈是激动、愈是意气用事,友友就愈是冷静。
塞尔吉大概做梦也想不到友友竟然会反击吧。对付一个毫无戒心的敌人并不困难,友友轻而易举地就将塞尔吉压倒在地。不过塞尔吉毕竟是受过训练的战士,立刻绷紧了全身的肌肉,试图将压在身上的友友顶开。友友虽然奋力压制,两人的力气毕竟有一段差距,局势立刻明显地倒转,轮到塞尔吉将友友压在下面。可是下面不是土地,而是泉水。
水花四溅之中,塞尔吉双手勒住友友的颈子,将她压在池底。泉水虽然不深,却足以溺毙仰躺在池底的友友。好痛苦,不能呼吸了,幸好双手还能自由行动。于是友友挥舞着双手,在塞尔吉的脸部和颈部留下一道道的抓痕。
“——唔……!”
塞尔吉双手一松,友友立刻趁机从池底起身。友友并不打算逃跑,打不还手向来不是她的座右铭。才刚站稳了身子,友友立刻一脚踢向塞尔吉的胸膛。塞尔吉低哼了一声,狼狈地往后倒去,溅起了一阵水花。友友打算趁胜追击,却被仰躺在池子里的塞尔吉一脚踢中腹部,一屁股坐倒在地。塞尔吉爬起来之后,双手抓住友友的头发。好痛,头皮快被撕裂了。塞尔吉八成想抓着友友的脑袋撞击池底。危急之际,友友想也不想地抱住塞尔吉的大腿,狠狠地咬了一口。
“啊……”
塞尔吉痛得松开双手。友友双手一钩,塞尔吉顿时狼狈地扑倒在地。于是友友趁着这个机会离开泉水,捡起自己的衣服。回头一看,塞尔吉正准备追上来。不妙,恐怕会有生命危险。塞尔吉一旦认真起来,友友可是半点胜算也没有。脚下一个踉跄,友友跌倒了。塞尔吉发出胜利的笑声,迅速地逼近。
就在塞尔吉伸手抓住友友的时候。
“塞尔吉!发生了什么事?”
那是乔纳森的声音,列列也跟在他的身后。两人从树林之中冲了出来。
友友立刻拿起手边的衣物,遮住重点部位。
塞尔吉瞪了乔纳森一眼,低头看着自己的身体。
“啊——”
“唔……”
乔纳森往后退了一步,右手按着剑柄,打量着全裸的塞尔吉。列列跟友友四目相交之后,连忙转过身子。
塞尔吉捡起自己的衣服,朝着乔纳森丢了过去。
“给我滚!滚得愈远愈好!”
“唔!”
塞尔吉的衣服命中乔纳森的脸部,直接套在乔纳森的头上,这下子他什么也看不见了。乔纳森连忙转身离开,列列也跟在身后,塞尔吉却气急败坏地破口大骂:
“笨蛋!把衣服还给我!”
“说、说的也是,抱歉!”
衣服从树丛中被丢了出来。塞尔吉捡起衣服飞快地穿上,友友叹了口气之后,也跟着穿上衣服。可是塞尔吉明明就已经穿好了,却又脱下了上身的衣物。
“可恶,忘了缠布条!”
友友拾起塞尔吉缠在胸前的白色长布条。塞尔吉试图把布条拉过来,友友却不让她如愿。
“我来帮你吧。”
“不必多管闲事!”
“对不起。”
友友绕到塞尔吉的身后,将布条缠绕在她颇具规模的胸部上。
“我不该抓伤你的脸,也不该咬你的大腿。”
“不必道歉!你不是也差点被我掐死吗?”
“我还是觉得过意不去。”
拉紧布条之后,塞尔吉轻噫了一声。友友并没有捉弄塞尔吉的意思,她好几次目睹塞尔吉缠上布条的场面,早就掌握了其中的诀窍,知道布条不可以缠太紧。
“因为我让你的脸受伤了。”
“这不算什么。”
塞尔吉终于停止了反抗。
“同样都是圣骑士团,魔女讨伐队可是跟光鲜亮丽的教都防卫队不一样。经历了大大小小的战役之后,多少也会留下伤疤。”
“真的全身都是伤痕呢。”
“伤疤才是骑士的勋章,至于刚刚的赤身露体……”
塞尔吉摇头苦笑,感觉有些无奈。
“……更是不算什么。我跟一群男人生活在一起,而且他们都知道我是女人。你似乎对男人相当厌恶,应该猜得到那些男人心里面到底有什么企图吧?不,他们的卑劣是超乎想像的,那些男人——”
塞尔吉的肩膀微微颤抖,似乎在强忍着内心的愤怒。她一定有什么不堪回首的遭遇,友友不禁想起地牢守卫那一双色眯眯的眼睛。塞尔吉一定常常被那种色眯眯的眼神盯着看,友友不禁有点同情她的遭遇。
“好了。”
“怎么把绳结打在背后?这教我怎么解开?”
