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录
梦幻不思议卷轴.七宝奇谈
拥有黄金双龙的拱桥
章之一剑圣的介绍信
章之二接吻的代价
章之三光之双龙
沉睡之神长期不再
章之一异国的舞姬
章之二取子鬼
章之三爱儿的面影
章之四没有觉醒的佳境皇
梦幻不思议卷轴.七宝奇谈外传
青之妖
章之一濒死的半妖
章之二为了共同存在
章之三神明的衰退
章之四爱所孕育的产物
后记
金之卷拥有黄金双龙的拱桥
*1*剑圣的介绍信
这是某个环之花的季节已经结束,非常晴朗的午后——神圣王国.刀根的七芒城郭前的城下町呈现出一如既往的活力。
在和城郭的双龙门相连接的表面通道上,分布着一家家刀根国的基础产业.宝饰店。不管哪一家都是无愧于最古老王国的传统和风格的老字号。在他们的顾客名单中,各国国主、大贵族以及大商人等等的名字多如繁星。
在和这条大路一街之隔的地方,并排分布着否定传统、以崭新创意为卖点,和老字号形成对抗形式的中等规模的宝饰店和金银加工店,知名工匠经营的大型工房,有很大铺面的旅店以及各种各样的商家。而中小型工房和工人们的居住场所则位于街道的一角。
除此以外,买卖农作物的市场,舶来品的商铺,将酒店包含在内的饭馆,展现戏剧表演和舞蹈的剧场——人类生活中所需要的众多店铺,在没有任何人刻意指示的情况下,自然而然汇聚一堂,形成了广大的城下町。
在作为精神支柱的信仰和教育等文化方面,城郭内的御轮教的七大神殿会负责主管。而同样在城郭内拥有住所的贵族们则为艺术和武术提供了庇护。
七芒城郭内外明确地划分出了圣和俗。
而作为俗事中最显著代表的青楼街,除了营业时间以外,几乎看不到皮条客和流莺的影子,完全被寂静所包围。虽然偶尔会出现徘徊在石板路上的人影,不过不是负责送货的业者,就是原本住在娼妓的房间中,刚刚回去的客人。
高档的青楼位于大路中央,拥有好像贵族公馆一样的店面。而最低级的卖春地点则位于青楼边缘不起眼的岔路里面。
这家店子位于靠近青楼街边缘的地方,从规格上来说应该是中下级的平凡妓院。
在面向青楼大街大道,向外凹出的二楼窗口旁,有一个明显是刚起床,头发凌乱的女子,正在用手支撑着扶手闭目养神。虽然已经经过了充分的化妆,但是来自异国的服装却只是松松垮垮地随便披在身上,而且膝盖上还放着一根烟管。她的这付模样飘荡着无法言喻的妖娆性感。虽然很难把她形容为丰满,但是那份美貌和性感却足以弥补这个不足。
“嗨,姑娘。你疲劳的样子非常性感哦。”
从下方传来了经理十足的声音。是低沉却非常通透的男子声音。
“等我安顿下来就去找你玩,你能告诉我你一晚多少钱吗?”
窗边的女人也许是没有意识到对方在问自己吧?因此完全没有作出反应。男人的口气也变得油滑了起来。
“居然装作没有听见吗?好无情呢。在二楼打盹的金发姑娘,我是在和你说话哦。如果不睁开眼睛看看会吃亏的哦,因为我可是超级大帅哥。”
因为感觉上放任不管的话那个人会没完没了地说下去,女子打了个哈欠支撑起上半身。她皱起眉头,仿佛非常困倦地眯缝起眼睛。
“吵死了。姑娘姑娘地叫个没完的,你是在叫我吗?”
“没错没错!”很肯定很用力地一再点头。
“姑娘,你连声音都这么性感呢。我的脊背都在发麻了。”
虽然说不上多了不起,但也算是高大威猛的身体,没有多余修饰却整齐干净的衣物,感觉上就是一个司空见惯的男性武者。剪得很短的黑发和被阳光晒成小麦色的皮肤,让人觉得他应该是来自南方。不过只凭借黑发这个特征,很难判断他属于哪个国家就是了。虽然看起来已经是二十岁后半,但笑容还是可以用阳光灿烂来形容。
窗口的美女不爽地抓起烟管吸了一口。
“我是非卖品。你最好还是趁没丢脸之前快点走人。”他冷冰冰地丢下了这句话。
“什么嘛。难道是哪里大人物要一直住下来吗?”
“一直住下来的人是我!白痴!”
在窗口的嘟囔,没有传入下方男子的耳朵。
“那么,你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空出来呢?我可以等你哦。这就是所谓的一见钟情吧?不愧是刀根国。居然刚刚到达就能见到这样让号称神明中第一美女的美丽妃也黯然失色的美女。简直好像做梦一样。”
窗口的美女终于忍无可忍,因怒火而睁大的双眼闪烁着黄金光芒。
“我不是都说我是客人吗!?你没长脑子吗?不要没完没了地说那种让人听到想吐的愚蠢台词!”
“咦……?你说你是……客人?”
也许是因为迟迟无法理解的男人而火冒三丈吧?他用烟管敲了敲扶手怒吼。
“恶心!你是短袖吗?”
对方愤然地转身进入室内。在他反手关上窗子的同时,背后传来无法相信!骗人!等等的大叫。
“怎么了?外面叫得那么响?”
重新梳好头发的房间主人,从放在角落的小型化妆台上转过头来。
是拥有让人联想到淡黄色珍珠的肌肤的株洲国女性。光滑的黑发,大大的黑色眼睛,小巧苗条的肢体。在她身上,少女的楚楚可怜和成熟女性的性感巧妙地融合为了一体。
妓院的主人,好像要把在贵族之间拥有极高人气的异国风情作为她最大的卖点。所以不但一半的房间都铺设了榻榻米,而且镜台、
寝具以及她的服装等等也全是株洲的产品。就这个程度的店子而言,她的待遇算得上是破格。不过这些并没有浪费,因为她正式借此而成为了这家店子最有人气的姑娘。
乍看起来完全就是美女的男子粗鲁地踏上榻榻米,在烟草盆旁边做了下来。
“也不知道是哪里跑来的乡巴佬!居然把我这个刀根的先代国主错当成了游女。”
听到愤然的表示,女子睁大了眼睛。
“哎呀呀……”只吐出了这么几个字,她就情不自禁地笑了出来。
拥有“黄金龙”卓号,堪称刀根第一武者,带着苦涩的表情开始把烟叶塞进烟管。
“虽然被说成是人妖已经是家常便饭,但被错认成游女还是第一次的经验。可恶!想起来就觉得恶心!”
“我曾经听说过您是男女通吃,难不成那仅仅是无根无据的谣言吗?”
“我打扮成这个样子,难免有人会胡思乱想吧?可是男人有什么好的?毛多,身体硬邦邦,而且看着就是一身汗臭味不是吗?”
女子又笑了出来。
“不过也有的女性就是喜欢毛多,硬梆梆的感觉哦。”
“我知道。我也知道大部分的女人都喜欢野兽。”
靠在茶几上的先代,自暴自弃地屈膝吐出烟圈。在前往青楼游玩的时候他的打扮和平时不同,既没有佩戴白银铠甲也没有拿刀。因为也没有起骑马,所以他能以株洲风格穿上两侧大大开缝的服装。
女子将蓝色的水晶酒瓶和酒杯放在银盘上端到他的身边。
“我最喜欢还是美丽而神秘的男子。”
“有过几次肌肤相亲后,神秘感也就会消失了吧?一般人不是都说,有过同床共枕经验的男女,就不能再称为他人了吗?”
先代一面擦拭接过装满透明米酒的杯子一面说道。
面孔上还带着几分少女感的女子微微一笑。
“哪里,大人您是越是了解,神秘感就越是增多的人哦。明明美丽却很恐怖,明明温柔却又冰冷。就算在对我百般怜爱之后,立刻就将我绞杀,在您而言说不定也只是举手之劳吧?”
含了一口酒的男人,并没有说什么你不要开无聊的玩笑,而是用鲜红的嘴唇勾勒出一个柔和的笑容。
“这就是所谓的武者哦。”
“我也有其他几个武者的客人,可是大人您——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女子用哀伤的黑眸凝视了他一阵,然后静静地摇头。
“那个答案您自己也明白吧?您时不时露出寂寞的表情,让人觉得您是不是会就这样化为泡影。看到那一幕,我的胸口就仿佛撕裂般的痛苦……可是像我这样微小的人物,却半点也无法安慰到您。”
双方分别沉浸在各自的思考中,时间沉默地流逝。
先代叼着平时因为沾染了烟味而不会直接送入口中的烟管,一言不发地凝视着虚空。他端正的雪白脸孔飘荡着浓厚的清冷感。
女子的语言毫无疑问地正中要害。因为是不止一次肌肤相亲,已经不是陌生人关系的女子,所以才能看穿寄宿在华丽的异端儿心中的黑暗吧?
“……我犯下了,不管重生几次也无法补偿的重罪。尽管如此,我现在依然试图进行不会获得原谅的背叛。——我先生命,并不是对于刀根的背叛。刀根的安泰不会受到动摇。”
女子伸出苗条的手臂,抱紧了男人的身体。
“我是以抚慰客人的心灵为工作的欢场女子。既不是为了仁义而生的武者,也不是应该保护武者的刀根家臣。就算那个是对于刀根的背叛,我也绝对不会把大人的话告诉其他人的。”
正是这种众多欢场女子所共通的心意,才让她们表现出了人性味,而不再只是为了金钱而出卖肉体的玩偶吧?
先代将脸孔埋入她纤细的肩膀中,用单手环绕住她穿着玫瑰色质地上散布着华丽舞扇的衣服的身体。
“……在我现在的心情就好像这个身体被活生生地撕裂成了两半一样。自己的半身在为了无法实现的愿望而叹息,另外的半身却由于充实的感情而欢喜。这份矛盾非常痛苦……明明痛苦,却又没有半点的后悔。自身的这份任性,让我无比憎恨。”
淡淡的独白中没有忏悔的色彩。漫长岁月的纠葛,创造出了甚至对于自身感情都能产生旁观态度的眼力。
女子觉得,他所阐述的痛苦,就仿佛被海浪不断冲刷的沙滩上的贝壳一样。疼痛,美丽,却又同时坚强的残骸——
就在这个时候,面向走廊的房门外面突然骚动了起来。带着恳求色彩的高亢声音,以及冷淡地作出拒绝的声音。
“怎么会在这种时间吵闹?”
女子皱起了眉头。现在这个时间,有些客人已经回去的姑娘多半还没有起床呢。听到她的嘀咕,先代的肩膀颤抖了一下,放开了她的身体。
“难道说——……”
房门好像要被踢破一样地大大敞开了。
“恕我冒昧!”
“啊,我就知道……”先代呻吟了出来。
站立在哪里的,是先代不在的期间代替先代负责双龙门警护的守护人树斋。
剑术锻炼出来的高大身体随时洋溢着精神力,很符合武者身份的敏捷动作中仿佛蕴含着无穷的力量,让人完全感觉不到他已经年过六十岁。就算是在刀根的精锐部队,也就是近卫队的骑士中,在剑术、臂力以及体力上,也至今无人能出其右。在刀根的众多武者中,就算是用开玩笑的口气,会把他当成老人看嗲,口口声声要他退隐的人也就只有他那个问题儿的主人而已。
树斋大踏步走到先代身边蹲下来。
“馆大人要见你。请立刻回去。”
“老头子你代替我去听她的吩咐了好了。我很忙的。”
“这种下流行为的哪里算是繁忙了?”
虽然往好处说是严谨诚实,往坏了说就是古板到极点的老人很严厉,但是先代也没有就此认输。
“因为老头子你大概和这种场所无缘,所以我就好心告诉你吧。所谓的青楼,就是从事这种下流行为的场所。”
守护人用一个干脆的冷哼回应了先代的反驳,毫不客气地环视了一圈周围。
“少主的鞋子在什么地方?”
“啊……”
女子面带红晕地垂下头颅。
“请原谅。是我藏起来了,因为想要大人能尽可能多留一些时间。我马上就去拿来。”
“藏起来?呵呵,你很可爱嘛。”
老人冷冰地瞥了一眼不但没有生气反而很高兴的先代,探出身体抓住他纤细的右脚腕。
“抱歉。”
“你干什么……哇!!”
一条腿被用力拉住的青年的身体,沿着榻榻米滑动,最后移动到了守护人的手头。老人眉头也不皱一下地把他扛到了自己的左肩上。
“住手!老头子!你开什么玩笑!”
“打扰了。”
因为事情出乎意料的发展而哑然失声的女子,在看到老人宛如慈父般的温暖笑容后,也下意识地露出了微笑。
“没关系……”
“太无礼了!放我下来!!”
“安静点!否则会打扰到其他人吧?”
被近乎绑架地从房间中带出来的先代火冒三丈。而老人就好像对待小时候的他那样,用手背重重地打上了他的屁股。
“哇!”
由于出乎意料地发出了声音,先代因为羞耻而更加愤怒。
“居然打主人的屁股!你这个不忠的家伙!!”
“纠正主上的错误是臣下的义务。”老人半点也没有介意他的怒火。
刚才自爱走廊和老人进行问答的青楼女主人,带着困惑的表情为这对重复着奇妙争论的主仆让开了地方。
在来到一楼的时候,他们和听到骚动露面的青楼保镖撞了个正着。
“啊,你这个混蛋,要对我家的姑娘干什——好疼!”
“你说谁是姑娘!瞎了眼睛吗?”
先代将手中的烟管丢到对方的脸孔上,高声咆哮。一天之内两次被错当成游女绝对是难得一见的经验,正常男子应该不会因此而高兴。
“这,这个,是先代大人……!”
“没什么。你们不用在意。是少主自己不好,谁让他穿成这种奇怪样子的!”
守护人笑着打开玄关门,对因为不得了的失态而满脸苍白的保镖表示安慰。
“放我下来放我下来放我下来——!!”
握紧双拳胡乱捶打老人脊背的先代的声音逐渐远去。
在双龙门城塔的自己房间更换了衣服的先代,和守护人一起策马前往了位于城郭中央的国主之馆。在女官长的带领下,他们很难得地被带到了一楼的华丽晋见室,而不是国主的起居室。
少女王让警护国主之馆的近卫队飞龙队队长.枫站在在即的斜后方,自己坐在高背的木制椅子上,面无表情地迎接了他们。她的右手撑在椅子扶手上,看着他们的眼神十分冰冷,似乎心情相当不快。
她那个和她形成对峙状态的亲生父亲的表情也很不愉快。因为直到双龙门为止,他一路上几乎都是被当成犯人一样对待。随意自从回来之后,他和树斋一句话都还没有说过。
刀根有一个奇妙而严格的习俗,就是国主在换代后,先代要成为现任国主的臣下。对于回避先代干政来说,这可以算是一个贤明的手段,但是多少欠缺了一些亲情考虑。当然了,对于有时必须采取冷酷手段的国主而言,也许普通人的亲情并不必要。先代单手放在胸口轻轻低头,这是只有他这个先代可以进行的臣下之礼。
“很高兴能够获得馆大人的召见。请问有什么事情?”
将原本好像瀑布一般倾斜下来的光滑黑发毫不可惜地胸口附近剪齐的十四岁少女,用没有瞳孔的紫色眼睛瞪着年轻美丽的父亲。
“不好意思,把你从那种已经整整泡了四天的伤风败俗的地方叫了回来。我原本也不想麻烦正在忙于国家大事的城大人,但是没有办法。比起我来,似乎还是城大人更适合处理这次的问题。所以请你谅解。”
带刺的口气和冰冷的视线都包含着露骨的讽刺。
“国家大事?”
“为了避免在我有个万一的时候,没有继承人可用,你不是正在努力地制作第二、第三个孩子吗?这难道不是标准的国家大事吗?作为国主我也觉得这是好事一件。如果一定要挑剔什么的话,我还是希望自己的继母能够具备一定的品行。——守护人,你是不是也这么认为呢?”
拥有清纯美貌的少女,浮现出包含这残酷内蕴的甜美笑容发出询问。在先代身边跪下的老人,因为她言外之意的斥责之意深深地低下头。
“非常抱歉。没能规劝先代大人的不当行为是我的失职,不管要接受什么样的惩罚——”
“不要说了!你用不着——去奉陪女孩子的嫉妒心!”
尖锐地打断老人的语言,先代用挑战性的视线仰望着王座上的少女。女孩的面孔浮现出血色。
“你说嫉妒心!哈!你是不是糊涂了?身为女儿的我,为什么要对你这个父亲抱有那种愚蠢的念头?你为了模糊自己的放荡不惜说到这个程度吗?真是太难看了。”
用右手的扇子遮掩住嘴角,少女紧紧地皱起眉头。在她的口气中包含着痛烈的轻蔑色彩。虽然她可以伪装成父亲摄政期间的傀儡,然后冷静沉着地收拾掉因为相信这一点而暴露出马脚的奸人乱党。但作为一个十四岁的的少女,她还是拥有与年龄相符的洁癖性。
因为觉得先代多半难以回答,在少女背后的女骑士枫微微露出了苦笑。
但是,先代接下来所采取的动作,超出了在场任何一个人的想象。原本就是衣服破天荒性格的他,并不具备遵守习俗规则,并且服从禁欲主义的精神构造。
“城、城大人!请您退下……!”
还没等惊愕的枫来得及插入两人中间,先代已经大步流星地走到高了几阶的王座旁边,强行地抓住国主纤细的双臂,把她拉了起来。
少女的反应和他相比也毫不逊色的迅速。她用折叠起来的扇子无情地打上对方的双颊。
“无礼!不要用那种沾染上下贱女人的香粉味的手碰我!你要对我——”
仿佛女性一般的鲜红薄唇,封住了少女激动高亢的叫声。
“少、少主!”
“小姐!”
树斋因为过于意外的光景而不由自主站起来,结果一时间因为太过狼狈而双脚打绊地摔倒在地。谨慎地站在房间角落的女官早苗在试图冲过来的时候踩到了自己的裙摆,狼呛地跪在了地上。在眼皮底下目睹父女两人的脱轨行为的枫,在下意识后退的时候踩到自己的外套后摆,结果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但是,他们谁也顾不上取笑彼此的失态。
在可以说得过于漫长的封口之后,先代凝视着女儿的面孔轻声说道。
“我不想从馆大人的口中听到这样愚蠢的台词。我已经为了杀了明铃。这样还不够吗?”
他口中的明铃,是在他还是国主的时候,通过政治婚姻而坐上他正妻宝座的卡多拉斯国主乌斯.范恩的女儿。
那个开朗高傲,和父亲的性格非常相似的女中豪杰,是抱着要么踢下侧室所生的女孩让自己的孩子继承国家,要么暗杀国主父女,自己坐上国主之位的决心而嫁到刀根来的。因为掌握了她暗杀女儿未遂的证据,所以九年前,身为她丈夫的国主亲手夺取了她的性命。
知道事实的人全都闭口不言,她的遗体直接被送入了国主之馆的地下陵庙。当时对外公布的原因是病故。但是不光卡多拉斯的人对此抱有疑问,就连刀根也有不少人秉持怀疑态度。不过在已经交替国主的现在,就算在扯出来这种没有证据的事情也没有什么意义就是了。
通过父亲提起明铃的名字时的痛苦表情,国主领悟到在他的心目中,妻子的去世至今也存在着很大意义。女孩伸出双手抱住父亲的身体。
“是我太过浅薄。请原谅。我不会再让父亲留下那样的回忆。”
明白明铃之死的全部真相的,就只有他们父女和树斋而已吧?
为了争夺当时国主的宠爱,还是个小女孩的她和明铃互相憎恨到了想要夺取对方性命的程度。在他人看俩,这大概是相当愚蠢而且滑稽的女人之间的战争吧?
但是,当她的乳母和明铃的贴身侍女都遭到毒杀,事态严重到了已经不能用滑稽来形容的时候,国主亲手杀死了异国人的王妃。
他绝对不是不爱自己的妃子。直到如今,他的内心还深深残留着那时候留下的伤痕。
虽然坐上国主之位的少女对此也很恼火,但是作为在他的选择下生存来的一方,她已经应该感到满足。因为要求过多的爱只会导致自身的毁灭。这是明铃用自己的生命让她学会的道理。
“——馆大人,你把我找来是为了什么事情?”
无声地抚摸了一阵女儿的黑发后,先代放开她静静地询问。
“哦,对了。枫,介绍信。”
调整好心态的女骑士恭恭敬敬地走过来,将国主交给她保管的两份书信递给先代。
“纸上的内容是派遣到卡多拉斯国的的‘物见之影’传回来的报告书,我想听一下成大人的意见。羊皮纸的那个是要给树斋的,需要他鉴定一下签名的真伪。”
走下阶梯的先代,把一封应该是正式文书的羊皮纸递给了还在皱着眉头揉膝盖的老人。他本人则开始阅读写满了暗号的密信。
“馆大人,这个笔迹和署名毫无疑问是属于库卡金的。”看过一遍羊皮纸后,树斋如此表示。
“是这样吗?既然手持著名的剑圣古泽.库卡金的介绍信,那就不能对他太过轻慢了。就算是为了准备和卡多拉斯国的战争而雇佣伸手出众的佣兵好了。”
“恕我冒昧——”
“什么事?”
“虽然介绍信是真的,但是持有介绍信的人不见得就是那上面所书写的名字的本人。如果馆大人不介意的话,希望可以让我来试探一下他的身手。”
树斋是在卡多拉斯长大的异国人,由于这个微妙的立场,所以他平时一向尽量避免在涉及政治的场合发言。所以听到他的话,国主露出了颇为意外的表情。
“那再好不过。不过,你会主动提出这种建议还真是难得。介绍信上也有写到可以请你来辨别真伪,你和剑圣非常熟悉吗?”
“啊,我们有一些小小的缘分。”守护人做出了含糊吞吐的回答。
“哦?好吧,详细的情况我就不多问了。对了,城大人好像从刚才起就在思索什么,你有什么意见吗?”
听到国主的声音,先代从密信上扬起面孔。和刚才进行父女吵架时相比就仿佛换了个人一样,他的全身都飘荡出了严肃的氛围。
“既然是物见之影付出生命代价换来的消息,那么我不打算进行怀疑……但即使如此,我还是觉得有些无法相信。七芒结界是绝对不可侵犯的。不管是拥有何种力量的术者,从理论上来说也不可能跨越城郭送入诅咒或是物怪。”
“我也这么觉得。虽然有些对不起传来这个消息的影之者,但希望这只是一场误会。”
“话虽如此,如果馆大人有什么玩意的话事情就严重了。从今年天开始,包括我在内的七宝人员,就在馆大人的寝所轮流守夜吧。”
虽然没有当真,但多少还是有些在意吧?因此听到先代的建议,国主在顾虑到负责保护她的枫的等人的面子的情况下,还是露出了明显的喜色。
“哎呀,好高兴。这下我就可以放心了。如果是活人来袭的话,当然是枫的飞龙队最为可靠,但要是万一来的是物怪之类的东西,就还是城大人最擅长对付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因为两人刚才的交流而产生不安的女官长,略带忧愁地向国主询问。守护人和枫也向折叠起密信的先代投来了疑问的视线。
“原因回头再说。比起那个来,还是先试试来求官的人的身手吧。他在等候室多半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吧?早苗,你去把人带来。”
“遵命。”
`
听到国主的命令,女官长恭恭敬敬地低头离开。不久之后和一个高个的年轻人一起返回了这里。
和守护人一起移动到晋见室墙边的先代,看到单膝跪在地毯上,向国主行礼那张精悍面孔后哑然失声。就是那个把在青楼窗边养身的他错当成娼妓,而且执着地纠缠他的男子。
——这个男人,在要去求官的中途还有闲心纠缠女郎吗?……这小子也太不正经了。
面对这个自称亚特拉斯的男子,先代与其说是生气,更多的是感到哭笑不得。
因为国主表示要看一下他的身手,所以亚特拉斯回头去看据说要担任他对手的老人。结果因为站立在老人身边的先代大叫出来。
“哎呀呀!你,你是……”
“你见过先代国主大人吗?”
听到国主的询问,亚特拉斯涨红了面孔。先代还没来得及阻止,他就已经开始诉说两人的相遇的经纬。
“那家伙是白痴吗?”
恶狠狠地瞪着那个比手画脚讲述的男子,先代扭曲着嘴唇丢下了这么一句。你就不知道这种话题会损害雇主一方的心情吗?这个男人可以若无其事地讲述这种故事的粗神经让他十分恼火。
“可不是。”和先代有同感的守护人也在旁边苦涩地嘀咕。
但出乎意料的是,用扇子掩盖着嘴角的国主却放声大笑出来,而枫和早苗也一前一后地喷笑出来。
“——那个确实是倒霉到极点的奇遇呢。被你误当成女子的城大人是刀根数一数二的武者。假如是在路上的无礼的话,现在说不定已经要进行决斗了。”
“哎呀呀,那个就绕了我吧。虽然能和在各国都名声响亮的‘黄金龙’交手是身为武者的光荣,但如果不仅被斩杀,而且让决斗的理由流传到世间的话,岂不是要丢脸丢到家了吗?就算同样都是战死,我也宁愿是在心愿得到实现的情况下,而不是作为白痴男人死掉啊。如果心愿得偿的话,至少还可以告诉自己此生无憾了。”
好像不关已事一样地阐述着自己的生死,而且还深觉有理一般地连连点头。男人的这个样子再度引发了笑声。
“不要胡说八道了!混蛋东西!”
因为是在国主面前,所以树斋有几分犹豫,但先代却一点都不客气。
“我这个先代国主亲自来试验你的身手好了!如果不想让自己的色狼名声散播出去,就给我拿出真本事来!”
“城大人。这个人刚才所说的只是玩笑而已,还请你不要放在心上。怎么说他也是希望出士的人,你作为刀根的重臣,不太适合做出这种行为吧。”
在臣下面前一向假装缺乏表情的人偶少女的国主,一面静静地劝说,一面给树斋使了个眼色示意他打圆场。
“能够和刀根的黄金龙交手,绝对是身为武者的一生难求的荣誉!请您一定要多多赐教!”
这个亢奋叫声,让老人由于失掉先机而苦涩地皱起眉头。这时候,异国的刀连同朱色刀鞘被一起递到了他的面前。
“老头子,把你的剑换给我。株洲的刀虽然很适合杀人,但用来单纯过招就不太方便了。”
立刻理解了先代意思的守护人,从剑带上摘下自己的剑递给先代。
亚特拉斯佩戴在腰上的宽幅大剑,是用双手握住剑柄挥舞的双手剑。
单手剑因为重量轻,所以可以完成敏捷的攻击。而且另一只手可以装备盾牌,在提高防御力上非常有利。但是,在面对身穿铠甲之类的装备完全的敌人时,想要完成有效的攻击就十分困难。
而用双手挥舞的剑具备十足的破坏力,就算是穿着锁子甲的敌人在被击中后也会因为骨折而无法战斗。但另一方面,为了弥补因此而牺牲掉的防御力,就必须具备能够敏捷使用沉重的双手剑的臂力和没有多余花巧的剑术。
因为树斋和先代会把气注入剑中,将人体连同铠甲一起斩断,所以都是使用长时间挥舞也不会太过疲劳的单手剑。
先代在株洲国获得的刀,和树斋所使用的卡多拉产的诸刃剑不同,是千锤百炼、锐利到极点的但忍剑。如果注入气的话,就算被刀风掠到也可以让敌人的手臂落地。但如果是不注入气的话,一旦和双手剑相碰撞,它薄薄的刀刃就会当场粉碎吧?
因为先代交换了剑,所以至少可以说明他并不像嘴上所说的那样打算要人命。这让周围人松了口气。为了在发生什么异变的时候,能够立刻用自己的身体保护国主,枫和树斋都移动到了王座的斜前方。
两人在晋见室形成对峙,把剑出鞘。
“动手吧!”很自然地垂下剑的先代催促道。
“那我不客气了。”
亚特拉斯轻轻点头,爆发出了仿佛怪鸟一般的气势。
被这股气势从正面冲撞到的先代只是皱起细细的眉毛,但距离更远的早苗差一点就昏迷了过去。
疾如闪电。年轻人用和他那高达的块头完全不相符的迅速动作袭击了过来。一招,两招,三招——。先代用剑腹承接吓了上下左右激烈袭击过来的剑。双方的动作非常迅速,在余韵断绝之前就已经再度碰撞的剑的金属声,因为紧密连接到一起甚至与形成了同一个声音。
年轻人在攻击了十招后,抓住空隙跳到了外面。高亢的金属声融入了晋见室的静寂中。
“漂亮……!”
枫的口中泄露除了对于两人的称赞。
但是亚特拉斯本人却只是维持着双胎分开站立在那里的状态,茫然眺望着晃也不晃一下,停下了攻击的先代。
“相当不错的身手啊。”
收剑入鞘的先代面无表情地嘀咕。
“既然是城大人也认可的身手,那么当然不会进行否定。亚特拉斯,欢迎你成为刀根的一员。”
“多谢您的赏识。我会诚心诚意为刀根国效力的。”
丢下当场跪下的年轻人,先代返回了王座旁的守护人的身边。
“不愧是老头子的武器。不好意思,随随便便借用了你宝贵的武器。多谢了。”
“能够帮助到你就好。”
两名武者再次交换了武器。
国主满足地点点头,用优雅的动作合上了手中的扇子。
“树斋。在亚特拉斯熟悉刀根之前,我想把他先交给你。就让他参与双龙门的伏龙队的警护工作吧。虽然我想会很麻烦你,不过拜托了。”
“遵命。”
老人低头表示接受少女王的命令,不过暗中却因为她的狡猾而砸舌。她表面上对剑圣的介绍信付出敬意,爽快地接纳了这个人。但其实却等于是在暗中命令自己,一旦发现什么可疑之处就立刻把人丢到城郭外去。
在以提高武术为目的的流浪于诸国的武者中,有不少人也同时都是在寻求能以高薪雇佣自己的君主。如果在和平时期的话,武者过多自然会对财政造成负担。但如果在国家开战或是发生内乱的时候,这样的人自然是越多越好。而现在正是乱世,因此至少需要养下一定数量的佣兵。
作为这样的武者之一,那个名叫库卡金的男人在各国之间的武勇传也在市井百姓间获得了广范的传播。不知不觉中,他已经成为众人口中的剑圣。他一直都是在和大国卡多拉斯的战争中败北,被征服后从地图上消失的各国国家那边的佣兵。这一点也让他在卡多拉斯以外的国家格外受到高度的评价。
刀根的国主没有天真到只是为了向从未谋面的库卡金表示敬意,就让身份不明的武者成为自己的臣子。这主要还是出于政治方面的判断,因为剑圣的威名在民间拥有极高的支持率。
比起受到国民的爱戴来,还是受到畏惧更加适合国家的支配者。因为人类就算会背叛自己所爱的人,也不会背叛可能会让自己掉下脑袋的人。只不过,过度的恐怖却会招来解放者。
和平时期的理想支配方式,就是让民众获得适度的满足,让他们觉得不想改变现在的生活方式。因为存在丧失现在的安定生活的可能性,所以他们不会希望更换支配者。
话虽如此,一个愿望实现后就渴望就一步的愿望,这也是人之常情。在想要抑制民众的贪婪的时候,能够派得上用场的就是恐怖。
出于对御轮教这一近乎唯一的宗教的敬畏感,国内自然不用说,刀根的国主的支配力甚至波及了大半的临近诸国的民众。不是物质性的力量,而是对于精神面的支配——。这就是各国会无意识地避开对于刀根的侵略,而且厌恶侵略刀根的国家的原因。
因此作为对富庶的刀根抱有侵略野心的他国支配者,卡多拉斯的霸主乌斯.范恩会强迫国民放弃御轮教,从战略上来说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仅仅是能够注意到这一点,范恩已经算得上是一个非凡的男子。
作为感觉到卡多拉斯威胁的刀根国主,对于剑圣库卡金这个堪称反卡多拉斯的民众英雄的介绍信,当然要表示出足够的重视。
*2*接吻的代价
表面上平安无事的十天就这么过去了。
继早上的练习后,结束了城郭外围的巡逻,近卫伏龙队值早班的众人返回了双龙门。这时候的太阳已经高高升上了天空。
虽然刀根是气候温暖的国家,不过夹在花月与雨期的雨月之间的叶月着四十九日中,因为缺少雨水的关系,通常感觉上都会非常干燥。在风大的日子里面,就算是行走在铺设了石板的城下町,也会由于满天飘扬的沙尘而举步维艰。
就在包括树斋在内的一行人前往水井那边冲洗手、脸、脖子上的尘埃的时候,结束了国主之馆守夜的先代也正好返回了这里。
他骑的并不是守护刀根的宝珠之一.琉璃珠所变化的悍马,而是名为勇早的早已经驯熟的栗毛爱马。
“您回来了啦。城大人。”
在身为队长,枫的双胞胎哥哥.葵发出招呼后,一起在城塔生活的近卫兵们也接二连三地口气轻松的和他打招呼。虽然神殿的神官,贵族,负责守护其他城塔的警护六家之长等刀根的长老们,对于先代国主的强烈个性颇为看不顺眼。不过对于年轻的他们而言,在八年前和卡多拉斯国的战斗中,率领刀根走向胜利的“黄金龙”是足以让他们奉献上敬爱和忠诚的武者首领。仿佛神技般的剑术自不必说,就连他奇特的打扮和近乎无赖的言行也只让年轻人们对他的崇拜和尊敬有增无减。
“大家都辛苦了。日晒一天比一天更强烈,今年也会热得很早吧?”
在马上豪爽地点头微笑的先代的金发,因为沐浴到强烈的日光而闪烁着黄金色,同样色彩的也仿佛从雪白的脸孔上浮现出来一样瑶瑶生辉。不应该存在的颜色,没有瞳孔的眼睛——。恐怖而奇怪,但是却让脊背上掠过甜美战栗的异形的妖美。
仰望着马背上的丽人,所有人都失去了语言。只能茫然地出神眺望着仿佛是七宝之一的黄金珠的化身一样的男子。
虽然就连平时经常在近距离看到他的伏龙队的近卫兵们,都会像这样因为某种契机而神魂颠倒,但是这个世界上永远存在着感受性迟钝的例外。
“先代大人,不管什么时候看到你,你都是如此的美丽!1生成男人真是太可惜了!”
能够面对他本人大声说出这种露骨台词的没精神家伙,至少在近卫队中并不存在。先代很快就满心不爽地从马背上跳了下来。新来的亚特拉斯跑到了拉着缰绳前往马厩的先代身边。
“不过,既然你不可能重生为女性,那么就只有我来采取主动了。这样你就应该就能明白我的心胸有多么的宽广。也就是说——”
在完全没打算听的先代身边滔滔不绝说个不停的年轻人,擅自抓起对方的左手,用自己的双手紧紧握紧。
在下定决心的他进行重大发表之前,伴随着柔软的物体摔倒地板上的声音,他高大的身体已经向后飞去。被他高大的身体波及的三四名士兵,也向前摔倒。
在亚特拉斯的脸孔中央,出现了一个就算是在他浅黑肌肤上也分外鲜明的手掌印。先代在放开降生的一瞬给了年轻人一个耳光。那是如果换成拳头的话,年轻人的鼻子毫无疑问已经粉碎下陷的势头。
“被甩了。被甩了!”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近卫的骑士们围着呈大字形滚到在地的年轻人,一边笑一边用手指戳他,兴高采烈地欺负起了人。而树斋只是用手巾擦拭着溅落到脖子上的水滴,若无其事地旁观着这一幕闹剧。
“老头子,我有话和你说。到我的房间来!”
将听到骚动而赶过来的缰绳交给马丁,先代催促守护人先行一步。在他的前面,滚着刚才被他打飞出去的年轻人。
“啊……”
“啊啊啊啊!”
先代毫不留情地踩着亚特拉斯的身体走了过去。近卫队的年轻人们半是茫然地眺望着他的背影,带着恍惚的表情喃喃自语。
“……太帅了。”
“好彻底啊。”
为了避免腰部的剑碍事,树斋用手按着剑快步走上了城塔的石头阶梯。他向纤细的脊背还在冒出熊熊怒火的先代说道。
“你也不用这么生气吧?亚特拉斯只是个无辜的小丑而已。他和近卫队的人很快就亲近了起来,工作态度也非常认真。”
“那家伙的心根本就有一半都是小丑不是吗?心中没有诚意的武者,比没有情意的游女更加糟糕!”
虽然先代的性格原本就很激烈,不过这番严厉到超出老人预料的台词,还是让他大吃一惊。先代不是那种会因为被错当成游女就怀恨在心的心胸狭窄的男人。在短时间内,对并没有特别大过错的年轻人讨厌到这个程度,对于他来说也算是很难得的表现。
树斋在这里感觉到了某种不能忽视的东西。
“……也就是说,所谓的‘八字不合’吗?”
误解了老人嘀咕的先代国主,在阶梯中途停下脚步,傲然地俯视着对方。
“对喜欢的人就进行疼爱。对讨厌的家伙就丢石头把他赶走。这个就我的原则。有什么不对吗?”
因为以为要受到说教,所以先代立刻重新打起精神来布下防御线,在这样的他的身上,还残留着当年那个喜欢反驳的小孩子的面影。
树斋眯起了眼睛,被不合时宜的怀旧感所左右。
仔细想来的话,比起和这个年轻人的父亲泰连共度的时间来,留在先代身边的岁月无疑成倍的漫长。假如乌斯.范恩的小弟弟泰连能有自己儿子一半的霸气的话,自己大概至今也留在卡多拉斯的佣兵队之中吧?说不定会以刀根为敌国,和先代在战场上交手也不一定。
“怎么了?干什么一脸奸笑?”
