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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In To The Darkness

“那个混蛋,我要把他大卸八块去喂普罗托恶魔(Proto Deviln)!”

看到VF-25F伴着心爱的妹妹的惨叫坠落的景象,奥兹玛几乎把嘴唇咬出了血。

“队长!Vajra的动作!”

“知道了!”

虽然不可能是呼应兰华的惨叫,Vajra身体抖动一下,瞬间停止了动作。奥兹玛即刻放下思考,从强化不见的刀鞘中拔出人型战斗机用的宽长的复合刀。

“去死吧,怪物!”

被浅色光芒保卫,特殊合成钢制造的刀子,滑进不再行动的Vajra的甲壳缝隙中。鲜红的血滴落,第二次、第三次砍进去后,Vajra完全停止了动作。

“怎么办?要去救兰华吗?”

“……不用,不能让兰华知道我开瓦尔基里的事情。撤退,接下来交给新统合军就行了。”

“了解。在上空警戒的路卡说这片区域的Vajra基本被剿灭了,应该没事吧。”

“是吗……”

脚下,终于出动的新统合军的步兵们开始了救助活动。看来民间军事业者的出勤到此为止了。

“痛痛痛……”

“对、对不起……”

防御系统吸收了冲击力真是不幸中的大幸。加沃尔克是屁股着地的惨状,不过阿尔特和兰华也就是头上撞了几个包的程度,活下来了。

“这里,是那里?”

“……不知道啊……从这黑暗来看,好象掉进了相当深的地方啊……”

从小指指尖依次动作到拇指指尖,确认血液循环没问题。手指全部动过之后,接着动脚趾。

阿尔特一边活动,一边等着眼睛习惯黑暗。

坠落,是飞行员的勋章。没有落过地的人,就无法独当一面。所以,至少不要在女孩子面前惊慌失措。

“对不起、对不起……”

“恩?你在哭吗?”

注意到身边的兰华抽泣着,大眼里溢满了泪水,阿尔特有点狼狈,很快他意识到,这是感到不安和无助是自然的。

黑暗会让人不安。

这是即使进入宇宙时代,人类在还是类人猿的阶段至今都舍弃不了的本能的恐惧感。

他不知该如何应付,在应当搂住她肩,还是抚摩她的头之间犹豫不决,不过先前的遭遇让他再没有勇气作出上述行动。结果,少年深呼吸一口,只是普通地跟她说了话。

“不要紧、不要紧啦。地下也有居住区域,就会有整备检查用的电梯。况且,这里砸了这么大一个洞,统合军很快就会发现我们的。”

“不、不是这个问题……是我、总是慌慌张张的,就算我不想这么慌张,照七濑的说话……啊,七濑是我的朋友,松浦七濑。七濑说,慌张已经变成我的特征了,没办法……可是可是,我也明白,我刚才不应该惊慌。而且……”

“所以,我说不要紧了。”

哎呀,真是个好孩子吧。

阿尔特这么想,可是他诅咒着无法理想表达的自己。什么样子啊。明明在舞台上可以那么罗嗦。

“我小的时候啊,哥哥被菜刀切到手指。其实是完全没什么大不了的伤,我却像哥哥要死了一样大惊小怪,哭了一整晚。我一害怕,就会变得神经兮兮的,什么也看不到了,所以,真的对不起……”

“…………”

害怕的是女孩子,我会保护的。没关系别担心。

如果只是演戏的话,很简单的表现。

但是,紧靠着阿尔特,抓着Ex Gear贴身服,想作出鼓起勇气的笑容的少女,实在是又小又纤细。阿尔特不认为,只是模仿不知道什么人写出来的语句的演技,就能拯救害怕的女孩子的内心。

“对不起、对不起啊……可是,我害怕得不得了……我……”

呜咽的女孩的后背,可以看到白桦树一样纤细的脖根。

它跟沉眠在阿尔特记忆深处的某个景色,起了共鸣。

(母亲大人……)

倾泻而下的蝉鸣声。

盛放的金色向日葵。

不去太阳底下,看着夏季的美丽景色,身着和服,端坐着的娃娃一样的母亲。

从领口看到的,白色的,白色的脖根……

只能看着母亲一天天衰弱,什么也做不了的年幼的自己。

身为那样完美的演员,却不为母亲尽一点力的父亲,岚藏。

“那一天”以来,缠在自己身上,挥之不去的,无力感。

注意到的时候,已经抱住了。

“咦……!?”