“我帮你解开不就好了吗?”
塞尔吉回过头来,友友的脸上露出微笑。或许笑容有些僵硬吧,塞尔吉立刻低头看着自己的脚边。
“……算了,重绑也很麻烦。”
“下次我会注意的。”
塞尔吉很可怜,而且也很孱弱,全身上下都是破绽,不怕找不到下手的机会。脑海中才刚闪过这个念头,友友就觉得自己的心脏一阵刺痛。不过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友友别无选择。
远走高飞不是最好的选项。如果选择逃跑,塞尔吉一定会认定友友•伊吉尔就是友友•布蕾,那个应该被处死的魔女。
友友•伊吉尔虽然跟友友•布蕾的长相十分相似,却是毫不相干的两人。可是友友自己也很清楚,这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的说词,不可能被采信的。只要自己一逃走,追兵就会随后而至,万一不幸被捕,势必会被迫接受审判,再度被推上火刑台。不要,死也不要。这种经验一次就够了。
塞尔吉﹒法连德尔——看来只有设法笼络她了,这是最保险的做法。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列列应该也看见塞尔吉全裸的模样吧?列列的眼睛不错,一定看得很清楚。可恶的色狼,等一下看我怎么修理他。
***
日落西山之后才进入佛斯塔,第二天早上吃完早餐之后就立刻出发,列列和友友对这个小镇并未留下深刻的印象。
乔纳森的父亲的领地就位于佛斯塔的北方,徒步大约需要三天的路程。不过一行人是骑马,顶多只需要一天半到两天的时间。
这一带几乎都是农田。平原之中的丘陵被农田或是草地围绕,丘陵之上耸立着气派的建筑物。
“那就是骑士的公馆!位于丘陵之上的骑士公馆就是整个农村的中心,这也是骑士领地最典型的样貌!”
乔纳森轻扯缰绳,示意爱马阿逢斯放慢速度。现在的速度并不快,列列大可不必紧抱着乔纳森的身体。
“斯坦列公国向来重视武道,旗下的黑金骑士团更是以精实强悍闻名于世,武官在各方面的福利也比文官来得优渥。只要升为骑士,武官就可以拥有领地,文官可就没有这项待遇了。顺便告诉你一个秘密,武官的待遇其实并不高,若没有领地的收入,生活也是很不好过呢!”
既然是秘密,说话的时候是不是应该小声一点?正在除草的农夫停止手边的工作,抬头凝视着乔纳森。察觉农夫的视线之后,乔纳森也礼貌性地打了声招呼。农夫口中念念有词,低下头来继续除草。
“我们斯坦列公国向来不重视身分,即使是平民出身,也是有成为骑士的机会!列列,就拿你来说吧,如果你愿意担任我的从士,在战场上累积经验,一定会吸引诸卿的注意。只要诸卿向公王提出推荐,你就能成为所谓的准骑士!虽然成为拥有领地的骑士还有一定的难度,至少可以获得准骑士的薪俸!其实我跟塞尔吉只是准骑士而已,因为我们都是骑士之子!只要接受骑士修行,十六岁生日那天就会自动升为准骑士!”