“——哪里,只是很难得有一致的想法。”树斋含糊其辞。
如果告诉他真相的话,必然会遭遇【百忙的年轻人,可没有时间奉陪余日无多的老头子怀旧】这种程度的语言吧?
“少骗人了。老头子你不是一向说和讨厌的的家伙也要保持良好关系才是大人的交际吗?”
“我并不是在说少主你刚才那种赤裸裸表现出人性的原则。只是因为我似乎也和亚特拉斯有些八字不合,所以觉得奇妙而已。”
“你说奇妙?”
“按说我应该很喜欢那种身手初中而且性格豪爽的武者才对。尽管如此,每次在早晨的练习中和他交手时都会,怎么说呢……就是会冒出不快的感情,让我觉得有些厌恶亚特拉斯。”
在得知两人都因为同样的理由而讨厌新人后,先代不禁觉得这个需要好好考虑一下了。所以为了密谈,他把守护人引进了自己位于城塔最上层的房间。
在打开房间后,就飘荡出了让人心情不由自主放松下来的香气。是侍女亲手点燃的珠州国的熏香。
“居然是‘森暝香’,真是让人怀念啊……”
命令城塔内的侍从送上茶水和食品后,先代听到眺望着香炉的老人发出的独白,略微有些诧异。
虽然珠州国的物品和风俗现在由于对于异国风情的追捧而相当流行,但是那些通过船只穿越怒海运送来的东西绝对说不上便宜。更何况熏香在株洲国内都算是奢侈品。
先代实在不认为崇尚质朴刚健的卡多拉斯国内,存在享受异国香气的风雅习俗。所以他不明白刚毅的守护人为什么会分辨薰香的名字。
“……我父亲是有一半佐野国血统的珠州人,母亲是布里斯托路的贸易商人的女儿。森暝香是父亲唯一喜欢的奢侈品。”
因为老人至今为止没有阐述国自己的身世,所以对于包围着众多谜团的国主一族的先代来说,这似乎也是相当意外的话题。
“老头子你不是卡多拉斯人吗?为什么不告诉刀根的那些长老们这一点?在我坐上国主之位,好好地教训过他们之前,他们对你的欺负相当过分吧?”
先代的话让树斋从对于亡夫的回忆中清醒过来,冲他破颜一笑。
“我本身的出声和成长都是在卡多拉斯过。而且父子两代都担任过卡多拉斯的佣兵也是事实。因为范恩阁下认可了我在战场上的表现,所以才让我担任泰连大人的守护人。就算向刀根的人表示我没有卡多拉斯的血统,他们也不可能愉快地欢迎我吧?少主你希望老头子我是这种不知羞耻的家伙吗?”
先代无言地从剑带上摘下刀,拉过附近桌子边的椅子坐下。老人也效仿他将剑放在了各自席位上的左侧。
先代在城塔中拥有包括卧室和起居室在内的两个房间。在居住空间狭窄到极点的称他中,能够获得两个房间已经算是破格的待遇。但如果和无愧于最古老国家称号的壮丽的国主之馆相比较的话,光是面积上就已经存在着天差地别。而且最低限度的家具摆设,也和其他近卫兵们房间中没有什么两样。
除了先代以外,只有居住在对面城塔的伏龙队队长葵拥有两个房间。先代和葵由于立场的关系,经常要和近卫队的骑士们进行公私两方面的谈心。所以起居室得到了很大的利用。
从先代国主的身份来考虑的话,这是在其他国家完全无法想象的待遇。而且就算是对于大贵族之子葵以及近卫队中将近一半的人来说,假如守护七宝所在的城塔不是刀根武者的最高荣誉的话,从肉体和精神这两方面来说,城塔生活都是难以忍耐的禁欲生活吧?
当然了,先代和树斋并没有打算摆脱这个不用拘泥于习俗和礼仪规矩的称他生活。就连在刚被分配到这里的时候抱怨连连的贵族子弟,在和城塔的同伴们形成连带感的时候,也成为了可以独当一面的骑士,不怎么在返回老家了。
“困死了。”先代刚朔望就大大打了个哈欠。
“昨天晚上怎么样?”
“哦,出现了出现了。这次是附身在侍女身上出现的。馆大人哭着求我再不要杀死侍女的情况下解决,物怪为了破坏寝室的结果而把家具丢来丢去,枫因为家具的碎片而手上。哎呀呀,从深更半夜一直折腾到将近天亮,一点休息的时间都没有。热闹死了。”
听到先代仿佛不关己事一样泰然说出的内容后,树斋露出了阴沉的表情。
“算上这次是第四次……来自卡多拉斯的消息果然是真的吗?”
“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死去的物见之影才对。”
“话说回来,就连少主、须摩和七宝化身的神兽们出手都不能轻易解决的物怪,实在是相当恐怖的存在。虽然我知道像我们这样的凡夫俗子再怎么着急也解决不了问题。不过也不能让物怪就这样在馆大人的住所肆虐。有没有什么好的对策呢?”
虽然守护人的表情相当深刻,但是再次打了个哈欠的先代看起来若无其事。
“不用担心,我已经通过结界发现了守护物怪本体的宿木。”
“宿木?”
“袭击馆大人的并不是物怪本身。因为我们是在和物怪的影子作战,所以不管我们怎么斩杀也无法将它完全击毙。咒文对它也不会见效。”
“影子?那种东西也能带来危害吗?”
影子能离开本体,以独自的意志行为,说起来实在有些难以相信。
“既然无法从七芒城郭之外输送念操纵影子,那么物怪本身应该就潜藏在城郭内。明明是物怪却能长时间位于结界内,最好的办法就是潜入活着的人类体内。这样的人类就被称为宿木。”
“不能凭依在马或是狗身上吗?”
“能够凭依在那些东西身上的,仅限于不用吞食太多气的没有实体的恶灵。物怪如果不食气的话就会失去力量。如果是平时的话还可以吞食自然界凝结的气,但是在结界内这一点也无法办到。牛马或是猫狗的气很弱,如果碰上强大的物怪很快就会被吞尽。从这一点来考虑的话,这次的元凶的宿木应该是人类。”
虽然树斋原本很有卡多拉斯长大的武者风格,属于只相信自己亲眼看到的东西的现实主义者。但是通过最近这一个月来的怪异事件,他已经变得可以全部理解先代的话。当然了,先代也为了让他能够理解而尽可能讲述得简单易懂。不过对于自己的适应性,他还是多多少少觉得有些丢脸。
“那么,既然就连影子都能有如力量的物怪。那么要养活它的本体的话,普通的人类只怕很快就会衰弱死亡吧?”
刚才的侍从迅速地为两人的茶杯注入了茶水。隔着散发着香气的黑色茶具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视线,拥有黄金眼的男子点了点头。
“就是这么回事。”
因为还有侍从在,所以没有说出具体的名字,不过守护人确信自己的推测和先代的推测是一致的。
太阳逐渐西沉,眼看已经要到达七芒城郭唯一的城门必须关闭的时间。位于城塔内的御轮教七神殿开始按照一定的间隔,依序发出音色不同的钟声。这是催促众人选择离去的信号,以免居住在城郭内外的人被关在没有居住地方的场所。
从光神.不老王开始,到水神.群龙天神殿为止的钟声,残留着余韵逐渐消失宰了淡淡的暮色中。这个时候双龙门会被近卫兵左右关闭,直到第二天早晨为止都不会打开。
等不老王神殿的钟声开始敲响后再把我叫起来。先代在如此吩咐了守护人后就睡下了。
国主之馆的攻防战并不像先代的口气那么轻松。在国主的私人房间强化当初就设置好的灵性结界,并且重新设置覆盖国主之馆整体的结界。就算对于拥有强大灵力的先代而言,这也是相当大的精神性疲劳。
在空中控制住飞舞的家具,将危害减小到最小程度的,是操纵风的武僧.须摩的力量。
虽然两个人都不是常人,但是和不知疲倦也不知疼痛的物怪的影子进行长时间的消耗战,也难免会感觉精疲力尽。据说须摩每次都是一回到他寄宿的水晶城塔,就一头倒在寝台上大睡特睡。
先代也会熟睡到就算是神殿钟声鸣起也注意不到的程度。
身体突然沉重起来。而且有些喘不过气来。好像是有什么人压倒了自己身上。之所以没有迅速清醒,是因为对方没有加害的意思。
沉重感迅速扩散到全身,有什么人的嘴唇和自己的重叠到了一起,渴望浓厚接吻的对方用舌头分开他的牙齿,试图侵入他的口腔。被终于汹涌而上的不快感刺激到,他睁开了眼睛。
——无耻!是那个混蛋……!
在愤怒的同时,让全身寒毛都要倒竖的惊人厌恶袭击了他。虽然在他用力推搡下嘴唇离开了自己,但是压在身上的重量却没有消失。
压在先代的身上,从可以感觉到呼吸的超近距离凝视着他的,是持有剑圣介绍信的亚特拉斯那张古铜色的面孔。
“混蛋东西……!你疯了吗?肮脏!从我身上滚下去!”
先代满身鸡皮疙瘩地怒吼,为了尽可能推开对方身体而拼命挣扎。但是,手臂却使不出力量。从四肢开始麻痹,先端逐渐失去感觉的自己让他忍不住战栗。
——被吹入了毒气吗?
先代瞬间就领悟到了,寄宿在亚特拉斯体内的物怪在打什么注意。
就算继续不断地去袭击国主,有先代的他们保护的话,也很难达成目的。虽然亚特拉斯是久经锻炼的卓越武者,比普通人的气要旺盛得多。但相信用不上太多的日子,他的气也会被吞食到外表都出现变化的程度吧?物怪把拥有强大的气,而且最有可能近距离接近国主的人物——也就是先代定位了下一任宿木。
“请你安静一点。我不想对做出粗鲁的举动……”
眼神朦胧的异国人带着阴森森的笑容如此表示。和近卫兵们打闹时的泼辣生气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好像患上热病的人一样的梦游式的疯狂。
“那怎么可能!你以为我会任凭你这种卑鄙无耻的家伙摆布吗!?”
即使到了这个地步,先代还是没有挑明自己已经看穿对方的正体。因为对自己有利的情报,很多时候还是不要让对方知道比较有益。
“你最好记住这个教训。高贵的丽人越是冷淡,身份卑贱的人越是想用强迫的手法达成愿望。”
亚特拉斯一面笑着低语,一面弯曲下身体,试图再次吻上被他庞大的身体压住的美貌武者。
先代用力别开脑袋抗拒接吻。但是却被对方强行把下颚扭转过来,于是他只好用自由下来的哪只手去推开对方的脸孔。
“你还真是不听话啊。”
“我听话又有什么好处!?只会成为短袖的食物吧?开什么玩笑!”
“拥有如此的容貌却讨厌男人吗?这可不通情达理呢。”男人用手指缠绕住了对方散落在枕头上的华丽金发。
伴随着气到眼前冒出金星愤怒,先代真心地感觉到后悔。如果今天早上揍他的时候,用拳头敲碎他的头盖骨就好了。
对于自己这样容貌的男人产生兴趣的大部分男人,都并非真正的同性爱者,而只是出于对类型独特的美女感兴趣的心情而已。
他并不是自愿拥有如此的纤细美貌和苗条肉体的。为了作为头领统率刀根的武者,他只能通过让人忽视容貌的奇装异服来压倒周围。而那些根本不知道他这方面的辛苦,只把自己当成女人代用品的好色男性,他绝对无法忍受。
“你用如此恐怖的视线看着我,会让我想要彻底地践踏你的自尊哦。”
从喉咙深出发出笑声,男人抓住先代身上的白绸睡衣的前襟,向左右大大敞开。
“……哟,好美丽的刺青。”
为了掩盖乌斯.范恩在他身上留下的刀伤,而从左肩延伸到胸口的刺青,是出自珠州国女刺青师的心血之作。异国的男子用舌头品味着在白绢般的肌肤上华丽绽放的刺青花朵,这个触感终于超越了先代容忍极限。
“混蛋老头子——!你怎么还不叫我起床!!如果他真的把我怎么样了的话,我会被一套原封不动都用到老头子你身上的!”
因为恶心恐怖到全身的汗毛都倒竖起来,先代索性丢下了一切脸面,半是迁怒地咆哮起来。
虽然亚特拉斯慌忙用手堵住了先代的嘴巴,但是这个声音还是马上就传入了来叫主人起床,已经走到附近的树斋耳中。
“城大人!亚特拉斯!你这个混账东西要干什么——!!”
打开了起居室和寝室之间的房门的人是守护人,但是一眼看到寝台上的光景就怒吼出来的人是跟在老人背后进来的伏龙队队长葵。
树斋无声地展开行动,一把抓住异国年轻人的脖子,把他单手高高举起。冲过去抱起先代的葵,由于老人意料外的劲道而哑然失声。明明身体纤细却能发挥出超越人类的臂力的先代固然是异常存在,年过六十的老人居然能使用这样的招数,也让亲眼看到的他都有些不敢相信。
但是,现嗲毫不吃惊地冷冰冰发出了命令。
“老头子,把那家伙拖到练兵场上去剁成碎片!”
“遵命。”
简短回应的守护人一松手,掉在地板上的亚特拉斯剧烈咳嗽起来。
“请等一下!就算他试图不轨,毕竟也是馆大人亲自任命的正式骑士。如果擅自进行处置的话——”
“葵……”用低沉的声音打断近卫兵队长语言的树斋,用飘荡着葵至今为止前所未见的强硬冰冷光芒的双眸俯视着他。
“既然如此,就请你来担任见证人,进行正式的决斗好了。不管是什么来历,只要敢于对我的主人无礼,就必须付出自己的性命作为补偿。”
被从他全身所散发出的强硬之气所压倒,年轻人无声地点点头。
“既然是决斗的话,如果我赢了,是不是可以无罪释放呢?如果就算赢了也要去坐牢的话,我就懒得麻烦了。”
面对自信满满,满心认为可以取胜的男人,先代一面支撑起上半身合上睡衣衣襟,一面带着嘲讽的色彩做出保证。
“如果你胜了的话,只要被驱逐出境就可以了事。不过,我先把话说在前面。老头子是为了你书写介绍信的剑圣库卡金的剑术师傅。以你这程度的身手,除非具备足够的毅力,否则就算想给老头子造成一个擦伤也是难如登天。”
无视因为第一次听说这件事而倒吸一口凉气的葵的视线,守护人抓住男人的胸口让他站起来。
“你先走!如果敢表现出要逃跑的样子,我会毫不犹豫地从背后给你一刀的!”
带着赌气的表情站起来的亚特拉斯的眼睛,为了寻找逃生场所而滴溜溜地在周围转个不停。与此相对应的是,树斋沉静的声音中蕴含着他确实会实行这一点的杀气。
先代叫住了要跟在两人后面的葵。
“把双龙门的近卫兵全都召集过来。那小子绝对会试图逃跑,以参观决斗的形式把他包围起来。”
“但是,马上就是关闭城门的时刻。”
“不用管那个!就算迟上一时半会也不会死人。比起那个来,认真起来的老头子的剑术,绝对是值得付钱观看的。你们就好好用自己的眼睛看清楚吧!”
先代边说边浮现出狰狞的笑容。也许是因为洗掉了化妆,处于素颜的状态的关系吧?他的皮肤比平时还要苍白。动作也缓慢而缺乏活力。
“城大人,您难道是哪里受伤了吗?”
“没什么大事。你不用管我,赶紧过去好了!”
先代挥舞一只手驱赶着满面无法释然表情的葵。在青年还是带着放心不下的眼神关上门后,先代无力地瘫倒在寝台上,自嘲地喃喃自语。
“就算对方是斩断了气息接近的,我也太大意了。……斯塔埃奇那个王八蛋,每次都这么耍人!”
残留在体内的毒气让他全身都掠过一阵恶寒,产生了轻微的呕吐感。先代用双手抱紧自己的身体,恶狠狠地嘀咕着范恩的左膀右臂,那个半人半妖的术者的名字。
多半是那个黑衣的魔道剑士,在得知了以反卡多拉斯而文明的剑圣库卡金的介绍信存在后,就策划除了这次的阴谋吧?那个体内被物怪寄宿,被当成国主暗杀道具的男子,还不好判断是不是就是亚多拉斯本人。不过从他那种在不知道他是刀根先代国主的情况下就在青楼调戏他的性格来看,应该是个单纯爽快的男子才对。将身手相当出众的武者当成了暗杀的棋子使用。这种冷酷的手法格外招惹了先代的不快。
气神.佳静皇神殿的钟声,也传入了由于迎来日落而急速昏暗下来的先代的寝室中。
作为七芒城郭唯一出入口的双龙门的铁门,伴随着嘎吱吱的声音管壁上了。是群龙天神殿钟声结束后的标准时刻。
“完全在时间之内吗?不愧是树斋老人。这么迅速就解决掉了。”
“否则的话不就要糟糕了吗?”
“咦?”
蜜蜡灯光所形成的人影回头看去。
“城大人!”就在这时,房门大大地打开,应该去充当决斗见证人的葵冲了进来。
“嗨,辛苦了。”
侍奉七柱神之一.蟠武帝的年轻人,向同年的近卫队长笑着招呼。
“须摩大人,好久不见。”
葵在门口停了下来,向因为年龄相近而亲近起来的七宝“水晶”的守护者轻轻低头致意。然后调正着呼吸踏入起居室,走进用手肘撑在桌子上的先代身边。
“城大人,那个是……那个是什么!居然存在树斋大人再怎么去斩也无法斩断的人类……这不就好像是物怪了吗?”
“是吗?连老头子也无法斩断啊?那么说相当麻烦了。”
代替毫不吃惊地低沉嘀咕的先代,脑袋剃得干干净净的须摩发出了询问。
“那个名叫亚特拉斯的家伙在哪里?”
“因为他如同城大人所说的那样试图冲破重围逃出去,所以他们抓住了他。现在正被绳子捆着丢在城塔下面。”
“是这样吗?——那么盟主,我已经按照你的指示带上了这个。”
单手拿着铁杖的年轻僧人,从蓝色法衣的怀中取出了一把细长的纸条。他之所以称呼先代为盟主,多半是由于他是七名七宝守护者之间的盟主吧?
“麻烦了。”
“哪里,对我来说,不用再值夜班绝对是可喜可贺的事情。”
须摩和回来的树斋擦肩而过,互相点头致意。板着面孔的老人仿佛很遗憾一样地做出了报告。
“非常抱歉。因为对方是无发斩断的家伙,所以没能把他切成一条条碎片。”
“没关系。偶尔也会有那种存在啦。辛苦你了。我不是没有别的办法对付那家伙,所以你不用放在心上。认真说起来的话,我其实想让葵他们见识一下老头子的剑法。”
已经换好衣服的先代将视线从守护人转到年轻人身上。葵涨红了面孔,面对那个眼神深深点头。
“虽然是电光火石间就已经结束,不过守护人的剑法真的称得上是千变万化。如果那家伙不是物怪的话,肯定在一击之间就已经被变成了无数的碎片。那绝对是让我们这些观看的人都毛骨悚然的神技。虽然我曾经从父亲那里听说过,树斋大人在八年前的和卡多拉斯的战役中的活跃,可是……我真的是佩服到五体投地。”
听到青年感动而且亢奋的口气,树斋带着些许不好意思的表情,用手指抓了抓面颊。
“老头子认真起来的时候,他的剑法可是厉害到连我都会浑身冰凉的程度呢。真是不明白我那位后来侵略刀根的前岳父大人,为什么会舍得放弃这种名副其实以一当千的士兵呢?”
听到先代的言外之意,守护人浮现出混杂着表情的苦涩笑容说道。
“什么事情最重要的都是合不合手。过于锋利的兵器,会让人担心某一天是不是会伤害到自己。更何况还是可以借给他人的兵器。”
“霍。没想到老头子也很很懂得策略呢。”
先代仿佛个小孩子一样用双手托着下巴,用黄金眼仰望着老人,从心底觉地意外一样地说道。
先代明确的感叹,让知道以父亲为首的众多佣兵结局的树斋苦涩的笑容变成了真正的笑容。
出奇不意地被那张脸孔上所飘荡的温柔所触动,葵眨了眨眼睛。和刚才那个用疾如闪电的杀人剑招呼无礼者的武者比起来,现在的树斋让人感觉到了迥然不同的的印象。
“就算再怎么古板僵化,关系到自己性命的话,也还是会冒出一定的智慧的。”
“嘿嘿,在父亲入赘时带来的存在里面,最有价值的就是老头子了吧?刀根倒是对亏先生先先代而大赚了一笔呢。”
虽然先代坏坏地一笑,但树斋的表情反而严厉了起来。
“少主,我从刚才就觉得你的脸色不太好。”
他走到先代身边用手掌碰触先代的面颊,结果因为冰一般的寒冷而大吃一惊。
“这是……!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被那家伙诸如了毒气。之所以叫须摩来,原本就是希望他能帮我净化。可是水晶好像不擅长对付肚子里面的情况。……不用在意,等到明天的太阳升起来,我就可以用自己的力量净化。虽然有点痛苦,不过只要忍耐到那时就好。”
“净化?如果是和弗洛那时一样的话,我也许可以派得上用场。”
“哦!对了!”
先代用拳头捶打了一下手掌,好像想到什么一样把老人的右手抓过来,将他的食指含入了口中。
吃惊的守护人下意识地要收回手臂,结果有一头茂密金发的脑袋野跟了过来。
“嗯——唔唔唔”面对扬起眼角,用眼神和手势作出指示的主人,老人用有些可怜兮兮的口气说道。
“少主,能不能至少请你擦掉口红……”
“哼!”
“疼!你不用咬我我也会做的。”
树斋让体内的气循环,将清净的气通过手指送入先代的体内。原本这是在自己在战场上遭遇毒箭或是伤口被污染的时候,让气其中,进行解读消毒,促进恢复的一种自我型活性术,并不是用在他人身上的东西。
但是,如果和物怪的战斗频繁发生,出现好像这次这样需要净化之气发挥作用的机会的话,自己的修炼也就不算是浪费了。树斋多少产生了某种类似于安心的感觉。
以先代为首的七宝宝珠化身们,分别蕴藏着无法预计的力量。如果仅仅是单纯人类的自己在他们之中变成了没用摆设的话,作为武者实在有些难以忍耐。
不知道老人心中的葛藤,逐渐恢复生气的先代,因为那种舒适感而闭上眼睛。
从哪个表情中感受到某种情色氛围的葵,狼狈地掉转开了视线。
即使如此,那个上下蠕动的雪白喉咙还是鲜明地烙印在他的视野中。
自从弗洛国事件以来,自己好像总是存在着用特别眼光去看先代的倾向。这样的自己让他觉得很没用。
“——少主。我的手指有那么好吃吗?”
树斋叹了口气,将清晰地留下齿痕的手指从先代那里撤回。因为祛除了毒气而心情愉快的先代高声说道。
“很舒服啊!还要再来哦!”
“我的手指可不是乌贼干。……算了,比起被少主你压倒的话,这种程度就能了结已经应该庆幸了吧?”
“压倒!那是什么意思?”
“你不是说了吗?如果被那家伙怎么样,就要原封不动地对我做同样的事情。葵,你也听到了吧?”
“哈……。很遗憾,我听得清清楚楚。”
听到年轻人仿佛很不情愿的回答,根本完全不记得自己当时忘我喊出的台词的先代脸色大变。
“呕!开什么玩笑!谁能对这老头子立得起来啊?”
“喂!你怎么说也是先代裹住,怎么可以使用如此下流的语气!”
在严厉地斥责后,老人郑重地宣布。
“总而言之,少主你也好好庆幸不用压到我吧。”
瞪了一眼由于守护人的讽刺而喷笑出来的葵让他闭嘴,先代调整姿势向老人低头行礼。
“没能铸成大错全都是多亏了老头子。谢谢你救出一时大意的我。我要向你道谢。”
“在危难之际拯救主君是臣下的职责。你不比向我道谢。如果说到大意的话我也是同罪。比起这个来,对亚特拉斯……虽然不知道是不是该这么称呼他,还是早点进行处理才行。”
“嗯。那种家伙留得越久,就越是会垂死挣扎吧?幸好现在已经在老头子的帮助下恢复了精神。今天晚上就解决掉他吧。”
近卫队队长迷惑地说道。
“但是,对方可是以守护人大人这样的身手都无法斩杀的物怪。要怎么解决呢?”
“想看吗?”
听到先代的反问后,葵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但是,由于先代打趣的表情,对于多半会出席的守护人的奇妙对抗意识,以及自己的好奇心的唆使,葵终于认输地点点头。
“既然如此,过了半夜,你拿着酒到这边城塔的楼顶上来。就让我们一面赏月饮酒,一面诛杀物怪吧。”
再怎么说这也太恶趣味了吧?但是没等如此想的青年插嘴,在听到酒这个字的同时就眼睛闪闪发光的老人,仿佛很高兴似地回答道。
“赏月饮酒!这真是个好主意!仰望着月亮喝一杯,眺望着月下的城下町再喝一杯。这实在是一大雅事。”
严谨诚实,古板守旧的武者老人,为什么一提到酒就会出现这样的人格转变呢。直到现在葵也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因为嫉妒不管怎么喝都不会被宿醉折磨的老人,所以近卫骑士们还在背后偷偷议论,说守护人身上一定凭依着掉在酒樽里淹死的婴儿灵。
最近在他们私底下的称呼中,先代的名(?)言“妖怪老头”已经成为了守护人的标准代名词。
只要端出酒这个单词老人就不可能说不。虽然不知道先代是不是计算到这一点才这么说的,但是要浪费难得的邀请总是很可惜的事情。
伏龙队队长轻轻叹了口气。
“明白了。半夜时分在飞龙塔的屋顶吧?可是,我不可能连守护人那份的酒都拿来。”
因为位于城塔一层的食堂,很明智地并不会放置多余的酒水,所以士兵们私人想要喝酒的时候,都是从城下町的酒店购买。但是,双龙门已经关闭。
“放心吧。我没打算勉强你。作为今天从险境中拯救了我的奖励,我会想办法从哪里弄来酒的。”
听到先代混杂着苦笑的语言,老人的喜悦自然不用多说。
虽然平时总是觉得因为任性奔放的先代而终日辛苦的守护人很可怜,但是作为主君的话,有时候也需要回报臣下的辛苦。葵忍不住向灵山的七神表示感谢,多谢他们让自己只是生为某个贵族的次子。
03光之双龙
按照约定,在月上中天的时分,年轻人带着果实酒的瓶子和若干下酒菜爬到了屋顶上。结果他在架在双龙门正上面的拱桥的另一面看到四个人影。
——四人?除了城大人和守护人以外还有谁?枫吗?
还有一个人隐藏在石像的阴影内看不清楚。
城塔和支撑着巨大铁门的城墙相连接。从七芒城郭正面看去的话,左面是飞龙塔,右面被称为伏龙塔。而他们的名字来历就是连接两座城塔的石头拱桥的雕刻——不对,应该说是描绘出圆形的巨大石头雕刻形成的石桥。
刀根刃无论是武者还是百姓都包含着敬畏将先代国柱称为“刀根的黄金龙”。而卡多拉斯的武者虽然也使用同样的称呼,但那里面所蕴含的更多的是恐怖的味道。
龙本身是谁也没有见过的空想中的生物。尽管连小孩子也不相信它的实际存在,人们还是会动辄提起“龙”这个名字。之所以会出现这种现象,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刀根的建国祖先是龙的传说,以及装饰在七芒城郭正面的石刻雕像。
在中央头部重叠起来的两头龙的雕刻,和城郭的墙壁一样是用具有光泽的白石制作而成。
好像将狼的头部压平一样的龙头,拥有让人联想到冰柱的两根角。被毛皮所覆盖,仿佛蛇一般的细长身体上,侧具备了类似于鹰足的四肢。后足搭在城墙边缘上,向对方伸出的前肢上夹着黄金珠。位于城郭内测的另一前肢则浮在空中,什么也没有拿。
仅仅如此已经是足够异样的外表,而最奇妙的还是它在的修长身体生长着三对鸟类的羽翼。分别在前肢和后肢的根部,以及两者的中间。谁能相信这样的生物就是国主一族的祖先呢?
葵从尾部的部分开始登上阶梯,然后穿过拱桥。因为从头部延续到尾巴的龙的鬃毛形成了阶梯,所以就算是呈现圆弧形,也并不是难以攀登。
在青白色的月光中,葵无意间看了眼下方。结果发现一个男人被用绳子吊在飞龙右角的根部。
——亚特拉斯!
“城大人!”
青年迅速跑下拱桥。
“那个到底是怎么回事……把他挂在那种地方没关系——哇!馆、馆大人!”
如同他的预料,第三人果然是他的妹妹枫。但是坐在她身边将杯中的酒水送入口中的,俨然却是刀根的女主人。
“不用担心,已经用咒符对他进行了封印。把他像那样展示出来的话,栖息在城下町的卡多拉斯国密探也能知道他们的计划失败了吧?”
石头城墙的通路商铺着皮毛,正在和树斋面对面喝酒的先代,看也不看近卫队长手指的方向,若无其事地说道。
“城大人说今天会作为赏月的余兴节目,让我看到有趣的东西哦。今天晚上不用拘泥于身份。你就坐我身边好了。”
在笑嘻嘻的少女身边,枫带着复杂的表情仰望和自己一样是近卫队长的兄长。
葵非常能理解妹妹的困惑。
因为先代的吩咐,今天晚上城塔的屋顶并没有哨兵。就算说是微服私访,国主不带护卫地在这种时间出现在这种场所,也还是太过于脱离常规。虽然今天干上了规定的关门时间,但要是被守护其他城塔的警护六家的长老们得知这一连串事件的话,就不是遭遇非难就能了结的了。
女性们从带来的玻璃瓶种倒出果实酒,喝得十分优雅。而盘腿坐在那里的两个男子身边,则放置着足以装进一个人的大酒樽,正在向周围散发出甜美的芳香。
葵一面因为吊在空中的物怪而有些不安,一面看了看酒樽里面。结果发现那里已经空了一半。
“……你们两位,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在喝了?”
“吃完晚餐后没过多久就过来了……哎呀,葵你又这么文质彬彬地拿什么酒杯。像老头子一样用大海碗不就好了吗?”
先代一面如此说一面用长把勺将酒倒进碗中,葵向他回应乐意个抽搐的笑容。
“那里,我还湿布习惯酒的后生晚辈。这个对我来说才正合适吧?”
先代很难得地穿着不起眼的黑绢服装,在那下面还穿了一件红衣代替铠甲。平时的衣服为了骑马方便,都在两边开了高叉。这次也许是没有穿裤子,直接把衣服套在身上的关系吧?衣服上并没有开叉。
他拥有一种和黑发黑眸的株洲人那种凛然美丽完全不同的异样的华丽。所以像这样以株洲方式将两件衣服重叠穿在一起的话,他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说都属于异端的美丽就会格外被衬托出来。
“老头子,既然葵也来了,那么也到了收拾那家伙的时间。你把他弄上来吧。”
老人听到他轻松的拜托后,无声点点头,沿着石龙的脊背爬了上去。
他一只脚跨在龙的头部,轻而易举地将亚特拉斯大块头的身体拉了上来。在旁边守望的近卫队长,提出了一个他一直迷惑不解的问题。
“城大人。在其他的城塔,守护宝珠都受到严重的保护。为什么只有黄金宝珠就那么赤裸裸地放在外面呢?虽然我知道御轮教徒中不可能有那种愚蠢的家伙,但是卡多拉斯的走狗很有可能会像这次这样潜入,试图将独一无二宝珠的盗走吧?”
“黄金的宝珠?你说那个?”
咀嚼着被鲜红的辣椒染成红色的鱼干,先代和在诚惶诚恐的枫身边喝酒的国主异口同声地说道。
“不过也对啊,那种大的金块确实能换不少钱。不过那么沉重的东西,搬运起来也很麻烦吧?”
先代带着仿佛第一次注意到这件事的表情喃喃自语。少女则提出了具体的异议。
“不会的。父亲大人。贼人们首先要弄碎龙的指头才能拿到黄金。就算可以用大榔头敲碎石头,也一定会弄出很大的响动。所以我想要把它偷走是很勉强的事情。”
“那个不是宝珠吗!?”
自己从小就抱着崇拜和自豪而仰望的东西,居然只是单纯的装饰品。得知这一点的两位近卫队长,一时间失去了语言。不光是她们,恐怕所有的刀根人民,都以为双龙门的两头龙所抓的珠子就是守护宝珠吧?
不久之后,从枫大张的嘴巴肿,发出了理所当然的询问。
“那么……宝珠到底在哪里?”
“在这里。”
异状的丽人展现出艳丽的微笑。
“少主,我把他带来了。”
扛着双手双脚都被绳子绑住,而且双眼和嘴巴上都贴着咒符的男人,老人脚步轻松地返回了这里。和自己块头几乎一样的大个男人重量,对他来说似乎根本不算什么。
葵觉得,如果是自己的话,一定会因为恶心而无法碰触被物怪所附身的男子。
“把他丢在那边。”
老人随手将男人的身体丢到了石板上。肩膀碰撞到石板地的亚多拉斯发出了清晰的呻吟声,但是守护人当然不会去在意就算被斩也会立刻恢复的物怪的痛苦。
在树斋返回座位的同时,先代站了起来,蹲在了也许是已经死心而动也不动一下的男人身边。扯下了堵住他嘴巴的咒符。
从获得自由的男人口中,立刻飞出了众多让人听不下去的诅咒,以至于葵和枫都不由自主用手抓住了腰间的剑柄。
但是遭遇了各种各样辱骂的当事人本人却完全不动声色,只是将手中的咒符团成一团赛进男人嘴巴。在用手压住对方下颚,以免让对方吐出来后,他诵唱起来简单的咒文。
男人小麦色的脸孔转眼之间就变得黑如锅底,被绳子捆绑的双腿也激烈地在空中踢动。很明显和人类举动不同的那个表现甚至延伸到上半身。
如果不是先代压着他的脸孔的话,他一定已经好像从水中跃出的鱼儿一样跳到了空中。
“如果从这个男人的口中,华丽丽地飞出可怕物怪的话,请大家一定要鼓掌喝彩!”
在仿佛耍把戏一般兴高采烈地说完这番话后,先代将手撤离了亚特拉斯的嘴巴。
男人高大的身体弹跳直立起来。从他仿佛要裂到耳根的嘴巴深处,吐出了大量惊人的紫色液体。
“唔!”男女近卫队长也立刻跳了起来,将国主护在身后,在同一瞬间拔剑出鞘。
拥有刺眼色彩的液体没有流走,而是在石板上形成了凭借后足站立,仿佛熊一般的生物。在它紫色的腹部贴着五个人类的面孔,全都瞪大了充满憎恨色彩的眼睛。
“哎呀呀,前所未有的难以对付呢。聚集了五人分恶灵的物怪还真是稀罕。这可是如果不是通过召唤,根本就不应该出现在这个世上的物怪哦。”
就在先代好像觉得很稀罕一样地眺望着物怪被怨念所扭曲的丑陋面孔的时候,正中央的男人面孔发出了恶狠狠阴森森的声音。
{哎呀,好高兴。害死我们的敌人居然都到场了。}
先代挠了挠茂密的金发,回头看向默默喝酒的守护人。
“喂,老头子。你见过这些很张狂地把我们称为敌人的家伙吗?”
“从脸孔来看的话,正中央的是贵族武场。从左上方开始按顺序是翁公神殿的神官多春,同样是神官的奥地,贵族种,城下町的豪商志贺。”
相对于很流利地作出回答的老人,先代国主好像还是没有想起来。国主和双胞胎也对这些名字都很陌生。
“他们是干过什么的家伙啊?”
“应该都是八年前,由于被发现和卡多拉斯勾搭而被放逐到的国外的人吧?”
“啊啊,对了,是有这么回事。与其去记住那些卖国贼肮脏的面孔,还不如去把青楼女郎的脸孔全部记下来呢。”
先代大刺刺地说道。既然是八年前事件中的任务,那么当时还是孩子的年轻人们会不记得也是理所当然。
作为唯一一个居住在城郭的外的人,豪商志贺抽搐着紫色的面颊说道。
{把被剥夺了一切的我们丢到卡多拉斯军的前面,任凭我们被残忍地杀害,现在还把我们当成虫子一样对待……}
“那是自作自受把?白痴。要怨恨也应该怨恨卡多拉斯吧?毕竟是他们在彻底利用了你们之后,又杀掉了没有了利用价值的你们。居然在死后还要作为怪物被卡多拉斯操纵,真的是无药可救的白痴。”
如果是痛烈的斥责也就罢了,这种包含着轻微怜闽的无谓口气,完全表现出了他不把对方放在心里的心态。
{我要让你领教到我们的怨恨!}
伴随着女性尖锐的怒吼声,名为多春的神官面孔从哪个熊一样的肚子中飞了出来。
因为担心连剑带也没有佩带的赤手空拳的先代的安全,枫和葵不由自主拔剑试图跑到先代身边。但是那被好像肠子一样的东西连接在本体上的脑袋突然掉转方向,朝着现任国主露出了尖锐的牙齿。
再就连树斋也下意识起身的瞬间,来自四面八方的小型闪电突然袭击了前神官的头部。
{嘎呀呀!}其他的脸孔也同时发出惨叫。
沐浴到闪电的那颗头掉落到屋顶地板上,伴随着苍白色火焰无声打滚。
斥烤着脑袋的火焰沿着肠子向本体袭击过去。类似于熊的家伙用和人类手掌相同的手斩断连接的部分,通过将那颗头切离本体而逃开了危险。被放弃的脑袋一点不剩地燃烧一尽。
仿佛陶瓷人偶般的端正面孔没有丝毫动容,今年刚刚十五岁的美少女淡然笑道。
“真的全都是愚蠢的家伙呢。明明是物怪,居然不觉得长时间位于七芒城郭结界的正上方有什么问题吗?”