被推开的阿尔特的胸口感觉到红着脸的慌乱的少女的声音。

“不要紧,不要紧的。”

从正面,紧紧地抱住少女的身体。

“慢慢地,心跳调整到跟我的一致。不要紧,我们还活着。”

“隔着Ex Gear,肌肤重合在一起。

让人类安定的节奏的本源,是在母亲胎内听到心跳声。

正因为听着这心跳,人才能忍受过出生前十个月的黑暗。

这是很久以前,怕黑的阿尔特从母亲那里听来的故事。

当时的温暖,记忆犹新。

如果能把那温暖的万分之一分给发抖的兰华的话。

没有亲吻,也没有甜言蜜语,只是想要传递温暖的笨拙的拥抱。

感受到隔着聚合强化纤维传来的兰华的体温和心条,本来应该鼓励别人的阿尔特,红了脸。

过了多少时间呢。

“谢……谢。”

兰华怯生生地碰了碰阿尔特的手腕。

“已经,不要紧了。”

“是、是吗。”

那声音跟刚才不同,已经振作了起来。

慌忙地,不知道是谁先拉开身体。

阿尔特看了手表,发现自己抱了有一分钟左右,感到有点不好意思。

“谢谢。我叫兰华。兰华·李,还没有好好自我介绍呢。”

清亮的女声,兰华灵巧地鞠了个躬。丰沛的头发跟着摆动,给人以淘气的小狗的印象。

“我是……我是早乙女阿尔特。”

犹豫片刻,阿尔特说出了本名。

在母校美星学院,知道自己是歌舞伎演员的儿子而来接近的无聊家伙们让他不胜其烦,所以阿尔特不喜欢在别人面前说出自己的本名。

之所以没有掩饰,是因为他觉得刚才还一直在害怕的少女,不是那样的小人。

“唔——阿尔特君是吗?……真的谢谢你。”

“啊,没什么……”

认为对方理应知道自己名字的傲慢感,让阿尔特从内心感到羞耻。他自己虽然希望能被当作普通的高中生对待,而实现这一愿望的意念,却又不是那么坚定。

“但是,怎么办呢?就这样在洞里等,军队的人们,会来救我们吗?”

“是啊……”

从VF-25F撞开的大洞中,可以看到Island 1的天空。很快搜索队就会注意到这个洞,前来搜救的吧。

“瓦尔基里一定还射出了信号弹,救助队会来的。只要留在这里……!?”

视野中闪过一道什么光芒,阿尔特的身体比意识更早地抓住兰华跳开了。

脚底喷出气流吸收冲击,把兰华带到安全的角落的同时,坠落的钢筋正击中两人刚才站立的地面。

“麻烦了……偷工减料的建筑。上面什么地方的楼板开始倒塌了吗!?”

“怎么会……!这么下去,我们会被活埋吗?”

“如果这么下去,有可能,而已。”

没有明确回答她,况且阿尔特也不想死。

以数十倍于考试时候的集中力,阿尔特在脑中搬出了学过的所有课程。

(瓦尔基里的通信机已经废了。Ex Gear的求救信号,在电波妨碍中应该也接收不到……)

把Ex Gear的目镜切换到夜视模式,在视野中巡视,他看到了非常出口那微弱的绿光。

“好,跟我来!”

“呀!”

不管她愿不愿意,阿尔特抓住兰华纤细的手腕跑了出去。

“等、等等,要去那里?一片黑我看不见啊!”

“不要紧,我看得见!跟我来!”

“不是这个问题啦~~”

利用巨大宇宙飞船的人类移民计划的开始,是第一次星际大战结束之后。

曾经坠落地球的巨大飞船SDF-1“Macross”内部就有巨大的居住空间,所以凭借实验制造出的都市是存在的。

这艘Macross,当杰特拉帝舰队出现在轨道上时,遵从其原来所有者的程序指示,对舰队发动攻击,成为打开战端的导火线。

从降落地点南亚塔利亚岛空间转移的Macross出现在冥王星的轨道上。除了向地球航行,没有别的选择。

此时,舰队封闭有数万人,被强迫在舰队都市生活了一年多。意外的是,本来是单纯的普通市民的这些人,发挥出潜力,在暗无天日的战火中生存了下来。

这是,人类本质上拥有的强大的文化的力量吗?

跟数万杰特拉帝舰队的战斗中,就算在渺小的宇宙船里,人们也要恋爱、歌唱、热衷于电影、生生死死。

这事实显示了,即使地球这个摇篮被火焰包围,人类这种生物在宇宙的黑暗中也能继续生存的希望。

因此,2010年,初次起飞的正式移民船“梅加洛德-01”,如同壮丽的玻璃工艺品一样的纤细船体内部,建设有巨大的都市,它是“Macross”的后继者。

移民船不仅仅是单纯的移动手段,为了人们在漫长的航行中的生活,还使出了各种积极的手段。

初代舰长是前SDF-1的主操作员,早濑未沙。战斗队长是第一次星际大战时的击坠王,一条辉。

就连站在人们面前,给他们以离巢探索前人未曾踏足的宇宙的勇气的歌姬,也是凭借歌声结束了第一次星际大战的一介偶像……

林·明美……

半电子化的脑髓中,飞窜的电子妨害和不停往来的通信波就像低气压时的头痛。

大脑全体好象化为一台巨大的搅拌器,持续不断地承受着撞击。

头痛欲裂,就像生理痛。这么想,格雷丝自嘲起把自己过分考虑成“人类”的念头。

那种东西早就丢掉了。不能丢弃的,是被大脑和神经束缚的自我,这个现实。就算荷尔蒙和神经可以通过操作消除痛觉,给大脑带来的痛苦却无法去除。

啊啊,真烦人。只残留下自我,融化在银河网络中就好了。

“格雷丝,没事吗?”