说完之后,乔纳森舞动缰绳,示意阿逢斯提升速度,以追赶渐行渐远的塞尔吉和友友。
自从泉水的意外之后,她们两人就几乎不跟乔纳森和列列说话。列列虽然能体会她们的心情,不过他真的感到很无辜,毕竟那真的只是意外,列列并没有偷窥的意思。当初听见泉水的方向传来争执的声音,列列不禁有点担心。塞尔吉是个阴阳怪气的人,而且动不动就会生气,更何况她对友友的身分也有所怀疑,天晓得两人之间到底起了什么冲突?所以列列当时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一旦情况不对,就立刻带着友友远走高飞。
结果却出乎列列的意料之外。
从那天开始,友友跟塞尔吉的感情一天比一天好,两人常常自顾自地谈天说笑,完全不把列列和乔纳森的存在当一回事。列列万万也想不到总是沉着一张脸的塞尔吉竟然也会露出笑容,而且跟友友聊天的时候,塞尔吉就像是一个普通的女人,表情格外地柔和,明显冲淡了过去的肃杀与冷酷。
女人就是女人,这是不会改变的真理。
当时的情景突然浮现脑海,列列连忙摇摇头,试图甩落脑中的画面,却怎么也无法如愿。
虽然只是一瞬间的画面,却深深地烙印在脑海中。友友以衣物遮掩胸部和小腹,塞尔吉却不一样。列列第一次看到全裸的女体,心里面有种说不出来的奇特感受。记得太详细并不是好事,友友一定会生气。列列并不明白友友为什么会生气,只知道友友现在已经不跟他说话了。
“列列,有没有兴趣成为星锁的从士?”
“……我不是早就拒绝了吗?”
“此一时彼一时,多问几次不吃亏嘛!”
“纠缠不休的人最惹人厌。”
“唔!意思是你讨厌我啰?”
“这……”
乔纳森不但好心让列列骑马,一路上的旅费也都是他在支付,即使心里面对乔纳森实在没什么好感,列列也不好意思开口。虽然列列的态度就说明了一切,偏偏乔纳森是个不懂得察言观色的二愣子,完全感受不出列列所释放出来的气息。
“我没这个意思。”
“那就好!世界上再也没有比被朋友排挤更悲惨的事情了!”
拜托,谁是你朋友啊?不过列列还是忍住了,同时试着转移话题。
“塞尔吉似乎对你很不满。”
“你是说她啊?其实——”
乔纳森回过头来,刻意压低音量。
“常有的事啦。慢着,我不是说那种事常有,你可千万别误会。呃,我是指偷窥女人的……那个啦,反正我绝对不会偷窥就是了。所谓常有的事,是指塞尔吉生我的气、连看也不看我一眼的意思。通常在这种情况下,就算费尽唇舌道歉解释也没用。我跟她算是老朋友了,她的脾气我很清楚,过些时候就没事了。放心吧,时间会替我们解决问题的。”
平心而论,友友似乎也有相同的特质,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女人吧。同样身为女人、拥有同样的特质,所以两人的感情才会愈来愈好。
“……不过我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嗯,我也觉得不太妥当。”
“当时你也看见了吧?”
“看得一清二楚,闪也闪不掉。”
“……你也看到了友友?”
“当然没有,友友遮得很好。”
“明明就看到了,还说没有!”
“不不不,我只瞄了一眼而已,真的没看仔细!列列,一定要相信我!我以圣骑士之名起誓,绝对没有说谎!”
看来往后得好好地讯问一番,弄清楚乔纳森到底看到了多少才行。不过弄清楚了又能怎样?总不能消去乔纳森的记忆吧。
没有人可以看到友友的身体。了解友友、记得友友、在身旁陪伴友友的人只要列列就够了。列列只想跟友友在一起,不需要其他的人,大家最好是闪得愈远愈好。
可是列列知道友友不喜欢这样,说不定还会因此离开列列。
列列不希望跟友友分开,这种痛苦的经验一次就够了,不需要第二次。
所以为了跟友友在一起,列列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愿意忍耐。
“列列,抓紧了!塞尔吉好像想把我们甩掉……!”
乔纳森一声吆喝,双腿往马腹一夹,示意阿逢斯加快速度。无奈之余,列列只能紧紧地抱着乔纳森。这家伙的体温好像特别高,身体热得发烫。现在已经是炎星月、也就是七月的大热天了,列列甚至感到乔纳森的背心微微渗出汗水。
“干得好,阿逢斯!快点追上她们吧!呼,好舒服的凉风!列列,感觉很舒爽吧?”
一点也不舒爽,反而全身不自在。
不过列列并未开口。他咬紧牙关,默默地忍受这一切。
***
在乔纳森的斡旋之下,众人今晚的落脚处就是骑士领地之内的空房子。
旅程已经接近尾声,明天就能抵达乔纳森的父亲,也就是路易斯•克洛姆史帝德的领地费尔隆。塞尔吉的父亲、马卡士﹒法连德尔的领地费亚塞德就在隔壁,因此塞尔吉会跟大家一起前往费尔隆。
塞尔吉背对着友友沉沉睡去。现在虽然睡得很熟,难保不会又身体一震惊醒起来。类似的举动,她每天晚上都会重复好几次。友友观察了好一阵子,对于塞尔吉的习惯相当熟悉,严重的时候甚至还会从床上跳起来,拔出放在一旁的长剑呢。
“——呼……!”