“馆大人,这是怎么——”
双胞胎同时转过头来。但葵青色的眼睛,枫茶色的眼睛,不约而同地穿过坐在那里的少女,被开始从她后方冒出的黄金色光芒所吸引。
守护人也因为那个几乎要让自己留下影子的强烈光线而回头。
形成的拱桥的两头龙在散发出黄金色光慢,在以让人联想到心脏鼓动的间隔重复了一番一闪一灭后,就仿佛昆虫的幼体变成成虫时的脱皮的一样,光之块从石龙的背中脱离出来,飞向了夜空。
“……黄金龙……!”
仰望天空的三人中的某个人茫然嘀咕了一句。
细微部分不明的光之龙和石像不同,并没有翅膀,所以看起来就像是挥洒着长长鬃毛的蛇。它们优雅地在众人上方扭动身体,互相嬉戏。
“这是余兴节目。相当华丽有趣吧?”发出爽朗笑声的先代向物怪如此表示。
“不愧是因为贪婪而要把祖国出卖给其他国家的家伙们。罪孽的深重真的不是一星半点而已。有什么怨恨的话不要朝着馆大人去,直接发泄到我的身上来比较好噢。那样也有助于你们自己的净化。”
{不用你说我们也会这么做!}
嘴巴裂到耳跟,凸出尖锐牙齿的四颗首级,争先恐后地向先代杀到。在这些家伙的牙齿咬到自己之前,先代包裹着黑衣的身体在没有任何预备动作的情况下飞上了天空。光泽强烈的黑绢衣摆随风飘荡,能够看到里面的朱色贴身汗衫。这一幕情景感觉上充满了无法形容的诱惑。
葵事到如今才注意到他没有穿鞋。不仅赤手空拳,而且连鞋子都脱下了,看起来他对于这场对决绝对的自信啊。
那些满心复仇的卖国贼们每次袭击过来的时候,异装的男子都会发出好像玩弄男性的恶劣女子一样的愉快笑声,在千钧一发之际恰到好处地避开攻击。明明只差一点点,却总是被他逃脱。气得发疯的脑袋们开始互相埋怨,认为没有抓住猎物都是对方的过错。
“啊哈哈哈哈……”
手指着那个内讧的滑稽光景的先代看起来也不太寻常。想到了其中理由的年轻人倒吸一口凉气。
“……城大人……喝醉了吗……?”
“你事到如今还说这个?他们可是两个人喝掉了半樽酒,如果没有喝醉反而比较奇怪吧?”
“我没有喝醉酒啊。”树斋若无其事地继续喝酒。
“是吗?妖怪老头的绰号果然不是唬人的吗?可喜可贺。”
枫的视线老老盯着前方,在用扇子覆盖住嘴角,发出优雅笑声的主人身边屈膝跪下。
“馆大人。我觉得城大人的脚步好像有些踉跄,真的没关系吗?对方是曾经四度袭击过我们的强敌,如果掉以轻心的话恐怕会有危险。”
“就算是已经喝醉,要操纵制造出城郭结界的‘金’之力,对于城大人的来说也是不费吹灰之力。最重要的是,城大人自己也说过这是赏月喝酒的余兴节目吧?你和葵都不用瞎操心,坐下来喝酒好了。”
“那么,那就是金之守护神兽……”
仰望着什么也没有座,只是在空中游动的巨大光龙,守护人轻声地嘀咕。话说回来,黄金龙居然是两条,这让他有些小小的意外。
“那里,我们头上的那个只是‘金’的些许碎片而已。我不是说了吗?是金创造了城郭的结界。所以七芒城郭是建立在金之守护神兽上面的。”
“难道不是守护宝珠吗?”
“当然了,六个宝珠也会对结界起一定作用。但是你想想看啊。水晶和琉璃明明动不动就自由行动,为什么结界却没有崩溃?至于金之宝珠的话,一开始就没放在双龙门。”
女骑士的视线在还是一如既往地和物怪进行恶趣味捉秘藏的先代,以及悠然将酒送入口中的国主之间转来转去,最后停留在了虚空中。
“……石像的龙所长的三对……六枚翅膀就是……六宝珠!”
枫的脸型也刺激到了带着担心表情观望先代的葵。
“难道说刀根建国祖先是龙的传说,就是那个吗?”
“你们两人都很聪明嘛。”
少女眯缝起瞳孔和虹彩没有区别的淡紫色眼睛,用仿佛比两人年长得多的口吻进行夸奖。实际上,现任国主确实拥有远远比双胞胎武士更加老成狡猾的从政者的面孔。
这一点和她那个就算假装成美女也毫不别扭的黄金眼父亲非常相似。
她的父亲虽然飞身向后避开了物怪的牙齿,但是膝盖却没能支撑住落地的冲击,所以用双手扶住了地面。
“哎呀?”
在先代对于自己的着地是迷惑不解的时候,中央的那个最大的首级就好像字啊说机不可失一样地冲了过来。
在他的那张狰狞的脸孔上已经找不到半点当初作为人类时的影子。
“哇!城大人!”
在葵奔过去之后,树斋的左手已经闪动了一下。
四个首级再次同时惨叫起来。眉头中间深深地插入了短刀的那人首级,伴随着惊人的悲鸣,仿佛疯了一般地在空中乱舞。
“少主。要游戏也时刻为之。你那么跳来跳去的话,酒劲会转到腿上也是理所当然。”
老人还没有说完,那个类似熊的东西就好像昏了头一般,用两个爪子打入自己的脑门,将脑袋大大地左右撕开。脑子以及代替血液的粘稠漆黑液体滴落到石板上。那种难以形容的肮脏感觉让女性们泄露出低沉的呻吟声。
“先代大人!请小心!那个就是袭击馆大人寝所的影子!”
女骑士尖锐地发出提醒,狠狠地瞪着那个曾经用丢出的家具让自己的左肩留下盛大青紫痕迹的敌人。
仿佛和没有动弹的先代交换了角色一样,原本在天上无所事事游荡的光龙之一,伸出了巨大的爪子。从他尖锐的爪子前端,迸发出划破夜空的闪电,化为苍白色的枪刺到了石板上。
闪电之枪斩断了剩下的四课首级,同时也刺穿了恶心蠕动的影子中心。虽然首级们伴随着火焰燃烧了起来,但是影子却完全没有受到影响地继续前进。
另一头龙也张开嘴巴。从他的口中吐出了闪烁着黄金色的吐息。
“美丽……”
只能用最平凡不过的语言形容这一幕金粉从夜空中落下的光景,枫伸出手试图用手掌接住黄金色的光辉。但遗憾的是,那些在落入她的手掌之前,就已经溶化消失在了大气中。
但是,这些对于物怪却发挥除了戏剧性的效果。那个仿佛熊一样的身体迅速开始崩溃。转眼之间,就变成了在刺眼的紫色沙砾小山掩埋了,只剩下微弱呻吟的小型碎块。
原本自由徘徊的影子也冒出一股刺鼻的紫烟,不断萎缩,不久之后就消失无影无踪。
“哎呀呀。”
站起来的先代用一只手轻轻掸了惮衣襟上的灰尘。用出乎意料的强硬声音开始诵唱在送走死者灵魂时必定要唱的轮还咒。
看到那个残留到最后的块体激烈地扭动身体后,树斋和两名骑士醒悟到物怪是再拒绝净化,不想返回神明所运转的轮回之轮。
身为最高神官的国主开始附和先代的咒文,迟了一步后,其余三人也效仿了国主的行动。原本对于似真的吊唁应该由神官来送行。不过因为武者在战场上随时要面对死亡,所以修习轮还咒是对于他们的最低限度的要求。
面对包含了五人之气的咒文,最后的垂死挣扎也变得无济于事。被降幅的物怪身体中冒出了散放着淡淡白光的球体。那个相当于双手合起来的圆形的尺寸,大约是将五人份的恶灵合在一起而形成的后果吧?
树斋忍不住想起了在幽冥乡所见到的净化光景。那是的灵魂并没有色彩。
那个消耗了先代大量精力,让他足足三天三夜都失去意识的咒文,不仅仅是比轮还咒的适用范围广,而且是完全没有抵抗余地的高纯度类型。
被卡多拉斯所操纵的可怜家伙们的灵魂,笔直地升上了没有风的夜空。伸出爪子抓住白色球体的两条龙,看起来和抓住黄金珠的拱桥的龙雕像重叠到一起,感觉上颇为怪异。
然后,蛇身上可以媲美月光的光芒开始淡化,不久之后就和球体灵魂一起融入了夜空中。
不知是谁轻轻吐了口气。
“啊啊,太好了。总算是收拾掉了。”
枫带着开朗的表情回头看向国主。直到最后都保持着紧张干的双胞胎近卫队长,这是终于收剑回鞘,重新做到了国主两侧。
如果将国主的危机公布于众的话,对于七芒城郭守护结界的信赖就会被动摇,也会严重地损害到神圣王国.刀根的权威。所以非人类暗杀者对于国主的数次袭击都被严密地封锁起来,就连伏龙队长葵也不知情。
因为自己这边的反击一点也不奏效,所以由此而产生的焦躁感带给了负责国主贴身警卫的枫很大的精神负担。因此这时的她深刻体验到了什么才是所谓的安心感。
打量着到在城墙外侧边缘,一次也没有苏醒过来的亚特拉斯,先代一个人喃喃自语。
“……好厉害。真的是要用恐怖来形容的切口。绝对不能真的惹火老头子。这一点一定要铭记在心。”
“切口?难道说……!”
伏龙队长叫着站起来,也跑到了那边。
“好毷氉啊。”
不管是面对物怪的咆哮还是光龙的飞翔,都一直保持淡然态度的老人自言自语。
“……为、为什么,明明打到了物怪!”
看到浸泡在血海中的亚特拉斯的遗骸,葵呻吟出来。周围散发出浓厚的血腥味,地板上的黑色斑祭进一步扩散开来。
“大概是因为物怪消失,恢复了单纯的人类身体,所以老头子在黄昏时留下的创伤就开始奏效了吧?”
为了避开血迹而进行移动的先代,盘着手臂如此回答。
当时的葵用肉眼并没有正确追逐到树斋所挥的剑的轨迹。此时他眼前的遗憾不仅首级和四肢都被切断,而且身体也化为了拳头大小的碎块。
在切断人体时应该会造成障碍的坚硬骨头似乎根本没有构成问题。
想到先代刚才说不要真的惹火守护人,葵对于他的话产生了全面的共感。
亚特拉斯不愧是拥有剑圣介绍新的人物。看得出他的剑术是经过千锤百炼,假如在战场上生死相博的话,多半自己会被他击毙吧?虽然在平日的训练中,他们也能感觉到树斋的剑术到达了达人领域。但是在和亚特拉斯的战斗中,能将他斩杀到这种程度的老人的剑术,只能用惊人来形容。
不管这是否处于亚特拉斯本人的意识,他确实被卡多拉斯的狡猾术者当成了物怪的宿木,并且如同敌人期待的那样为刀根带来了灾难。
即使如此,在看到他无表情地闭着眼睛的首级后,一想到这十天来共度的时间,就还是难免会产生怜悯之情。
“……他是不惜自己扮成小丑也要换和他人情绪的善良体贴的男子。虽然我知道光是将物怪招入七芒城郭,他已经万死难辞其咎……但是,他应该不是自愿成为物怪的宿木的吧……身手初中的武者却要这样地丢掉性命,我想他一定也很不甘心。”
但是,和表情沉重的青年并肩而立的异装的男子却又另外的看法。
“这可不好说。很难说他到哪里为止是清醒的,到哪里为止是被无关操纵的吧……”
“那,那么说……”
“不知道。现在就算问也问不出来了。”
葵颤抖了一下。虽然觉得那个人有些过于爱开玩笑,但他一直觉得他是条好汉。
假如那副豪爽男儿的模样也是物怪操纵下的演技的话,他觉得从另一种意义上来说,物怪实在是可怕恐怖的存在。
靠在先代拿来的茶几上倾听两人对话的国主,因为这个发言而探出身体向树斋询问。
“纳,树斋。你的看法呢?”
“城大人和馆大人都无法确定的东西,像我这样的人也不可能看破吧?只是——”
“只是?”
“武者是杀人者。如果只是单纯的‘好人’的话,恐怕很难完成作为武者的人生。此外,不管他本身是什么性格,既然会坠入卡多拉斯国的奸计,那就证明他只有这种程度的能力而已。同为武者,我并没有特别的感慨。”
“嗯,这也有一定道理。”
少女带着成熟的表情点点头,但是在看到心情愉快、脚步踉跄地返回这里的父亲后,他的表情马上转为了非常符合她真实年龄的可爱笑容。
“父亲大人,真的是非常有趣的余兴节目。一定要再让我看哦。”
自始至终都提心吊胆的近卫队两人听到少女斩钉截铁的表示后失去了语言,而树斋则在雕像阴影处拼命把笑声咽回肚子。
这对父女在这种地方非常相似。都拥有和华丽外表正相反的熊心豹胆。
“你喜欢吗?”
“就算只是一部分,我毕竟看到了‘金’,这是其他的‘影’做梦也不会想到的事情。我好幸福。——让我为你倒杯酒吧。”
“不敢当。能够得到馆大人的亲手服务,我才真的是幸福吧?今后我们也经常召开酒宴如何?”
“那怎么可以!”两名近卫队长同时大叫出来。
“这种事情如果再有第二次我们会头疼死的?”
“我又不是每次都要闹成这种样子。”
明明只是喝酒而已,为什么要这么反应过度啊?先代有些迷惑。
“从城大人的个性来说,我不认为您可以让酒宴平安无事地结束。希望您还是尽可能不要让馆大人也被卷入吧。”
“我和枫完全又同感。既然召开的话就注定会造成骚动,那么作为警护的双龙们的人,这对我来说实在太过麻烦。”
“你们两个……”
少女在面颊抽搐的先代身边笑了出来,然后拿出国主的气派进行劝说。
“喂喂,城大人喜欢制造骚乱的体质又不是现在才开始的。而且比起整天泡在青楼来,这样不是好得多吗?”
“老……老头子!你也不要光是喝酒,说点什么啦?”
先代没能顺利化解女儿语言中所蕴含的尖锐讽刺,只能苦涩地用力捶打守护人的肩膀。
“善哉善哉。”
悠然呢喃的老人,将视线转向沐浴到月光的夜之城下町。
除了营业到很晚的酒店和旅人们住宿的旅店等极少数的特殊场所,绝大多数地方的灯光都已经消失。
“善哉什么!”虽然现代有点迁怒的意思,但却没有进一步纠缠下去。
树斋俯视着寂静的城下町,思索着自己内心逐渐增大的黑暗。作为某种气块的黄金龙的光芒越是强烈,他心中的黑暗就越是深沉。
像这样在先代身边喝酒的日子还能持续到什么时候呢?
多半等六名宝珠的同伴聚齐之后,仅仅是区区人类,而且又是他国人的自己就没有跟随在他身边的必要了吧?就如同孩子成人之后,必然会离开保护人身边一样。虽然他也知道这是自然而然的流程——
尽管得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但是那个日渐逼近的预感,还是让树斋口中的酒生出了苦涩的味道。
赤珍珠之卷沉睡之神的长期不在
01异国的舞姬
接二连三在空中绽放的鲜红花朵。
两名武者和众多士兵之间所展开的状绝战斗,仅仅是两名武者所进行的单方面的大量虐杀。
挡在他们面前的人,被连人带金属铠甲一刀两断。试图用剑袭击的话,就会连剑都断成两截,被割破的盾牌则连着鲜血淋漓的手腕一起飞上天空。
因为觉得比那个大块头的强壮武者要容易对付,所以不少士兵们冲向了他那个苗条的年轻同伴。但是超出预料的惊讶还没来得及转变为恐惧,他们已经失去了性命。
“老头子,为了免得时候麻烦,一个人也不要放走哦!”
一刀砍到一个士兵的先代国主,回头向老头怒吼。
“了解!”
守护人字啊向逃跑的士兵背影施加了毫不留情的一击后,也同样地怒吼着回答。
为了乔装改扮而留长了胡须,并且把满头白发染黑的树斋,怎么看也都只是一个中年人而已。
刀根国的先代国主也进行了乔装改扮。
不过说到他的话,只要对瀑布办随意倾泻来的茂密金发进行整齐的梳理,再穿上和普通男子同样的衣服,给人的印象就能有巨大的改变。而且他还进行一步将华丽的金发染成栗色,并且在脑袋后面高高束起,努力营造出不起眼的氛围。
他也完全没有进行那种近乎妖艳的化妆。
只要不开口的话,就算平日熟悉他们人的也很难看穿吧?
先代本身是第二次在敌国领土上旅行。上一次是在流浪的中途顺便进行侦查旅行。不过这次因为时间紧迫没有余暇,所以只能使用马匹急忙赶路。
但是,在这个关卡他们还是受到了怀疑。一方面是因为他们骑着引人注目的马匹进行急行军,另一方面,就只能说是他们的运气太糟糕了吧?
明明是在进行绝对不能让卡多拉斯方面察觉的秘密旅程,却陷入了和驻扎在三云国的卡多拉斯军大打出手的境地。而这仅仅是因为单纯的认错人。
驻扎在这里的士兵的无视法纪和掠夺。卡多拉斯所派遣的现任领主所要求的苛刻税金——。
侍奉三云的旧国主的武者余党,就算在已经灭国长达十年的现在,也还是在持续抵抗。在暗中支持他们活动的民众也一向络绎不绝。
根据潜伏在三云国的刀根间谍.物见之影的说法,卡多拉斯应该算是标准的“侵略的内行.统治的外行”。
不过认真说起来的话,攻下了三云的人是卡多拉斯的先代国主乌斯.范恩,而表现出统治伤的外行人模样的,应该就是在父亲退位后继承了国主之位的羽兰.休伊吧?
羽兰和刀根的先代国主相当于表兄弟的关系,但是他们对于彼此的感情比外人还要冰冷。
位于贪婪的支配者手下,那些士兵们自然也会变得贪婪。虽然为了高额的赏金他们频繁进行余党狩猎,但是由于民众在暗中偷偷支持掩护旧国主的忠臣们,所以他们并没有获得预料中的成绩。
在这次他们依靠金钱搜集来的秘密请保重,包含着让卡多拉斯驻军的某位中队长大为心动的内容。
据说拥有旧国主血统的某个年轻人,正在带着极少的随从进行旅行。他的目的就是和不管那个城镇都会存在的反卡多拉斯派进行联系,进行武装起义的准备。
在听说他即将到来自己负责治安的地区后,那位中队长就将自己的五十名部下派遣了新增设的街道关卡上。
因为怀疑那两个拥有贸易都市布里斯托鲁的通关证明,据说要乘马前往佐野国的武者就是问题人物,所以亲自在关卡坐镇的中队长下令部下拘留那两个人。
可是面对着能够将人类身体连同铠甲一起一刀两断的怪物们,他的五十名部下也和对镰刀的杂草没有什么两样。
“你,你们一起上!”
遵照中队长由于恐怖而声音变调的命令,几个士兵抱着必死的决心向树斋冲了过去。
背对着奔流在悬崖上战斗的树斋,一刀斩下三个人头,闪开砍向自己的剑尖后,又顺手打掉了剩下两人的脑袋。
但是,由于冲刺的势头,失去了首级尸体还是喷洒着大量鲜血向树斋撞过来。
“唔!”
就在担心鲜血喷向脸孔会遮住视野,树斋下意识别开头部的时候,第二波的攻击已经杀了过来。
虽然树斋立刻抓起尸体当成盾牌,但是虽然挡住了剑尖,却没能抵消对方冲过来的势头。
树斋和尸体,以及冲到他们身上的两名士兵的身体,一起跌出了悬崖边缘。
“老头子!”
士兵们好像觉得机不可失一样一起杀向要冲过去的先代身边。
“……混蛋东西……”
先代咆哮出来。
包围在他周围的士兵的首级、握剑的手臂,全都喷洒出了血雾。
从圆阵中心跳跃出来的先代,仿佛怪鸟一样挥舞着刀落下,立刻奔向面对激流的悬崖。在他的背后,是一地身体被劈成两半或是失去脑袋的士兵的尸体。
因为悬崖和水面间的高度只相当于三个成年男子的身高,所以下坠本身并不成问题。关键在于激流的水速和深度。
穿着铠甲的卡多拉斯士兵们,毫无疑问会无法浮起而溺死吧?相对来说负重很少的守护人,应该不会那么简单就淹死。所以先代的目光投向了下游。
为了掩饰过于有特征的黄金眼,先代在双眼中装入了比鱼鳞还要薄的有色玻璃片。他的视线,停留在了对岸的某一点上。
虽然水流很急,但守护人已经游到了对岸抓住了岸沿的一部分。他挥手向先代表示不用担心。
先代暂时松了口气,避开背后袭来的士兵的一击,一脚把他踢进了河中。
因为全身都是敌人的鲜血,所以就算是乍看起来仿佛是女性的他,也因为美貌而形成了格外凄厉的形态。
他和进行修行之旅的武僧一样身穿蓝色的合襟商业,黑色裤子,有马刺的黑色段皮靴。虽然使用的武器还是他惯用的株洲名刀,不过剑带却并非平时使用的七宝域轮,而是随处可见的黑色皮制品。
树斋的打扮也和先代完全一样,只是上衣是黑色而已。
虽然是人烟稀少的午后,不过还是应该早早收拾敌人离开。假如被旅人看到满地的死尸和他们满身鲜血的样子的话,就是去了将卡多拉斯士兵全部杀死的意义。
在短短时间就失去了所有部下的中队长,茫然僵立在了代表关卡的木门旁。
他空虚睁开的双眼,捕捉到踏在由于吸收了惊人数量的鲜血而变成黑色的土地上,优雅地一步一步走进的死亡化身。
“武者的生死取决与自己的身手。就是因为有你这种一心只想着功名的长官,那些原本不用死的杂兵才会失去生命。既然身为长官,就必须用自己的生命来背负战败的责任。”
如此淡淡诉说的先代的眼睛,从染成茶色的玻璃片下面放出了金光。
被这一幕异样光景刺激到记忆的中队长,想起了仅仅从传说中听到过的,那个只身支撑着敌国刀根的武者。
在和曾经是卡多拉斯引以为荣的霸主乌斯.范恩的单挑中获胜,粉碎了他统一全土的野心的刀根先代国主。因为拥有非人类的黄金眼和力量,所以获得了“黄金龙”的绰号,现在也是让卡多拉斯武者们望而生畏的存在。
“为……为什么……为什么刀根的黄金龙会在这种地方?”
“哟,你看除了我是刀根的先代吗?这样就更不能留下你的姓名了。”
用温柔的声音说出恐怖的台词,对方的嘴唇露出了一丝笑容。
尽管这个微笑中没有他化浓妆时的那种危险感,但还是蕴含着足以冻结对方脊背的味道。
好像被逼入绝境的小动物一样陷入恐慌状态的男子,拔出腰中的剑胡乱挥舞。
“我……我才不是应该死在这种地方的人!”
先代用刀腹若无其事地挡开了向自己袭来的剑。
伴随着高亢清澈的金属声,男人手中的剑伴画出大大的弧度飞起。在它旋转了几圈落下后,被先代轻松地一把接住。
“武者的本质就是因剑而生因剑而死。失败的地点就是自己的坟墓,没有什么道理可讲。只懂得让部下送死的长官实在让人看不下去呢。”
“……不,不要!救命啊!我不想死!”
先代因为对方的丑态而暗自咂舌,将刚才接下的剑朝着踩着部下尸体逃走的男人脊背掷出。
很有卡多拉斯风格的沉重大剑,不仅仅贯穿了跑到关卡门边的中队长的身体,而且在把他和门柱串成了一串后,才终于停下了势头。
就算是尚武的卡多拉斯,在对与周边诸国的侵略告一段落,而且以刀根征服的失败为契机进行了国主交替后,也一直持续着没有战争的日子。
在关系到国家兴亡的战争中也许会成为致命伤的任人唯亲,在和平时期也会变得很容易出现。不管在那个国家都是一样。
先代轻轻叹了口气,甩落了刀上的血滴后将刀收入鞘中,迅速地掉转了身体。
守护人在悬崖上巧妙地找到了落足点,已经攀登到了对岸的悬崖上。
虽然在到达下游的芙洛国时,这条河会宽大到几乎看不清对岸,但是现在它的河宽还不到哪里的三分之一。
但是,因为水流很急而且没有桥梁,所以除非是某一方游过去,否则要进行河流就变得很困难了。
“少主!那边——”
感觉到从远方而来的大量人类气息,先代向大声呼叫的守护人,做了个示意他安静下来的手势。
先代还剩下了净化自己主从所杀害的卡多拉斯士兵灵魂的工作。
就算是原本应该根据范恩的命令舍弃了御轮教的卡多来说士兵,也一定会在埋葬死人的时候诵唱“轮还咒”。因为和在疏于这个步骤时所引发的怪异所造成的恐怖相比,现世支配者的命令也算不上什么了。
按照御轮教的教义,通过诵唱轮还咒,可以将灵魂引导入根源的世界,让它作为新的人类转生。
如果任凭脱离肉体的灵魂随便徘徊的话,几乎所有的灵魂都会被自然之精所凝结的妖所吸收。
和人类的灵魂一体化的妖,会变化为拥有邪恶意志和超自然力量,以人类世界为敌的物怪。在事情变成那样的时候,就必须做好会出现相当数量的牺牲者心理准备。因为越是对现世恋恋不舍的灵魂,越是会成为强大的灵魂。
这一点绝对不是迷信。作为御轮教发源地神圣王国.刀根的先代国主,先代本身比任何人都更清楚这一点。
要一次性净化如此大量的死人灵魂,就需要灵魂强大到极点的人类,或是积累了相当修行的域轮教神官来诵唱轮还咒。
但是,在被卡多拉斯禁止了御轮教信仰的三云国,当然不可能还残留着神官。而且如果一个个净化的话,在此期间还要担心其它的灵魂会脱走。
如果前往今天的目的地,大河上流的某个城镇,就能找到桥梁。
先代用手势命令守护人先行一步。失去了马匹的树斋,要想在前往城镇的路上找到新的马匹多半会很困难。所以至少要趁现在多争取一点距离。
都到了这里,佐野国的国境线已经近在咫尺。
——已经过了十年,“银”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从巫女绿那里获得的情报没有包含任何详细情况。
“银”是“金”之先代的半身,也是相当于镜子另一面的存在。在前世先代生为女子,所以与之相反的“银”就是男子。因为这次的先代是男子,所以那边应该生为女性之身才对。
先代被前所未有的危机感所捕捉,心情变得相当灰暗。
——包括持续威胁着刀根的乌斯.范恩的存在在内,很明显转生系统已经在逐渐达到极限……。我们已经连发出救难信号的力量都丧失,只能等待着这个世界消亡吗?
先代用力摇摇头,仿佛为了给虚弱的自己打气一般,开始强有力地诵唱轮还咒。
当曾经担任七神殿最高神官的他开始诵唱后,尸体立刻被普通人的肉眼无法看见的磷光所包围。
从各自的亡骸中,缓缓地冒出了拳头大的光球。
被人类称为灵魂的那个,是由五种类要素的复杂配合而形成的力之块。那个配合视个体的不同而完全不同,那也就是被人类称为个性的存在。
原本应该必须由七种类构成才行,但由于创世时不得已的原因,“光”和“气”的要素几乎没有被组合在里面。
因为“光”的大半都残留在了刀根国主的血统中,而在创世时就几乎耗尽了力气的“气”几乎只有接近绝望性的残渣被组合了进去。
即使如此,也还是偶尔会诞生拥有强大的“气”之要素的人类,那就是好像树斋那样在天生的才能基础上,通过修行来锻炼“气”的武者。
还残留着希望。——尽管只是能主动摘取那个的自由。
通过先代所诵唱的轮还咒,卡多拉斯士兵的灵魂全部离开了肉体,返回了轮回之轮所位于的场所以及人们意识中得力场。
暂且完成了义务的先代,走向了他们两人栓在角落的马匹。
“嗯?”
他用一只手按住胸口停下了脚步,皱起了弓形的细眉。一颗女子拳头大小的赤红色玻璃珠,仿佛拥有了生命一般从他上衣的衣襟中飞了出来。
“赤珍珠……!”
他吃惊地嘀咕出了从刀根带来的两个守护宝珠中,护身用宝珠的名字。
在空中静止下来的宝珠红色透明的表面上,浮现出了光之花纹。在那些进一步融合,创造出未知的异国文字时,球体从内侧大大地弹开。
被包裹在中央的黄金球体仿佛布匹一样展开,一面变成赤红色,一面创造出某个拥有特定性状的物体。
{呼……}守护神兽张着大大的嘴巴,用力打个哈欠。
{啊啊,睡得好香。}
在心情愉快地喃喃自语后,它用没有瞳孔的黄金眼认认真真地凝视着先代国主。
“赤珍珠,你为什么解开了封印?”
{哎呀,盟主。你这次还真是进入了相当不起眼的‘器’呢。}
拥有赤红皮毛和黄金条纹的老虎,无视先代的问题,有些伤心地如此说道。
和佐野国的国境线相连的城镇高巴,在遭到卡多拉斯侵略之前,是作为御轮教的圣地之一而非常繁荣的城镇。
他已经在这里的旅店住了四天。
守护人树斋由于没能找出先代而十分困惑。
因为从关卡所在的场所通向城镇的道路在中途脱离了河川,形成贯穿森林的形式,所以他无法去人比他后走一步的先代的身影。但是身边有马的先代,应该比徒步的树斋更早到达城镇才对。
——难道是发生了什么超于预计的大事吗?
他已经拜访过所有有可能的旅店,结果全部以徒劳告终。没能找到主人的树斋靠在自己房间的窗子上,茫然俯视着面对广场的石板路。
虽然因为在意卡多拉斯的驻留部队,没能进行太过华丽的装饰。不过从今天开始的七天时间中,高巴镇还是会盛大举行御轮教特有的独特祭祀。
因为今天相当晴朗,所以从早晨起就人流不断。拉着用于摆摊饭买的商品和进行戏剧表演的小道具等等的车子也络绎不绝。
位于石头建筑物一层的食堂,因为预计到会有大量客人杀到,所以早早就开始忙着进行事前准备。从旁边的调理场中飘出了烧好的面包、点心以及菜肉料理的味道。
看着这个充满活力的城镇,树斋几乎觉得在到达时从旅店老板娘哪里听来的物怪的事情,只是一场恶劣的玩笑而已。
更何况,几乎没有任何人在意在附近关卡所发生的卡多拉斯警备队全灭事件。
在这个国家还以三云为名的时候,在御轮教的七主神明中,人们最为信仰的就是守护死者灵魂和生者睡眠的佳境皇。
在高巴存在着佳境皇的神官展现奇迹,从物怪手中拯救出城镇的传说。
仿佛是为了证明这个传说一样,这里修建着和刀根国神殿相比,华丽程度也毫不逊色的佳境皇神殿。在成为卡多拉斯的领土之前,神殿的活动已经深深扎根于人们的生活中。
就算是在神殿被卡多拉斯军封锁,神官们被全部流放的现在,在城镇中央的神殿前广场上,每月都还是会举行三次大型市集。而且国境线边缘的佐野国的人民也会参与进来。
而且,在雨月最后七天内所举行的盛大镇魂祭,在改名为起源祭后还是继续了下去。
原本可以让他们这些异邦人不会引人瞩目,值得庆幸的祭典,对于现在要寻找先代的树斋来说,却成为了大大的麻烦。
——那么,接下来要去哪里寻找才好呢?
据说被封锁的神殿周边,受到了卡多拉斯士兵的严厉监视。如果是刀根国也就罢了,身在别的国家,他总不会还是跑去青楼吧?
树斋轻轻坐在窗台上,无可奈何地进行着思索。这时,由银色不可思议的乐器所演奏出的异国旋律传入了他的耳朵。
若干种弦乐器和笛子,声音低沉的大太鼓,演绎出轻快节拍的小太鼓——虽然并不耳熟,但却出奇吸引人的乐曲。
树斋从三楼的窗口向大道望去,和他抱着同样想法的人们也分别从各自的窗口探出身体。
不久之后,被看热闹的人群包围的三台牛车接近了这里。
身披豪华布料的黑牛,五头一组地拉着充满异国情调的花车。
牵着牛鼻子的小个子老人,提高声音用独特的节奏进行着宣传。
“——各位请好好看哦。这是穿越遥远的海洋,来自株洲国兰珈太芙一行人。舞动时宛如蝴蝶,歌唱时可以媲美黄莺,不论在那一方面都不会逊色的名花的竟演。这一美丽的现世梦境,如果错过的话绝对是你一辈子的损失。赶紧来看吧……”
看起来是规模相当大的旅行艺人团。如果确实是从株洲国过来的话,那么真的相当稀罕。
因为自己的父亲有一半株洲人血统,所以树斋非常清楚那个国家保守而且封闭的气质。
虽然他们会他度亲切地欢迎来访的外国人,但是对于一度出国却又返回这里的同国人,却会采取非常严厉的态度。
——如果是犯下什么大罪,被流放到国外的话还可以理解。不过好像还混杂着小孩子呢……
在守护人烦恼的期间,热闹的花车还在不断吸引着众人的注意力,一步步地前进。
花车上堆积着大小不同的木箱所形成的台子,大概是要表现出宝山的感觉吧?
每个箱子角上都插着被金国包裹的树枝,而且上面还悬挂着彩色的玻璃球,布花,娃娃等等装饰品。
第一台花车上坐着打扮华丽,正在进行演奏的女孩们。
加入了金银线刺绣的布料被毫不吝啬地铺在板子上,从十几岁到二十岁上下的十名女孩分别坐在各自的位置上演奏异国乐器。
四名将光滑的黑发齐刷刷地剪成齐肩的女童,手提花篮向周围的人撒着花瓣。
不管哪个女性都穿着株洲式的花纹华丽的服装,系着带有亮晶晶刺绣的腰带。
虽然由于数量众多而看起来格外花团锦簇,但是服装本身和先代平时的装束没有什么太大差别,所以对树斋来说并没有多少新鲜感。
正中央的花车上,仅仅坐着两位装扮格外华丽的妖艳美女。多半其中的某人,就是刚才所宣传的兰珈太夫吧?和先行的花车上的女孩们相比,无论是华丽感还是色气都完全不在一个档次上。
虽然因为距离遥远还看不太清楚,不过第三辆车上应该是敲打着大太鼓、小太鼓,钲和铜锣等乐器的男子们。
占据了将近一般路面的第一台花车,在看热闹人群的簇拥下从树斋的眼底下通过。
兰珈太夫所乘坐的第二台花车,正好来到树斋房间的正下方。从周围窗口中观看的男人们纷纷发出了欢呼。
仿佛是为了回应这个欢呼一样,身穿鲜红服装的女子展露出艳丽的笑容,伸出闪烁着金色的舞扇抛了哥媚眼。
——话说回来,还真是不输给少主的奇装异服呢。
被人在背后灌以刀根第一老古板之名的守护人,比起那个女子妖艳的色气来,更加在意的是她和奇怪只有一线之隔的打扮。
带子在前方的胸口高高系起,从衣摆部分开始转变颜色的布料上描绘着白色的花朵。胸口的部分大大敞开,几乎半裸露出了肩膀。不过从原本应该裸露出来的胸口到下颚的部分,可以看到她贴身穿着黑色的蕾丝服装。
脖子和胸口挂了若干层珍珠项链,双手上戴着绣入了花纹的手套,感觉上是株洲风格和布里斯托鲁风格的折中吧?
在那上面,他还披着用银线刺绣出展翅飞翔的大鸟的鲜红服装。
长长的黑发一半挽了起来,剩下的部分则随随便便用簪子别到了一起。这种地方让树斋不仅联想到了先代。
树斋如此看过之后,就将视线转向了另一位舞姬。
她正在用琴弓演奏着某个小型的弦乐器。和仿佛飘荡着浓厚芳香的大朵鲜花一样的同伴相比,她的身上似乎渗透除了某种在抗拒他人的神秘氛围。透过从头上垂下的薄纱,隐约可以看到她清丽冰冷的脸孔。
虽然白底上带着金色刺绣的罩衫只是松松地披在了身上,但是前方的衣襟却系得纹丝和缝,和数珠连在一起的玻璃首饰在她的胸口闪闪发光。
每次操纵琴弓的时候,缠绕在她手腕上的金锁和头上精雕细刻的金簪就会哲哲生辉。
男人们好色的视线在两名舞姬之间不断交叉,但是树斋的注意力却完全被一心演奏乐器的白衣舞姬所吸引。
从三楼眺望下去的话,按说应该看不太清楚那个低垂头颅的女性的脸孔。可不知为什么,就是无法从她的身影上转移开视线。
也许是他的眼神太过逼人吧?白衣舞姬突然停下手,仰头朝街边建筑物的窗口看去。
两人的视线碰撞到了一起。
树斋的眼睛大大睁开。顺便连嘴巴也睁开了。
他无法转开视线是也是理所当然。
“居然是……少主……!”