“……恩。”

豪华车作为边,是她一手培养起来的“银河的妖精”,雪露·诺姆的笑脸。

“没事。只是觉得,战斗好象陷入泥沼了。”

格雷丝没有注意到坐在助手席上的护卫,凯瑟琳·格拉斯笑容的一阵僵硬,说道。

事实就是事实。

接受容纳无数交织的情报,作出怎样的判断,则是个人的自由意志。

如果被淹没在情报的大海里的话?

那就失去了自由意志,等同于死亡。

就像生气的时候经常会做的,格雷丝登入储存在脑内的“易经”部分。

太极生两仪,四象生八卦,八八六十四卦。

被莱布尼茨评价为世界最古老的二进制的,古代中国的知识奥义。

“雷则归妹,吗。”

《归妹》:征凶,无攸利。

《彖》曰:归妹,天地之大义也。天地不交而万物不兴。归妹,人之终始也。

(天地法则被扰乱。三角关系。强大的女人和软弱的男人。不说就不会明白。自发的行动是一切的元凶。)

格雷丝挑动嘴角微笑。

易经自有其伟大,这难道不是我所期望的命运吗。

“Ex Gear”真方便啊。连手电筒也有!“

“恩。封闭操作后还可以变成宇宙服。大部分的装备都有。“

靠阿尔特肩上的灯光,阿尔特和兰华向远处的非常出口前进。

狭窄又充满灰尘,不过至少没有天花板塌下来的担心。

“要是这么走,能走到有急救箱或者求救信号弹的楼层,或者找到紧急用通道什么的就好了……”

最可怕的是,因战斗开始而抽取空气,或者区域自身封闭,空气不再流通的状况。

如果变成这样,就算是都市宇宙船都会转瞬被真空的宇宙侵蚀,被不容人类生存的空间取代。

这一点也不希奇。阿尔特和兰华,每个人都能看到个把次,有人被宇宙吸去,或者因瞬间空气消失,窒息而死的新闻,亲戚朋友间也有一两个人因而失去家人。对他们而言,那就像旧世纪的交通事故一样平常。

这就是生活在宇宙里的情况。

都市的表层,以及靠近表层的地下区划自不必言,从这里往更深处的区域,一眼就能看出根本没有进行过维护检查。如果有人来过,就不会有堆积如山的灰尘了吧。

“政府那些浪费税金的混蛋们……”

阿尔特把自己还不是纳税人这个事实束之高阁,愤愤骂道。他的手摸到了半埋在墙壁里的紧急用终端操作机。

“如果这个还能用的话……”

“就能跟地面取得联络吗?”

“是啊。”

简短回答后,阿尔特打开操作器的盖子,按下开关。

可是,别说指示,就连小灯泡也没亮一个。

“……不行啊。完全是个废物。”

“没有通电源吗?”

“不是……目镜能看到电流,就我所见并没有通电。从底盘部分就没用,什么办法都没有。”

“怎么办?阿尔特君,要回到原来的地方吗?也许那里还能捡到瓦尔基里的信号弹。”

“是啊……”

让这座大楼的安全负责人去见阎王然后在十八层地狱里永远受苦吧,阿热特在心中诅咒着,现在的场合不适宜把这诅咒说出口。

确实,回去能捡到的可能性很高。但是那个不稳定的天花板倒塌的几率也是五五分吧。几百吨的楼板砸下来,躲都没法躲。尽可能远离才是上策。

“不行,还是顺着这条路往前走。要是天花板塌了地板陷了就完了。”

“恩,我知道了。阿尔特君,我可以走。”

抓着自己的袖子,小狗一样跟着的少女。

对就连一个坦率乖巧的女孩都安抚不了的自己,阿尔特只能表示轻蔑。

初代Macross的年代,还只有数万的移民船人口,随着一代代繁衍,人口越来越膨胀。

2030年起航的新Macross以下,把战斗舰艇部分和都市部分分离,光都市部分就有数十万的人口。

Macross Frontier的中枢,Island 1的构造也如此沿袭。

都市宇宙船,就像巨大的乌龟。

在乌龟头部的Battle Frontier,也就是战斗舰,管制舰的Macross。

从那里伸展开的,会移动的是乌龟的甲壳,Island 1。可以看作都市宇宙船形态的Macross。

圆形的Island 1,直径十几千米。表面覆盖着人工的海洋山川,大地天空。

光Island 1的表面居住空间就能匹敌移民行星的大都市,作为宇宙船,它的大地“,也就是船体内部也有巨大的空间。

都市底下是广阔的地下街和补给线,再下面配置有实验设施和生产设施、再处理设施、发电设施和防空洞等无数空间。

连接这些设施的通路,就像是Macross的蚁巢。

增设和改建,有时还有非合法的通道建造,在无数次崩塌事故的重复中,连记录都丢失了的地下中枢部,成为了漂浮于宇宙的巨大的地下迷宫。

阿尔特两人迷失其中的,就是这个地方。

反应过来的时候,身边的司机已经丢了脑袋。

于军人而言是不相称的认识,但凯瑟琳·格拉斯看到了这一幕,只能立即对事态作出应对。

跟司机的整个脑袋一起,车子左前方的车顶也被完全削掉。能够承受战车来复枪直击的特殊陶瓷和单结晶钢的复合材料,像派对上的草莓派一样被切裂,究竟是何方神圣所为,答案昭然若揭。

车子的驾驶辅助系统AI感知到异常,歪斜着停在了路边。

(笨蛋、继续开呀!)