看,又开始了。塞尔吉坐起上半身,摸索她的长剑。找到之后立刻抽手,双肩不停地颤抖。
“塞尔吉……?”
友友揉揉双眼,一副睡意未消的模样。
“怎么啦?没事吧……?”
“嗯。”
塞尔吉努力地调匀呼吸。
“抱歉,把你吵醒了吗?我很好,没事。”
“是哦。”
友友缓缓地坐了起来,环视四周。看在旁人的眼中,应该是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吧。列列和乔纳森睡在另一间房间,严格说来应该是屋外。这间空屋并不大,只有一间房间,所以男人都被赶到屋外的马厩了,房间里面只剩下友友和塞尔吉。这是出自友友的安排,屋子里面只有两个女人,或许塞尔吉睡得比较安稳吧。
“做了什么恶梦吗?”
“不。”
塞尔吉摇摇头,之后又点点头。
“有点像梦境,又有点像脑海中的记忆……大部分是真实发生的事情,却有那么一些不尽相同的地方。”
“到底是什么?”
“无法以言语形容。”
话虽如此,塞尔吉却不排斥这个话题。她似乎想找个人倾诉,让内心的压力获得某种程度的舒缓。这是塞尔吉的心愿,友友只要实现她的愿望即可。如此一来,塞尔吉势必会更加敞开她的心房。不过也不能操之过急,更不能随便开口,友友的工作就是让塞尔吉产生倾诉的情绪,再当个沉默的听众即可。
于是友友接近塞尔吉,轻轻拥抱她的双肩。塞尔吉的身体虽然僵硬,却未拒绝友友的拥抱。于是友友在她的耳边轻声细语。
“难为你了,一定很痛苦吧。”
“……这种小事不算什么。如果觉得痛苦,那就是我的失败。如果我输了,就再也站不起来了。”
过去没有人愿意倾听塞尔吉的心声。乔纳森十分关心塞尔吉,不过那个男人天生迟钝,不懂得体贴女人。其他男人都对塞尔吉百般嘲弄,或是以淫邪的眼神看着她。塞尔吉十分孤独、寂寞、痛苦,每天都生活在压力之中,费尽心思保护自己,处境实在是令人同情。
“没什么大不了的,这种事真的没什么。无法以言语形容?没那么夸张啦。对他们而言,只不过是单纯的恶作剧罢了。没错,把我的衣服藏起来、或是趁着换衣服的时候盯着我看,这根本就没什么。要不然就是赤身露体在我面前走动,逼我看不想看的东西。对了,好几次趁着我睡着的时候偷袭,结果当然是被我赶走了,我并没有怎样。顶多被他们的脏手摸了几把而已,那又怎样?根本没什么,不算什么。没错,我一点都不在乎。”
骗人,明明就很在乎,可是塞尔吉过去连在别人面前逞强的机会也没有,她根本找不到倾诉的对象。塞尔吉希望得到安慰、得到鼓励,却总是无法如愿。周围都是敌人,她陷入孤立无援的处境,友友并不是不能体会这种感觉,而且是痛切的体会。
的确令人心痛。冰冷的石板和石壁、所有的屈辱、憎恨、杀意以及无力感瞬间袭来。友友打从心底希望世界末日的降临、杀死所有愚蠢无知的人类;然而事实刚好相反,即将毁灭的不是愚蠢无知的人类,而是友友自己。啊,我就要死了,就要离开这个世界了。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非死不可?我不想死,不想死,不想死!可是我就要死了,就要被杀死了,一切就要结束了。
“友友……?”
皎洁的月光透过窗户的缝隙映射而入。
塞尔吉凝视着友友,脸上露出惊疑的神情。
“你、你怎么哭了……?”