因为先代天生的美貌和苗条的身体,所以树斋一直认为他就算穿上女装也不会让人觉得有多少别扭感。可是真正看到他扮得像到了这个程度,树斋还是一时间失去了语言。
幻化成异国舞姬的先代国主,因为守护人惊愕的样子而破颜一笑。
他维持着笑容歪了歪脑袋,从插在他浓密头发上的簪子中拔出一根,向着树斋投了过去。
再看热闹的人群中,爆发出了混杂着羡慕和嫉妒的叫声。
“大爷!那个簪子意味着太夫希望在舞台结束后,由你在单独相处的时候亲手为她插上哦!这可是太夫亲自的邀约。您一定要来观看舞台哦!!”
在第三架花车最上方敲击着大太鼓的年轻人,停下鼓缒,精神十足地向他招呼。
守护人反射性地接过簪子,满脸苦涩地俯视着年轻人灿烂的笑容。被人这么大声地多管闲事,他反而觉得不方便去拜访了。
而且,从各个地方投来的嫉妒视线让他忍不住有些刺痛。
光是想到这三天来白费力气的寻找就已经让他相当恼火,还硬被贴上了好色大叔的标签,这实在让他不甘心到了极点。
眺望着精雕细刻的红珊瑚簪子,树斋发出了深深的叹息。
如果自己的主人能拥有普通男性的容貌的话,很多时候自己就都不用那么辛苦了。有的时候,他真的觉得这样的自己非常滑稽可怜。
02.取子鬼
神殿前的广场上排列着贩卖各种各样物品的摊位,以及进行展示的小屋子。整个广场都被享受祭典的人群所掩埋。
附近城镇的人就不用说了,甚至还有人是从相距遥远的首都或者是隔着国境线的佐野国赶来的。
除了不再在佳境皇神殿举行礼拜和仪式以外,祭典的热闹繁荣并没有什么变化。
因为平时要意识到驻扎在这里的卡多拉斯军,生活相当沉重苦涩,所以在这种时候的镇上人的解放感,甚至酝酿出了接近狂躁状态的氛围。
有时候,仅仅是因为在广场上的一角撞到对方肩头,或是踏到对方的脚,就会发生争执吵闹,甚至与发展成流血事件。即使如此,用沙子盖住石板上流淌的鲜血后,人们就可以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继续通过那里。
因为不用再寻找先代,所以树斋在就另一个关心的事件进行了调查后,在接近昏黄的石刻走向了广场。
由于到达高巴町后,他一直觉得空气中包含着某种让他冒出鸡皮疙瘩的不快东西。所以他一直睡得很浅。
妖气到了夜晚会变得更加强烈。
当然了,能够感觉到那个的,仅限与极少数的人类吧?就算是树斋,也是在陪同先代解决了明兰国的怨灵后,才对这方面的东西变得过敏起来。
——如果听说了一到半夜就会吞食小孩的物怪出没的事件,以少主的个性恐怕很难置之不理。但是如果被这个事件绊住的话,弄不好就会被毁坏关卡的搜查所涉及。
跻身人海之中,树斋看着交错来往的人们如此思索。
虽然不知道看热闹的人们对于物怪的事情有多少了解,但是平时最喜欢在祭典中玩闹的孩子的身影确实少得异常。
刚刚想到这里,树斋就被碰触到自己手掌的冰冷小手打破了思索。
一个看起来不过五岁左右的金发少年,用小小的手掌紧紧握住他食指和中指,带着拼命的表情仰望着他。
——我怎么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孩子……。
“嗯?有什么事吗?小朋友。”
树斋停下脚步讯问后,少年的眼睛中冒出了大颗泪水。
树斋弯下身体,将穿着粗糙的麻布白衣的孩子抱了起来。
“不要哭了,告诉我出了什么事?你和父母走丢了吗?”
金发的小脑袋轻轻摇了摇。
【没有了。爸爸和妈妈,都说,不要我了。】
“不要?”
书斋不由自主反问眼泪汪汪的孩子。
是被抛弃的孩子吗?从遣词用句来看,应该是还算得上富裕的家庭的孩子啊。
【救救我。好可怕。我会被总是追着我的怪物吃掉的。】
就算只是小孩子的话,这件事也非同寻常。假如是父母为什么理由觉得小孩子碍事,所以打算把小孩子丢给引发镇子骚动的物怪解决麻烦的话,绝对是不可原谅的行为。那是非人类的鬼畜才能干得出的事情。
眼看太阳就要西沉,至少今天还是只能把孩子带走了。迅速作出这个判断后,树斋重新抱紧了那个瘦小的身体。
“明白了。你的安全就交给我吧。”
不善言辞的武者除了向他保证安全以外,找不出什么其他的安慰小孩子的语言。因为被父母抛弃而哭哭啼啼的少年,突然就停止了哭泣。
不知怎么回事的树斋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结果发现了一个贩卖各种糖球的摊位。
“你想要吗?”
{……不,。只是,我觉得很漂亮。}
守护人笑了笑,向那个摊位的妇人买了一袋子糖球。
明明是小孩子却异常客气的少年,看着那些被一个个装入粗布袋子的糖球,忍不住眼睛闪闪发光。
对于这种年龄的孩子而言,糖球基本上就等于是宝石。
在先代国主年幼的时候,他曾经避开守护人的眼睛从女官哪里索取了糖球。树斋在发现后,一面严厉斥责一面从他手中夺走了糖球。
结果年幼的先代立刻就好像被火烫到一样哭了出来。由于这个过于出乎预料的反应而下破胆子的树斋,因此而认识到不管对于什么年龄的孩子来说,糖球之类的东西都是宝物。
从树斋手中接过糖球袋子的少年,用小小的手掌将那个紧紧抱在胸前,展现出了无与伦比的可爱笑容。
{谢谢,我非常高兴。}
树斋觉得,这个天真无邪的笑容,打消了一直横恒在他胸口的内疚感。
那个时候,因为以严禁零食的教育原则为优先,所以就算年幼的先代由于被抢走的糖果哭泣,他也不能就此把糖果还给他。因此留下了非常尴尬内疚的回忆。
直到现在还记着那种二十年前事情的自己也算是很奇怪吧?
先代所混入的旅行艺人团,在广场中心的白色神殿旁边,张开了白色的帐篷。
现在似乎正好有不知道是今天第几幕的舞台结束了。男女老幼的观众满脸满足地从被左右打开的帐篷出口走了出来。因为现在已经日落西山,所以这应该是最后的部分吧?
正在向客人道谢的年轻人之一注意到树斋,满面笑容地跑了过来。是那个坐在第三架花车上方敲击太鼓的二十岁上下的年轻人。
“嗨,大叔。你好慢啊。太夫都等得不耐烦了——”说到这里,原本劲头十足的年轻人的话突然中断了.
“……大叔,那个孩子是怎么回事?”
“这孩子在前面不远的地方拽住了我的袖子。他自己说是被父母丢掉了,不过我也不是很清楚。因为不能放着不管,所以就带了过来……。你知道什么吗?”
“啊,不……有一点。但是,不可能又那种蠢事吧?绝对只是相似而已。”
年轻人半是在自己安慰自己的态度,让树斋感觉到了某种无法释然的东西。可是就算在这种地方进行问答也没有意义。
“对了,劳驾你带我去少……不,那位太夫那里。”
“小事一桩,包在我身上。请吧。”
年轻人笑着催促树斋,动作轻盈地走在了前面。从他的身影和动作来看,应该是有从事武道的人物。
团里的其他人都同样穿着株洲风格的服装,但是从脸孔和体格来看,他们应该都不是株洲人。
被组装成八角形的帐篷,比想象中要更加宽敞明亮。在石头榻榻米的客席上,排列着上百个用枯草编织而成的垫子。
达到大人膝盖高度的木板舞台,被简单描绘了背景的大道具和从上面垂下的分步割为二。舞姬等出演者就是在将布拉到一旁后,从后台走上舞台吧?
舞台两侧放置着各种乐器,几个女孩和年轻人将这些东西分别用布包起来,仔细地进行着整理。
曾经在第一架花车上撒花的四名少女,在中央兴高采烈地进行着蹴鞠。她们身穿异国服装。用各色踩线缠绕城的鞠,在少女们小小的手掌中不断转移。
树斋沿着自己怀中的孩子的视线看去,发现他正在紧紧盯着那些短发的少女。
“小鬼,你也想要加入她们吗?”
紧握着糖球袋子的少年,脸孔微微发红地无声点头。书斋表情温柔地眯缝起了眼睛。
他绕到舞台的正面招呼了一声。
“不好意思,小姐们,你们能不能陪这个小弟弟万万?”
“好。”
作为旅行艺人的少女们立刻笑着做出了回答,一起向守护人怀中的少年招了招手。
那个少年相对来说比较认生,就算是被放下来后也还是一脸羞涩的表情。树斋轻轻地退了他一把后,他才终于迈动了脚步。
“你先来吧。”
“也可玩丢包包哦。”
少女们未在少年周围,七嘴八舌地进行劝诱。其中一个人的视线停留在了少年手中的袋子上。
“是什么袋子啊?”
少年笨手笨脚地松开袋子口,取出里面的东西,在少女们雪白的手掌上分别放下一个糖球。
“哎呀,是糖果。”
“好漂亮。就好像大姐姐拥有的珠子一样。”
“太谢谢了。”
少女们在仔细眺望了一阵后,将糖果送入了口中。
“好甜。”
“真好吃。”
孩子们面面相觑,露出了无上幸福的笑容。
被这一幕光景所影响的树斋也露出了微笑。就在这时,带路的年轻人带着几分客气碰了碰他的肩膀。
“哦,不好意思。”
他们穿过舞台旁边的通道走向后台。
后台的地板上是豪华的布匹洪水。结束了舞台的女性们纷纷脱下舞台服装,在镜台前面卸妆。
男性的出入好像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没有任何人表示在意。
在丝绸锦缎的海洋的另一边,作为剧团关键人物的兰珈太夫依偎在正在吸烟管的同伴身上,将手伸入了对方的怀中。
“纹理细致,仿佛透明一般的洁白,明明很冰凉,却仿佛要吸住手掌一样……。真的是让人嫉妒的皮肤啊。嘿嘿。干脆这么做。”
没等完全说完,她就一口咬上了从衣领中露出来的纤细脖子。
“大姐,会留下红色。”
“是吗?既然如此的话,红和红相抵消就好了吧?”
放弃了啃咬的太夫,跳到了仿佛觉得很痒痒的而(*^__^*)嘻嘻……笑出声的对手身上,将他整个人都压到在地。她从对方手中抢走烟管,将自己的嘴唇重叠在对方涂着红色薄唇上。
两个人身上华丽的异国服装,随着他们的动作而形成妖艳的起伏。经过精心打扮的两名太夫嬉戏的模样,让人联想到挥洒着磷粉,展开翅膀纠缠的两只蝴蝶。
将守护人带来的年轻人,因为眼前所展开的淫靡光景而瞪圆了眼睛。
“真是丢脸啊。居然完全看不出是男人和女人的嬉戏。啊啊啊,我还有什么脸面去面对你的父母——”
被迫看到仿佛换了个人一样的主人的丑态,树斋用一只手按住额头,故意大声地发出感叹。
“老头子!”
被兰珈太夫压在身下的先代,推开女人的肩膀,迅速地爬了起来。
“你也太慢了吧?快点来——……哇!”
他拉起优雅漫长的衣摆,满面喜色地冲了过来,但马上就因为绊倒什么而向前跌倒。
树斋的双臂迅速地抱住了他的身体。
“居然踩到自己的衣摆,你也太毛手毛脚了吧?”
“不是的!踩住我衣摆的是赤珍珠那家伙!”
愤怒的先代所指的方向,只有一堆小山般的异国衣物,但是树斋敏锐的眼睛,还是捕捉到了衣服下面露出一点痕迹的红色东西。
虽然乍看起来酷似猫的前肢,但却远远比猫大。被鲜艳的鸿毛所包裹的前肢,重复和合拢、展开掌心的动作。随着这个动作、月牙型的尖锐爪子也不断伸缩。
小山崩塌后,从衣服下面冒出了拥有巨大条纹的红猫——或者说,是只有在株洲国才会出现的老虎。老虎探出脑袋后发出欢呼。
{哎呀呀,成熟的帅哥!好合我的口味*盟主,这是谁啊?快给我介绍一下!}
因为抱着先代的关系,无法退开的树斋全身一阵僵硬。
先代用环臂绕着守护人的脖子,狠狠地瞪着红老虎。
“不行!这个是我的。你就去舔那边的基希好了!”
“咦?我、我怎么了?”
带路的年轻人用和至今为止不同的口气反问。
“少主,那个就是刀根的七宝宝珠之一,赤珍珠的守护神兽吗?”
“嗯。在毁掉关卡和老头子分开后,我正好碰到了随后到达的赤珍珠之‘器’——兰珈太夫她们一行人。因为这样比较方便避开卡多拉斯的搜查,所以我就加入了他们。“
遵循神明所定下的因果关系,从遥远的株洲国千里迢迢来到这里的舞姬,带着艳丽的微笑将双手环抱在胸前,向刀根的守护人优雅地点头行礼。
“我是赤珍珠之器,兰珈。今后还要请您多多关照。”
“哪里哪里,你不用这么客气。我是刀根国先代国主的守护人树斋——”
就算是足以让普通男人都神魂颠倒的美丽舞姬的色香,对于在背后被人说成是刀根第一老古板的守护人似乎也不通用。
红老虎打断了树斋的话。
{啊,不要那么见外客气啦。不用这样哦。请多关照,树斋*}
不过在守护人眼中,只是趴在地板上的大型猛兽眯缝起黄金色的眼睛,露出尖锐的牙齿低声咆哮而已。
依旧把手臂环绕在树斋脖子上的先代,无可奈何地充当了翻译。
“赤珍珠好像很中意老头子。你要小心才行。据说那家伙喜欢吸食男人的生气,具备了足以媲美物怪的恶习哦。”
“哇啊啊……”
在守护人说什么之前,被称为基希的年轻人已经爆发出悲鸣。
“先代!那你刚才不就是要把我当成人身贡品了吗?太过分了吧?”
“但是,就算如此——”
这次是守护人插入了两人的讨论之中。
“少主?你是不是可以下来了?这个香粉实在让人受不了。”
“什么?老头子你明明是男人却讨厌香粉?太奇怪了吧?”
“因为男人身上的香粉味而陶醉,才更加的奇怪吧?再说了,我觉得普通男人对香粉的喜欢,也不是像少主那样将香粉涂到脸上的那种喜欢吧?”
树斋用冰冷的声音如此说道。
“那当然。普通的男人就算涂上香粉也不可能像我这样变身为美丽的女性吧?——哇,你不要突然松手啊!”
“……少主,我实在不能不觉得自己弄错了对于你的教育方法。忘记了自己自己重要的任务,整天只想着玩闹。因为你说银的事情必须争分夺秒地尽快解放,所以才不惜甩开由于担心你的安全而拼命阻拦你的馆大人,从刀根飞奔了出来。那些到底要算什么呢?请告诉我你的真意。视情况和理由而定,我也许要把你带回刀根。”
树斋原本以为威胁到这个程度,先代也会认真一点。但他还是太天真了。
“你听我说啊,老头子~~赤珍珠那家伙居然说人家的样子一点都不起眼!”
用手指着在旁边舔自己皮毛的红老虎,先代用小孩子般的口吻诉说。
“少主,我都说了不要使用那种口气。——然后呢,那又怎么样?”
“怎么样?在刀根的时候,我可是不管何时都以华丽灿烂的装束为荣哦。我怎么能够容忍区区的野兽对我口吐暴言,嫌弃我太过不起眼呢?”
{什么叫野兽!没礼貌!你一开始就告诉我是乔装打扮不就好了吗?}
先代和赤珍珠赌气地互相咆哮。
树斋头疼地用手按住额头。
默默听着两人对话的兰珈太夫笑了出来。
“老人家,太过急于求成的话反而会吃亏哦。您就放心吧。我们的盟主已经说了,等解决掉栖息在这个镇上的物怪后,就前往佐野国。”
“哦,那个抓走小孩子吃掉的物怪的事情果然是真的吗?”
原本在头发染成黑色后,已经完全转换成异国美女的先代,恢复了男性化的表情。
“不可能不知道吧?毕竟飘荡着如此巨大的妖气。……对了,老头子你也有感觉到吧?太阳刚刚西沉,就已经强到白天的一倍。是相当大型的家伙哦。”
“啊,不过事情相当奇妙。为了确认镇上的人所散播的流言的真相,我特意去拜访了据说孩子被夺走的家庭。结果他们全都表示自己的孩子平安无事。那些家庭就好像约好了一样,都一口咬定自己是因为听说了物怪的传言,将孩子托付给了住在其它镇上的亲戚而已。”
在旅行艺人团中发现了先代的身影后,因为考虑到主人必然会插手到这个事件中,所以守护人就四处奔走去确认物怪的传言。
“哦,那么,老头子你的感觉如何呢?”
“他们很明显在说谎。但是那些人的恐怖和拼命的神情应该是发自真心的。按照我的推测,应该是物怪或是其他什么人掌握了那些孩子的生杀大权。”
“有点麻烦啊。……总而言之,妖气强烈到这个程度,要搜索出本体应该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明天就动手吧。”
在做好了解决物怪的心理准备后,虽然外形还是优雅的舞姬,但先代的全身都散发出了凛冽的武者之气。
树斋不只不觉中,对拥有刀根黄金龙绰号的主人的身影看得入迷。
面对着明明华丽,却有同时具备了刀锋般美丽的刀根总帅,树斋深深感觉到自己作为臣子的喜悦和自豪。
和树斋一样深深感动的基希,不由自主在先代面前屈膝跪下。
“先代。接触三云人民的苦难,原本应该是我的职责。请一定要让我和你同行。”
他仰望着先代的侧脸已经完全是一个武者。在花车上招呼树斋时的轻松洒脱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基希殿下。在基次陛下和基桥殿下都已经亡故的现在,如果你再出现什么万一的话,才真的是三云人民的损失。所以和物怪有关的事情,还是请全权委托给我这个神圣王国.刀根的最高神官吧。”
听到从先代口中说出两个名字后,刀根的守护人马上就察觉了这个年轻人的身份。
基次是卡多拉斯侵略时的三云国国主,基桥则是他的长子,三云国的继承人。据说他们都是在和卡多拉斯的战役中战死。
关卡的卡多拉斯士兵,当时就是把刀根的先代国主,错当成了在战败后潜入地下,持续进行抵抗活动的前国主次子。
虽然作为武者的身手有天壤之别,但是两者都是卡多拉斯的强劲对手。从这一点上来说,那些士兵错得也不算离谱。
仅仅是年龄相近,在外表上和先代没有任何相似之处的年轻人呢,还是不肯放弃。
“但是,您也是对于刀根而言独一无二的村子。我实在不能厚着脸皮单方面承受您的好意。”
“不用介意。你就把解决物怪,当成是御轮教神官的义务好了。”
先代作为刀根的代表人物,向三云国的正统继承人展现出奉然的笑容。
“大姐。”
至今为止一直对他们的对话表现出好不关系的样子,谨慎地进行事后收拾的女郎们招呼了一声。在她们背后,是原本在舞台收拾乐器的演奏者们的面孔。
一行人齐齐向身为座长的兰珈行礼。
“那么,我们就先走一步了。今天一天都辛苦您了。”
“啊,大家都辛苦了。回去的时候请路上小心。”
面对将小小的包裹放在身边,双手扶地低头行礼的众人,兰珈高傲地点点头。
原本铺满了地板的美丽服饰,已经全都收进了木制的衣箱中,连一星半点都没有剩下。
守护人在因为女郎们的手脚麻利而吃惊的同时,也不由自主地感觉到了一抹寂寞感。就仿佛是盛宴散去后的感觉。
株洲国的华丽衣物,在某种地方存在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一般的梦幻感。而对于身披这些服装载歌载舞的异国人而言,人生也许就如同一场梦境或是宴会吧了?
树斋突然觉得自己触及到了一个先代喜欢穿女性衣物的理由。
“少主,关于物怪的事情,我有件事要和你说。”
“什么事?”
树斋提起了在前往这个帐篷的途中所捡到的小孩子的事情。面对一脸认真地倾听的主人,因为总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所以他割舍了自己为少年购买糖果的那段内容。
听完他简短的讲述后,先代露出了复杂的表情。
“那个小鬼已经不单是奇怪,而是可疑了。老头子,你把他带到这里来。”
“遵命。”
守护人穿过后台的帘子,走向孩子们正在玩耍的舞台。
03爱儿的面影。
孩子们聚集在舞台的角落,正在玩弹球游戏。
那些没有棱角颜色的漂亮石头,对于小孩子而言好像就是宝物。每次用樱色的指甲弹动之后,孩子们都会大呼小叫。
树斋为了不惊动他们而缓缓接近,温和地招呼道。
“小朋友,让你久等了。”
被叫到的少年扬起面孔,一起转过头来的少女之一不满地嘟起小小的嘴唇。
“等一下啦。现在正是关键的时候。”
“是吗是吗?那不好意思啦。你们尽管继续好了。”
守护人带着温厚的笑容,手扶膝盖看着他们的样子。不过在看出谁更占优势之前,已经有混合了若干种类音色的奇妙声音传入了他的耳朵。他望向帐篷的天花板。
——鸟类的翅膀声,女子的呻吟声……还有……年幼孩子的哭泣声——吗?
在听出这些的瞬间,惊人的妖气感已经让他全身的汗毛都倒立了其俩。
帐篷的一部分被撕裂,被苍白火焰所包围的茶色块体降落下来。充斥着甜美花香和淡淡腐臭的奇妙味道,让他产生了轻微的呕吐感。然后是,至少超过了两位数的孩子的哭泣声——。
吊在帐篷上的油灯剧烈摇荡,断断续续地照出了突然出现在客席中央的奇怪生物。
那是一个半木乃伊化,足足有两个成年男子大小的巨大的女人首级。它的双耳巨大化,以仿佛翅膀一样的形状支了出来。虽然树斋不认为这种东西可以飞得起来,但是物怪应该是永和有生命的东西不同的方法来飞翔吧?
代替头发的是人类手腕粗细的青虫,而且它们半透明的身体还在不断波动。位于先端的几条虫子,并不具备拥有复眼的虫子的圆形脑袋,而是附加人类小孩的头颅。不管是那个孩子,都在眼神空虚地看着天空虚弱哭泣。
树斋立刻试图用自己的身体挡住孩子们的视线,但是却没有奏效。
少女们目睹到恐怖物怪的身影后,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女人的首级张开了嘴巴。
——唔,不行!
树斋拔剑用剑刃对准物怪,将气注入了刀身。
物怪所吐出的毒气,被沿着树斋的剑生成的防御气壁所阻挡,向周围扩散开来。
几个吸到气体的人,剧烈咳嗽着倒了下来。
无法调节气的放出程度的守护人,一时间也有些头晕目眩。
“老头子!”
背后传来了先代诵唱光轮之咒的声音。
空中由光之线描绘的破邪七芒星,撞开了疾风般向孩子们迫近的物怪巨大的身体。
女人的首级,发出了好像撞在了沉重行李的货车车轮嘎吱作响一样的惨叫。
“老头子,我用咒文进行掩护。你去斩杀它!兰珈大姐和基希殿下保护孩子——”
先代的话顿在了中途。
不知原因的守护人转头看去。结果发现先代用危险的表情看着他带回来的少年。
但是,从舞台旁边的通道跃到客席的老虎的咆哮声,将先代和守护人的关心转回了物怪。
红老虎在发出了震动周边的咆哮后,跳向物怪,使用锐利的牙齿和爪子,试图将拥有小孩首级的青虫头发撕扯下来。
还没有小孩首级的那部分青虫激烈地扭动。前端从中心呈放射状向外部张开,化为锐利的刀刃向老虎的脊背袭击过去。而其中好几根都深深地刺上了赤珍珠的身体。
“不好!”
树斋为了帮忙,持剑飞身跳到了石板地上。
拥有金色花纹的红色皮毛一阵波动,在波动到达刺入身体的青虫的时候,金色的火花四散而出。数量惊人的火花化为火焰,包裹了青虫的身体。周围飘荡出了府内烧焦的恶臭。
树斋手上的剑,也在转眼之间就砍下几个脑袋。
感觉形势不利的物怪,再次试图张开女子首级的嘴巴。
为了不被毒气击倒,先代再次试图诵唱咒文,但是听到另一个男子声音所诵唱的咒文后,他的声音一下子中断了下来。
先代露出仿佛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所听到的东西的表情。在他的视线前方,有一张不知何时出现的,没有生气、闭着眼睛的中年男子的脸孔。
除了苍白的脸色以外,没有任何特征的面孔。——但是,它的所在地却却大大地背叛了男人的平凡。
在作为物怪的巨大女性脸孔的眉心部分,好像人面瘤一样的浮现出来的男人脸孔诵唱咒文后,物怪的全身都发出了强烈的波动。
那个波动拥有压倒性的力量,不但将抓住它的老虎吹飞了出去,而且就连树斋的身体都一起被吹倒了舞台附近。
“盟主!那个力量是——”
听到抱着受惊的孩子们的太夫从背后传来的叫声,女装刀根先代国主紧盯着物怪,露出了危险的属于武者的笑容。
“虽然我不知道你到底是哪一位,不过好歹也是侍奉佳境皇的神官。居然和物怪合为一体,你还真是会践踏神明的威严呢。果然到了第六百年的时候,破戒都不是普普通通的程度啊。”
因为这个痛烈的侮辱,用法力保护物怪的男人面孔睁开了眼睛。原本应该是眼白的部分却完全被血色覆盖,感觉上让人毛骨悚然。
{……你怎么可能了解被他国人夺走国家的人民的痛苦和愤怒……!在漫长的岁月中,国主从三云人民的手中榨取了大笔的税金,却连这样一个小小的城镇都没能保护住……。所以,我来保护这个城镇。这样下去的话,只会被卡多拉斯的士兵们夺走各种各样的财富,最终衰败下来而已。}
也许是因为没有使用人类的发声器官吧?男人时不时混杂着奇妙音色的话语,让在场的人都不陷入哑然。
拥有被物怪非难的国主血统的基希格外愤怒。
“我的父亲作为武者在战场战死,为了完成作为国主的指责而牺牲了自己的生命。像你这样吞吃肩负未来的孩子的怪物,有什么资格说要来保护城市!要说梦话也等着睡着后再说!”
“不错。”
因为身体还带着几分麻痹感,所以守护人站起来时有些摇晃,但他清楚点了点头。
{……我必须活下去,拯救这个城市。如果要为此付出一定牺牲,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开玩笑!既然都已经变成物怪,就少在哪里说大话了!你不明白吗?对于这个城市的人来说,你已经是相当于诅咒的存在!”
先代歪了歪鲜红的嘴唇,嘲讽地说道。
在他的背后,红老虎没有发出任何足音地走到兰珈身边。从头部开始,以自然而然的姿势融入了那个苗条的脊背中。
“现世只属于拥有生命的人。不管是国主还是神官,只要变成死人的话,就要平等地舍弃对于这个世界的留恋,为了转生而进入轮回之轮。这是神明所定下的命理。”
男人用宛如恶鬼的表情怒吼
{……那又怎么样?……我的怨恨甚至已经超越了神明的定理……怎么可以容许其他国家的人捣乱……}
还没等完全叫完,巨大的女人嘴巴就大大张开,向着一行人吐出邪气。
一直保持警惕的树斋迅速挡住了它。趁着这个机会,先代和兰珈分别开始诵唱咒文。
死去的神官脸孔也为了对抗两人的咒文,在吐了口气后开始诵唱刚才的那个佳境皇的守护咒文。
出现在虚空中的耀眼的七芒星光,远远地超越了油灯的光亮,将帐篷内部照得如同白昼。
但是瞄准物怪放出的破邪纹章,却在到达目标前的空间中就被押了回来。
因为第一次目击到的法术对战,旁边的基希不要说是帮忙,根本就是觉得手脚都没有地方。就在他觉得双方会这样僵持下去的时候,和赤珍珠神兽一体化的兰珈的咒文发挥了效力。
光之纹章和火焰纹章重叠到一起,开始旋转。冒出火焰的光轮旋转到了肉眼无法分辨的速度,一口气冲破了物怪的力量。一瞬间,红、黄金和白金的光芒化为苍白的火焰漩涡包裹住了物怪。
直到刚才为止还飘荡在四周的腐臭,转变成了仿佛在燃烧枯木的日光味道。
被火焰与光所形成的双重网缠住,被火焰所包围的巨大女人首级,和小孩子的首级一起断断续续地发出悲鸣。
就算说对方式物怪,这个仿佛地狱般的凄惨光景也让基希和树斋下意识地转移开了目光。就算是经历过惨烈战斗的武者,也无法正视被物怪所吞噬的小孩子们的苦痛模样。
由青虫所形成的头发被燃烧一尽,巨大的脸孔也迅速地不断缩小。
所有人都认为这一来总算是解决了问题——。
突然之间,帐篷中变得一片昏暗,空气也冰冷了下来。就在大家看到黑色的沙子覆盖了物怪整体的时候,火焰已经消失了。
没有错过这个机会,物怪尽可能地展开没有被烧光的双耳翅膀,从被撕破的帐篷飞向了夜空。
没来得及诵唱追击的咒文。
被他逃走了。
“居然诵唱黑暗的咒文帮助物怪……这到底是谁——”
因为眼看就要到手的胜利逃掉了,太夫不甘心地喃喃自语。被虚脱感所笼罩的男人们这才清醒了过来。
基希跑到了由于被邪气袭击而昏迷过去的同伴们身边。
树斋收起剑登上舞台,太夫检查着自己用身体保护住的孩子们的情形。
由于过度的恐怖而昏迷的少女们,全都倒在了地板上,但是守护人带来的那个少年却不见踪影。
“少主&……?那个小朋友——。少主!物怪那家伙抓走了一个孩子!!”
树斋再度跳下客席,试图依仗还残留了一点的妖气去追逐飞走的物怪,但是先代用尖锐的叫声阻止了他。
“不用了!你去也没用,那个并不是人!”
“你说什么呢?那孩子是人。他没有任何奇妙的‘气’。”
身穿鲜艳女装的先代,因为老人面无血色的激烈反驳而脸上蒙上了一丝阴影。
“老头子,在你眼中,那是个什么样的孩子?”
“啊?”
代替迷惑的老人,正在照料同伴的基希作出了回答。
“先代。那孩子和我留在妻子身边的儿子一模一样。果然还是有什么因缘的孩子吧?”
“在我的严重,他和我在株洲教导的女孩子中,特别有希望的那个孩子一模一样。虽然我刚才很吃惊,但是因为正是和物怪展开战斗的关键时刻,所以也没有顾得上去介意就是了。”
听到连太夫也说这种话,恢复冷静的树斋陷入思考。
“我……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少主,在你看来他是什么样子呢?”
“水子。”
“啊。?”
守护人因为这个陌生的单词而下意识反问,先代苦笑了出来。
“也对呢。这和古板的老头子确实是没有缘分的东西。就是畜生前的婴儿。因为一般来说都是在母亲的体内,所以平时无法看到。只有在堕胎的时候才能看到。”
树斋露出了一脸仿佛咬到虫子般的表情。虽然他很怀疑胎儿在先代眼中是哥什么样子,但最后决定还是不详细问这个问题了。
清醒过来的少女们,开始害怕地抽泣。
先代做到正在安慰抽抽搭搭的孩子们的太夫身边,诵唱出简单的咒文,用中指轻轻碰触了少女的额头。
还没等他的手指完全离开,少女们已经再次昏迷。
“为了避免他们以后做噩梦,我抹消关于物怪的记忆。你让那些男子就这么把她们送回住处好了。”
“多谢。我原本也想这么拜托你的。”
太夫眯缝起变成纯黄金色的眼睛道谢。
“我和老头子在帐篷守夜好了。基希殿下和太夫带着其他人一起会住处吧。”
一面关心着那些勉强站起来的同伴,基希一面低头道谢。
“那么我们就多谢您的好意了。此外,因为我还想和先代商量一些事情,所以在把他们平安送回去之后,我还会返回这里。不知您方便吗?”
“哦,这样啊。我倒是无所谓。不过,没想到基希殿下年纪轻轻已经有妻有子了。”
“啊……。在父亲和兄长都已经去世的现在总要考虑到不能让国主的血脉就此断绝的问题。否则我也无法专心投入反卡多拉斯的行动。因此我早早就娶妻生子。”
前国主的次子,不好意思地挠挠脑袋。
“你有资格说人家基希殿下吗?”
守护人哭笑不得地向已经有一个十四岁女儿的刀根先代国主表示。
在剧团的人都走了之后,脱下女性服装的先代和守护人一起在帐篷中喝起了酒。
“——既然到了这个地步,还是等到祭典结束,混杂在观光客中穿越国境比较保险吧?”
先代之穿了一身绯红色的贴身汗衫,吊儿郎当地盘腿坐在那里。凝视着朱色酒杯中的酒水,他的表情不知道为什么颇为阴沉。
在拔掉了华丽地装饰在最前端的红珊瑚和玳瑁的簪子后,他染成黑色的头发就那么散乱地披散在了肩头。这头黑发衬托出了先代雪白的肌肤,酝酿除了某种格外诱惑的味道。
在油灯摇曳的灯光下看到这样的他,大部分的男人就算明知他是男性,也还是会春情荡漾吧?
但是,在和其他人不同,最喜欢的是先代和容貌完全相反的性格的守护人面前,这份美貌也只是人类的脸孔而已,并没有什么更近一步的意义。
“少主,你从刚才气脸色就颇为阴沉啊。有什么让你在意的事情吗?”
“嗯……就是那个刚才救了物怪的咒文……”
“那个确实相当值得在意。既然能够反弹回少主和兰珈的咒文,应该就是拥有相当的法力才对,会是谁呢?你有什么线索吗?”
“有。……但是,如果是那家伙的话……今后……”
低沉嘀咕的先代所展现出的缺乏底气的表情,让守护人大大睁开了眼睛。就树斋所知的范围,先代从没在他面前露出过如此不安的表情。
就连在他的母亲先先代国主早早去世,他以一介幼童之身被留在大人们中间的时候,他的眼神中也充满了足以压倒其他一切的霸气。
——嗯……?刚才是什么……
树斋觉得好像看到了某种一直位于心灵角落的东西。
就在树斋为了抓住这份灵感而试图思考的时候,拼命把酒罐进肚子的先代突然叫喊了起来。
“不管了!不管在冒出几条杂鱼来,只要统统打到就好了!——老头子!酒!”
先代大模大样地把酒杯推了过来,守护人一面为他倒酒,一面由于无法想起关键部分的感觉而心烦意乱。
“……说到底,那个我带回来的孩子,算是怎么回事呢?”
“嗯?啊啊,你说那个吗?位于母亲胎内的孩子,基本上就等于一半还处于灵魂的世界。如果在出生之前就被流掉的话,应该会就那样返回神明的轮回之论,但是也有极少数的灵魂会迷失与生死的缝隙之间。或者和周围的妖一体化成为物怪,或者在听到送走其他死者的轮还咒的时候一起归还——如果没有那场骚动的话,我已经为他诵唱轮还咒了吧。”
树斋想起了在广场见到他的时候,那个少年眼泪汪汪地诉说的事情。全都是谢符合先代这番话的内容。
“但是,既然只有灵魂,为什么还能让像我这样的人看见呢?”
“因为想要作为孩子受到他人的爱护吧?一眼看去就能强烈地感觉到哪一点。但是由于没有出生的悲哀,所以他并不是具备自己的姿态。因此,他会借用看到的人最疼爱的孩子的姿态出现。”
越听下去就越觉得他可怜。可是话说回来,自己是把谁的身影重叠到了他身上呢?树斋试图再次想起那个少年的脸孔。
用小手紧握着糖果袋子,很开心地露出笑容的金发的可爱少年——
“唔……”
他总算明白了。
“嗯?怎么了?老头子。为什么突然满脸通红?”
“我明白他像谁了……”
“啊?那为什么要脸红?啊!我说老头子啊,难不成你还有私生子吗?”
先代露出好奇心旺盛的兴高采烈的表情,逼近了连脖子都已经红透的守护人。
“不要说那种傻话。”
用一只手捂住嘴角的树斋呻吟出声。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要脸红?我不会告诉别人的,你就给我老实交代吧。嘿嘿~~”
以这个年轻人的性格来说的话,只要他自己觉得有趣的话,十有八九都会散播出去。
守护人好像觉得很麻烦一样侧眼看了看用手搭在他左肩上,用力拉扯他胡须的先代,然后无可奈何地压低声音说道。
“就是小时候的少主。”
因为没有妻子,所以在他六十年的人生中,唯一被他当成亲生孩子一样疼爱的人就是年幼时的先代。为什么没能立刻看出来呢?现在想来还真是不可思议。
先代的嘴角失去了笑容。他用双臂环绕住守护人的二脖子,突然紧紧抱住了老人。
“我也最喜欢老头子。”
在树斋因为这个预料之外的反应而十分狼狈的时候,先代维持着脸孔埋在他脖子上的姿势,进一步吐出了神秘的台词。
“事到如今就算不来迎接也无所谓。反正也就还剩下一次两次。只要有老头子在的话,我就不需要任何别的了……”
——迎接?