但是不能期待人工只能会作出这等判断。

不依赖机械,靠人类来判断人类而生存的街道。凯瑟琳等人乘坐的Frontier船队选择了这样的系统。现在他们也不打算对此作出否定。

几乎与停车同时,坐在后排座位的雪露和格雷丝在特殊胶质气囊的保护下安然无事的事也得到了确认。

打开门锁,凯瑟琳年轻的身体利落地滚到路上。

她手上是装填了20发5.45mm特殊高速穿甲弹的军用自动手枪,能打飞身穿聚氨纤维和陶瓷防弹背心的成年人,可是对逼近眼前的Vajra,这手枪跟弹弓有什么两样,凯瑟琳也说不清。

(有没有把对杰特拉来复枪带来呢……)

矗立在眼前的鲜红的Vajra,比想象中的要庞大数倍。巨大脚爪被司机的鲜血浸湿。充当眼珠的器官,看到了凯瑟琳。

(这下,会死吧……)

直接压迫而来的死亡感。

自然,就是从士官学校以优秀的成绩毕业的凯瑟琳,在训练中“死”过不止一两次。然而,现在是真真切切的现实。

丝质内裤因为失禁而濡湿的不适感爬过背不,不知为何偏偏在这个时候想起了初次分享寝床的男人的脸。

(所以啊……把胡子刮干净,我跟他说了多少遍……那家伙……)

无聊的回想将金发军官拉回现实。

怎么能就此死去。

至少也要让我有这打算,作好准备才死,这么想,自己就理解了一切。

视野的一角,是从中央分离带通往地下的逃生槽入口。一个人的话,大约能通过。

“格雷丝小姐!带雪露小姐去逃生槽!快!”

凯瑟琳瞄准Vajra作势挥下的爪子,手枪连续射击。能让它感到点瘙痒,把它的注意力引到我这边就好了。

看似娃娃但很能干的经纪人行动迅速。

“咦!?”

“雪露,失礼!”

丰沛的金发飞起,格雷丝以摔交选手般的动作把雪露丢进了紧急用逃生槽。

“成功了!”

只是,付出了相当高的代价。

Vajra的爪子横着切过,把格雷丝身边的保镖的身体一分为二,还切到了雪露的几根发稍。

鲜血四溅,将硬水泥的地面染成通红。

(都市防卫队在做什么啊……父亲也是,他不可能不理解现在的事态吧……?”

移民船队中,都市有高度的自治权,即使是新统合军,在有些船队中,他们也受到限制。

可是,Macross Frontier不是这样。

军队置于大总统的掌握下,不管何时发生怎样的事态,都能立刻出动,拥有即时应对紧急事态的权限和能力。

做不到这点,就是军队的怠惰。

凯瑟琳狠命地开着枪,一边想。这时她认出了视野一角的人型战车“战斧(Tomahawk)”,随后又看到Vajra背上应该是战斧炮击而成的伤,她改变了观点。

防空部队在拼死作战,也取得了能力以上的成果,但是敌人的战斗力比预测的要高出很多。

是这样吧。

军政的行动经常牵制了前线的军队。

不管失策的原因是不是因为长期的和平,还是看错了假想敌而无秩序的扩军,结果通常都是,死亡。

宣告弹匣已空的手枪的冰冷,从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红的纤细手指传来……它转达给凯瑟琳的大脑,这是无法避免的死亡。

Vajra巨大的脚爪挥上……

“失礼,格拉斯中尉。”

意识到的时候,脖子边上,是格雷丝的红唇。

异常蛊惑的,香水的味道。

“……你说什么?”

“为了突破当前事态,请放任一些违法行为。”

令人难以相信的冷静的声音。

对自己的死亡没有一丝在意的人类的声音。不,不像是人类所能有的,冷静的声音。

一瞬间,凯瑟琳在想,身边的这个经纪人,该不会是披着人皮的昆虫类吧。

“如果是下官权限所及的话。”

“好。”

格雷丝飞了起来。

跳跃,这种具象的形容不能描述。

她形状美好的大腿部分喷出了火焰,飞翔起来。

依靠埋在双腿中的超小型喷射引擎和三重肌肉纤维跳跃机关,跃上了20米的高空。

“机装强化兵……!”