“对不起。”
友友拭去泪水,使劲抱住塞尔吉的肩膀。
“我也知道哭泣解决不了问题,可是这绝对不是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或许对他们而言只是单纯的恶作剧,可是对你而言绝对不是恶作剧那么简单。”
“没办法,谁教我这个女人学男人当什么骑士。如果身边有个像我一样的女人,相信任何人都会做出同样的事情。”
“天主不会饶恕这种行为的。”
“……或许他们并没有恶意。”
塞尔吉﹒法连德尔,你真是个值得同情的弱女子,甚至连憎恨下流卑鄙的同事也不行。或许不得不跟自己憎恨的人并驾齐驱的宿命迫使她不得不如此吧。身为荣耀的圣骑士,塞尔吉当然有她自己的尊严。当然,圣骑士也是一群人所组成的,其中不乏下流无耻之徒,而且还不在少数,然而塞尔吉为了顾全圣骑士的荣誉,刻意忽略那些不愉快,想尽办法保护自己、支持自己,否则她根本连站起来的勇气也没有。
没关系,塞尔吉,我来替你憎恨那些人吧。
“如果对你不敬的那些人就在眼前,我一定会大骂他们不知羞耻,逼迫他们跪着向你道歉,同时对天发誓下不为例。既然身为圣骑士,不是应该爽快地承认自己的错误、诚心诚意地道歉才对吗?”
“……没错。”
塞尔吉全身虚脱,轻轻地将自己的脸颊倚靠在友友的肩膀。或许是被自己的行为吓了一跳吧,塞尔吉连忙抬起头来,不过依然没有离开友友的意思。她已经很久没有享受人与人之间的温情了。
“对不起,友友﹒伊吉尔,我似乎是误会你了。”
友友静静地摇头。现在不能开口,否则一定会笑出来。很好,塞尔吉,这样就对了。明明十分可笑,友友却感到一阵痛楚,那是一种深刻的心痛。
塞尔吉是个弱女子,却不是唯一的弱者。一旦弱点被抓住,任何人的反应都是一样的。人类是脆弱的,友友比任何人都更清楚。当时若有人以协助逃命为要胁,逼迫友友做出不堪的事情,说不定友友真的会照单全收,毕竟跟死亡相比,天大的耻辱也不算什么。友友很想否认这种想法,可是现在并没有人拿着利刃抵住友友的喉头。一旦面临死亡的命运,才会露出最真实的一面,这就是人类的本性。脆弱、丑陋的人类。悲情、惹人怜爱的塞尔吉。说实话,我并不怎么讨厌你。
***
“看到了,就在前面!”
乔纳森指着正前方。
“那里就是费尔隆……!”
众人正爬上一座小山丘的顶端,眼前正是一望无际的缓降坡。农田和草原遍布其中,在草原之中蠢动的白色生物正是一只又一只的绵羊。小溪的水面闪闪发光,水车缓缓转动,位于正中央的丘陵呈现出完美的梯形。那应该是人工填造的产物,原本并不是山丘。丘陵的顶端耸立着气派的庄园,那一定就是乔纳森•克洛姆史帝德的家。
“列列,那里就是费尔隆!家父一手开辟出来的领地!原本是一片苍郁的森林,在父亲带领众人努力开拓之下,才呈现出今日的样貌!了不起吧!你见过这么美丽的村子吗?父亲和费尔隆可是我最大的骄傲呢!”
“……真的很了不起。”
“看吧,我就说嘛!”
乔纳森得意地放声大笑,双脚同时往阿逢斯的腹部一踢。眼前正是往下的斜坡,阿逢斯瞬间加快了速度,一转眼就超越了走在前面的塞尔吉。
费尔隆是个富饶的农村,田里长满了作物,草地放养了无数的家畜。耕地和草地以栅栏相隔,道路四通八达井然有序,确实跟过去见过的农村大不相同。列列的赞美绝对不是出于虚假的恭维,毕竟整个村子都是父亲的,自己总有一天要继承父亲的爵位和领地,除了了不起之外,实在找不到更适合的辞汇。乔纳森跟列列的际遇实在是相差太远了。
乔纳森是个地位崇高的骑士。
列列只是个平民。不,应该是离乡背井的流浪汉,连平民都不如。
我到底在做什么?载着我这个一无所有的流浪汉的乔纳森到底又在想些什么?
走下山坡之后,塞尔吉停止前进,她要在这里跟大家分手了。让友友下马之后,塞尔吉准备前往父亲的领地。
“我走了,友友。”
临别之际,塞尔吉依然只肯跟友友说话。
“很高兴认识你,希望以后还有见面的机会。”
“我也希望如此,塞尔吉。不,还是应该称呼你为塞尔吉小姐?你的身分是骑士,还是塞尔吉大人或是塞尔吉卿比较恰当?”