让人不明白意味着什么的语言。
但是,在树斋提出这个疑问之前,夜色的彼方已经传来了盛大的狗叫声。
同时传来的还有相对轻微的男人们亢奋的怒吼,以及女人们悲痛的哭喊声。而且还不仅是从一个方向传来的。
“……少主。是不是刚才逃走的物怪引发的骚动啊?”
先代还是将手臂缠绕在树斋脖子上,仅仅抬起了面孔,他仿佛要看穿包围了帐篷四周的黑暗一样,将眼神投向了远方的虚空。
因为不仅是把头发染成黑色,而且还为了掩盖特异的黄金色眼睛而佩戴了有色的薄薄玻璃片,所以就算是和她相处了这么久的守护人,有时候也会错把他当成另一个人。
“——那个是被物怪吞噬了孩子的家庭的叹息。他们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孩子最后还是死掉了,所以事到如今又开始向他人倾诉应该解决掉物怪。”
虽然树斋的耳朵也很灵敏,但并不具备先代那样超出人类的听力。
“你说他们原本不知道孩子死了?”
“虽然说是吞食,但也不是吃人肉哦。我以前说过吧?物怪如果没有气就会失去力量。”
“啊!”想起发生在刀根国的事件,守护人点了点头。
“刚才的物怪是夺走孩子们的灵魂,让他们和自己同化,通过吸食那个身体的生气而活下来。既然能拥有那种程度的力量,那么五个或是十个人对他来说根本就不够吧?可要是一次性对众多孩子出手就会造成骚动。他应该是一点点地,但是花费了很长的时间牺牲了相当数量的孩子。”
“失去了灵魂,人类也可以活下来吗?”
对于树斋这个理所当然的疑问,先代微妙地沉默了一下。
他放开守护人的身体,拿起酒壶示意对方把酒杯递过来。一面单手为老人倒酒,他一面苦笑着说道。
“老头子。如果知道这个的话,不就不需要什么御轮教了吗?作为刀根国的先代国主,无论是从立场上还是心情上,我都不能说卡多拉斯国的乌斯.范恩的主张才是正确的吧?”
“那么——”
“虽然身体因为记得记忆中的日常生活,还可以继续生存下去,但是却会失去一切作为人所必不可少的喜怒哀乐。视记忆的程度而定,有人会失去语言,有人会好像人偶一样只维持着同意而姿势,还有人据说会忘记了主动吃饭。”
树斋皱起眉头。
“如果一开始就是这样也就罢了。自己的亲人突然变得好像人偶一样,没有人会觉得高兴吧?既然存在着守护灵魂,避免灵魂出窍的神明,那么御轮教还是有充分的存在必要吧?”
“啊啊,那个是——的领域。”
虽然和“佳境皇”这个单词颇为相似,但却是从没有听过的异国单词的发音。
“啊?你刚才说什么?”
先代仿佛为了避开守护人的视线一样地垂下头颅,将岔开的话题转了回来。
“出生之后还没有经历过太长岁月的孩子的肉体,很难说可以记住完成日常生活所必需的行动模式。那样的话,应该就会变成完全需要家人照顾的活生生的人偶吧?那些传说中孩子被物怪吞食的家庭,之所以把孩子托付给了亲戚,就是因为一旦让孩子外出,就会被人发现异常吧?”
“如果不持续隐瞒被物怪吞食的事情,而是尽早向有心人诉说的话,也许还能再被害扩大之前解决掉物怪吧?”
虽然不知道物怪是从什么开始出没,但是在被害扩大流言都穿入旅行者耳朵之中前,为什么就没有人能想办法解决呢?
想起那些在物怪的头顶上哭喊着父母的孩子们的灵魂,树斋就觉得浑身难受。
但是,将杯中的酒送入口中的先代,却冷冷地向愤然的守护人说道。
“这可不好说呢。就算想要解决,如果是好像老头子这样的剑豪也就罢了,多半连剑都不会用的平民百姓,能够做到的事情想必很有限吧、就算是老头子你也一样。如果不是跟在我的身边,物怪对你来说也是无缘的存在。”
“……那个……你说的没错……”
自从传说中会守护刀根国的七宝之一,水晶宝珠的神兽苏醒以来,跟随在先代身边的树斋就遭遇了很多怪异现象。虽然不知不觉中就习惯了这些,并且不可思议地不会再因为那些奇怪的东西有什么感触,但是仔细想来的话,在那之前他确实一次也没有见到过物怪。如果是以前的自己的话,在那之前他确实一次也没有见到过物怪。如果是以前的自己的话,就算听说物怪的传言,也只会付诸一笑,不会放在心头吧?
“这里的人大概还在心中祈祷传说中能用法力解决物怪的神官再度出现吧?”
“问题是那个神官本身就变成了物怪啊。”
先代用哭笑不得的口气说完后,晃了晃轻了很多的酒壶。在判断出已经没剩下多少后,他干脆嘴对着酒壶嘴喝了起来。
“啊,少主!你怎么可以这么做!不是说好直到最后都要一人一半吗?”
一旦牵涉到酒就会人格改变的守护人,伸手试图从先代手中夺回酒壶。
“不要那么心胸狭窄啦。”
“如果立场相反的话,我可不认为少主你会原谅我。”
“明明是老头子你喝的比较多吧?”
“那只是少主你多心而已。”
光听这番对话的话,实在无法让人相信他们就是掌握着神圣王国.刀根的命运的伟大武者主仆。这一幕光景和小孩子抢夺糖果并没有太大差别。
“酒会洒出来的,放手!”
“比起被少主吞下去的话,我宁可让地板吞下去!”
最后为这场让人不忍率睹的酒水争夺战而下终止符的,是女性甜美的声音。
“哎呀呀,好可疑。你们两位居然是这种关系呀。”
虽然还是株洲风格,但已经换上了方便行动的服装的兰珈太夫,带着很明显的打趣笑容站在那里。
再次从她的身体中分离出来,担心她走夜路有危险而跟过来的红老虎,也闪动着黄金色的眼睛,兴高采烈地摇动着尾巴。
而站在帐篷后门那里掀开帘子的基希,则是衣服面红耳赤,眼睛不知道该往什么地方看的样子。
“什么?”
被守护人高大的身体压在下面的先代,在争夺酒壶的期间贴身汗衫的衣襟完全敞开,看起来充满了淫靡情色的味道。
为了掩饰左胸的刀伤而纹上的异国刺青,从敞开的衣襟中展现出来。那种倒错性的美丽让人不由自主看到心碎神迷。
“不要说那种话啦。就算是太夫一丝不挂地站在他的面前,他也连眉毛也不会动一下哦。这个老头子就是那种老古板啦。更何况我还是男人,他怎么可能立得起来?”
听到先代整理着凌乱的衣襟如此表示后,因为被断言到这个程度而觉得无趣的守护人插嘴进来。
“按照你那种说法,就好像是我完全不顶用一样啊。”
“嗯?你立得起来吗?”
先代兴致勃勃。
“你在看哪里!?那里!——身为武者,必须具备可以控制自己欲望的强韧精神。像少主这样心灵都被欲望所遮蔽的家伙,等到真正有什么万一的时候,就算后悔也来不及了。”
在说教了一番之后,树斋一口气喝光了不知什么时候从先代手中夺下的酒壶中的内容。
“……你这样完全没有说服力耶,老头子。”
先代恨恨地嘀咕。
异国的舞姬扬声笑了出来。
“我还以为两位出色的武者,在哪里认真地争夺什么呢?放心吧。我从酒店买了新的酒水回来。”
基希挥了挥手上的两个酒壶和下酒菜的包裹,先代立刻欢呼着表示热烈欢呼。
让操纵火的猛兽跟随在身后的美女,脱下鞋子走了进来。
“盟主。只穿这么一点衣服,你不会冷吗?”
三云国位于远远比刀根国更靠北的位置,所以到了这个时期,太阳一旦西沉人们就会想念暖炉。
基希也披着厚厚的毛外套。
“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觉啊。别说这个了,镇上好像很乱呢。”
“唉,可不是嘛。我们所住宿的旅店的老板夫妇,今年刚刚五岁的孩子据说被物怪吃掉了哦。”
在太夫取出自己的酒杯期间,基希阐述着听到的事情。
“据说是坐在椅子上的孩子身体,突然喷出苍白的火焰燃烧起来,在火焰消失后就只剩下完全没有被烧焦的衣服和里面的骸骨。老板娘已经陷入半疯狂的状态,一个劲儿地叫嚷什么‘被春魍大人欺骗了。’”
“她说春魍大人?”
来到吃着下酒菜的先代面前,太夫用难得的阴沉表情如此说道。
“我从株洲国来到高巴的原因之一就是那个。春魍这个名字,曾经属于我的一位姐姐。她被布里斯托鲁的贸易商人看中,嫁给他后穿越海洋来到这边。但是没到一年时间她的丈夫就因为海难去世,她也立刻被那家的女主人赶了出来。真的是相当凄凉。”
“虽然说是凄凉,但也是常有的事情……”
原本趴在那里打盹的赤珍珠,给了只是冷淡回应的先代背上一尾巴。
“就算想要回株洲国也没有船费,所以她只能跟随着以前同伴所在的旅行艺人团流浪到了这个高巴町。在我最后收到的信上,她说自己成为了这里的某个大人物的后妻。”
基希一面倒酒一面接过话题。
“旅店老板娘所说的那位女性,是曾经担任佳境皇神殿神官长的名为须藤男子的未亡人。”
刀根的黄金龙无言地将酒水送入口中。
“最后一封信也是十二年前的事情。那之后我寄了好几封信也没有回音,所以我一心以为春魍姐姐是在卡多拉斯国入侵的时候被杀了。因为如果她还活着的话,不可能不给我回信。所以——”
说到这里,兰珈黑色的眼眸一阵摇曳,从她的双眼中溢出了一行泪水。
“……那个,名为春魍的女性……是不是就是我所认识的春魍姐姐……”
“我之所以假如兰珈她们的剧团来到这里,也是为了和在这一带组织反卡多拉斯势力的女性见面,和她结成共同战斗的联盟。我也是通过旅店的骚动,才知道我和太夫要找的人是同一个人。”
{这不是已经完美地组合为一体了吗?剩下要做的就是动手了吧?}
用舌头舔着前肢,拥有红色和金色皮毛的美丽神兽如此说道。
基希淡淡地阐述自己调查来的情报。
“那个叫须藤的神官,据说是在这里被卡多拉斯军攻下的时候,因为和命令封锁神殿的指挥官发生争执,所以受伤去世。他好像拥有从物怪手中拯救了这里的传说的圣人的血统,所以他们家代代都会担任神殿的神官。”
{好讨厌,真是讽刺呢。}
基希和树斋两人,好奇地打量着眯缝起黄金色眼睛,突然咕噜噜地哼哼起来的老虎。
先代微微一笑。
“好了,你也不用笑成那样。那种程度的法力,不是依靠普通的修行就可以掌握的。既然是天生的力量,那么所谓的圣人后裔,也未必见得就是骗人的”
“因为他是这里的名士,所以大家对于他的后妻,也就是未亡人春魍也付出了深厚的敬意。不过因为徐疼的死亡,直系的血统也就此断绝。”
擦拭着泪水的兰珈,补充了一些被她当成亲生姐姐的女性的事情。
“据说是她一再和那些父母强调,孩子的异常是只有孩子会感染的流行病。只要好好静养,倾注爱情进行照顾的话,他们就会迟早恢复清醒。”
“这还真是聪明的做法。因为只有在孩子的身体还活着的时候可以吃‘气’。”
先代的脊背再次挨了一尾巴。
{呐。为什么你从刚才开始,就老是对兰珈这么坏心眼啊?有什么让你觉得不顺眼的地方吗?}
“啊,当然有了。虽然有,不过我并不是在迁怒太夫。我才不是那种——”
先代突然停下了和赤珍珠的口角,也许是被什么吸引了注意力吧?他隔着帐篷凝视着黑暗。
树斋也将杯子放在地板上,侧耳倾听逐渐扩大的镇上骚动。
“镇上的人好像要有什么行动呢。我可不觉得在物怪力量最强大的深更半夜做什么是明智的选择。”
{人类这种存在,只要数量有所增加的话,就会变得奇妙的天不怕地不怕。其实没有力量的家伙不管聚集多少,也还是没有力量。}
神兽蕴含着笑意的语言,虽然口气温柔,但却充满了强烈的讽刺,如果树斋和基希能听到这番话的话,一定会非常不快吧?
“看起来由于失去孩子们的父母的倾诉,他们好像对春魍产生了怀疑。如此一来,他的异国人身份就更加为她雪上加霜了。连问也不问,就放火烧掉她的房子也不见得做不出来。虽然她也许仅仅是被物怪操纵而已。”
虽然有些在意身体僵硬下来的太夫,但基希还是摆正姿势,恭恭敬敬地向被称为神圣王国的古老国家的先代国主询问。
“依靠我们三云人的力量,可以毁得掉栖息于这里的黑暗中的物怪吗?”
“不行。”曾经是位于七神殿顶点的最高神官的男人毫不留情。
“赤珍珠的净化之炎和轮还咒拥有同等的效力。那是在净化之炎的燃烧下,还能坚持到那个程度的执着妄念。在这种为他提供气的孩子灵魂被夺走的情况下,它只会变得更加危险。虽然如同老头子所说的那样,现在不是适合解决物怪的时刻,但是也不能任凭事态发展,增加无用的牺牲。”
守护人已经抓起放在左侧的剑,挂在了剑带上。
“我也去。”
如此断然宣言的兰珈太夫,从长方形的衣箱中拿出了用厚布作出的华丽袋子。
两个袋子中的一个,通过外面的包装就可以看得出是刀。另外一个异常细长的袋子,收纳着株洲国特有的长枪。
因为两个袋子栓在一起,所以太夫一起拿了出来。不过她没有动刀的包裹,仅仅取出了长枪。
朱色的木制枪柄上安装着锐利的铁芯。虽然不是很重,但是在强韧锐利等地方还是保持了株洲的特色。
就在这时,从什么地方传来了很多人嘈杂喊叫的声音。
“看来我们没时间磨蹭了。老头子,赤珍珠。你们先去把握一下情形。”
“了解。”
跳到了石板上的红老虎和守护人,消失在了帐篷外。
“那么,我们也先行一步了。”
年轻性急的基希和从妖艳舞姬变身为勇猛女武者的兰珈太夫,也争先恐后地冲了出去。
“喂,谁来看门啊?……算了,闹成这个样子,其他的观光客也不可能睡得下去吧?这还真是个不适合小偷行动的夜晚呢?”
懒洋洋地喃喃自语的先代,突然表情一变,迅速地开始更换衣服。
04黑暗的牢笼
在卡多拉斯军封锁了神殿,让神官长夫妇失去了住所后,他们就移居到了面对神殿的某个古老公馆中。
虽然房子老了一些,但是不仅面对着大路,而且就连窗框等小地方都留下了精雕细刻的痕迹。如果要拥有这样的房子,不仅是需要相当的财力,而且必须具备一定的地位才可以。
对于信仰心深厚的高步人来说,作为传说中圣人的后裔,须藤是比那个居住在都城,他们从未谋面的国主更加崇高的存在。
在神官长死后,他的未亡人可以一直居住在这个公馆的事实,也从侧面表现出了须藤在这里的影响力。
在国主战败身死的时候,由于对于怒涛般杀到的卡多拉斯军的恐怖感占了上风,所以这里的人们只能家家户户关上房门,无抵抗地迎接了卡多拉斯军的进攻。
但是,在须藤由于和卡多拉斯的中队长发生争执而被斩杀时,整个城镇都充满了愤怒和杀意,以至于作为占领者的卡多拉斯兵到晚上都不敢随便外出。
憎恨,会因为那个对象拥有面孔而增幅。
蹂澜国家的卡多拉斯大军的代表物就是杀害了须藤的中队长。几乎没有人目击到过的物怪,在人们对须藤的未亡人产生怀疑后,就拥有了可以憎恨的面孔和血肉。
尽管天空只有一弯月牙,周围被浓厚的黑暗所包围,但是外墙被青草色的藤蔓所覆盖的公馆前还是聚集了大量的人群。除了松明以外,他们纷纷拿着烧火棍等等身边可以找到的武器,以半丧失理智的状态围在公馆的外面。
在这其中绝大多数都是不知恐怖为何物的年轻夫妇。考虑到被物怪所夺走的孩子们的年龄的话,这也是理所当然。而且这些夫妇的父母,也还没有年老到仅仅能为可爱孙子的死亡发出叹息的程度。
而且,由于担心自己年幼的孩子也会在不知什么时候被异常的疾病所传染,所以那些孩子还平安无事的年轻父母们,也和失去孩子的父母的愤怒与悲哀产生了共鸣,自动地将憎恨传播开来。
除了孩子的亲人以外,那些平时疼爱孩子们的人也加入进来。所以没有花上太多的时间,群众就已经聚集到了公馆周边的车道完全被人群淹没的程度。
周边房子的居民以及观光客们或者是从窗口进行眺望,或者是站在远处窥探情形。而这边的狂乱完全没有平静下来的迹象。
因为树斋他们不知道未亡人的所在地,所以当他们顺着嘈杂的声音赶到时,用厚重木板所制作的结实房门已经被打破。人们一面发出奇怪的叫声,一面挤入了房子。
“晚了一步吗?”
低声嘀咕的树斋,向和他一起目送杀气腾腾的人群的基希说道。
“并不都是他们的错。这一带所聚集的邪气,足以煽动人类的怒火。”
“……啊,我可以理解你的意思。怎么说呢……有一种让胸口苦闷,甚至觉得腥臭的热气……”
“上吧!”
带着老虎,手提长枪的兰珈,无视踌躇的男人们,果断地冲了进去。
一脚踏进去后,面对的就是毛皮地毯的海洋。就算被闯入的暴徒们踩到也会立刻恢复原本状态的最高级的地毯,毫不吝啬地铺垫在宽敞的玄关中。
因为实在过于安静,所以兰珈原本以为群众是不是已经一鼓作气地冲上了二楼。结果她差点撞到一个中年男子的脊背。
在宽大的楼梯正面的阶梯平台上,悬挂着纵长足以媲美两个人身高的巨大画像。
是身穿让人联想到黄昏暮色的淡紫色长袍的男子,右手抱着婴儿,左手拿着骷髅矗立于夜晚的森林中的画像。在他的身边,跟随着仿佛侍从一般的美丽白马。
长到几乎要垂到脚裸的黑发,融入黑暗形成一体化。
就算是在刀根居住了三十年也还是宗教文盲的树斋,也通过画像中的婴儿和骷髅,推测出了那是睡眠和死者灵魂的守护神.佳境皇的身影。
看到白马摇曳着苍白火焰的鬃毛后,她想起了琉璃的守护神兽。虽然白色和琉璃色不同,但马和佳境皇之间确实存在深厚的缘分。
在灵山七柱神明中,比起其他神明来,佳境皇和人类的接触最为淡薄。因为从创国的神代时期开始,他就一直在长眠。
佳境皇徘徊与几乎等同于死亡深沉梦乡中,将迷失于梦境的人类的心灵引导回肉体,将迎来死亡的灵魂引导向轮回之轮。
话说回来,就算是在刀根这个御轮教的发源地,也没有如此巨大精彩的佳境皇画像。在哪里唯一称得上有艺术价值的,也就是佳境皇神殿的祭坛雕像而已。
当不由自主看到入神的三人恢复清醒后,他们周围的有些妇女已经在眼泪汪汪地进行祈祷。
充满了静谧祥和的佳境皇画像,让被邪气刺激了杀意的人们的心灵恢复了正常。虽然这也是扎根于众人的信仰心上,但是那种仿佛甩掉了附身恶灵一样的豹变姿态,还是只能用奇迹来形容。
{怎么化得那么阴沉啊。再说了,根本就不像卡塞卢哈多。}
只有赤珍珠不满地哼了一声。
就算是无法用这个世界的语言正确发音的名字,再被称为心话的神兽们的对话中也是可以被呼叫出来的。
抱着悲壮的念头冲入这里的兰珈,听到搭档的抱怨后微微一笑。但是在目睹到悄悄出现在二楼的身影后,她立刻全身僵硬。
单手放在楼梯扶手上俯视着下方的,是一个提着长长裙摆的丧服女子。透过罩在头上的黑纱可以看到她的面容。虽然憔悴了不少,但毫无疑问就是现在也具备着全盛时期风采的春魍太夫无疑。
——姐姐……!
兰珈虽然注意到了从未亡人全身所散发出的凶恶之气,但还是因为怀念和激动而热泪盈眶。
“这么多人在这种时间跑到我这里来,请问是有什么事情吗?”
清澈柔弱、楚楚可怜的声音,刺激到了听到的人的保护欲。当年就算是在统治株洲国的王公贵族之间,这个美丽的声音也曾经赢得了“迦陵频迦”的绰号。
优雅地走下楼梯的女子,在平台上停下脚步,特意站在了佳境皇画像的正面,环视着聚集在楼下的人们。
原本兰珈还抱有虚幻的期待,希望她能够认出自己来。但是春魍的视线只是单纯地从她身上掠过。
失望的兰珈想到灯火的事情后,心情更加沉重起来。在人们在外面骚动的时候,明明一个窗口也没有亮光,但是玄关的大厅却明亮到仿佛白昼的程度。
“虽然来不及进行什么太正式的招待,不过我马上就会预备茶水,请大家不要客气。”
曾经号称东国第一歌姬的春魍,现在正试图用这个声音中蕴含的力量为非作恶。
女主人清凉的声音,以及身上甘甜的香水味捕捉了楼下众人的心灵,麻痹了他们的头脑。在意识到这是妖异的力量之前,人们已经失去了思考能力。
表情痴呆的众人全都丧失了意识,武器的代用品从他们身中接连地滚落到地板上。虽然还没有人丢下松明,但是和失去自我、变成没有意识的人偶的他们一样,在明亮的室内,可以驱除黑暗的火焰也变得软弱无力。
“我的丈夫为了城镇使用力量,并且因此而死亡。这次该轮到各位为了城镇,助我的丈夫一臂之力。”
丧服的女子仿佛歌唱般地一面诉说,一面走下楼梯。她用独特的声音,进一步加强了咒符。
“不会疼痛的。绝对不会再身体上留下任何伤痕,就算要用神的名义发誓——”
还没等她完全说完,一把短刀就刺穿黑纱贯穿了她的眉心。
在刀柄上镶嵌着小粒七宝的短刀连刀鳄都没入黑纱中的瞬间,刀身散发出了刺眼的光芒。
伴随着凄厉的惨叫,天花板上垂下的豪华玻璃照明器具中的蜡烛火苗,都一起消失得无影无踪。
因为闪光和惨叫而恢复清醒的人们,在一片昏暗的房间中陷入了恐慌状态。
松明的火苗,毫不留情地照出了他们所在房子的荒废模样。
地毯和精致的挂毯,都已经由于虫子的蚕食化为了一条条的布片。黑檀阶梯的扶手上堆积了厚厚的尘土,数量惊人的蜘蛛网覆盖了天花板。
这个好像已经被丢弃了若干年的废屋一样的情景,和刚刚所看到的奢侈豪华到极点的光景形成巨大落差,给人造成的冲击也格外强烈。而且,混杂着未亡人身上的香水味,馆内还飘荡着灰尘和腐肉的臭味。
“各位立刻离开这里!聚集在狭窄场所容易受到阻击!”
在树斋心目中,那些试图依靠人数取胜的群众只是绊脚石而已,所以他用强有力的声音向慌张的人群叫喊。
刚才这些人中了物怪的法术,差一点就陷入了代替孩子被夺走生气的命运。而拯救了众人的短剑,就是老人投出去的。
在先代命令刀根匠人所制作出的那把短剑中,除了七宝之外,还通过光神.不老王神官长代理的祈祷,包含了可以对抗物怪的灵力。
听到树斋的话后,感觉到生命危险的人们争先恐后地杀到玄关房门。一旦失去勇气的话,想要在坚持下去就会变得非常困难。
“好暗啊。……赤珍珠,不用在顾忌什么,你可以放火了。”
听到兰珈的拜托,在黑暗中黄金双眸也闪闪发亮的老虎,张大嘴巴吐出了好几条长长的火舌。
房子里面明明已经没剩下多少易燃的东西,但火焰还是转眼之间就熊熊燃烧起来。
被净化之炎照出来的三人一虎,围住了蜷缩在楼梯下的黑色影子。
“……混蛋东西……居然一而再再而三……”
眉头还插着散发出清净光辉的短剑,无法拔下那个未亡人,用他们曾经在帐篷中听到过的须藤的声音说道。
“姐姐……?”
因为站起来的春魍的身影开起来很奇怪,所以兰珈不知不觉地询问。
丧服的衣服向前面异常地隆起,而且还在不断进一步膨胀。很快她的肚子就超越了临盆的妇人,乃至于撑破了衣服,将未亡人的上半身都收入了那个膨胀之中。
不久之后,看起来仿佛要无限制膨胀下去的块体,变化成了那个曾经见过的木乃伊巨脸。额头的部分以插在那里的短剑为中心,呈圆形向下塌陷。
尽管距离被击退还没有过多少时间,但应该被赤珍珠的火焰烧光的青虫状头发已经复活。不愧是让先代都觉得棘手的执念深沉的物怪。树斋甚至有一点佩服。
而物怪的女子脸孔的部分,就是自己漂洋过海前来探望的春魍太夫的遗体。得知了这一点的兰珈,因为这个冲击一时间失去了语言。
物怪发出让听到的人脑袋好像都要裂开的刺耳叫声,趁着三人捂住耳朵的机会袭击过来。
青虫状的触手缠绕住了被它判断为最容易打到的基希的四肢。
卷住他无法动弹的身体后,为了寻找不会被妨碍的场所,它跳到了天花板的附近。
物怪一面浮在空中,一面试图用另外的触手上的锐利牙齿,咬下被它当成猎物的年轻人的脑袋。
“赤珍珠!拜托了!”
用吼叫回应了兰珈的指示,老虎以各层楼梯的扶手为跳板跳跃起来,冲向空中的物怪,咬断了试图袭击基希首级的触手。
兰珈在老虎反击的期间,用优雅的手势结印,诵唱了短短的咒文。
她左手的长枪枪尖被火焰所包围,然后兰珈仰望着正上方,将长枪向远在自己头上的物怪投掷了过去。
火之枪带着尖锐的风声垂直飞去。以让人完全无法想象是出自女人纤细手臂的势头,从物怪的底部穿过头顶,最后扎在了天花板上。
以尖声惨叫的物怪为踏板,背着基希的红老虎跳到了三楼。
激烈地拍打着耳朵翅膀,没有方向也没有意义地不断旋转的物怪,剧烈地撞上了被火舌包围的墙壁和扶手,好像个皮球一般弹来弹去地不断下落。
因为房子已经被火焰所包围,所以温度也上升到了让人微微冒汗的程度,无法在停留太长时间。
虽然点缀着房子的豪华装饰品几乎已经全部坏掉,不过只有装饰在楼梯平台处的佳境皇画像还是没有沾染上任何灰尘,残留着刚画出来时的鲜艳色彩。
蹲在那幅画像前面,等待着物怪落下的树斋身体水平跳开。
在空中交叉的物怪和树斋周围,挥洒下银光的暴雨。
物怪伴随着巨响摔落到地板上,仿佛羽毛一般轻盈地的树斋将剑收入了刀鞘。
迅速退到一边,逃脱了被物怪压成肉饼命运的异国舞姬,用深有感触的口气喃喃自语。
“多么精彩的剑术……”
物怪巨大的身体被切成了拳头大小的碎块,滚落在满是尘土的地板上。
虽然每个肉片中都包含着邪气,还处于拥有意识的状态,但是因为树斋的剑中注入了气,所以物怪被解体的身体切口都受到了净化。想要再度融合、完成完全的再生几乎是不可能的了。
直到最后都连剑也没来得及拔出的基希,和赤珍珠一起返回了这里。
“实在是惊人的神技……您的身手真的让我佩服到五体投地。像我这样的半吊子,居然还曾经要求和您并肩解决物怪,这真是让我无比汗颜。”
“没什么。如果你这个年纪就能和我并肩的话,经过长年的修行才到达这个地步的我不就太没有立场了吗?而且,原本为了破除障眼法而投出的短剑,居然可以封印神官长的怨灵,我也要暗自庆幸呢。”
红老虎陶醉地看着如此微笑表示的守护人。
{哎呀呀,太帅了@太帅了~~~。如果不是盟主的话,我都想要咬一口尝尝了~}
“……?”
树斋虽然不知道对方再说什么,但是老虎那撒娇般扭动着身体的样子,和充满贪婪感的眼神,还是让他多多少少冒出了一些鸡皮疙瘩。
兰珈太夫也带着笑容轻轻拍了一下老虎的额头,然后走向了物怪身边。
“如果不快点收拾掉他们逃走的话,连我们也会被烧死的。”
她如此说着而开始诵唱的,并非是送走死者灵魂的轮还咒文。
因为是很陌生的咒文,所以两名武者无法跟随她一起诵唱,只能默默守望者喷出苍白的火焰开始燃烧的物怪。
在摇曳的火苗中浮现出了一个人影。
混蛋物怪,居然到了这个地步还要进行垂死挣扎吗——年轻人伸手去抓剑柄,但是却被树斋单手阻止了。
那个隐约缠绕着生前色彩的男子身影,是身穿白色法衣的神官。通过独特的头饰和法衣胸口的刺绣,可以看得出他是佳境皇神殿的神官。
{……不惜牺牲自己的孩子也试图保护的东西,也许仅仅是我名为圣人后裔的自尊而已……。逐渐被作为物怪的肌饿所支配的我,真的是无可救药的傲慢愚蠢……}
不知在向谁进行忏悔的男人身影逐渐淡化,转而出现在的是看起来应该是三十多岁的女子身影。就是那个曾经在群众面前穿着丧服出现的须藤的未亡人。
也许是由于兰珈心目中描绘的形象吧?她现在穿的是华丽的太夫服装。
{……小兰,多谢你救了我……对不起,让你留下痛苦的回忆。因为想要报答从凄惨的生活中拯救我的丈夫,所以我使用肚中的孩子进行了返魂之术。……现在想起来的话,我做了多么愚蠢的事情啊……孩子的身体明明是属于孩子的……我是个糟糕的母亲……不,我根本就不配做母亲。是你们拯救了我们这个已经坠入诅咒的魔道中的一家三口,真的太谢谢你们了……}
持续诵唱咒文的兰珈眼中滚落出了泪水。
然后,代替春魍影子出现的,是树斋在广场上见到的水子少年。
“……这样啊。原来如此……”
在知道她是须藤的儿子后,情节就可以串联起来了。
没有那个大人回去警戒小孩子。而小孩子和小孩子一起玩也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由于父母的任性,她被夺走了原本应该诞生的生命和身体,而且在成为物怪之后,还要不断去寻找能够成为牺牲品的其他孩子。
拥有幼年的先代面容的少年,露出了天真无邪的笑容。
{我今后一直和爸爸妈妈在一起的。谢谢你给我买的糖果,我真的非常高兴。}
听到他彬彬有礼的道谢,守护人的胸口涌出了一股热流。
应该道谢的人是自己才对。对亏了这个孩子,一直横恒在心底的对于年幼先代的罪恶感才被抹消。
多半今后就算看到糖果,他也不会再由于想起对幼年先代采取的行动,而陷入苦涩的心情中了吧?
{永别了。}
苍白的火焰一阵剧烈的摇曳,转眼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在哪里浮现出三个白球,同时上升,被吸入空虚之中。
“他们一家三口的灵魂,都回归了轮回之轮啊。”
树斋听到身边的基希所发出的喃喃自语,也无声地点了点头。
原本用双手覆盖着面孔的兰珈突然劲头十足地放开手,催促起了男人们。
“火粉已经像雨水一样落下来!我们快走吧!”
她说的确实没错,现在不是悠闲感伤的时候。燃烧着木片纷纷从头顶落下。三人一虎急匆匆地拉开玄关门冲到外面。
在远处观望的人们,看到平安无事的他们后就围了过来。
基希向他们表示物怪已经被解决,周围的人们纷纷发出了欢呼。即使如此,还是有的女性因为想起那些已经不可能再回来的孩子而哭泣出来。
“对了,太夫。用火焰净化已经成为物怪栖息之地的公馆是没关系,但如果火灾蔓延到周围就糟糕了吧?”
“放心吧。赤珍珠可以自由操纵火焰。”
即使和赤珍珠处于分离状态,也能分享感觉的兰珈向担心的年轻人作出了强有力的保证。
“话说回来,光是我们就能解决固然是好事,不过少主去了那里啊?”
眺望着烧出了洞的衣服,树斋喃喃自语。
“那个……他从刚才起,就在神殿和一身黑的年轻男子战斗。”
兰珈仿佛有些难以开口般地如此说道。
守护神兽和先代就算相距遥远,也可以通过名为“心话”的手段沟通意志。而且只要希望的话,不管有没有得到对方的许可,都可以把握彼此所处的状况。
“一身黑的男子!”
“是,无论是法术还是剑术都和盟主几乎不相伯仲……”
能够和先代不相伯仲的人类,应该不可能有那么多。在树斋所知道的范畴内,唯一一个就是追随卡多拉斯国先代国主乌斯.范恩的魔道剑士。
如果当初眼看就要在帐篷中解决掉物怪的而事后,就是哪儿男人把物怪救走的话,倒也不是不合情理。
——难道说,背后有卡多拉斯……?如果是这样的话,吞食小孩的物怪也是圈套的一环吗?
虽然对这一点抱有怀疑。但是神官长须藤是在三云国被卡多拉斯攻陷时失去的性命。
尽管不知道哪儿魔道剑士是从什么时候起成为了范恩的左膀右臂,但他毕竟不是神,实在无法想象它能够预料到现在的发展。
“现在不是思前想后的时候。如果有什么万一就糟糕了。必须去助少主一臂之力才行——”
试图前往神殿方向的守护人,因为听到众多的铠甲摩擦声而停下了脚步。
从建筑物之间的小路上,出现了手持松明、全副武装的卡多拉斯士兵。
镇上的人们目睹到士兵的身影后立刻恢复了清醒,转眼之间就四散逃走。
不过因为士兵们的目标不是他们,所以对那些士兵对他们几乎没有正眼看上一眼。
被借助骚动而接近的士兵包围后,树斋意识到他们落入了圈套。
须藤明明是具备出众法力的神官,但是却违背神所定下的命理,不惜成为物怪也要对卡多拉斯复仇。
但是,和他的心愿相反,他却仅仅是被卡多拉斯方面的阴谋所利用而已。——这样的话,那些死去的孩子们,根本就是死得毫无意义。
——混蛋东西……!!
树斋对于敌人不择手段的想法产生了激烈的愤慨。
兰珈好像也产生了同样的想法。
“老爷子,这里就交给我们,请你前往盟主身边吧。我们怎么能够任凭那些幕后黑手摆布!”
“如果是物怪的话自然要另当别论,不过既然对手是人类,那么我也多少能派得上一些用场。更何况卡多拉斯原本就是我的杀父仇人。”
已经拔出剑的基希如此说道。
{(*^__^*)嘻嘻……。抱在我的身上。}
用前肢抽了抽守护人的身体,展露锐利牙齿微微一笑的赤珍珠,随后向卡多拉斯士兵发出了咆哮。
然后,红色猛兽纵身跃入了明显心惊胆战,双腿发软的集团中。
{哎呀呀,如果你们不逃走我可要咬人了。}
它的前肢一轮,高大男人的身体就飞了出去。
看准敌人被恐怖所笼罩,陷入大混乱的机会,树斋一口气冲出了包围圈。
在那些穿戴着相当沉重铠甲的卡多拉斯士兵中,没有人能够追得上守护人的脚步。
直到膝盖上方的黑色皮靴,直到手肘上方的黑色手套,套在锁子甲外面的无袖黑革上衣。
而且连将染成黑色的长发在后面束到一起的纽带也是黑色的。从头到尾都统一成黑色的先代到了帐篷外面。
广场上排列着那些露天店铺的支架,让人联想到枯木林立的荒野。
在细细的月牙下,先代眺望着荒凉的光景,向站在背后的男人询问。
“为什么要好像特意做给我看一样从我面前救走那个物怪?”
“因为我们好歹也耗费了不少精力,如果就那么结束的话,未免有些不划算……”
低沉甜美的声音静静回答。
“具体来说你做了什么?”
背对着他询问的先代的口气中,包含不许他岔开话题的严厉部分。
“我伪装身份接近濒死的须藤,向他展现了返魂的禁咒。如同你也知道的那样,媒体的话使用适当的尸体就足够了。不过当听说他的夫人正在怀孕期间后,我们就决定了使用胎儿。因为拥有同样的血缘,可以将力量更有力地传承下来。然后我等到须藤临终之际,一面向他施加返魂咒,一面命令位于附近的妖和他进行融合,于是就形成了那样的物怪。”
“你为什么要做那种事情?”
猛地转过身来的先代,向也是一身漆黑,身穿乌斯.范恩亲卫队制服的斯塔埃奇逼问。
“好久不见。”
和先代那种就算是女性也足以算是大美女的容貌相反,这个年轻人艳丽的美貌中却明确残留了男性的性别。他笑着眯缝起虚无的眼睛。
作为范恩的左膀右臂,为了攻陷刀根国而四处奔走的他,是自然之精凝结而成的妖与人类所生的半人半妖的生物。理所当然,他所释放出的气也不属于人类。
“……我可从来没想过要再度和你见面。想象就觉得恶心。”
隔了一阵,先代恨恨地说道。
即使位于夜色的黑暗中,也比夜色还要深沉,因此而鲜明浮现出来的斯塔埃齐的身影,时不时会飘荡出让先代都不禁看到着迷的异界的美丽。
“不要那么无情啊。我可是没有一天不再想你呢。”
“哈!如果只是情色关系的话我也不是不能考虑。但对于你这种试图盗取刀根国的卑鄙小人,我连一根干草都不会给的。”
“假如你愿意考虑的话,我可要真心展开追求了哦。”
“免了吧,省得还要附带范恩这个拖油瓶。再说了,你特意在我面前出现,应该不会只是为了说这种笑话吧?”