将全身用被称为嵌入体人工器官加以强化,单体就能拥有等同于装甲车辆或陆战兵器Death Toroid的战斗力的超级士兵。

她在士官学校学到过,Frontier是禁止这方面开发研究的,但是其他移民船队却有大规模的开发行为,其中之一就是Macross Galaxy,忘了这一点,是自己的不察。

在天空飞舞的格雷丝的眼镜,恐怕还直接连接着体内的火器管制装置,可以看到眼镜里射出测距用镭射的红线。

镭射的红线,瞄上了Vajra背部被装甲车打穿的伤口。

怪物伸出爪子,开始产生等离子体。

然而,砰!比怪物更快一步,格雷丝的上臂裂开了。从裂开的人工皮肤下面,露出了人工肌肉。

其中央是钛和陶瓷的骨骼,以及口径约20mm的炮口。

“再见了。”

格雷丝轻启薄唇露出微笑,从炮口射出20mm的微型手榴弹。

靠气压打出的超小型炮弹,钻入Vajra装甲缝隙间的伤口,侵入内部的瞬间,接受了格雷丝脑中的FCS信号,爆炸了。

“好厉害……”

咚,伴随着巨大的声响,Vajra不动了。

滴汗未出,格雷丝在凯瑟琳身边着地。

不对……

难道这个女人,还有出汗这种技能吗?

那香水,不是为了隐藏油和硅素的味道吗?

跟先前的死亡截然不同的恐惧感,缓缓浸透凯瑟琳的身体。

“那么,凯瑟琳中尉,我们去搜索歌姬雪露吧。”

红色的嘴唇,看似血色。

还要走多久啊。

演员,还是飞行员的自己,腰腿要充分锻炼还没什么问题,后面的兰华显然已经吃不消了。

虽然想过把自己的Ex Gear脱给她穿,但是对不习惯的人而言,倍力服的高能量反而会对骨骼造成负担。

要不要背着她走呢……阿尔特开始烦恼的时候。

“阿尔特君,那里!是个坑吧?”

看够了一成不变的景象的眼睛,向那边投去视线。

“有风的声音!是外面!”

两人的眼睛同时闪出希望的光芒的瞬间。

“…………啊啊啊…………”

风以外的某种声音,击打着耳膜。

“阿、阿尔特君,听、听到什么了吗?”

“……人、的声音吧。”

想否定,可是不能。

人的声音就是人的声音,不可能是别的。

“难、难道是幽灵、呐……”

“别问我……”

折叠空间航行,空间折叠的时候,人类的精神体,灵魂脱离身体的现象非常罕见。不过,因空间折叠时的冲击,连系灵魂和肉体的细线被切断,灵魂再也回不到肉体的事故也是存在的。

灵魂回不来的人体陷入昏睡状态,徘徊的灵魂,就成为了所谓的幽灵。

一个多世纪之前,人们只不过把这当作戏言,在科学进步下被认为是迷信的现象一一被判明。现在,是连对歌声的感动都能定量化的时代。

宇宙中没有不可思议的现象,这种想法,还是相当奇异。

“…………呀啊啊啊……啊啊啊……”

伴着回音的高亢叫声。

那声音在坑道中往下滑。

速度很快。

“退后,兰华。”

“恩、恩……”

早乙女阿尔特,是从幼年被当成演员养大的少年。为了表演,自然学有一身古代武术,但他没有打过人或搞过破坏。况且以幽灵为对象,赤手空拳的战斗,连试都不可能试过。

但是,既然生为男性,就必须保护身后的少女。

阿尔特如此决定。

不是出于性别差异的意图,而是雄性的虚荣使然。

不能守护弱小,要怎么面对老天爷啊。

虽然自己想要适应现代,却更认真考虑这个时代克服的东西,他就是这样的少年。

“来了……!”

弯下腰,摆出半蹲的架势。

这是在视野所及范围内,依靠体重,无论从哪个方向来的动作都能应对的姿势。

至少,他相信每天锻炼的下半身是可以做到的。

(镇静。把这里想象成舞台,什么都能对付。“

接着,声音的主人来了。

风刮起,灰尘浮动。

金色和蓝色,曲线动人的形态。

(……人……?女人!?)

身体比头脑先动了。

以排球接球的要领,即刻跑到洞口正下方,双手接住了从洞里落下的肉体。

那具身体很纤细,但是惯性的冲力下就有了相当的分量,阿尔特靠全身的力量和Ex Gear的支持才稳住了脚步。

如果是刚才的怪物,就只能念经了,阿尔特想。不过飞入他怀中的,是还要超出预想的存在。

“雪露……诺姆!?”

“不会吧!真的是雪露!?”

姣好的肢体,丰沛的镜发,以及妖精般的深蓝眼珠。

虽然阿尔特和兰华都不能理解为什么她会出现在这里,但那美貌是不会错的,不可能看错。

“放我下来。”

阿尔特怀中的妖精,不高兴地说。

“啊……”

“没听到吗?我说,这样子太难看了,放我下来。”

“接住你后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吗?真不可爱!”