“别这么见外。”
骑在马上的塞尔吉露出一丝苦笑,看来她真的把友友当成朋友。
“叫我塞尔吉就可以了。我跟某人不同,没有出人头地的机会,而且离开战场之后,我就不是骑士,只是一介村长罢了。我的父亲有时还会亲自下田耕作,并不是所有的骑士家族都那么好命。”
“不管怎么说,像我这种浪迹天涯、四海为家的平民,实在没有资格成为骑士的朋友。”
“没那回事。”
塞尔吉摇摇头。
“我的父亲虽然孤僻,却有一个好朋友。他叫做亚浮勒德,是平民出身的,目前是父亲的从士。没有亚浮勒德的协助,父亲什么事也做不成。无论是行政事务或是家庭琐事,亚浮勒德都扮演了非常重要的角色,事实上我也是他一手拉拔长大的。”
“所以你愿意把我当成朋友吗?”
“当然。”
塞尔吉嫣然一笑,旋即勒转马头,仿佛是在掩饰内心的羞怯。
“不要说再见!有缘再相逢吧,友友!愿主保佑你!”
“期待那一天的到来!愿主保佑你!”
友友双掌围在嘴边,使劲地大叫。
塞尔吉骑着心爱的苇毛战马飞奔而去。速度愈来愈快,几乎是全力冲刺,仿佛是在摆脱内心的不舍。塞尔吉始终没有回头,友友动也不动地站在原地,凝视着塞尔吉离去的背影。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乔纳森紧闭双眼频频点头,该不会是在强忍着夺眶的泪水吧?这个人有问题吗……?也罢,这早就不是秘密了。
“好,我们走吧!”
接下来友友只能徒步而行,因此乔纳森和列列纷纷跳下马背。费尔隆就在前方不远处,花不了多少时间。
乔纳森握着阿逢斯的缰绳走在前面,列列和友友在后方并肩而行。
列列没有心情欣赏两旁的风景,全副的注意力都放在友友身上。友友对列列不理不睬,或许还在生气吧。到底要气到什么时候?不过……愿主保佑你?这实在不像友友的风格。想不到友友和塞尔吉居然成了好朋友,虽然总比反目成仇来得强,不过跟骑士成为好友?列列感到有些不是滋味。
穿过原木搭成的大门后,在大门附近草丛游玩的几个孩子发现了乔纳森,纷纷围了上来。
“是乔纳森大人!”“真的耶!”“哇!乔纳森大人!”
没多久时间,一行人就被孩子所包围了。
“什么时候回来的?”“刚刚才回来的吧,乔纳森大人!”“另外两个人是谁?”“乔纳森大人,陪我们玩!”“乔纳森大人很忙的,他可是圣骑士呢!”“可是我们说好的呀!乔纳森大人!”
“哈哈哈!没错!乔纳森﹒克洛姆史帝德回来了!他们两个都是我的朋友!没错,马丁,我确实答应你了!不过先等我跟父王和母后请安之后再来陪你玩吧!”
而纳森的态度简直就像面对一群可爱的弟弟和妹妹似的。只见他一一回答孩子的问题,轻抚他们的头心,甚至是把孩子抱起来玩耍。就领主之子的身分而言,形象确实是相当地亲民。
带着一群孩子往前走了几步之后,一名农人从路旁的田地冲了出来。
“这不是乔纳森大人吗?欢迎回乡,我还以为大人要等到八月结束之后才回来呢!”
“临时出了一些状况,所以提早回来了!”
“路易斯大人和夫人知道这件事吗?”
“当然不知道!”
“这、这样啊……”
农人低头叹了口气,旋即抬起头来堆满了笑容,看起来却有点不太自然。列列看了友友一眼,两人的视线终于交会。友友虽然立刻别过头去,脸上却也露出了讶异的神情。或许友友也跟列列一样,认为农人的表情大有文章吧。
“那我先走一步•将您回来的好消息通知路易斯大人吧。”
“不必,我要给大家一个惊喜!”
“这、这样啊……”
“嗯,没错!列列、友友,我们走吧!”
村子里的男女老幼纷纷出迎,脸上无不挂着喜悦的笑容,不过大人们还是有所隐瞒,列列从他们的表情当中看得出来。
“我家就在山丘上!”