虽然他对于先代冷淡的回答表现出非常遗憾的样子,但这个男人肚子里面在打什么主意完全不是能用外表来判断的。
“之所以让那个变成物怪,只是出于小小的好奇心而已。因为我想要知道人类的执念能拥有什么程度的力量。不但为我表演了超过十年的好戏,最后还出乎意料地立下大功,让我发现了微服出行的先代大人。说起来也算是相当不错的道具呢。”
火热的怒气充斥了先代的全身。
“%……既然你说道具,就不要制造那种必须吞食孩子的气的粗制滥造品!——有什么可笑的?”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这样才真的像你了。虽然黑色装束也别具风情,不过还是黄金色头发和绚丽多彩的服装更加适合你。还有,比起冷淡的言行来,还是因为愤怒而全身火热的你,更加接近我心目中的你的本质。”
“我又不是自己愿意才打扮成这种不起眼样子的。不过,既然被你看穿的话,乔装打扮也就没有了意义。今后必须考虑其他的手段才行了。”
斯塔埃奇的嘴角扯出了一个蕴含着毒素的笑容,但是,他的声音却自始至终都保持着温柔甜美。
“今后?你不会再有什么以后了。除了屈膝在乌斯.范恩搁下面前下跪以外。”
他原本暗暗期待这句无礼的台词能够让自尊心极高的刀根先代国主激动起来,但结果却脱离了他的预计。
很难说具体应该怎么表现,总之先代的氛围变质为某种非人类的感觉。
从清晰的红唇中,吐出了某种包含着深深怜悯的教导性的词语。
和火热华丽的先代国主的人性化语言截然不同。
而那是属于范恩最为讨厌、处心积虑想要从地上抹杀的御轮教的领袖式人物的语言。
{连创造人世的定理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可怜的傀儡啊。今年是灵山神明会从睡眠中苏醒过来的第六百年。弄错了灵魂的主人就会受到巨大的报应。不要因为在人类之中多少能胜人一筹就得意忘形,你最好还是选择作为妖在山野生活吧。否则的话,在新的轮回之轮运转的时候,你将会接受名为孤独的沉重裁决。}
他虽然和人一样拥有血肉,但内在却蕴含着和人类不同的东西。即使从头发到手指都统一为黑色,他也是不可侵犯的“光”之存在。
比夜色还要黑暗的异形武者,停下了恶意的笑容,再次佩戴上了名为虚无的铠甲。
“我的主人一直告诉我,必须要具备了弑神的气魄,人类的世界才会改变。现在,我深深体会到,他的这种说法并非仅仅是比喻而已。人类的世界属于人类。就算没有什么神明人类也能够生活下去。只要不在信仰,神明也就会消失。”
虽然恢复了人类的氛围,先代的口气还是淡淡的。
“这就好像我和你的主人一样,一方的真理,对于另一方而言就是谬论。人类是为了死亡而存在,还是为了生存而存在。如果是范恩的话,一定会说是为了更激烈、更强大地活下去吧?作为人类而言,这是美丽而高贵的存在。”
“你说的没错。”
“但是,不管再怎么试图活下去,最后还是会死亡。不管范恩再怎么抗拒神明——哪怕是化身的物怪,到了最后的时刻,范恩还是会返回神的轮回。因为人类的灵魂就是由七主神构成的。”
“这可真是有趣了!难道说那些会杀害婴儿的人渣也是神构成的吗?”
听到对方处于讽刺发出的询问,先代直率地点点头。
如果知道先代认可了这个解说的话,恐怕所有神殿的神官都会双腿发软吧?
“每个人身上的神的构成比例都不同。像你所说的那种家伙,仅仅是体内的神的分配糟糕扭曲而已。”
“不愧是曾经担任过最高神官的大人,就连诡辩都能巧妙地化为说教。但是,我记得时候刀剑的一击,要远比任何高明的口舌都更有说服力。”
面对明显的挑战,先代冷笑着回答。
“只要有一定身手的话,剑术是不管什么人都能够完得成的说教。也许那个确实是最为适合范恩的宗教。我也这么认为。”
“如果要阐明彼此的真心的话,今天的夜晚过于短暂。而且由于祭典而热闹的城镇也存在众多碍事的东西。在我们之间,需要的只是能够解决无意义问答的交手,以及足以让我们发挥身手的宽敞场所。”
“嗯。这一点我也不否认。就在后面不远的神殿中庭应该正合适吧?负责监视的卡多拉斯士兵好像已经接到某人的命令,赶往发生物怪骚动的公馆了吧?有点对不起不光要解决物怪,还要对付杂兵的老头子他们呢。趁这个机会,就让我们在不会受到打扰的地方,用剑来好好谈心吧。”
“求之不得。我每天都在盘算,应该如何就芙洛国的烧伤向你还礼才好呢。”
用黑绢手套遮掩住烧伤痕迹的斯塔埃奇如此表示后,先代笑着回答。
“多谢你的提醒。我差点就忘了。我也应该就前些日子骚扰馆大人寝所的刺客,向你进行大大的回礼呢。”
“哪里哪里。那个仅仅是相当于打招呼而已。其实原本应该我自己前往才对,但不瞧得是主人这边正好陷入百忙之中。所以虽然很不甘心,还是只能送上了那样不成熟的代理。既然你中意它,那自然再好不过。”
“跟随着那种只懂得动用武力手段的主人,不能不由你来动脑子的地方确实会很多呢。我能理解你的繁忙和忠义。希望我们刀根国也能有你这样的忠臣啊。”
全身黑色的两人呢一面微笑,一面温和地交谈着步向了用白石修建的佳境皇神殿。
如果在不知情的外人看来,也许会认为他们只是在亲密交谈的年龄相近的朋友。
“哪里哪里,先代大人驱使众多密探的手腕才真正让人佩服呢。不愧是在权术阴谋漩涡中存活下来的最古老国家。像我这种暴发户国家的后生晚辈只有藤木结舌的资格。”
拥有超越常人美貌的两位青年之间阴险无礼的前哨战,一直持续到了神殿大门之后的中庭。
虽然统称为御轮教,但是七主神明各自司掌的东西并不相同。
在乘船跨越大海的贸易商人云集的都市布利斯托鲁,存在着水神.群龙天和执掌富贵的火神.优富后的壮丽神殿。信仰对于自己有益的存在也算是人之常情。
如同双罗妥国的风神.幡武帝那样,在一国之中信仰特定神明的情况也不少。
因为刀根是御轮教的发祥地,所以七神殿才以平等的规模被建立起来。
但是,虽然规模是平等的,但由于祭祀的神明不同,不同的神殿存在独特的仪式,有时还需要举行那个仪式,因此神殿的造型各不相同。
佳境皇神殿的话,建筑物的特征就是中庭和在那里描绘出圆阵的七根石柱。
石柱表示的是围城圆形坐下的神明,神官们就是围绕着那些石柱举行死亡与诞生,沉睡与再生的仪式。
现在正是镇魂祭期间,原本这里的中庭应该充斥着让这里宛如白昼的篝火,而正装的神官们则会彻夜地肃然进行镇魂仪式。
但是遭到卡多拉斯军掠夺和破坏的神殿中,早已经没有身穿法衣的神官们的身影,祈祷声和香火也断绝了许多。黑暗之中的神之柱被淹没在杂草的海洋中,其中一根已经剧烈倾斜,似乎随时都要倒下。
如果就这样持续下去的话,无人的神殿迟早会遭受崩溃和忘却的双重重击吧?
乌斯.范恩是打算依靠时间的帮助来抹杀神明。
白刃不断撞击的高亢金属声代替虔诚的祈祷回荡在这里。因为咒文而产生的雷、火焰、闪电断断续续地照亮中庭。比幻想更加不确切的两个黑影,重复着接近和脱离。
白刃划破空气,被切断的草在空中飞舞。
因为快要从中庭溢出的杀意,原本荒凉的神殿黑暗,短暂地恢复了火热。
先代和斯塔埃奇的力量不相伯仲。这一点通过在芙洛国的交手,他们双方都早已经清楚。
——正因为如此,即使是小小的契机也有可能影响到胜负。
以超出常人若干倍的速度所展开的战斗,随着时间的经过一点点地产生了变化。
刀根的先代国主,逐渐将半人半妖的年轻人逼入了下风。
因为考虑到如果不在这里打到他就会留下祸根,所以先代的招数中包含着尖锐的杀气。
而因为范恩的命令试图活捉先代的斯塔埃奇,无论如何都在招式中欠缺了几分锐利。
终于——
先达的刀刺穿了在石柱圆阵内侧的对手的胸口,将他串在了背后的柱子上。
“是我胜了。”
先代喘着粗气宣言。
长长的黑发已经乱成一团的对方,即使如此也展现出游刃有余的笑容。
“那里。我应该说过吧?用金属兵器是无法杀死我的。”
“就算拥有妖力,你毕竟也有一半是人。如果脑袋掉了的话,也一样活不下来吧?”
先代如此说着抽出刀,试图一刀斩落对方的首级。但在此之前,对方的嘴唇中已经吐出一个单词。
回应这个咒文,事先就贴在七根柱子上的咒符,发挥出强大的效力。
——糟糕……被他设计了!!
圆阵内侧产生了强大的黑暗结界。
就在先代瞬间陷入愕然的期间,他已经连人带刀被弹入了结界中央。
“对于你而言,神殿是相当熟悉的场所。因为你曾经是神圣王国的主人,所以你不会认为神殿是有害的场所。如果我表示为了作战需要宽敞的场所的话,那么你多半会指名距离最近的这个神殿。我的估计果然很正确呢。”
用一只手撩起凌乱的头发,斯塔埃奇简单地阐明了自己的设计。
虽然很不甘心地咬牙切齿,但先代最终也只能承认自己棋差一招,默不做声地狠狠瞪着他。
“如同你所知道的那样,这是会剥夺法力的黑暗结界。与我这个生于黑暗的半妖不同,你只要呆上一天就会丢掉半条命。到时候会有人来接你,所以你就先一个人乖乖地待一阵吧。”
面对即使在月光都无法射入的漆黑中,也从全身释放出淡淡光芒的先代,年轻人优雅地行了以礼后就消失不见。
“……我这个大笨蛋!”
痛骂了自己一番后,先代将刀收回刀鞘,在结界中心盘腿坐下。
每次都因为范恩的这个参谋而大吃苦头。虽然不能说自己甚至忘记了这里是敌营,但不可否认的是确实过于相信了自己的力量。
完全擅长光之咒文的他,对于性质正相反的咒文一向都很头疼。
虽然他直到能够超越强大黑暗结界的咒文,让其无效的咒文,但如果能够用不上才是最理想的方式。
因为他不擅长这个方面,所以一旦诵唱的话,咒文必然会因为暴走而对周围造成恶劣影响吧?
尽管他也拥有若干具备抵消力量的光之咒文,但现在是没有太阳的夜晚,如果不保留力量的话必然会自掘坟墓。
不管他想了多少次,想要靠自己的力量脱身也不太可能。
——就算老头子是剑术达人,在这方面也无能为力吧?拜托赤珍珠也不是不可以,但一个弄不好就会连里面的我也变成焦炭……。
他抱着脑袋烦恼了一阵后,终于耷拉着肩膀叹了口气。
“没有办法。只好忍辱负重了……”
他低沉地嘀咕了一句,伸手从怀里抓出了在透明的水晶球中心包裹着银色球体的“银”之七宝宝珠。
05没有觉醒的佳境皇
从中央向左右分开的铁格子门,被粗大的锁链封锁了起来。在风雨的持续刷洗下,优美的铁格子花纹和锁链全都因为铁锈变成了红色。
而位于铁门另一边的神殿,即使在微弱的月光下,也看得出已经荒芜到了如同废墟的程度。
但是,信仰心原本就很淡薄的树斋没有什么闲心去进行感伤,立刻就快手快脚,用猴子都要相形见绌的速度爬了上去。
在傍晚拜访旅行艺人帐篷的时候,他曾经扫过铁门这边一眼,当时这里还站着进行封锁的卡多拉斯士兵。但是现在连那些监视士兵也赶去了物怪之馆吧?
爬过足足有自己身高三倍以上的铁格子门,他毫不在意那让人目眩的高度,一口气跳了下去。
宽广的石板路笔直地延伸到神殿的玄关部分,不过看到由若干张板子钉起来的门后,他转向了旁边的小路。
在沿着外墙进行移动后,他很快就发现了墙壁崩塌的场所。天花板的崩溃好像已经开始,照出地板的月光让树斋看到了两组脚印。
在追着那个进入神殿内部后,他因为面向中庭的走廊除了若干支柱以外,已经完全崩溃的样子而皱起眉头。勉强还保留着神殿模式的,就只有能从广场眺望到的外观而已
如果在和卡多拉斯的战役中败北,最古老王国.刀根华丽庄严的七神殿,也会变成这个样子吧?并非什么夸张,刀根的命运确实就背负在拥有黄金龙卓号的先代国主纤细的肩膀上。
即使已经因为受伤而鲜血淋漓,还是将乌斯.范恩巨大的身体打到在地。那时候的他美丽到让刀根和卡多拉斯的武者都不由自主战栗的程度。
那个英勇的身影,毫无疑问会作为传说被刀根国代代传诵下去吧?
——虽然在他化妆后身穿贴身长袍喝酒的时候,不管从哪里看都是标准的花魁。希望这方面的传说不要一并保留下来就好……。
树斋左思右想着来到中庭。他分开一直蔓延到膝盖的杂草,确认着战斗的痕迹。
看到才刚刚被火烤过的焦草,他明白了就在自己到达之前,这里还刚刚进行过战斗。
但是,因为不光天色黑暗,而且杂草生长的范围非常广,所以他无法确认人在哪里。因为附近没有人类的气息,他试探着出声呼叫。
“少主?你在哪里——……?”
因为差点就撞上了突然从原本认为什么都没有的空间中出现的人物,所以他慌忙向后跳去。
对方好像更加的惊愕,一口气后退好几布拔出了武器。
“你是……这个衣服是……范恩阁下的亲卫队吗?”
树斋立刻丝毫不敢大意地摆出迎战姿态,因为没有直接见过面,所以他还没有注意到眼前的这个英俊青年,就是和范恩一起名列先代黑名单首位的卡多拉斯魔道剑士。
而且,就算是在这种时候,他也无法直呼自己以前的主君的名字。
对方也敏感地察觉到了他话语中的敬意。斯塔埃齐解除了杀气。
“哎呀呀,这不是刀根的守护人大人吗?不好意思,突然出现在你的面前。”
“我的殿下在什么地方?”
“你的殿下是?”
树斋眯缝其眼睛,向装傻充愣的年轻人投下了锐利的视线。
“……你这个人拥有很奇怪的气啊。是物怪?还是人?不管怎么样,你应该知道我的主人的下落吧。”
“如果我说我不想告诉你呢?”
将一度抽出的刀收回刀鞘,斯塔埃奇语气柔和地反问。
不管守护人再怎么长于剑术,只要不给他动手的机会他也什么都办不到。对于术者而言,武者说到底也不足为惧。你的恐吓对我不通用。这是他无声的示威行动。
虽然还是不清楚对方到底是谁,但树斋感觉到,他几乎是和乌斯.范恩同等的,对刀根国——也就是先代而言的危险存在。
应该抹消。
不把对方放在眼中的笑容从斯塔埃奇嘴角消失了。
从不动声色地站在那里的守护人身上能感觉到的压迫感,已经超越了杀“气”成为强大意志的“气”。具备“想要抹杀”斯塔埃奇的意志的气——
如果是普通武者的话,就算因为恐怖而全身无法动弹也不稀奇。
半人半妖的年轻人之所以没有被他的气吞没,仅仅是因为他的主人范恩也是拥有同等“气”的人类,而且他很幸运地由此形成了抗力。
再如果是常人的话连彼此脸孔也无法看到的夜色中,两人无言地形成对峙。
周围的黑暗冰冷沉重,并且凝缩起来。而且——
钢刃饭射出些微的月光,被从虚空中呼唤出的力量化为火焰爆炸。没有白刃激烈碰撞的声音,交换了位置的两人在几乎相同的距离再次形成对峙。
斯塔埃奇的衣服从左肩到右腹都被切开。假如不是金属兵器无法彻底毁坏他的肉体的话,他此时已经死人一个了吧?
另一方面,树斋的手和脸孔等露出的部分都负了轻微火伤。右边的袖子由于着火而冒出了小小的火苗。
年轻人原本打算一面诵唱咒文,一面用剑进行防御,但是连对方的刀路都没有看清。
在意识自己在见书上不是刀根的守护人的对手后,他立刻决定放弃防御致力于攻击,并且扔下了手中的剑。因为如果派不上用场的话,那就只是沉重碍事的道具。
用双手握住单手剑剑柄的树斋,采用的是自父亲传授的株洲国剑法。
斯塔埃奇的眼眸从黑色转为鲜红,展开的双手也变成了前端弯曲的兽爪。
在仿佛吼叫般诵唱咒文的年轻人口中,能够看到长而尖锐的犬齿。
风化为利刃向守护人的身体袭来。但是却被肉眼无法看见的壁垒所阻碍,弹向了左右两边。
“……!!”
远远向后方跳去的斯塔埃奇的脖子中迸出了鲜血。用一只手捂着自己几乎是被正面斩到的伤口,他带着茫然的表情剧烈摇晃了一下。
自己明明应该位于剑的攻击范围外。为什么还是会被斩到呢?——而且,除非是被人用刀剑一击斩落首级,否则根本不应该受到这样的致命重伤。
守护人也并非没有受伤。他的双臂连同上衣一起被切裂,鲜血顺着拳头落了下来。
因为讨厌鲜血打湿剑柄,所以调整了持剑的姿势。
就算想要诵唱咒文,在喉咙被斩伤的情况下也无法办到。没有办法避开一下波攻击的年轻人,预感到自己的死亡。
——阁下……!!
他不想在远离范恩的地方一个人死去——再想到这里的时候,她的身体已经飞上了天空。
巨大的蝙蝠翅膀在他背后展开。这个作为半妖的标志,在千钧一发之际避开了致命的一击。
既然不可能诵唱可以一瞬间从这里移动到远方的咒文,那么只能用翅膀飞翔逃走。
虽然带着这样的几乎已经只连着一层皮的颈部重伤,他也不知道能飞到什么地方。但是停留在刀根的守护人身边太过危险。
——如果先代死在结界里面的话可不是我的错。你就好好地寻找吧。连他就在你的眼前也不知道。
瞥了一眼已经收剑回鞘凛然仰望他的树斋,在内心恨恨地嘀咕了一句后,年轻人带着阴沉的笑容飞走了。
“……真是可惜了。”
没有施加最后一击任凭他逃走的树斋,确认着双臂的伤势。
因为全都是不深的切伤,所以比起进行麻烦的包扎来,放任不管等待血液自然停止还要更好上一些。
“——但是,少主呢……”
就在他产生漠然的不安时,毫无任何前兆地,他沐浴到了来自背后的强烈的憎恨之气。那个让他全身汗毛都倒竖起来的气,和人类所拥有的气大相径庭。
他不知怎么回事的回头看去后,视线停留在了一根眼看就要崩塌的石柱上。在石柱的上端,是一匹白银的野兽。
那是全身都释放出宛如月光的清冷光芒,拥有没有瞳孔的黄金眼睛的狼。
——银之守护神兽吗?
狼张大嘴巴,丢下了嘴上叼着纸符。那个在中途冒出苍白色的火焰,化为七个火球摇曳着燃烧为灰烬。
虽然有点害怕,但却是飘荡着诱人美丽的不可思议光景。
在追逐着黑暗中的残像而陷入茫然状态后,树斋的视野中出现了全身黑色装束的年轻人。
“老头子……!”
嘴巴恶劣的幻影露出笑容向他招呼。
“亏你能找到这里来啊。……啊啊,是赤珍珠告诉你的吧?”
银色的狼从石柱上跳下来跑到他的身边。
“不好意思,没能帮你们去对付物怪。嗯!我说怎么会有血味。原来是你受伤了啊。”
“只是轻伤而已,你不用担心。先别说那个了,这个应该是银之守护神兽吧?”
尽管只是向先代进行确认,并没有碰触对方的意思,银狼还是身体僵硬地停下脚步,鼻子上挤出皱纹地冲他呲牙咧嘴。
赤裸裸的敌意和厌恶。
树斋相当困惑。也许是因为他是先代国主的守护人吧?所以至今为止出现的守护神兽们,全都对他表现出了颇为友好的态度。
最然作为一个没有信仰的人呢,他并不会厚脸皮地指望属于神明奇迹的神兽们一定要对她抱有好感。但不管对方是谁,莫名其妙地遭受敌视的感觉还是很不愉快。
“不要在意,老头子。银个性别捏,而且很认生。”
同样困惑的先代向他道歉。
因为以前听说过和他的解释同样内容的话语,所以树斋松了口气。因为至少狼的非友好态度并非是自己的过错。
“既然如此,我也会好好小心,尽量不招惹到它。”
狼低声咆哮,好像要说连这句话它也听不顺耳一样。
先代终于提高了声音。
“——银,我不容许你对老头子无礼!你给我记住这一点!”
同样拥有没有瞳孔的黄金眼的两人互相瞪着对方,结果是银首先转开了视线。
被他们夹在中间的树斋,试图抹消现场的尴尬气氛,但是却找不出合适的语言。
神殿长廊方面传来了他人的气息,两人一狼迅速摆出了迎战姿势,但马上就解除了紧张。
带领着兰珈和基希的赤珍珠,全身表示着亲近之意地奔跑了过来。
“包括少主在内,兰珈是第四人。七宝宝珠的同伴们接连地聚集到了一起。等到七人和七神兽都到全后,想必会是相当尤其是的画面吧?”
虽然是没有任何其它意思的感慨,但是守护人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先代后,却发现他纤细的美貌被苦闷的表情所扭曲。
“……一次也没有聚集过。不管经历几次的时间轮回,无论如何等待……——也没有出现。”
如果将那个无法正确听清的单词,转换成佳境皇的话,意思上多少就可以说得通了。
“难道是他睡过头了吗?”
因为先代的表情过于痛楚,树斋半开玩笑地想要缓和一下气氛。但是,先代接下来的话让他当场冻结。
“……是啊。没有比死亡更加深沉的睡眠了……”
第二天,在高巴的边缘出现了先代他们分别拉着马匹的身影。
已经洗掉染发颜料恢复金发的先代,守护人,还有为了骑马而改换男装的兰珈太夫。
为了避免卡多拉斯驻扎军队毁灭的事情在今后闹大,所以先代他们拒绝了这里的人们的送行。
仅仅是破坏了关卡的家伙们,在高巴町也做了同样的事情后离去。他们一再叮嘱镇上的人,不管受到什么样的盘问也要表示一无所知。
“——但是,我觉得你完全不必拒绝剧团的人的送行啊。”
兰珈带着几分寂寞的笑容转过头来。
“会让我的泪腺变脆弱的。而且老是被我这种老妖精霸占着太夫位置,也是给其它的姑娘们添麻烦吧?至少最后要让她们轻松一点。”
“是这样吗?……这个是小鬼们要我交给姐姐的。”
基希将某个袋子交给兰珈后,再次向先代和树斋表示谢意,表示了对于他们惜别心情。
恢复成宝珠的赤珍珠和银分别乖乖地呆在兰珈和先代的怀中。
连接佐野国和三云国的街道,今天早上也充斥着前去参加祭典的人群,因而尘土飞扬。
明明阳光强烈,却感觉到了些许的寒冷干。也许是接下来要前往残留着白雪的北方的心情,让他们产生了这样的感觉吧。
一面驱马走向和热闹的人群们相反的方向,兰珈一面打开少女们交给她的袋子察看里面的内容。
“……哎呀,是糖果!好可爱。”
“咦?糖果?给我一个给我一个就算有尘土也没关系。”
先代从马鞍上伸过手来。
“你想要那个口味的?”
“薄荷的。如果没有就尽量挑辣的。”
兰珈笑着回应了不喜欢甜食的先代的要求。先代在将糖果送入口中后,和策马走在他身边的树斋说道。
“呐,老头子。虽然我想你多半不记得了,不过在我小时候,老头子你发现我从女官们那里收到糖果时,可是曾经大发雷霆呢。”
“啊……”
虽然已经不再是尴尬的回忆,不过树斋的胸中还是十分复杂。
“虽然我从小就不喜欢甜的东西,不过老头子那种劈头盖脸的说法真的让我好恼火。当时为了获得周围的同情,为了为难一下老头子,我还特意盛大地哭泣了异常。结果乳母和女官们都乱成一团哦。那之后好一阵时间,女官们都没少给老头找麻烦呢……”
“啊……”
好像和自己的回忆存在微妙的方向性差别。
“因为原本并不在乎的糖果,让老头子多了那么多麻烦。当时年纪小小的我还曾经觉得很过意不去。如果换了是现在的话,我一定会跟着她们一起去享受欺负老头子的滋味吧?小时候的我还是蛮可爱的嘛。哈哈哈……哎呀,一笑糖果就掉下去了。”
想起自己这被罪恶感所折磨的二十年的岁月,位于在糖果掉下后才捂住嘴巴的先代身边的树斋,实在不能不对自己产生了轻微的怜悯。
先代没有注意到守护人的这番心思,继续阐述着自己的回忆。
“……呐,太夫你知道竹蜻蜓吗?”
“就是小孩子的玩具吧?像这样玩耍?”兰珈做了个动作。
“没错。现在回想起来的话,老头子大概也因为糖果骚动觉得不好意思吧。所以他也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竹子给我做竹蜻蜓。那之后我们整整玩了一天竹蜻蜓。因为当时实在太愉快太投入,那天我连做梦都梦到了那个。”
侧耳听着先代怀念的语气,兰珈笑了出来。
“那好像是通过现在的两位也可以想象得出的情景啊。”
“嘿嘿嘿,那些我全都还留着哦。”
“咦?”
树斋不由自主反问。
“因为在让位后从国主之馆搬到双龙门的时候,多余的东西我全都留在私人房间中了。所以应该就那样留了下来。毕竟在相当长时间内,和老头子一起玩那些东西就是我最大的乐趣哦。所以竹蜻蜓也好,陀螺或是风筝也好,我都绝对不会丢掉。”
“盟主你当初真的很喜欢守护人大人呢。”
因为自己也喜欢小孩子,所以非常清楚小孩子心里的兰珈深有感触地说道。
“不。作为玩乐的对象,老头子是最棒的哦。儿时就不用说了——”
先代暂时中断了精神十足的语言,仰望着马上的树斋,然后用在战场上大显身手的黄金龙的笑容继续了下去。
“——现在也是哦……!”
战争也好,酒也好,爱也好——乃至于憎恨也是如此。活着时的一切都是有趣的游戏,拥有黄金头发和黄金眼的男人如此说道。
树斋也微笑出来。
对于那个天真无邪拖着他玩耍的黄金之子,他也是从心底深深地疼爱。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
“好了,前往三云国的人减少了,道路也宽敞了下来。就在这一带争取一下时间吧。”
没等完全说完,先代就一拍马屁股,率先向前奔去。
其他两人立刻跟在了他的后面。
在穿越国境线后,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是连绵起伏,头顶白雪的群山。
梦幻不思议卷轴.七宝奇谈外传
青之妖
01濒死的半妖
当地人,将那个山谷称为“群哭之谷”。
山谷本身并不是很深,但也不知道盘旋在四方山梁中的风是怎么回事。那些一年到头吹个不停的狂风,甚至可以将成年人大小的巨大岩石也轻易吹飞。
因为在风吹过山谷的时候,会发出好像很多女性聚集在一起恸哭的声音,所以它就拥有了“群哭之谷的绰号。
当然,那不是人类可以进入的场所。
由于可以连根夺取一切的狂风,这里没有任何的草木,连鸟儿的影子也不会出现。在这样的山谷中,原本不应该诞生任何生命——但是。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从风之漩涡的谷底诞生的“那个”,自从由漫长的沉睡中苏醒后,就将半实体化的身体托付给了升入中空的激烈气流。
瞬时飞舞起来的青色半透明身体,就仿佛被旋风所翻弄的落叶一般,在狂风的运送下纵横无尽地在山谷中飞翔。
“……孩子……!”
她一面旋转一面纵声叫喊。
“孩子……!”
“孩子……!”
风声呜呜地重复着同样的语言。
青色的薄薄的衣物在背后裂开,从哪里伸出了闪烁着银色的四枚羽翼。
在让人联想到昆虫的细长羽翼上,浮现着细密的网状花纹。羽翼只是上下交错地布在她的身体上,轻轻地不断震动而已,并没有拍打的迹象。
但是,她现在已经完全实体化的纤细肉体,即使在强风之中也只是披着薄薄的衣物,摇也不摇也静止在了空中。
“……孩子……!”
在仿佛水藻一样乱成一团的头发中,厚厚的妖艳嘴唇再度张开。
“我必须……必须去救我的孩子……!”
还残留着积雪的黑色岩石,向带着拼命的神色如此叫喊的她报以了非难的回应。
“没有去的必要……”
“那家伙扔吓了你这个母亲……”
“他抛弃赋予他精气、抚养他长大的故乡……”
运送来各种各样的东西和精气的东南西北的风儿们也如此回应
“那是为了人类而抛弃妖之母亲的孩子……”
“事到如今为什么还要关心他……”
风为了阻止她,撩起了仿佛黄昏的烟霭一般的青色头发。
随之出现的,是一张还残留着天真感觉的十五六岁少女的面孔。
如果只是乍看上去的话,也许会有人觉得她是个还不错的美少女吧?但是五官轮廓上的若干哥小型差异,反而更加强调除了她是非人类的存在。
作为人类来说过于巨大的眼睛中是纵长的瞳孔,和上挑起来的眼角一起加重了兽性的感觉。
“是我主动爱上了人类……。既然如此,我有什么权利要求刚出生的孩子不要去思念人类。”
这个进行哀伤诉说的生物,是被人类称为妖的非人类存在。她的性质和普通的妖存在着巨大不同。
因为她是吹拂过众多场所的风所运送来的“气”和山之精气结合而成的产物,所以并没有受到特定的“气”的属性的拘束。也许是因为这个关系吧?她具备足以和人类比肩的高度智慧和强大妖力。
“我的孩子……即使相隔遥远,那孩子也是我重要的宝贝……。我绝对不要让那个孩子死去……!”
虽然外表充满了人类少女的气息,但这个哀切的倾诉中却包含了深沉的母亲的情爱。
谁也没有可以阻挡这一强烈感情的力量。
“……既然如此,你就去吧。”
孕育出她的大地,沉重地补充。
“假如如同你当初被人类背叛是那样,那个濒死的孩子也遭到人类的背叛的话,不要再犹豫,立刻把他带回来吧……”
“谢谢。”
浮现出笑容的妖纤细的羽翼,第一次用力地拍打了起来。就算这个世界上存在着和她一样大的虫子,也不可能像她那样一口气移动那么远的距离。
转眼之间,妖青色的身体,就融入了卡多拉斯国首都基亚所在方向的晴空中。
在前国主乌斯.范恩用武力吞并了邻近的七个国家后,卡多拉斯国的领土已经扩展到了范恩父亲时代的五倍以上。
在正式展开对南方侵略的十五年前,卡多拉斯国将首都迁到了位于原本的卡多拉斯领最南端的地带基亚。
在迁都初期,始终飘荡着微妙的毛躁氛围的石头建筑的街道,随着岁月的流逝,也终于具备了大国首都所应具备的风格。
从被扩大的领地上搜刮的财富是旧领地的十五倍之多。因为贩卖各种各样的物品而热闹非凡的基亚,几乎可以媲美大路南端的自治贸易都市布里所托鲁。
然后,正在走上霸主之道的北方大国,再次试图展现出自己侵略的爪牙——。
今年的春天来得很早。
和南方的布里斯托路相比,在这里春季的到访要晚上一个月——也就是四十五天。如果糟糕的话,甚至会是一个半月或是两个月。
当然了,那样的年头等于是没有春天也没有夏天。经常是还没等慌慌张张地收割下田里的小麦,从天空中就已经落下了白色的雪花。
这个冬天的降雪也要多过往年,所以不少官员都表示出了对于冷害的担心。幸好这些担心最终以杞人忧天而告终。
因为在武力吞并了周边诸国,成为北方大国的现在,完全可以从征服的国家中调来食物,所以应该不用去担心饥荒的问题。抱有这种想法
的人为数不少,卡多拉斯的现任国主也是其中之一。
这个思考方式本身并没有错误,问题在于,进行调配的卡多拉斯士兵们的做法总是会想当过火。
卡多拉斯国的先代国主乌斯.范恩在桌上展开自己派到各地的密探们的报告书,表情斐然地交叉起了粗重的双臂。
虽然其中也有让人高兴地消息,但绝大多数都是在阐述现任国主的施政错误。
要在和他国的战斗中获胜并非是特别困难的事情。真正的困难,是如何统治征服的土地,花上几个世代的岁月让当地的百姓彻底变为卡多拉斯的国民。
假如那个国家的元国主施行的是恶政的恶化,还可以作为解放者受到欢迎。但如果是在善政之后施行恶政的话,不管花上多长时间,卡多拉斯也还是会维持着侵略者的身份。
——算了,就算是我,也不可能对自己死后的事情负责。
用一只手撑着黑檀木制作的桌子,范恩在心中斐然地喃喃自语。
那是让人联想到雕工粗矿的石头雕像的脸孔。
轮廓深邃,大大的眼睛和嘴巴,粗重的眉毛和高挺的鼻梁。强韧的意志从他锐利的眼光和四方形的坚硬下颚上表现出来。
虽然他今年已经七十岁,但外表看起来不过五十岁左右。和他的年龄相称的,就只有变成纯白色的短发和胡须而已。
无论是仿佛糅披一般的褐色皮肤上的皱纹,还是眉头间深深的沟堑,都没有深刻到让人感觉出他的高龄的程度。
不仅仅是外表,精神力、体力、剑术,在所有这一切上,他都依旧堪称尚武国家卡多莱斯的第一把交椅。
就算是隔着刺绣了花草图案的质地极厚的上衣,也可以看得出他熊熊隆起的强壮胸肌。能够轻松操纵名匠们倾入心血筑造而成的巨大双手剑的双臂,粗壮程度大概足以媲美女性们的腰围。
此外,尽管拥有如此的怪力和巨大身躯,在战斗时会充满威亚感十足的重量感,但他又时不时能出乎意料地展现出敏捷的动作。
和他敌对的刀根国先代国主,会无视自己的异常,将前岳父称为怪物也可以说是并不奇怪吧?
卡多拉斯武者拥有在残酷的自然环境中磨炼出来的不屈斗争心。
如果卡多拉斯国主不能随时让大家奉献上扎根于尊敬和恐怖的忠诚的话,就无法统领信奉绝对力量的勇猛的武者。
虽然范恩是难得一见的豪杰,但是在七年前和神圣王国.刀根展开的战役中,他竟然在卡多拉斯和刀根两军的观望下,在和对方统帅的单挑中品尝到了败北的滋味。
尽管是唯一次的败北,但是在全军面前败给给比自己矮两个头的苗条男子,作为国主来说无论如何都是无可挽回的失态。因此在率兵返回本国之后,他马上就已负起战败责任的形式选择了退位。
从那之后,虽然他还保持着背后的影响力,但在表面上已经远离了实际政务。
现在回想起来的话,刀根的先代是在估计到失败后的范恩会采取的行动基础上,才提出了那个乍看起来有勇无谋的单挑要求吧?虽然拥有让美女也黯然失色的外表,但那人绝对是较之范恩也绝不逊色的危险男子。
但是,就算已经退位,国主之城的主人也在还是范恩。
卡多拉斯国的民众以及武者,都向这个扩大领土,让国家繁荣起来的前国主付出了甚至超出现任国主的敬意。
抛弃了御轮教的卡多拉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许是把名为乌斯.范恩的男子转换为了新型的信仰对象。
但是他最近这几天的心情却非常糟糕。
常年追随在他左右的两名心腹中的一人,自从前往领地三云后就疏于联络,现在更是完全断绝了消息。
虽然那个男人时不时会招呼也不打一声就跑出去,但是因为范恩再三的严厉叮嘱,至今为止他至少会定时进行联络。只能认为他是遭遇了什么麻烦。
就在这时,书斋的房门被被扣响,他的另一位心腹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阁下,是御前会议的报告。”
如此表示的人,是一个已经接近中年的男装女子。不过她金色的头发并没有剪到好像普通的卡多拉斯男子那么短,而是留长之后在脑后束到了一起。
女将军霍亚.萨舒已经过世的父亲也同样是范恩的心腹。她从笑就作为继承人受到教导。而且是打败男性的兄弟坐上家长宝座的优秀武者。
那些闪闪发光的武者勋章,阐述了她作为霸主范恩左膀右臂的实力。
就算是在高达人士很多的卡多拉斯,她也拥有得天独厚的远远超出普通男子的躯体。而且在担任范恩情妇的期间,她还生下了自己的继承人。
范恩有些烦躁地挥挥手,阻止了试图汇报的她。
“算了,反正又是在对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啰嗦来啰嗦去吧?”