真是的,阿尔特嘀咕着,把雪露的身体放了下来。

(呜哇……)

全无防备下台的雪露,因为是在转移途中,还是穿着舞台服装的姿态。

看到了不该让思春期男孩看到的这样那样,少年的原始本能让他干练的动作变成了手忙脚乱。

光是慌乱已经够看了,阿尔特穿着的还是能把人类的动作数倍增幅的Ex Gear,于是更加夸张。

数倍,也就是说,本来只打算把手指移动1厘米,结果会变成移动1.5厘米。当然好不容易才能压抑住反作用力的违和感,即使是打个鸡蛋,也必须经过一年的训练。

穿着这件东西,碰到不习惯的——不,说是第一次接触也不为过——女性的身体,特别是这个身体穿着丝绸时会怎么样呢?”

啪沙。

“………………!?”

不能不慎弄伤,于是最后抓住了她的衣服。

雪露蓝色的简装上衣从背后滑下,形状美好的胸部在阿尔特眼前一览无遗。

在走廊上站起来,雪露破颜一笑。

“啊,那个……”

在他作出辩解之前,

雪露的右直拳划出彩虹一样的漂亮弧线,命中阿尔特的脸。

“真是,用不着突然打人吧!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啊。”

坐在残破的剧场椅子上,阿尔特张嘴就抱怨起来。

雪露掉下来的逃生槽边上一扇门的里面,好象是被废气了的地下剧场。

小型圆形舞台,坐40人就客满了的观众席,虽然通着电,但不知道是哪一年的古董自动贩卖机……

这里是有着熟悉气息的场所,飘荡着过去节日残滓的废墟。

疲惫的三人,有椅子就觉得很幸福,在最前排一屁股坐下。

“我就要打!踢你都行!这个色小鬼!我可不想接受那种性骚扰一样的救命!”

(我觉得雪露是那种心直口快的类型,原来真的是这样啊……)

兰华一直以来只能电视里憧憬着的女主角,现在在她眼前怒吼大闹,该高兴还是难过才好,让她不知所措。当然,阿尔特的心情不同。

(不可理喻。)

当然,阿尔特是健康的十六岁。和普通人一样对女孩子有兴趣,并且正打算在最近抛弃处男身份。

他没有像对手米歇尔·布朗一样,抓住一切机会跟女孩子搭讪,或者利用艺人身份对那些狂热的拥趸者出手,那是因为这些行为在他坚信的“日本男儿”行为法则之外。至少,阿尔特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不喜欢那个女孩子,就不要那么做。

所以,他的好心被诬作性骚扰,让他觉得非常不可理喻。

“又不是我想看你的!不就是脂肪块吗!”

“……!说得真好!你想说,你对成熟的女人没兴趣?”

“谁这么说了!再说,穿着那种露肉的衣服,在舞台上跳舞的女人,装什么不好意思!”

说完,阿尔特就后悔了。

就算是气急败坏,艺人单方面嘲笑艺人,也是要不得的。

作为梨园的公子被灌输的洁癖伦理观,用羞耻把少年的脸颊染红。

他还没来得及改口,雪露已经开始了反驳。

“私下和表演显然是不同的吧!别用那种讨厌的眼光来看,你这个变态!”

“变、变态!?”

雪露不知道,她这句话深深刺痛了阿尔特的自尊心。可以说是,语言的刀子正中了他的精神创口。

“露着胸口和大腿掉到男人面前,你才比较罪恶!”

“不要把你那马上就要爆发的欲望推及全体男性!色小鬼!”

“什么?你这个暴露狂——!”

“色情少年——!”

阿尔特出于嘲笑别人的罪恶感,以及对自己欲望的羞耻心;雪露虽然被救,但是恼羞成怒,两人表面上都激动无比,互相瞪着的视线爆出火花。

两人的脸靠得越来越近,一触即发。

“那、那个!”

雪露的必杀右直拳和阿尔特的反击态势就要激烈碰撞的一刹那,兰华把什么东西塞进了两人中间。

“肚、肚子饿了心情就会不好哦!那个,你们不吃点吗?‘娘娘’特制的鲔鱼馒头……”

喀啪、伸过的保温饭盒盖子打开,现身在三人眼前的,是两个饱满滚圆的馒头,以及点缀在上面的粉红色煮鲔鱼。

“噗……”

“不对,这个是……”

阿尔特和雪露,控制不住地爆笑。

“啊啊啊啊啊,迪、迪卡露恰——!错、错了——!雪露小姐的胸什么的、我不是这个意思——!”

啊呜呜呜呜,兰华的脸染得通红。

看到这表情,两人脸上的怒气被吹得烟消云散。

“你好可爱啊。”

雪露带着跟她年纪相称的表情,噗哧,笑了。

“……所以,我一直想成为歌手!成为像雪露小姐一样的歌手,让大家感动!”

“唔——像我一样吗?没哪个必要啦。你这么可爱,跟我竞争不是很好吗?”

“咦、咦、可是……”

“加油啦。素质和才能什么的,不试试看怎么知道。”

出去侦察的阿尔特回来时,雪露和兰华两个女孩已经和乐融融地喝着可乐,兴致勃勃地聊天了。

“怎么样?从那个洞可以出去吗?”