来到半山腰之后,乔纳森再也按捺不住了,独自一人拔足狂奔。跟家人见面真的那么兴奋吗?列列实在无法理解,或许是因为他没有家人吧。友友呢?她思念自己的父母吗?答案一定是否定的,不过真心话是否如此,就很难说了。
登上丘顶之后,有人从栅栏围绕的庄园之中走了出来。来者是一名女子,年纪很轻,跟列列和友友差不多年纪,一头金发相当耀眼。女子发现众人之后,立刻迎了上来。
“哥哥……!”
“艾芙琳!”
乔纳森放开阿逢斯的缰绳,朝着女子迎了过去。
两人抱在一起,不,严格说来应该是乔纳森抱着少女在原地旋转。
“哥哥!真的是哥哥!是真的哥哥!”
“没错!艾芙琳,我是你的哥哥乔纳森!”
“哥哥不是还要一段时间之后才会回来吗?”
“我在战役中受伤,队长特别允许我提早放假!”
“受伤?要不要紧啊?”
“已经没事了!艾芙,你怎么会跑到外面?”
“我听外头好像很热闹,所以才出来看看情况,想不到竟然是哥哥回来了!哥哥,我好想你喔!”
“嗯,哥哥也很想念你!”
两个人一直在原地打转现到底要绕几圈才肯停止?
“哥、哥哥,我有点头晕……!”
“是、是吗?其实我也是……!”
看吧。
于是乔纳森放下了艾芙琳,两人脚步虚浮、身体摇摇晃晃。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两人真不愧是一对兄妹,只要把乔纳森的银发改成金发、身形再稍微纤细一些,几乎就跟艾芙琳一模一样。
“啊!哥哥回来了!”
又有另一个小小的金发乔纳森从庄园跑了出来,一看就知道是乔纳森的弟弟。
“喔喔!耶雷米,你的精神不错嘛!”
“哥哥!哇!真的是哥哥!哥哥回来了!”
耶雷米整个人跳在乔纳森的身上。乔纳森一手抱起弟弟、另一只手抱起妹妹,分别在两人的脸颊亲了一下。
“艾芙!耶雷米!还没跟你们打招呼呢!乔纳森﹒克洛姆史帝德、也就是你们的哥哥回到费尔隆了!”
“欢迎回家,哥哥!”“哥哥回来了!”
弟弟和妹妹也轮流亲吻乔纳森,表情看起来十分高兴。虽然这是他们的自由,不过看在列列的眼里,还是有些不是滋味。于是他转头看着身旁的友友,却出乎意料之外地发现友友竟然眯着双眼凝视着眼前的三人。眼神并不冰冷,反而还有些温暖,不时透露出些许的羡艳。
友友寂寞吗?
即使有我陪伴在身边,还是不够吗?
乔纳森朝着两人看了一眼,似乎打算介绍两人让自己的弟弟和妹妹认识。可是还来不及开口,一对男女立刻从庄园跑了出来。
“乔纳森!这不是乔纳森吗?”
“乔纳森,你终于回来了……!”
银发男子留着胡须,长相跟乔纳森一模一样,金发女子则是跟艾芙琳有几分神似。看来两人应该就是乔纳森的父母。
“父王!母后……!”
“乔纳森!”
母亲和弟妹跟乔纳森抱成一团,父亲则是暂时在一旁观看。不久之后,母亲抱起耶雷米,同时将艾芙琳拉开,一旁的父亲立刻使劲地抱住乔纳森。不会太用力了吗?列列不禁有点担心。
“乔纳森!”
“父王!”
“乔纳森,你怎么提早休假?发生了什么事?”
“说来惭愧,我不小心在战斗中受了伤,不过已经不要紧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没事就好,乔纳森!”
“父王……!”
“乔纳森……!”
这对父子并未相拥而泣,不过泪水已经在两人的眼眶中打转。真是够了,列列暗自叹息。这一家人的嗓门特别大,感情又特别丰富,即使只是站在一旁观看,列列也感到浑身不自在。难道所谓的家人就是这样吗?或许是列列少见多怪吧。
“对了!父王!还有各位!我来向大家介绍一下!”
乔纳森轻拭眼角,回头看着列列和友友。
“这两位分别是我的好友列列﹒伊吉尔以及他的妹妹友友﹒伊吉尔!我们相识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之下,之后又巧遇于旅途中,相信这一定是天主的安排!因此我决定带着两人前来费尔隆,参观我最引以为傲的家乡!”