“是的。——看您的样子,应该还没掌握到斯塔的消息吧。”
“是我的样子?是什么样子?”|
粗重的眉毛下的大眼瞪了过来。
“在您迁怒之前,请先停止那个很难看得晃腿吧。阁下你不在意弄坏自己喜欢的椅子吗?”
萨流冷冷地瞥了一眼满脸狰狞的主君。
“唔……”
因为一旦困惑就会无意识冒出的坏毛病受到指摘,范恩在特意配合自己身体制造的安乐椅中调整了一下姿势。
“……话说回来,就算是获得了可以自由支配卡多拉斯黑暗世界的许可,也不能如此让阁下担心吧?斯塔的任性自我还真是让人头疼。等他平安回来之后,你要记得好好呵斥他一下哦。”
“我才不是再担心。只是对于任性的那家伙有些恼火而已。”
范恩摇晃着椅子大声反驳。萨流用可以让任何人感到坐力不安的鲜艳的蓝色双眼看着他。
“是这样吗?——顺便说一句,阁下。如同至今为止我已经说过不止一遍的那样,就算呢不叫得那么大声,我也可以听得见。”
范恩用大大的褐色眼睛瞪着冷嘲热讽的女将军,但是他那个拥有钢铁将军卓号的心腹,却连眉头也没有动一下。
就在眼看又要皇腿的时候他站了起来,开始lue着胡须在地毯上徘徊。
“三云国会有什么呢……?”
曾经是三云国的土地现在已经变成了卡多拉斯的领地。那里肥沃的平野上种植了以小麦为首的大量谷物,山岳地带则拥有旺盛的畜牧业。仅仅是让三云为毛纺织品和谷物纳税,卡多拉斯就已经获取了显而易见的财富。
但是,因为那里的人民代代都是御轮教的忠实信徒,所以他们对于强迫他们弃教的卡多拉斯,抱有相当的不快感和反抗心。
而这也让前国主的余党,找到了很好的煽动人民反抗卡多拉斯统治的借口。
萨流回应了他大声的喃喃自语。
“他是不是想到了可以将前国主余党一扫而光的方法?”
“那种事情能让他仅仅留下一封书信就飞奔出去?”
“如果要说还有其他什么可能性的话,就只能是和那位阁下特别执着的刀根国美人有关楽”
“你这种说法听起来很刺耳哦。怎么听起来就好像再说我是对刀根先代抱有不轨之心的色鬼老头子一样?”
女将军听到范恩的抗议后无声地耸耸肩膀。
“萨流。我和三名正妃以及十四名侧室之间已经留下了二十五个孩子,这样还算不够吗?”
他的三名正妃已经先后和他生离死别。包括哪些正妃在内,送到他身边的女性们全都是处于政治目的。
而且他也是一样。包括嫁给刀根先代国主,现在已经过世的明琳在内,几乎所有的女儿都作为统一全土的道具,被他用在了实现自己野心的政治联姻上。
至于儿子的方面问题就比较复杂。在他的十一个儿子中,平安长大成人的只有五人。剩下的六个人,因为考虑到孩子母亲的背后关系等政治因素,或是作为继承人的素质问题,所以都被范恩下令人为性地排除了。
不管是哪里的国主,虽然在程度上会有所差别,但本质都和他大同小异吧?
如果从选择最佳素材的角度出发,好像刀根国那样历代国主几乎都只有一个孩子的情况,反而才算得上异常到了极点。
不仅如此,如果再生下孩子之前国主就死亡,或是孩子死掉的话,国主血统就会断绝,有时候还会因为继承人问题爆发内乱。给其他国家创造趁乱进行侵略的机会。——事实上布休国就是由于这样的原因而简单地落入了卡多拉斯手中。
也许是因为刀根国作为御轮教发祥地,一直被视为神圣的领域,所以就算国主继承上出现问题,也不用担心遭受侵略的危机吧?
但是,对于御轮教抱有怀疑态度的范恩,反而无论如何也打算毁灭最古老的王国.刀根国。因为如果作为象征的刀根不消失的话,御轮教就不会灭绝。
这次就算是萨流也不禁露出了苦笑。
“我当然不认为阁下有男色的爱好,但是刀根的先代毕竟是众所公认的美人。既然会有人因为斯塔的事情传播低级流言,那么会有人把您和他的关系往歪处想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斯塔?哈!我检到他的时候他还是个连人形都没有的淘气鬼呢。那些家伙连这个都不知道就胡说八道!”范恩夸张地表现出哭笑不得后,改变了口气仰望着自己的心腹。
“——有时候,你好像也对此颇为恼火吧?我知道那些流言的源头就是汤江,对他我已经想好了如何处置,所以你暂时就不要去计较那些了。”
卡多拉斯的前国主浮现出残酷的笑容,提出了剩下的五个儿子中,按顺序来说是老三的儿子。
萨流无眼睇轻轻低下头。如果是有可能危害到国家的种子的话,就算主君口中说出的是她的儿子的名字,她也会眉头都不皱一下地表示同意吧?
范恩环抱手臂轻轻吐了口气。
“就算没有汤江撒播的流言,你对于我向刀根先代表现出的执着也很不认可。这一点我也明白。或者应该说,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虽然他确实攻陷刀根国的最大障碍,但不管他是多么以一敌千的武者,战争也不会被单独一个人所左右。假如是担心我军的牺牲的话,完全可以使用毒药进行暗杀。但不知为什么,我就是对杀死他抱有强烈的抵触感……”
在当初的单挑中,被范恩的刚剑斩断铠甲的先代,用折断的剑架在范恩的喉咙上,赢得了战斗的胜利。
金发青年在那个时候染满自身鲜血,同时又生机勃勃的身影,超越了敌我的范畴,让众多武者都为之心碎神迷。
但是,范恩本人就好像被什么东西附身一样,以无比的热情、绞尽脑汁地试图去抓住先代。
他本人都不理解的事情其他人自然也无法明白。
萨流提出了至今为止曾经询问过两次的我呢提。
“如果抓住他您打算怎么办?我可不认为黄金龙能够被他人饲养。”
“……我连这个也不知道。不管考虑多少遍,也连虚拟的答案都浮现不出来。”
在漫长的沉默后,卡多拉斯的前国主吐出了和至今为止一样的回答。但是,这次他补充了新的内容。
“只不过,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必须在御轮教大祭之前抓住他的念头就日渐增强,而且日复一日地不间断地提醒着我。在那之后,一切就都没有意义了。那个不是预感,而是确信。”
和平时的干脆利落完全相反的主君的言行,让女将军陷入了更大的困惑。即使如此,她也没有改变表情,而是和至今为止一样淡淡地随声附和。
“反正在秋季的远征时就会有一个了解。”
“……是啊。反正不管怎么说,如果这次的刀根攻占再次遭到挫折的话,我就会失去卡多拉斯国的实权,无法再度向刀根过下手了。”
与其老老实实隐居的话,我宁愿在战场上华丽地战死。如此嘀咕的范恩的眼睛深处,存在着某种春春欲动的黑色东西。
在左右打开的玻璃门的另一面,在灰色石头所建造的坚固露台上,散乱着一头黑发的全身黑衣的青年正静悄悄地伫立在那里。
类似与蝙蝠翅膀的巨大黑色皮膜在青年的背上展开。
“斯塔!”
范恩和萨流异口同声地呼叫年轻人的名字。
“你这个家伙!你都去干什么了?至今为止完全不和我联络!”
半点也没有表现出至今为止的担心模样,范恩用足以让玻璃真懂得巨大声音怒吼着打开玻璃门。但是他马上就注意到对方苍白的脸色和缠绕在脖子上的染血的布条。
“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受这种伤?”
虽然一眼就能看得出是相当重的伤,但还是下意识地如此询问。
青年苍白的脸孔上浮现出安心的表情。那是就好象终于和父母相遇的迷路小孩一样,仿佛随时要哭泣出来一样的稚嫩微笑和一心一意的眼神。
背后的黑色翅膀无声拍打,消失在了纤细的身体内部。
斯塔埃奇是霸主范恩在黑暗世界的左膀右臂,他拥有人类父亲和妖之母亲。因为他浓厚第几成了母亲的体质,所以除非是作为唯一弱点的首级被一刀斩断,否则刀剑剑枪支等金属所造成的伤势很快就会愈合。
就连在十七年前把斯塔埃奇捡回来的范恩,也只看到过一次他的血液。
当时他的手被折断的树枝的尖锐先端所划伤,因为鲜血喷出来而需要包扎。在他记忆中,斯塔埃奇的痊愈速度也要比普通人类快一些。
伸出凝结着血迹的手,青年当场倒在了那里。
“斯塔!”
范恩迅速地上前抱住青年身体。因为在战场上面对过众多得死亡,所以他凭经验就醒唔到怀中的青年已经是濒死状态。
“萨流!叫医生!立刻把克罗姆叫来!!”
用双手环抱起青年,他一面用坚实的肩膀撞开玻璃门怒吼。
萨流也没有进行多余的询问,立刻就为了执行主人的命令而转身飞奔出房间。
02为了共同存在
在女将军将住在城内的医生几乎是硬拖拖来的期间,范恩已经把青年没有意识的身体送进自己的卧室,调查他身上有没有其他伤口。
范恩为青年脱下现在也是直属他的亲卫队的黑色上衣。
立领卷袖,到三角形的前襟上用金线刺绣着花草图案的衣服被从胸口大大地撕裂,而且因为沾满尘埃而显得十分凄惨。
从左肩到右腹的衣服裂痕,很明显是由于刀剑的一击而造成的。
通过伤口就可以看得出斩伤斯塔埃齐的对象手法相当厉害。假如青年不是半妖的话,多半已经因为这一刀而毙命了吧?
为了不碰到脖子上的伤口,范恩尽可能小心翼翼地脱下了他的上衣。
卡多拉斯的前国主对于青年的身手有很高的评价,认为自己亲自教导出的这个弟子,应该不会逊色于刀根的先代国主。
除非是相当的疏忽大意,或者是敌人的身手超出了年轻人——。
按照范恩的判断应该是后者。普通的武者不可能将这个年轻人逼入濒死的状态。
——不管对方是什么人,他都是斯塔的敌人!绝对不能放过……!
用粗大的手掌撩起他散乱在苍白面孔上的黑发,范恩迅速在心中下定了复仇的决心。
“阁下。我把人带来了。”
一只手拎着药箱,一只手搂着老医师的将军,站在寝室的人口。
当喘着粗气的女将军松开手后,小个子一声摇摇晃晃地把手伸向药箱。虽然中途被着急的女将军一手拎了起来,但在那之前都是他自己在奔跑,所以医生也还是再喘着一定粗气。
他的身高大概也就勉强到达萨流的胸口部分。再加上身体单薄的关系,甚至会让人产生他的体积不到女将军一半的错觉。
就算身穿上等布料裁剪的上衣,具备了符合地位的威严感,再范恩的勉强他看起来也仅仅是个瘦弱的老人。
在尊崇勇猛强壮的卡多拉斯国,像他这样天生体质虚弱的人,很多都留下了各种各样不快的回忆。
因为是为数不多的体弱者也可以或得尊敬的职业,所以克罗木选择担任医生。他曾经跟随着范恩不止一次两在战场上担任军医,所以是经验相当丰富的名医。
迅速扫了一眼黑发年轻人后,克罗姆立刻打开药箱取出消毒液和纱布。在仔细地擦拭了几次后,他取出了若干把剪刀中最经常使用的那把。
为了查看伤口的情形,他切断了缠绕在青年喉咙上的止血布条。
在左右剥开因为干枯的血液而变成黑红色的布条中途,克罗姆以及他两侧的范恩和萨流的眼睛都大大地瞪园。
“唔……哇啊啊啊!”
将剪刀掉落在地的老医生,伴随着惨叫一屁股做到在地上。因为恐怖而抽搐的苍白脸孔,已经完全找不到名医的威严和游刃有余。
前国主和女将军两人好歹没有像他那样失态丢脸,不过面对超越人类智慧的奇怪光景,他们也失去了语言,只能茫然眺望着伤口。
用与止血的布条,除了对在流血停止后也还没有愈合的伤口进行保护外,还具备了更加重要的作用。
对于赤贫在鲜血淋漓的战场上的武者而言,看到人类脖子的切断面,并不是特别值得惊讶的事情。
但是,如果是脖子的三分之二以上遭到切断,却还是活着的人类就另当别论了。
不。那是非常类似于人类,但和人类完全不同的生物。正因为如此,那种感觉格外让人毛骨悚然。
凝视着不再流血,看起来无比鲜明的伤口,萨流终于认识到虽然她以前自认为和明白青年的身份,但还是受到了外表很大的影响。
但是,范恩的反应却和他不一样。
“你在干什么?还不赶紧缝合伤口?”
她用焦躁的声音呵斥牙关还在不停打颤的医生。
老医生扬起由于恐怖而苍白到极点的脸孔,虚弱地反问。
“您……您说缝合……?可是……这个……曾格格不是人类啊!”
“那种事情不用你说我也明白。但是,被斩开的脖子如果不进行缝合就会死亡。所以快点缝合!”
范恩用威严的口气若无其事地下令。
克罗姆拼命地摇动脑袋。
“开玩笑……!就算是您的命令,这一点我也绝对无法办到!”
“你说什么!连治疗都不敢,你还算什么医生!”
虽然霸王的这声大喝足以让绝大多数的人颤抖,但小个子的老人还是顽强地抗拒。
“我的技术和药物是用与人类的。您难道真的以为,就算用在脖子断了一多半也还能活的物怪身上也会见效吗?”
最后的叫喊已经半接近悲鸣。
萨流因为从克罗姆拒绝的词语中感觉到危险,所以屏住呼吸窥探主君的脸色。
面对非人类的怪异,因为恐惧而一根手指也不想碰触的感情,从人类的角度来说也是理所当然吧?即使如此,斯塔埃奇对于范恩来说也是等同于养子的存在。
假如克罗姆真的招惹了主君的不快,那么自己应该立刻劝告主君,看在他长年的忠诚上对他宽大处理。没想到卡多拉斯的先代国主就在她面前干脆地撤回了前言。
“既然你讨要到这个程度那就算了。裁缝的活计我也会做。你把道具留下来就行。”
看到医生迫不及待地起身离去的样子,范恩不动声色地说道。
“我记得,你的曾孙应该刚满一岁吧?”
“是,您说的没错。请问有什么……?”
“如果你想让他们,包括你今后会生下来的曾孙在内都平安无事地长大成人,最后偶尔充当一下忘性比较大的老头子。”
如果你敢把这次的事情泄露出去,我就把包括你曾孙在内的一族人全部处死。范恩话中隐含的威胁让老人当场全身僵硬。
“阁、阁下。”
“不要给我发出这种好像要被绞死的声音。我不是说了你可以走吗?我不需要借用你这胆小鬼的手。”
老医师向冷冰冰背对他的范恩行礼之后,迅速离开了卧室。
“萨流。不要发呆了,你来帮我一把。”
眺望着在药箱中物色工具的主君粗大的手掌,女将军迅速得出了结论。还是应该由自己进行缝合比较保险。
虽然对于斯塔埃奇那种程度的美貌来说,一定的瑕疵未必会造成很大影响。
但是她不想每次看到美青年脖子上可怕的伤疤时,都被罪恶感所纠缠。
“阁下。如果不介意的话,请让我来进行缝合。”
“嗯,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也不坚持了。”
好胜的范恩很难得地没有逞强,而是干脆地让出主导权。从这一点来看,他也在担心同样的事情吧?
虽然现在不是发笑的场合,不过还是好可笑。
强咽下笑意的萨流和范恩交换了位置后,范恩担心地在床边观察着青年的状况。
“我觉得还是施加麻醉比较好,可是不知道能不能对斯塔见效。”
“多半没用吧。”
“至少应该试一下……”
范恩带着走投无路的表情,向对方摇了摇头。
“没用,就算是凭借我的力气,也无法让伤口合到一起。”
“啊?”
怎么可能有这种蠢事?女将军把视线落到主君的手边,结果因为那种伤口的上下好像在互相抵触的状态而失去了语言。
“怪不得伤口无法愈合。到底是被什么东西斩伤的啊?”
范恩喃喃自语的声音中所渗透出的绝望,让现场的空气都变得十分沉重。
从阳台射入的阳光十分柔和,酝酿出了和寝台内步步逼近的死亡阴影过于不和谐的清爽感。
无计可施地僵立在那里的两人,因为青年微微活动的嘴角而迅速做出反应,包含着希望他至少苏醒一次的渴望呼叫出了他的名字。
也许是强烈的感情传达给他了吧?青年的眼帘用缓慢到让人想要跺脚的速度睁开了。
他那双被从死亡深渊中硬拉回来的黑眸十分空虚,在确认了等同于养父的主君身影后,就试图再次闭上。
范恩一把抓住青年冰冷的右手,用刚才曾经被萨流数落的巨大声音喊叫。
“斯塔!你居然拖着濒死的身体返回了我的身边。这一点值得夸奖。不过,现在你要在撑一下。”
这个巨大的声音该不会把青年所剩不多的生命灯火也吹熄吧?萨流冒出了冷汗。
但是,也许是习惯了主君的大声吧?青年将视线转向范恩,浮现出了一个隐约得得微笑。
范恩用力地点点头。
“告诉我是谁让你遭遇了这种事情。我一定要亲手为你报仇!”
失去了血色的紫色嘴唇无声地动了动。
萨流想到他喉咙被斩断无法发出声音的状态后,慌忙跑向范恩的书斋去取纸笔。手持墨壶的萨流,将羽毛笔放入了青年手中,范恩用一本厚书当作台子,把羊皮纸递到了青年手边。
在萨流的手的支持下,斯塔埃齐的手写出了刀根前国主守护人的名字。
看到那个名字后,霸王发出了狰狞的低沉咆哮,但是没有将近一步的愤怒表现在态度上。
侧眼打量了一下他那张好像咬到虫子的苦涩表情,女将军可以想象得出他的心情。
佣兵部队出身的树斋,曾经是被范恩当作棋子用过后就抛弃的家臣。
卡多拉斯国很重视家世。和卡多拉斯人没有婚姻关系的他国人,不管在卡多拉斯住上几年也还是外来者。除非是没有合适继承人的家庭,否则没有那个武者的家庭会让佣兵出身折成为自己的女婿。
这种在严厉环境中培养出来的排外性格,确实地保护了卡多拉斯人民的生命和财产。但是对于仅仅利用自己,却没有回报忠诚的卡多拉斯,佣兵们理所当然也不会付出太多的东西。
虽然会进行符合所接受的金额的劳动,但是却不会不惜生命地奋战。视金额而定,他们还会转而为其它国家的军队效力。
树斋家很难得地父子两代都为卡多拉斯服务,而且在战场上也获得了显著的公鸡,所以才能以佣兵的身份正式加入家臣的行列。
但是,在范恩的小弟弟泰连入赘刀根国的时候,范恩命令树斋作为弟弟的贴身家臣和她一起前往刀根。
知道国主对于刀根国的野心的人,都知道泰连不过是制造侵略接口的道具而已。所以在卡多拉斯展开侵略后,必然会遭遇相当于人质的对待,弄不好还会被处死。
如果将代代侍奉卡多拉斯的武者和泰连一起送到刀根国,必然会招致哪个家族的不满。
树斋拥有足够的身手来担任和近待,同时又没有什么麻烦的血缘关系。
所以从当时还是国主的范恩的角度来考虑,他确实是最合适的选择。
唯一的巨大戊酸就是,当树斋作为刀根国的武者成为敌人后,他居然是如此难以对付的强敌。
斯塔埃齐进一步告诉他们刀根国的先代国主也在三云国内。虽然他没有足够的体力将经过全部写出,但还是为了没能捕获到先代而向主君道歉。
“你瞎说什么呢!不管失败几次,只要重新开始就好了!你现在这个样子,不是比失败更加糟糕吗?”
“阁下,你这么大声的话,会影响斯塔的身体的。”
萨流用安静但是不容分说的口气发出劝告。
范恩有些不快地闭上嘴巴,在隔了一阵后才说道。
“没有什么东西是值得牺牲你也要去获得的。”
萨流反射性地看向他的侧脸。
从哪个只要认为必要的话,就连亲生儿子也会毫不迟疑地暗杀的男人口中听到这种话,感觉实在是太别扭了。
但是,斯塔埃齐没有去询问这个发言的真伪,而是露出了仿佛小孩子一样天真无邪的笑容。
范恩用宽大的手掌,温和地抚摸着美貌青年的额头部分,再次说道。
“亏你居然能在这样的伤势下回来。如果你死在我不知道的地方话,我死也不会原谅你的。”
虽然言辞很严厉,但是粗重低沉的声音却很温柔。
半妖的青年闭上眼睛,享受着范恩抚摸着自己额头的手掌温度。
“斯塔……!”
羽毛笔从青年手中滑落,倒吸一口凉气的萨流的尖锐呼叫也没有获得反应。
“好了,就这样让他睡下去吧。”
“但是!”
“我们能够做的,就只有守护着他临终的最后时刻而已。”
范恩松开青年的手,为他拉上被褥,连喉咙的伤口都充分掩盖过去。然后他返回树斋搬来自己中意的椅子,就这样坐在了琴台的旁边。
女将军也效仿他在床边放了把椅子。
两个人沉默了一阵。不久之后,仿佛无法忍耐这份沉重的寂静一样,范恩咳嗽了一声后说道。
“时间过得好快啊。已经十七年了。”
萨流为了回答他而回忆气过去的事情,仿佛想到了什么一样轻声喷笑出来。
“……请原谅我的失礼。我是想起了阁下刚捡到斯坦时的骚动。我第一次在阁下的帐篷中看到斯塔的时候,还以为是有点肥胖的蝙蝠之类的生物。没想到后来他居然可以生长成那么幽默又养的人类形态。想起来真是感慨万千,而且很可笑呢。”
“有点肥胖的蝙蝠,吗?这么说起来确实很微妙呢。”范恩震动着肩膀笑着说道。
“确实,我在接近日落的战场上看到在尸体之间飞来舞去的那家伙时,也以为是舔食血液的蝙蝠呢。”
因为他讨厌不洁的生物,所以直接用刀鞘将那个生物从空中一句击落。然后用鞋底踏住对方,打算就这么用力将对方踩死。
被半踩进雪水和人类的血液所形成的泥沼的蝙蝠,在他的皮靴下面发出了和人类孩子一模一样的可爱笑声。
范恩因为那个声音而抬起腿,注意到自己试图踩死的那只类似蝙蝠的东西,原来是某种莫名其妙的生物。
好像也不是不能说它就像是背着类似蝙蝠翅膀的黑色小猴子。
但是,尖细弯曲的耳朵,长长的锐利犬齿,以及在黑暗中也闪闪发亮到媲美松明的鲜红色双眼,又让他在外表上和猴子有了巨大差别。
“居然捡了那个东西带回帐篷,我当时还哭笑不得地心想阁下的口味还真是独特呢。”
萨流用包含着笑意的声音说道。
按照后来斯塔埃齐的表示,他当时因为对众多互相厮杀的人类所发出的异样之“气”抱有好奇心,所以前来看热闹的。没想到却被范恩抓住。
“好像也不能说是口味独特呢。因为觉得不能和非人类的东西扯上关系,所以我原本打算再度一脚把他踩死。但是,因为他又用婴儿一样的声音笑了出来,所以我完全失去了杀意。”
“假如您真的觉得不应该扯上关系,就不该把非人类的生物用锁链栓在帐篷里面饲养。”
女将军抱以了辛辣的回答。
当她为了早晨的作战会议而进入主君的帐篷后,看到的就是被栓在用来充当秤砣的铠甲上面的奇妙生物,以及亲手把用来当早餐的羊肉香肠喂给它的范恩。
那个用小小的双手拿着细长香肠的生物,在锁链长度许可的范围内飞来飞去,嘴巴也因为食物而变得鼓鼓的。
当时范恩眺望着他所露出的满面笑容,给萨流留下了强烈的印象。
就她所知,这样的笑容范恩仅仅对一个他和侍女间生下的孩子露出过。
那个并没有在正式场合获得范恩承认的女儿,据说拥有和妖一样不可估计的力量。就在这场战斗开始前不久,她就神秘失踪了。
虽然真相至今都埋藏在黑暗中,不过因为范恩对于唯一疼爱的孩子的失踪事件无动于衷,所以萨流确信事件的背后一定有范恩的影子。
“话说回来,没想到他在某一天居然突然变成了人类的孩子,当时我真是大吃一惊。”
当时将对于女儿的感情也倾注到了斯塔埃奇身上的男子,想到那时的情景一阵苦笑。
和千塔木国的战争由于恶劣气候的影像,两军士兵的消耗都非常剧烈。所以那时他们以和谈为战争画下了句号。
范恩将小妖带回卡多拉斯国,原本是留在自己房间中作为宠物放养,但是——。
也不知道是哪里不舒服,斯塔足足有三天都一直在放置在卧室角落的箱子中沉睡不醒。
结果等到某天造成看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变成了两岁左右的人类小孩的模样。因为他后来一直没有恢复成原本的样子,所以说不定就是类似于昆虫成长的感觉。
虽然细长弯曲的耳朵和锐利的犬齿还保留着原本的影子,但是除了相当与头发的部分以外,他全身的毛都消失不见,变成了看起来相当聪明的男孩子。而且还可以零星地说出人类的语言。
“侍女们都因为发毛而不敢碰他。当时我和阁下两个人可没少辛苦呢。”
“嗯。出远门的时候,只能无可奈何地把他也带上。那些不清楚情况的人,还以为他是你和我之间生下的孩子。”
“如果他就那样普通地长大的话,也许已经成为贝斯,马很好的玩伴了吧?”
萨流将自己三岁的儿子完全交给了乳母打理,结果却要和范恩一起辛辛苦苦地体验抚养孩子的感觉。
就算对方比人类的孩子聪明,那份麻烦也不是饲养宠物所能相提并论的。
三个月后,斯塔已经成长到和七岁孩子没什么差别的程度。所以他们也可以在和千塔木展开二度战争的时候把他带去。
“因为他是半妖,所以可以操纵众多的咒文,在很多地方都帮了我的忙。但是没想到他竟然因此而缩短了生命……”
范恩紧紧地抓住双膝说不出话来。
“在阁下下令之前,斯塔已经在主动为您帮忙。因为那是他自己的希望,所以如果阁下如此责备自己的话,斯塔一定会觉得难过吧?”
斯塔埃齐在五年的时间内迎来了四度成长,在成为现在的青年的模样的时候,还残留着半妖影子的耳朵和牙齿都变化为了和人类一摸一样的形状。
原本就是由自然之精凝结而成的妖,并没有什么父母孩子的关系。
而他的母亲因为拥有出类拔萃的强大妖力,所以可以自己创造出类似于人类的身体,因此才生下了他。
他之所以能从非人类的生物变化为美貌青年,多半也是缘于同样的力量吧?
范恩也曾经询问他的父母怎么样了?但是半要的青年闭紧了嘴巴一次也没有进行回答。
“就如同阁下需要能让你投注无偿爱情的对象一样,斯塔也是相同过奉献上自己的所有能力,来获得阁下的执著吧。”
萨流面对张口想要否定的范恩,以礼貌,但是坚定的态度打断了他的话。
“在从放开爱女精兰到捡回斯塔之前的那段时间内,阁下看起来都非常寂寞。明明感情比常人要深厚一倍,但是阁下却只会对无法将您的爱情利用到政治上的存在敞开心房。然后,斯塔因为觉得自己无名无分,所以为了能一直留在阁下的身边,就需要随时向外表现出自己的能干。就算因此而失去生命,斯塔也绝对不会后悔。——我也一样。那份感情我非常能够理解。”
范恩维持着沉重的表情,分不出是肯定还是否定地摇了摇头。
就在萨流推测他的意思的时候,他突然睁大眼睛猛地站立起来。
“……怎么回事?到底什么来了……?”
“阁下?”
吃惊地抬头的将军,也感觉到了那个的接近。
从面对露台的玻璃门射入的阳光蒙上了一层阴影,周围的空气急速地冷却下来——。明明是机上没有任何变化,五感却产生了这种感觉。
但是,察觉到肉眼所无法看见的的“气息”的自己,确实全身都冒出了鸡皮疙瘩。
是一种飘荡着危险异质,和人类完全不同种类的“冷酷”的强烈氛围。
有时候紧紧地关闭心灵的斯塔埃齐也会向周围释放出那种气息。冰冷的充满压迫感的妖之“气”。
这个妖气,应该不会是属于濒死的斯塔埃齐的——。
“孩子……!!”
脑海中掠过了尖锐的疼痛。在和耳朵不同的场所,萨流听到了那个充满迫切感情的呼叫。
左右打开的小窗,就仿佛早娱乐暴风雨一般激烈摇晃。镶嵌在木制窗框中的玻璃发出蓝色闪光,不自然地剧烈向内侧凹陷。
原本以为是玻璃穿过窗框膨胀成了球形,结果它却在空中展开,形成了一个小巧的女性身影。
那个背上张开了斜十字形虫子翅膀的身影,和身上所穿的单薄衣物一样,都是半透明的装提案。
绝对不能说是狭窄的先代国主的寝室,被仿佛连骨髓都能冻结的异形之”气“所充斥。
“妖……!”
萨流到吸一口凉气。无意识地把手伸向佩刀。
虽然因为和半妖斯塔埃齐的生活,他已经习惯了这一类的存在,但是只要是人的话,就无法抹消无论是谁都会具有的本能性的厌恶和畏惧。
但是,范恩用和对待人类没有什么两样的态度,向妖发出了询问。
“你刚才有叫喊孩子吧?那个是指斯塔吗?”
瞳孔纵长的眼睛,恶狠狠地瞪着没有因为自己的出现而动摇的人类男子。鲜艳的蓝色双眸,寄宿着憎恶和杀意。
{让我的孩子变成这个样子,居然还厚颜无耻地……!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瞬间向左右裂开的嘴巴肿,露出了紧密的尖锐牙齿。让人联想到黄昏烟雾的青色头发在空中散开,双手上弹出了锐利程度媲美短剑的指甲。
“阁下!危险!请你退下!”
因为吐出诅咒的妖危险的形态,女将军立刻站到主君面前摆出迎战姿势。但是乌斯.范恩却一定没有慌张。
不仅如此,他还向着隔着寝台和自己对峙的非人类的存在,直接了当地提出了自己最在意的问题。
“既然你是斯塔的母亲,那么应该拥有相当的妖力。你能够用这个力量拯救斯塔埃奇的性命吗?”
在隔了一阵后,妖恢复了原本和少女相似的楚楚可怜的形态。摆动着羽翼在寝台边飞来飞去。
就算在在她这么做的期间,青年也一直无声无息。她用纤细的手指碰触青年苍白的脸孔,以温柔的动作进行抚摸。
然后,她扬起泪盈盈的眼睛,用冰冷的声音向人类的男子说道。
{无论如何我也会救他,我就是为此而来的。——但是,孩子我会带回去。呆在这种充满贪婪和杀戮之气的人类世界,连他的本性都会被扭曲吧……}
“虽然多少是有些杀戮的空气,不过我想妖应该没资格说我们贪婪吧?”
范恩苦笑的口气,引发了清妖的激烈反驳。
{无礼!只有人类才会执着与人类世界的东西。诞生于自然之中的妖,为什么要需要人类的东西?不要把我和物怪之流的东西相提并论,太肮脏了!}
妖被脱离轮回之轮的人类灵魂占据身体后就会失去本性,然后化为相当妄念结晶的物怪接二连三袭击人类。
人类讨厌一切非人类的存在,认为他们会带来危害,但是从妖的角度来说,人类才是诸恶的根源。
因为对方的怒火而醒悟到自己的失言,卡多拉斯的国主直率道歉。
“是我轻率了。请原谅。”
妖用瞳孔纵长的眼睛凝视着前国主。
她也知道,地位高的人不会轻易向地位低的人道歉。更何况,自己是人类一直畏惧轻蔑的妖。
自从那天出去玩后,她的孩子就再没有回来。即使当她找到孩子后,他也不肯听她这个母亲的恳求,而是强烈表示想要留在这个男人身边。
这个男子,也许存在着让我的孩子不惜抛弃母亲也要选择的价值——就在她冒出这种想法的时候,乌斯.范恩吐出了让两名女性都大为愕然的台词。
“但是,既然你要带斯塔回去,那么就没有救他的必要。就让他这样好了。”
03神明的衰退
就在受了树斋一刀的斯塔埃奇徘徊在生死边缘的时候,刀根国先代国主一行人,已经来到了距离佐野国唯一的都市休卡只有两天路程的地方。
“盟主。你会去拜访佐野的国主陛下吗?”
生于珠州国的赤珍珠之“器”兰珈向自己斜前方马背上的先代询问道。虽然为了乘马而穿了男装,不过拥有第一花魁称号的她的那份清丽却没有丝毫的减色。
向她作出回答的先代,也拥有让人联想到男装美女的纤细端丽的容貌。和黑发的兰珈的清丽感相比,他由于在阳光下闪烁着淡淡光芒的黄金发而看起来格外华丽。
“不会的。我们不仅从未谋面,而且他的王妃就是卡多拉斯的范恩的女儿,所以把他们视为潜在的敌国还比较贴切。”
“因为刀根国主的血统几乎不会和他国联姻,而且在举行即位仪式的时候,也只会邀请自古以来就有交流的几位国主而已。”
回想起先代将国主之位让给女儿时的情景,守护人在旁边插口。
刀根七神殿的神官以及灵山神殿的巫女们齐聚一堂,在庄严神秘的空气中举行了国主和最高神官的让位仪式。那一天,他那位身穿衣摆很长豪华白色礼服主君,以可以媲美光神.不老王的神圣姿态,让看到的人完全失去了语言。
高贵的血统,气质十足的美貌,可是内在却偏偏——。到底是在哪里出现的问题呢?树斋忍不住责备自己。
树斋已经放弃将白发染黑,也剃掉了留长的胡须,所以和先代一样,除了服装以外基本上已经和在刀根时相比没有什么两样。
“大概有三分之一的国主,就算受到邀请也会觉得麻烦吧?毕竟他们没有来维持一国之主体面的金钱。和他们比起来,布里斯托鲁的商人们还有钱得多。”
代表自由贸易都市布里斯托路的豪商们的奢侈生活,通过受到他们庇护的旅行艺人、画家、学者以及工匠之口已经广为人知。
“人家的奢侈生活也是依靠自己赚来的金钱。比起那些国主大人来,我倒是觉得他们还要好得多呢。——啊,当然了,我不是在讽刺盟主。”
因为在近距离见过很多不讲理的为政者,所以兰珈不是作为刀根守护神兽之一,而是站在一个庶民的立场上作出了辛辣评价。
先代干脆地对她进行了肯定。
“可不是。不过问题在于,商人们仅仅是为了自己而花费金钱。雨月必定会泛滥的河流治水工程,大小街道的整备,对于闯入民家的盗贼和杀人犯的抓捕、处罚,如果这些他们全都肯自己掏钱的话,倒是确实可以断言不需要国主。”
“你说的没错。但是,我曾经在旅途中见到过就算百姓已经快要被酷税逼死,自己却还是浑身佩带宝石的国主。那种家伙根本就连强盗都比不上。干脆快点被卡多拉斯国征服好了。”
“太夫……”
骑在黑马上的守护人,因为兰珈义愤填膺的粗鲁提议而苦笑出来。
但是,知道她说的哪个国家的先代,却干脆地点头赞同。
“虽然不知道卡多拉斯国的统治能不能好过杜南国主,但是能有点变化总是好事一桩。毕竟那里的民众没有举行暴动的勇气,臣下也没有谋杀主君的决心。”
“既然你已经这么清楚,那么刀根就不能代替卡多拉斯动手吗?盟主你也应该有纠正道路的义务吧?”
兰珈挑战性的口吻和泼辣的个性并不会让人不快。但是,让树斋产生疑问的原因就是,他是在和赤珍珠的守护神兽融合的状态下说出的这番话。
如果只是作为“器”的兰珈如此说的话,还能让人觉得微妙地可以认可。因为株洲国是周围都被海水所包围的单一岛国,所以那里的人大概无法理解大陆国家的微妙的力量均衡。
就算是考虑到刀根这个神圣王国作为御轮教发祥地的荣光,侵略对于刀根而言也相当于自杀行为。
卡多拉斯就算在吞并周边诸国之前,领土也接近刀根的一倍。
另一方面,富饶的刀根虽然相对于领土面积来说拥有大量的人口,但是神官、在神殿学习的学生、商人以及工匠在其中占了相当至高的比例。如果和就连很多女性都能舞刀弄剑的卡多拉斯相比,舞者的人数顶多也就能占到人家的四分之一。
就算卡多拉斯不会冒险将全部武者投入侵略,让自己的国家处于无防备状态,卡多莱斯也可以从占领的国家中征兵。
八年前,刀根之所以能击退在数量上拥有压倒性优势的卡多拉斯军,依靠的不仅是刀根的力量。
当然了,刀根军的士气非常高,并且通过积聚的财富从各地招募了大量佣兵,进行指挥的树斋也英勇善战。可是,就算在这些基础上再加上号称一骑当千的“黄金龙”先代国主的力量,三倍的兵力差也过于巨大。
成为巨大战力的,就是将刀根与否定镇压御轮教的卡多拉斯之间的战役视为圣战,从各国赶来的御轮教徒武者和武僧。
但是,就算在那时候,胜负也迟迟无法定下。以至于重复激战的两军都到达了疲劳的顶点。乌斯.范恩和先代的单挑这一奇策,也是为了打开黏着的战况,一口气解决两军的功放。
如果刀根国主动侵略他国的话,弄不好就会永久失去御轮教徒向刀根提供的有形无形支援。
刀根通过宗教跨越国家支配了众多民心。而这一点也正是范恩镇压国内教徒的理由。不仅仅是他,只要身为国主的话,对于明明是自己的国民,却从心底向刀根奉献上忠诚的御轮教徒的存在都不可能感觉愉快。
如果没有御轮教的信仰,富饶的小国刀根就不可能玩成句说长达三千年的历史,而是早就已经从地图上消亡了吧?