“……不行,好象系统判断进入战斗状态了。爬了10米高处的门就锁上了。”

阿尔特轻轻摇头。

“不要说手机,就连Ex Gear的通讯都没有回答……使用非常线路的话,就不会这样吧。”

“不能跟舰队网络连线,取得直接联络吗?”

“很可惜。”

阿尔特夸张地耸了耸肩,也从自动贩卖机里取出罐可乐,拉开拉环。

“Frontier跟Galaxy不同,机装化(Implant)是违法的。”

机装化技术,是这数十年间爆发性发展的科学分野其中之一 。

虽然原本就有义肢这种植入人体的机械,机装化的不同在于,测定人类和电脑网络的一部分对应关系,将大脑半电脑化,可以让人类获得压倒性的情报处理能力。

这原来是杰特拉帝的技术,将之从多方面改良至实用化的则是地球人。杰特拉帝人只能把人体用战斗装备和战舰直接连接以便利操纵,他们没有使用的脑改造技术,被地球人发扬光大。

比如说,义手。

接受神经信号,驱动人工肌肉的义手从二十世纪就存在了。神经脉冲是电流信号,不需要把大脑电脑化,人也拥有这种能力。

但,将大脑电脑化,就能处理原来都根本无法得到的信号。同时控制四肢,在手腕上植入原本不存在的器官,比如来复枪或镭射电筒,都能实现。

还可以在脑内运行程序,将运动神经交给电脑的话,身体在跑步机上跑步的同时,意识可以进入网络工作。控制荷尔蒙的话,就能完美地制御自己的感情,轻松控制食欲中枢的情报,限制食量。

大脑本身直接连接电脑网络的话,还能把五感全部置换为模拟实感。全体感觉都是电子信号,所以置换为数码是可能的。雪露说的就是这意思,大脑直接连接舰内系统,一定能取得联系,就是这样的建议。

“话说回来你又怎么样,银河的妖精?Macross Galaxy不是机装化的天下吗?”

虽然这么说,机装化却同时意味着遭到他人从外部的控制,导致不幸发生。为了避免犯罪者或外星人的挟持,以及强力电波带来的麻烦,Frontier和Galaxy不同,除了医疗目的以外,机装化受到严格的限制。

“可惜,我是肉身。从头到脚连遗传因子骨骼肌肉都是没被动过的完整肉身。这是卖点,你不知道吗?”

“不好意思,我不看电视。”

喝下的第一口可乐的苦味刺激得喉咙一阵难过,哪里有什么甜味啊,说出来肯定会被嘲笑,阿尔特假装若无其事地回答。

“那么……只能等待救援的到来了。”

兰华的肩膀不安地抖了一下。

“是啊。还好,这里离雪露掉下来的地方不远,据他内所说,上面的人是知道她掉进这个洞的。”

“对呀。我死了的话就变成国际问题了,现在肯定在大张旗鼓地搜索吧。”

“……而且,这片区域废弃还没多久。上面能留有记录就好了……”

“怎么讲?”

“……我听米歇尔……听同伴说过。到了战斗状态,Island 1为了保证防御系统的电力供应,会把不用地下区域电流切断。”

“那么……”

跟兰华的话音同时,照明暗掉了。

不过,那只是一瞬间的事,很快剧场又亮了起来。

“……只是接触不良啊……”

“不过我明白了,重点就在要抓紧时间,是吧。”

雪露以女王的风格把脚高高翘在椅背上。

阿尔特注意到自己的眼睛正盯着那大腿的大胆动作,红了脸。

“那么,乖乖待着就是上策了。随便跑去不通电的区域就是犯傻嘛。”

说着,雪露看向看着自己,脸蛋通红的纯情少年。

啊啊,对了,是这家伙。

就在刚才,我脱离演唱会场时,冲出来指责我的小子。

(很可爱嘛。)

浮现出小恶魔般的笑容,雪露朝狼狈的阿尔特伸出手指。

“阿尔特……是吗?干等太无聊了,你来表演!”

“表演?”

“没错,早乙女阿尔特。你说了我从舞台逃跑这种很了不起的话吧?对我说了那么伟大的话,却不证明自己的实力,说不过去吧?”

“啊、可是雪露小姐,阿尔特君只是普通的高中生……”

“兰华,听好了。艺术家不能从被挑起的决斗中逃跑。这个色小鬼不是单纯的歌迷。作为一个工作人员,对我的‘艺’评头论足,我不能不跟他在‘艺’上决胜负。”

她的脸上已经没有了刚才调笑的表情。

母豹的延伸。

阿尔特感到,那就是受了侮辱的武士为雪耻而逼迫对手切腹时的延伸。

原来如此,她并不只是摆来看看的偶像。

“而且,听你说了那些情况,也不可能镇静若定地等待呀。就算是为了她,让她心情开朗点也好吧?”