“很高兴认识大家,我是友友﹒伊吉尔。”
友友往前走了几步,优雅地欠身行礼。乔纳森的父亲微微一愣,似乎对友友的穿着感到有些讶异。母亲的反应更是露骨,毫不掩饰地皱起了眉头。弟弟耶雷米一脸好奇,妹妹艾芙琳则是睁大了双眼。
“嗯……”
父亲眨眨眼睛,下意识地轻抚下颚,脸上堆满了笑容。
“我是乔纳森的父亲,路易斯﹒克洛姆史帝德。欢迎你来到费尔隆,友友﹒伊吉尔……?”
“谢谢。对了,这位是……”
友友拉着列列的手臂往前一推。
“……家兄列列。”
“……你好,呃……我叫做列列。”
列列低下头去,刻意回避路易斯的眼神。他是乔纳森的父亲,得知孩子回来之后的反应又特别夸张,列列还以为跟乔纳森一样,都是头脑简单毫无心机的人物。不过路易斯好歹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而且又有一定的岁数和历练,眼神格外地锐利,完全把列列当成可疑人物来看待。
“你好,列列。对了,你是怎么认识乔纳森的?”
“呃……我跟他交手过两次。”
“双方持木棒互击,木棒先掉落地面的一方落败。父王!我挑战了两次,两次都败在列列的手上!而且列列的武艺真的非常精湛,他加入义勇军,跟着我们讨伐魔女,最后竟然单枪匹马打倒魔王!”
“什么!打倒魔王……!”
“当时我失去意识,并未目睹列列的英姿,不过塞尔吉可是看得一清二楚,错不了的!”
“真、真是难以置信!我年轻的时候也是魔女讨伐队的成员,不是不知道魔王的可怕!想不到万夫莫敌的魔王居然死在你这个年轻人的手上……!”
路易斯突然仰天大笑,接着又快步走上前来,拍打列列的肩膀。
“魔王可不是光靠运气就可以解决的敌人,你一定很有格斗的天分!我想听听你的英雄事迹,请你务必详细描述当时的情况!对了,打倒魔王可是大功一件,布朗多罗队长没有推荐你为圣骑士吗?”
“这……我……”
“父王!列列不肯接受任何的奖励以及表扬,在战场上不告而别!”
“什么?立下大功却不要求奖励?”
“列列从不以自己的武艺为傲,我认为这就是他谦逊的表现!”
“唔……!实在是相当难得!列列,有没有意思成为克洛姆史帝德家的家臣?请你以从士的身分……不,请你以朋友的身分辅佐乔纳森!当然,只要你愿意,我也可以让你成为骑士,拥有自己的领地!我这个人说到做到,绝不食言!”
“可、可是……”
“嗯,不必急着下决定—请好好地考虑吧,列列!这对你来说绝对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好、好吧,我会考虑的。”
“感激不尽,列列!”
路易斯满面春风,又重重地拍打列列的肩膀。好可怕的力量,会痛呢。不过路易斯和乔纳森果然是一对父子,两人实在是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列列最不喜欢跟这种人打交道,甚至还有点讨厌他们。
“好!接下来带领两位参观我们的家吧!”
路易斯豪迈地转过身去。原本以为他会迈开大步走进屋内,可是列列错了,背转过身子的路易斯站在原地不动,跟乔纳森的母亲以及弟妹交换了一个眼神。三人的表情都十分沉重,先前的欢欣鼓舞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乔纳森。”
路易斯回头看着乔纳森,深深地叹了口气。
“我的儿子四肢健全地回到家乡,内心的喜悦绝对是笔墨难以形容的,也让我忘了尽一个领主的本分,履行告知的义务。”
“告知的义务……?父王,什么事情这么严肃?”
“乔纳森,我的儿子,你一定要接受这个事实。”
“是,那当然。”
“这件事跟你的未婚妻有关。”
“阿拉贝拉……?难道阿拉贝拉出事了……?”
“是的。”
路易斯点点头,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说下去。
沉不住气的乔纳森忍不住开口。
“父王,请你告诉我吧!阿拉贝拉到底出了什么事?”
“阿拉贝拉小姐……”
路易斯沉痛地开口:
“她被巡检祭司告发,已经遭到逮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