假如是守护神兽的话,就算不知道六百年中发生的事情,也应该很清楚这一点才对。
回头看向蓝家的先代,用微妙的疲倦声音回答。
“在迎接之日到来之前,只能是七芒城郭俘虏的我又能做得到什么呢?”
在无法把握这个意义的守护人身边,兰珈用力地倒吸一口凉气,面红耳赤地狼狈表示。
“对不起。……我没加思考就说出这种话……。我并不是打算责备盟主……那个……”
“我明白,赤珍珠很善良。就算互相爱憎是人之常情,看到人类折磨人类的样子,你还是会觉得痛苦吧?不管随着时间的流逝,人类如何扭曲,我所能做到的也只是守望世间的流转,单纯的等待而已……而且那个在不久之后也会结束。”
在先代背对着他们说出的话语中,包含着类似于吹过荒野的冷风一样爱上的感觉。
树斋沉默地握紧了缰绳。
自己作为守护人,应该从先代出生起就呆在他的身边,看到了他几乎全部的喜怒哀乐。但是最近,对于他像这样偶尔表现出的无法忍耐的绝望和孤独的原因,他却完全无法理解。
拥有刀根国主的直系血统,任何人都羡慕的财富和名声,出众的美貌和才能的他,就算多少背负着比他人要沉重一些的命运,从某种角度来说也是一种公平吧?如果让杜南国那些因为苛捐杂税而烦恼的饥饿百姓来看的话,心灵上的烦恼绝对是一种奢侈的痛苦。
但是,自己的痛楚只有自己能够感觉。每当先代表现出只有和七宝的守护神兽们才能共享的苦恼时,树斋就会品尝到一抹寂寞和苦涩的嫉妒。既是想要知道他提到过不止一次的“迎接”的意思,微妙的意志也会进行阻碍让他无法询问。
树斋和兰珈都带着尴尬的念头默默驱马前行,但是走在先头的先代突然停下马匹,扭转上半身回头看着他们。
“老头子,我肚子饿了。吃便当吧。”
“啊?日头还要有号一阵才会升上正上方吧?”
“既然如此就稍微休息一下。反正不管走到哪里都是完全同样的风景。我已经觉得厌倦了。如果能吃点饭还能分散一下注意力。反正只要在傍晚之前赶到就好吧?”
说完后,没等其他人回答,先代迅速地从马背上跳下,拉着缰绳横穿过道路走向左侧的森林。在即使在是白天也颇为昏暗的森林中,小鸟的鸣叫声出乎意料的响亮。
通向都市的街道,就算从恭维的角度来形容也很难说是平整。仅仅是在森林中开出一条道路,到处都滚落着拳头大小的岩石。甚至有的场所将近一半的路面都被有小孩脑袋大小的岩石所淹没。如果在下雨下雪的话,到时候这里的道路只能用悲惨来形容吧?
街道的整备,不管对于哪国的国主来说都是头疼问题。有的国家是一年一度要求百姓服役,刀根则是交给专门管理的官员,每年拨出一定的预算。
虽然财政窘迫的理由因为国家而有所不同,不过位于最北部佐野国是公认的最小最穷的国家。
国土的大半都被险峻的山脉所占据,而且就算是夏天,从山顶延伸到山腰的积雪也不会消失。
虽然可以在国境中为数不多的平原地带栽种小麦或是豆类,不过除此以外的土地的风土气候都不适宜农耕放牧,所以百姓只能依赖狩猎或是去他国打工来维持生计。
考虑到如果侵略并吞后,就不能不抚养这个贫穷国家的百姓,所以就算是贪婪的卡多拉斯好像也没有下手的意思。
“自从进入佐野国以来,少主好像就相当消沉的样子啊……”
株洲国的女性,听到跟随主人下马的树斋的嘀咕后,点了点头。
“虽然能带回银之器是一件好事,不过因为知道事后会面对的麻烦,所以他才会这么郁闷的。”
“麻烦?”
“银讨厌人类。而且越是盟主在意的人就越是讨厌。如果被和盟主一摸一样的人讨厌,对方也会受伤吧?所以每次都夹在中间左右为难的盟主实在可怜呢。不仅如此,前世的狼之银还曾经咬过盟主的夫婿,当时真是乱成一团哦。老爷子你也一定要好好小心才行。因为你毫无疑问会列在被咬名单的前几位。”
树斋听到她的话后,心情阴沉了下来。
他知道先代前世是位女性,因为直系国主如果没有孩子血统就会断绝,所以就算她有丈夫也并不奇怪。前世的先代,并非树斋抚养长大的金发孩子。
但是,银的问题却关系到树斋本身。想起再见到他时,银那种用全身表现出来的赤裸裸的憎恶和抗拒,接下来会有什么发展很简单就可以预料到。
“如果对方是守护神兽的话,我是不是应该老老实实让它咬呢?”
“怎么会?因为就算能感觉疼痛也不会死的,所以你完全可以毫不客气地踹它打它哦。不管发生什么,我和盟主都支持老爷子的。所以你就尽管放心吧。”
和红老虎融合的兰珈,眯缝起没有瞳孔的黄金眼,露出妖艳的笑容,依偎在守护人厚实的胸膛上。
株洲国不仅仅是甜美的独特香气传入树斋的鼻孔。
“太夫……不,赤珍珠大人。请你不要趁机吸食我的生气。”
“哎呀,好过分。把别人当成物怪对待。”
对方性感十足地扭了扭身体,这个姿势却让树斋想起了红老虎的影子。树斋从先代那里听说过神兽有个会吸食男子生气的坏毛病。
守护人并没有生气。
“拜托你不要再搜索银之器的途中,就先损害我们自己的重要战斗力。既然卡多拉斯方面已经知道我们曾经到过三云国,那么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有卡多拉斯兵杀过来。”
“如果是普通男人的话也许会睡上一天也说不定,不过好像老爷子这样精神力横溢的人,就算被我吸取了生气应该也没有什么感觉才对。”
“你在奉承我也没用。讨厌的东西就是讨厌。”
“哎呀……好无情。”
因为受到斩钉截铁、没有任何挽回余地的拒绝,兰珈且桑地低垂下了头颅。她的这个动作中充满了万般的风情。但是,如果会像普通男人那样被女性的色气所征服的话,树斋也就不会获得刀根第一老古板的称号了。
“御轮教的神圣化身怎么可以做出这种事情!在世道眼看就要大乱的时期,如果被信徒们发现就糟糕透顶。”
如果按照御轮教法典的描述,那些过于人类化的七宝守护神兽和它们的器,就是从天上降落到这个世界,创造了人类的灵山七主神。虽然树斋也不知道这是不是事实,但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他们确实是超越人类智慧的存在。
“是啊。这次的‘身食’也是前所未有的激烈……。照这样下去的话,轮回之轮的转动也就到这次为止吧?顶多在撑上一次……”
柳眉轻皱的美女混杂着叹息的嘀咕,对于平日很难说信仰心深厚的树斋也是个巨大冲击。
“御轮教的神明不再转动轮回之轮?那么人类会变成什么样子?”
兰珈用没有瞳孔的异形之眼凝视着他,用失去感情的声音回答。
赤珍珠突然停下脚步,全身都表现出了警戒的色彩。
“前方有妖气——”
树斋没等她说完,就把自己的马缰绳塞给她飞奔过去。
高大的树木遮挡了日光,除了森林中生长到膝盖部分的茂密杂草以外,没有什么其他的会造成障碍的荆棘。
有意识地小心着不要被从土中冒出的树根绊倒,树斋寻找着率先进入森林的先代的身影。
就在他的紧后方,从器之兰珈身上脱离出来的红老虎也追了过来,很快就来到他的旁边。通过超感觉和先代联系在一起的赤珍珠,带领树斋前往先代所在的方向。
奔跑起来后,碰触到面颊的空气十分冰冷。这份冰冷,由于包含在某个方向大气中的异质之气而带上了让人疼痛的尖锐干。
和物怪那个不一样,并没有让人感觉到杀气。
——好像不是敌对的存在……
虽然不能大意,但只有这一点可以确定。
也许是有中途倒下的树木吧?在茂密的树丛中出现了一片大而凌乱的空间。在哪个中心是黄褐色的岩石所堆积出的类似于小山的东西。成年人头颅大小的岩石堆积成了直径大概有三人左右的平滑山丘。
围绕着那些岩石的,是若干形状好像昆虫的脚一样,粗细大约相当于人类手臂的腿。几乎是垂直线条的腿深深弯曲,在外测得部分再度弯曲后没入草中。
在它的身上完全找不到好像是头部的地方。相对于奇怪的外表来说,它却没有让人产生理性的厌恶。也许是因为动物性的部分比较少吧?
在周围充斥着让人的胸口感觉苦闷的浓厚泥土味。
在小山顶上,是盘腿坐在那里,将手轻轻放在双膝上的先代身影。
“少主……!”
守护人叫着他的名字试图跑过去,但是红色和金色的条纹阻挡了他的去路。
树斋停下脚步,俯视在自己面前甩动长长尾巴的神兽。红老虎用动作表示让他再看一下情形。
明明位于怪异的正中央,但是低垂头颅闭着眼睛的先代表情却十分安逸。
不久之后,他的全身开始散发出仿佛阳光般的淡淡光芒,他奔放的金色长发也在空中飞舞。
略迟了一会儿后,绿色从形成山丘的岩石缝隙间萌芽出来。就仿佛绿色的流水喷涌而出一样,黄褐色的岩石肌肤转眼之间酒杯鲜艳的绿色所覆盖。
守护人吃惊地揉了揉眼睛,那些和他脚边生长的杂草应该属于同一种类型。不过覆盖了妖之身体的植物的叶子颜色要浓得多,那是沐浴到旺盛日光的健康植物的色彩。
树斋想起了先代曾经在明兰国把精气分给树妖的光景。
——少主在七柱神明中,多半是光神.不老王……。原来如此,对于草木来说,阳光就是最佳的美味吗?
长长的草一阵剧烈波动。
听到喜悦的青草无声的欢呼后,先代缓缓地睁开黄金双眸。
镶嵌在无表情的雪白面孔上的黄金眼——
守护人缩了缩了身体。好不容易才抑制住想要立刻逃走的冲动。
并非是恐怖。如果一定要用一个最接近的感情来形容的话,就是畏怖。
位于他面前的并非人类。是远比妖更加异质,应该不属于这个“界”的存在。
就算可以用抑制力压下冲动,拒绝站在那个存在前面的肉体还是颤抖了起来。
红老虎短短地吼叫了医生。受到刺激的先代眨眨眼。
紧紧束缚着树斋全身的冷气瞬间烟消雾散,坐在那里的已经是他所熟悉的刀根先代国主。
“我知道银之器的下落了!”
他兴高采烈地站起来,跳到了树斋身边,他没有注意到守护人下意识避开身体的样子,而是和自己的同伴红老虎说道。
“不管我再怎么向银询问它的器的下落,它也只会说‘深深的阴暗的寒冷的地方’。总之就是不得要领。虽然佐野国地方不大,可是也没有那么多时间去寻找。所以我就尝试呼叫了这一代的土妖。”
作为付出情报的代价而获得了精气的土妖,在先代说话的期间就无声地沉入了土中。就好像再说彼此已经利用完毕,所以它连头也没回一下。
“按照灵山神殿的巫女绿的讲述,她见到了已经在十年前死去的银之器的死灵。但是,他托绿带给我的传言怎么听都是在求救。如果发生了什么的话至少是十年前的事情。我是想说他既然求救的话,应该会留下什么线索。结果果然被我猜中了。”
“那么,她在哪里?”树斋探出身体询问。
“据说三十二年前,佐野国用与避暑的壁唐山发生了大雪崩。负责管理的某贵族和他的家臣也全都死在了那时候,当时崩溃的城堡好像就那样被丢弃下来。壁唐山不仅和绿与银之器亡灵相遇的场所接近,而且自从那之后那一带似乎就会出现各色各样的怪异存在。比如全身银色铠甲,率领着恶狼狼群的骑士亡灵——”
{那不就是那个样子了吗?也不晓得做点掩饰。}赤珍珠哭笑不得地哼了一声。
先代因为同伴的话不由自主喷笑出来。
“这样不也挺好吗?我们也容易找。虽然不知道因果定律为何混乱,不过我们明天就前往壁唐山吧。”
先代走向栓着自己的马匹的树木,结果被树根绊倒。
“好疼!左一处右一处地冒出来,真让人讨厌!”
先代仿佛孩子一般歇斯底里地叫唤,躺在地上用力去踹树根。树斋向这样的主君伸出手,但是马上因为他手掌的冰冷而皱起眉头。
“少主,你是不是因为将精气分给了妖,所以身体才不听使唤了。”
“嗯,而且肚子好饿,身上也好冷。”
“这样可不行。把太夫也叫来早点吃午饭吧。——想要暖和身体的话还是喝点酒比较好。”
树斋呼叫株洲国太夫的名字离开。目送着他宽厚的背影,先代向红老虎说道。
“听到了吗?一提到酒,他的表情和声音马上就变了。为什么老头子只有在牵扯到酒的时候,会发生人格改变呢?”
{我很喜欢哦*那样不是很可爱吗?}
“你还真会说。”
{我已经告诉了老爷子哦。就是那维莱奇卢讨厌盟主喜欢的东西的习性。这次好像需要相当的心理准备呢。}
“……不要和我说这个啊。”
先代呻吟出来。当初在救出被人类称为暗神.美丽后的同胞的时候,他并不是特别上心。其实主要的原因就是这个。
{还有沃克那边也必须小心。如果让他知道盟主由于爱护人类而背叛了他们的话,那个粗鲁家伙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来你。}
在七宝御轮中,由白珊瑚所想正的大地神.翁公之器还没有出现。
先代满脸苍白地无声地瞪了一眼红老虎,不过对方只是温柔地甩甩尾巴安慰他。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就算你不露出这种表情我也不会告诉任何人的。人家不管什么时候都会站在盟主这一边哦。……可是现在这样下去的话,最痛苦的还会是盟主吧。这样真的好吗?}
先代的脸孔苦涩地扭曲了一下,垂头丧气将双手放到草上。
“……对不起。我也很清楚没有权利拜托你。但是,只有这一次而已。我不会在作出如此任性的事情。所以就放过我这次吧。”
{既然这次的身食如此棘手,那么也许是没有下一次了哦。即使如此你也要放过吗?就算在这个‘界’终结你也不会后悔?}
朝着下方的金色头颅很清晰地纵向摆动。
赤珍珠分开草丛走过俩,用出乎意料柔软的皮毛摩擦着先代国主的身体。
{兰珈的故乡有一句古语,就是‘人生如梦’。虽然这个‘界’对于我们来说只是噩梦,但是梦总有一天会结束。至少在最后的梦里获得幸福吧。}
“创造出所有噩梦的源头就是我。就算要被那些身食撕裂身体,我也要负起全部的责任。”
{不要这样!卡塞卢哈多不是为了这样的结局才牺牲掉自己的!我们要相信!会有明天,会有迎接者。大家都可以回去。……一定的。}
将脸孔埋进鼓励自己的赤珍珠的肩膀,先代思索着会成为“身食”的总大将的乌斯.范恩的事情。
自己之所以那么讨厌卡多拉斯的前国主,是因为在他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背叛等待着回归值日的同伴,堕落为身食的丑陋自己——
04爱所孕育的产物
在听到范恩叫自己不要救自己孩子的性命后,妖因为一时无法理解他到底说了什么而凝视着对方。但是,在终于明白了其中的意思后,她爆发出了烈火般的愤怒。
{说到底人类还是和野兽没什么两样!原来不管身份的高低,那种根本不把背叛放在心上的丑陋个性都是一样的吗?一旦没有用处了就要立刻丢弃吗!?}
“不是的。”
面对凶猛地滋出锐利牙齿咆哮的妖,卡多来说的先代国主静静否认。
“斯塔曾经发誓,要在我的身边话,在我的身边死。就算能够活下来,如果相距遥远的话也和死亡没什么区别。既然如此,那我宁愿一直守护他到临终。你不要插手。”
{你太自我了吧!你想为了自己让我的孩子死掉吗?}
“你自己不也一样自我吗?为了自己的盲爱而无视儿子的本性为他延命。”
{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因为孩子死亡而高兴地母亲!}
“一旦长大成人,孩子的人生就是属于孩子的。而这其中父母可以自由支配的,也不过是杀害孩子而已。”
在旁边倾听的女将军,因为理所当然般说出这番惊人内容的主人产生了沉重苦涩的感情。
比起自己孩子的性命来,宁愿选择国家安泰的国主的理论真的可以对一般人通用吗?那个因为疼爱孩子而狂乱的妖,反而能和同样是孩子母亲的她产生共鸣。
{我没有时间和你进行愚蠢的交谈了。既然你说要杀我的孩子,那我就先杀了你。}
范恩没有回答她的最后通牒,反而是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一样,向支撑着寝床华盖的柱子挥了两刀。
在城内的佩刀比他在战场上使用的刀要细一些,长度也很普通。不过,在斩断沉重结实的木头支柱时还是表现出了精彩的锋利感。在银光闪过两次后,范恩收刀回鞘,用手接住了褐色的支柱。
那个粗细正好适合让个头远超过常人的范恩握在手中。而且也具备适度的重量。只有一侧被斜切开的圆柱,形成了仿佛短枪一般的形状。当然了,它并不具备作为武器的锐利。
被夺走一根支柱的华盖,因为无无法支撑上方厚重的布匹,所以发出了轻微的嘎吱声。倾斜的布匹落到了女将军头上,她若无其事地抬手拨开,在这期间也没有从妖身上转移开视线,警惕地防备着她的攻击。
看到范恩手上的支柱后,妖明显一阵动摇。
{……是孩子说的吗?}
“是我自己注意到的。斯塔不可能出卖自己的同胞,而且我也没有打算询问。因为我的对手是人。但是,既然你采取这种态度,我也只能这么做了。”
{人类真是可怕的生物。一旦关系到自己的自尊,就算对无关紧要的家臣的生死也会执着到这个程度。}
因为对自己的身手拥有确定的自信,所以男人一直表现出泰然自若的态度。但是在听到妖的嘲讽后,他脸色大变地怒吼出来。
“你胡说什么!”
就连习惯了主君激怒时的巨大声音的萨流,一瞬间也险些因为那份气魄而晕倒。
而由“气”所形成的妖,甚至因为这个从正面冲来的怒气而被弹到了窗边。
“不许你说斯塔是无关紧要的家臣!你这样子也好意思自以为是他的母亲吗?你以为自己的儿子会为了把他是为无关紧要的家臣的主君而不惜赌上性命也要完成任务吗?”
受到妖之母亲抚养的半妖,不可能为了那种人做到这个程度。
“就算是武者,也不可能喜欢看到其他人的死亡。更何况是长达十七年来一直跟随在身边的存在!我怎么可能为了他的死而高兴!我想要斯塔埃奇活下来。我也到了这个年纪,没剩下多少去抚平心灵创伤的时间了!如果失去斯塔的话,我必定每次想起来都会痛苦悲伤,而且因为他的死亡而责备自己。但是,比起从此在无音信来,我宁愿他死亡。因为他是第一和我对等相处,彼此承受一切喜悦和悲伤的对象。”
在老人的怒吼中,同时也包含着疼痛和悲伤。以及压倒性的激烈、强大感情。那是这个只要为了卡多拉斯国,就可以若无其事抹杀亲生孩子的男人的另一幅面孔。
虽然外表完全相反,但是乌斯.范恩和刀根国的先代国主却存在着极为相似的内在。这和他是“身食”之长的身份并非完全无关。
“如果按顺序来说的话,应该是我会先死。会留下痛苦回忆的应该是斯塔吧?至今为止他都是一直抱着这样的心理准备留在我的身边。如果事到如今又要把他交给你的话,我宁愿成为背叛的卑鄙小人。”
从这个男人的愤慨中感觉不到做作的成分。妖扪心自问,因为羞耻而悄然垂下头颅。冷静去考虑的话,一开始就可以明白这些。她只是因为嫉妒心而坚持不肯去正视。
一般来说,不惜侵略他国的国主,在知道了自己的信服的半妖身份后,不可能毫不迟疑地把濒死的伤员送到自己的床上吧?
而且最重要的是,和自己一起生活是并没有人类形态的孩子和他在一切时发生的变化。这已经足以证明他对于范恩的强烈感情。
作为母亲的妖并不是通过和人类男子的结合而获得儿子的。自己对于心上人的思念让妖形成了接近人类的形态,而凝结了双方感情的东西就化为孩子的形状,被从母亲的身体中生出。
孩子的身体组织完全属于妖。如果遵循人类的观点的话,要称为半妖其实相当勉强。
但是按照由“气”凝结而成的妖的观点,拥有一半人类之气的孩子,就是自然中不可能诞生出来的半妖。
其实在看到完全变化为人类青年的儿子后,她就可以证明了他受到多大的爱护。可是自己被儿子舍弃的痛苦经验,却让她不容分说地否定了这些。
但是,这个顽固的否定是不是对于双方的嫉妒呢?让儿子不惜抛弃母亲也要追随的男子,和从应该喜新厌旧的人类那里获得了十七年温暖感情的儿子。
妖承认自己的败北,放弃了自己的固执。
{……对不起,我不会再说要把孩子带走了。但是我想要救我的孩子。}
“是吗?那就太好了。”
虽然声音还以一如既往的巨大,但乌斯.范恩马上就解除了警戒状态,同时丢下了临时制造的木枪。
一瞬后,拥有青色少女姿态的妖在没有任何预备动作的状态下,逼近到了和无防备的范恩鼻子都快要接触到一起的距离。
{为了让他脖子上的伤口愈合,必须膝走人类的气。所以他会无限地接近妖,而且形态也会有所变化……}
被那双瞳孔纵长的眼睛在近距离逼视的范恩,毫不畏缩地回答。
“只要他还是斯塔就无所谓。”
期待听到这个回答的青色眼睛因为满足的笑容而眯缝起来。
妖穿过他的身边,飞舞到横躺在倾斜的华盖下的青年身边。和巨大昆虫类似的羽翼收缩起来,缩进了肩胛骨附近。
妖身下的被单仅仅是微微皱了起来。和强烈的存在感相反,那个半透明的身体似乎并不具备能让布料凹陷下去的体重。
霍亚.萨流有些发毛地眺望着妖伸出纤细手从两侧拖出斯塔埃奇面孔的动作。在听到妖刚才所阐述的“吸走气”这句话的时候,她并没有想象到具体的方法。但是,现在在她眼前展开的可怕情景让她甚至产生了轻微的呕吐感。
如果是人类的话,这也会是理所当然的反应吧?
在她和范恩的守望下,被妖的手轻轻碰到青年面孔急剧发黑,转眼之间就瘦了下去。
但是,虽然瘦到了可以清楚判断出头盖骨形状的程度,但是却没有出现好像老人那样的皮肤松弛。耳朵的前端延伸出来,被让人联想到野兽的毛所包围。那是还残留着人类的影子,却明显是野兽模样的怪物面孔。
两人不由自主到吸一口凉气,萨流无法忍耐地转开了面孔。因为他原本的年轻美丽,所以他容貌上的巨变更加凄惨到让人无法正视的程度。
就连范恩也握紧拳头,从喉咙深处发出了低沉的呻吟声。但即使如此,他还是目不转睛地守护着养子。
妖从儿子的脸孔上撒开手,从寝台落到了地板上。
{伤口已经愈合。但不知道意识什么时候能恢复。}
“斯塔!”
范恩无视她的语言,抱起自己的心腹青年的身体,一面呼叫自己为他起的名字一面摇动她的身体。
因为端正的面孔没有留下丝毫痕迹,所以感觉上更加丑恶的半妖,在被对方一再地粗鲁呼叫名字后,终于恢复了意识。
“……大人……?”
对于自己的意识能够挣脱死亡的深渊,他似乎从心底感到意外。
但是,从裂开的嘴唇中泄露出来的,是异样嘶哑的声音。斯塔埃奇抱着奇怪的念头把手伸向喉咙,结果发现原本已经快被切断的脖子已经复原。这个事实让他哑然失声。
接下来,他把在接触喉咙时感觉到别捏的手举到了脸前。他的手变成了带着黑点的灰色,就仿佛老人一样骨节分明,而且长长凸出的银色爪子拥有和猛禽一样狰狞的弧度。
终于醒悟到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异变后,他大大地睁开了双眸。然后,她用那双让人联想到鲜血的赤红双眸,捕捉到了伫立在范恩身边的青色人影。
“……母亲……!”
“嗯。她听说你有危险后就赶来了。幸好赶上了。”
“但是,我……”
在范恩的怀抱中捂着面孔不知所措的年轻人,和站在旁边的女将军的视线碰撞到了一起。
“你能得救就好。范恩阁下当时非常担心。”
她僵硬的强笑和温暖的语言并不相配。
位于饲主和父亲的中建立唱的范恩也就罢了,连和他打过长时间交道的萨流都露出这种表情,那么其他人类的反应也就可想而知。
还没来得及为摆脱死亡而高兴,深深的绝望就袭击了半妖青年。
“……大人。虽然好不容易捡回了这条性命,但既然变成这种异形的样子,我想我已经没有资格继续追随在您的身边。”
“你胡说八道什么!”
让耳朵都被震疼的大喝再次响起。
这次被弹到了墙壁上的妖,迅速张开羽翼保持平衡。
“当时我曾经断言,与其让我放你走的话,我宁愿你就这么死去。现在只不过是外表改变了一下而已,你以为我会因此就放逐你吗?”
“但是,这样一来的话周围的人——”
还是覆盖着面孔的青年,用几乎听不清楚的声音反驳。
“你的内在又没有改变。假如有人敢说有你在就无法工作的话,只要解除他们任务就好了。那些家伙的代替品随处可见,但是你是无可代替的。或者说——”
范恩用粗大的手掌抓住了因为自己容貌而羞耻的斯塔埃奇的下颚,强行让他面对自己。然后瞪大了眼睛询问。
“是你自己想要趁这个机会离开我?”
听到这个意外的询问,青年立刻做出了尖锐的否定。
“怎么会。我绝对没有那种念头。只要您愿意让我留在身边的话,我会永远为您服务下去的。”
“既然如此,就没有任何问题了吧?”
萨流看到了爽朗大笑的主君后,对于这样的自己感到了羞耻。身为武者,明明应该胆量过人才对。就算年轻人是完全的妖,也吃长期以来一起支持者主君的盟友。抛弃对方无疑是卑鄙的行为。
{孩子。}
飘在空中的妖默默地听着两人的交流,然后温柔地微笑表示。
{你之所以会拥有现在的人类姿态,就是因为那个人的强烈的感情。既然是如此强烈的感情,那么要恢复成原本的模样,想必也不需要多少时间吧。}
这句话为所有人都带来了希望。
斯塔埃奇尽可能用长长的黑发遮盖着面孔,向看起来远比自己年轻的母亲表示了深深的感谢。
“母亲……。我很感谢你救了我这个不听话的孩子的性命。但是,为了这位大人——”
妖打断试图再次和自己觉别的儿子的话。
{人类所说的幸福,只是呆在自然中的话是无法明白的。受到人类的疼爱后,我第一次明白幸福的意义。遭到人类的抛弃后,我也明白不幸的滋味……能够看到自己孩子幸福的样子,我也很高兴。}
拥有少女面容的妖,将充满母性爱情的眼神投向乌斯.范恩。
{……还有,能够看到因为有孩子在身边就感觉幸福的人类,我同样很高兴。}
卡多拉斯的霸王因为对方露骨的说法苦笑出来,但并没有否定。
“……你说的对。能够拥有不涉及欲望,互相信赖、敞开心房的对象,确实是人类最大的幸福之一。”
他无法向配偶者或是血缘亲人寻求这种幸福。
{你就和与你在一起会觉得幸福的人,一起去获得众多的幸福吧。孩子。因为只要你幸福的话,我也就会幸福。}
范恩叫住了说完这番话就试图离去的她。
“你为什么会知道斯塔有生命危险?是母亲的直觉吗?”
{我们的羽翼和鸟类的翅膀不同。我们的羽翼是为了运转这个世界的定理而存在。这个身体是由这个界所形成的。不过用羽翼运转定理的话,就会通过置身于和这个界不同而在空中飞翔。}
“我不明白你说的意思。”
妖也因为无法顺利说明而相当为难。
几乎所有的妖,从出生起就知道若干这个世界的定理。不是通过道理而理解的。所以他们也无法用语言向人类进行说明。
神官们所诵唱的咒文,就是运用这个世界的定理引导出其它现象的音。在送唱的人通过修行而感知到定理后,咒文才会第一次发挥效用。唯一的例外就是几乎所有人都能使用的轮还咒。那完全是因为人类从出生起就能感知到将会拜访自己的死亡。
明白定理的妖可以使用咒文。但是,她也无法在飞行中一直诵唱咒文。因此需要拥有咒文的羽翼。
和因为有翅膀才能在天空飞翔的鸟儿不同,由于感知到了持续在空中飞翔的定理,所以才会有天生就拥有具备咒力的寓意的妖。
和从虚空中导出火的咒文不同,拥有重量的存在可以凭借没有翅膀的身体在空中飞翔,原本是隶属于其它界的定理。在飞翔咒文发挥效力的期间,明明在现实中位于这个界,但同时又存在于其它的界。能够拥有可以操纵如此特意高深咒文的羽翼,就是妖力量强大的最佳证明。
抱有执念而死亡的人与横死的人的灵魂时不时会对生存非常执著。当那个和妖融合后就会形成物怪。因为人类的灵魂中存在咒力,所以不管合多么力量微小的妖融合,物怪也会变得拥有强大的妖力。
但是,人类在位于肉之器的期间,是就连野兽都可以简单杀死他们的弱小生物。在妖看来,人类才正是违背这个世界定理的异形存在。
{……在另一个世界中,距离和时间的关系并不像这个世界如此密切。孩子以濒死的状态在空中飞翔。被他的羽翼的活动所吸引,我立刻就发现了孩子的异常。}
范恩放弃了进一步的询问。
“我真的很庆幸斯塔能够得救。假如你碰到什么麻烦,而我能为你做得到什么的话,就请你尽管对我说。”
{我想我因该不会再和人类打交道。但是孩子不一样。所以请你不要让我的孩子不幸。仅此而已。……再见。}
“母亲……!”
青色的妖回头看着斯塔埃齐微微一笑,长长的头发和包裹着苗条身体的薄薄衣物在空中展开。青色身体的轮廓逐渐淡化,一点点失去了立体感。妖就在众人的面前,融入了在窗外展开的空之青色中。
这一幕光景,在目送她离去的人心中留下了不可思议的余韵。
“好像是青色的薄纱在起舞一样……。所谓的妖都是这个样子吗?”
重重地叹息了一声,范恩用粗大的手掌漫无意义地府摸着青年头颅询问。
“不。虽然人类的外形是固定的,但是妖的外形却各不相同。拥有人类形态的妖可以说稀少到极点。”
斯塔埃奇的表情虽然看起来有些不想说,但还是规规矩矩地做出了回答。
“虽然在战场上偶尔会发生出现物怪的骚动,不过我还是第一次看见妖啊。”
“妖无处不在。只是大人没有注意到而已。绝大多数的妖都不懂得人类的语言,而且终生都不会和人类发生关系。”
“嗯。在刚捡到你的时候你也不怎么说话呢。而且看起来就像是肥胖的蝙蝠,或是长着翅膀的黑色小猴子。这么想起来的话,你真的是成长了不少呢。”
虽然范恩的话中没有他意,但变化为异形的青年还是用一只手遮住了自己的面孔。
“好过分,居然说我是肥胖的蝙蝠。”
即使如此,他还是努力表现出和平时没什么两样的态度。在旁边的萨流看起来,这样的他非常坚强。在心疼他的同时,各种各样的记忆在她的脑海中复苏。
——啊啊……对了。
在刚刚变化为人类婴儿的时候,斯塔埃奇会说的人类语言只有三个。因为周围的都把范恩称为“大人”,所以学会的“大大”,“饭”,还有——“萨流”。
“那个不是我,是萨流说得哦。对吧?萨……嗯?你在哭什么啊?”
女将军用手背擦了擦泪水,以一如既往的口气向主君说道。
“就算要和斯塔交流,也请先到此为止吧。您就没有想过让刚刚摆脱死亡威胁的人多休息一下吗?”|
“你说得对,确实应该如此。对亏你的提醒。我不会让除我和撒刘意外的任何人进入这里,所以你就好好休息吧。”
被暗中指摘出欠缺考虑的范恩,为了掩饰尴尬,特意用大大咧咧的口气说道。
但是青年却似乎因为这是主君的卧床而有些抽住。萨流一面催促他躺下,一面温和地对他表示。
“为了让你不用在意周围的视线,我会给你准备头盔或是面具。反正也只是在你回复原本的样子之前稍微忍耐一下而已。随意不要在乎今后的事情。就算是为了担心你的阁下,也要好好休息哦。”
“嗯。你说的对。我也——”
“阁下。你声音这么的大话,就算是斯塔也休息不好的。好了,到这边来吧。”
女将军拉着还是在意养子身体的范恩的袖子,将他拉出了寝室。
虽然再返回书斋后,范恩注意到自己把中意的椅子王在了寝室,但是他并没有在意,而是直接坐到了其他的长椅上。铺着厚重不了的长椅,在身躯巨大的主人坐下来后发出了轻微的嘎吱声。
“萨流。”
男人低沉的声音中隐含着某种危险的东西。不用她多说,萨流就能察觉到,他是想要讨论对付那两个离开到跟过的人的办法。
将军轻轻低下头。
“是,我会尽快在三云周边派遣人手。”
“不要忘记作出指示,找到人就可以,绝对不要出手。如果是两个人的话,其他人绝对不可能是对手。”
“您打算亲自出马吗?”
“当然。我一定要亲手斩杀树斋。”
他并非激烈的淡淡口气,反而更凸现了其中所蕴含的强大决心。
要斩杀树斋的话,也就意味着和到跟的先代国主作战。那个性格刚烈的武者,绝对不会任凭守护人在自己眼前被斩杀。
范恩和先代的直接对决会有什么样的结果,萨流也无法预计。但是比起自己也不明理由的义务感所束缚,一定要活捉刀根先代的执著来,无论是对于范恩还是对于卡多拉斯来说,这样的状态明显都要更加有益。如果不是拘泥于活捉的话,斯塔埃奇的活动也应该更加方便才对。
将军在确认主君真意的基础上,又补充了自己在意的事情。
“刀根的先代应该也很清楚,如果被别人发现他身在卡多拉斯领国会有什么结果。既然他明知故此也要踏上这样的行程,我们是不是也应该了解一下其中的原因呢。”
“如果有机会的话可以查查。”
“明白。不过,我觉得如果能解开和刀根国有关的谜团的一角的话,也许多少可以明白您对与先代如此执著的真正原因。”
“原来如此。那么在掌握他的所在地后,也同时查明他们的目的好了。”
虽然派遣到到跟的密探也传回了关于守护神兽的事情,但是不仅是数量不齐,而且具体的力量也是未知数。
他对于号称守护最古老王国.刀根的神兽抱有很大兴趣。从当政者的角度出发,他难免不会考虑是否能夺取这个力量,用在自己的国家上面。
既然守护之力不仅仅是咒术性的东西,而且也包括现实武力的话,那么对于预定在今年收获后进行的刀根侵略无疑会造成相当的障碍吧?就算是为了这个目的,现在也应该尽可能减少刀根方面的战斗力。
“和刀根的战斗,就算赌上卡多拉斯的命运也不见得就能获胜啊……”
乌斯.范恩无意中泄露出的嘀咕,源于作为身食的他本能性的洞察。
第一次听到他吐出这种近乎示弱台词的萨流,很惊讶地发现自己内心其实也存在着相同的感情。
卡多拉斯国在弃教之前也绝对不是热心皈依舆论交的国家。但即使如此,在通过征兵而招募来的士兵中间,也有相当数量的人对于进攻神圣王国存在抵触感。
在上次侵略的时候泰然自若的范恩,再进行在侵略的准备时也表现出了相当的自信。不管对手是哪个国家,忠诚心深厚的武者也会对前国主抱有绝大的信赖。不管在什么时候,他们都会遵循诸君的命令奔赴死地,尽全力展开战斗吧?将军霍亚.萨流也是其中之一。
但是现在,霸王所无意中展露的不安和萨流本身也暗自存在的莫名担心产生了共鸣,让她无法对此一笑置之。也许这就是在战场上度过了漫长时间的武者所特有的预感吧?
女将军笑了笑。
“反正无法获胜的话,就死在战场上好了,仅此而已。”
如果征服到跟过的话,剩下的国家已经不再具备足以成为卡多拉斯强敌的力量。再现任国主哈兰.休伊的统治下,不久之后的全土统一也不见得不可能吧?
会成为刀根国历史上最大试炼的战斗,已经拉开了序幕。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