雪露轻轻抚摩着兰华的头发。

这倒是没错。

在这种不知什么时候就死了的情况下,不能把女孩子置之不理。想起刚才她哭泣的样子,阿尔特的胸口就隐隐作痛。

这是为了要给她勇气,对这话没有异议。

“可是啊……这么低的天花板飞不起来。”

“不是要你表演飞行。”

深邃的瞳孔,望进阿尔特的内心。

“你还藏着更大的拿手好戏吧。”

“……什么?”

“走路的姿势、说话方式、呼吸、视线的流动、手指的动作、发音,你再怎么装成平凡的高中生,我也能看出来。”

“咦、咦?”

两人越过混乱中的兰华的头顶,视线交集。

“唔……”

被看穿了。

他明白的。

有格斗技经验的人会被同样的格斗家看穿,有舞台经验的人也会被同样的舞台关系者一眼卡困难出。能在大量观众面前表演的人和不能的人,是不同的。阿尔特的眼睛也没有问题,眼前的雪露,不是普通人。

“而且,说什么不许从舞台逃跑,要表演时,说自己是外行人就能逃了?要是我,就吐血而死了。真是可笑,歌手就是要唱歌,任何时候都是。”

“…………”

嘎叽,阿尔特几乎把牙咬出了声。

“好吧。”

“哦?”

雪露有点以外。

她的本意,也许只是要吓唬吓唬这个侮辱了自己的少年。

但是,阿尔特却因此感到面目无光。

于是这里,成了艺人的战场。

试试看吧。虽然曾经想要舍弃,但被如此激将,不做不行。

“很好,让我来表演。只表演一次,所以请稍作等待。”

他在演习……不,用演戏一样的行动,阿尔特大幅度转过头,盯着雪露。

“好厉害……”

他的气势让兰华瞪圆了眼睛。雪露的眼中,可以看到些许感叹。

早乙女家传统的“型”之一——“暂”。辟除邪气,宣告开演的“型”。

“请自在地欣赏。”

走进后台的阿尔特又在舞台上出现时,兰华觉得她看到了女神。

身上穿的不是之前的Ex Gear,而且是窗帘一样的布临时裹成了振袖式样的衣服。色彩和质感都不大像话,但是穿在纤细的阿尔特身上,看来却像华丽的女性和服。

长发在头顶高高挽起,插着钢笔代替发钗。

这个姿态,没有一丝阴暗,好象是从天而降的仙女。

“好厉害……”

观众席上的兰华摒住呼吸。

“是啊,看那走路的样子。”

“走路的样子?”

一步一步,阿尔特端着架子走到舞台中间。

右手和右脚,左手和左脚同时伸出的走法,是日本古来的步法。

通过这种走法,更能让人看到身体平滑的曲线。

“不仅是走路,脊背和大腿的肌肉全部用力,让背部缩小。这样,身体线条就像女人了。背骨和腰的动作,让重心完全女性化。”

“好……漂亮……”

阿尔特缓缓睁开眯起的眼睛。

那眼睛,看着天。

雪露和兰华都能切实感到,阿尔特透过破旧剧场的天花板,望着天空。

“朦胧月色下白鱼渔火,云蒸雾霭的春日天空。”

清凉的声音从喉咙下飘出,一丝不乱的美青年的声音。

但是,那一举一动完全是女性。

舞台上空空如也,阿尔特只靠肢体动作,就表现出了沿着河边行走的妖艳女装青年。

“在冷风中酩酊,心神摇荡,空中仅仅一只飞鸟,趋向河源归巢,船桨的水滴,湿手的水珠,无意间便入手百两。”

从窗帘做的袖口中取出代替钱包的手机,阿尔特红唇轻启,微微一笑。

这次不是刚才那处处可怜的仙女的微笑,而是看到人间恶性深渊般的笑容。

“今晚真乃节日么,西海而来坠入河川,掉落的夜鹰辟邪。”

《三人吉三廊初买》。活跃于江户末期的河竹默阿弥的名作。

名叫吉三大小姐的女装强盗,在隅田川河边夺取了被称为“夜鹰”的低等妓女的意外之财,因心情大好而醺然,表演恶人美学的场面。

当然这两位观众没有预习过这些知识。况且她们连古代日语的一半都理解不了吧。

但是,阿尔特的演技、台词韵律的美妙,以及最重要的,一招一式一比一划传达出的紧张感和形式美,绚丽豪华,闪闪发光。

“不同于一文钱的金币,一切缘起于春天甚好。”

阿尔特表情沉醉,妖艳地笑。

这是预感将要来临的毁灭的坏女人,同时也是无邪的美少年的脸。

交错着两者的情色的高扬感……

“可以了吗?”

然后,“早乙女阿尔特”脱掉了裹在身上的窗帘。

这一瞬间,振袖变成窗帘,发钗变为钢笔,春风吹拂的大河岸成为污脏的剧场,美丽的吉三大小姐还原为早乙女阿尔特。

“好厉害,好厉害啊阿尔特君!我、我真的把你看成女性了!那是什么?”

“……歌舞伎。”

“歌舞伎?”

“对。一代天才,早乙女岚藏的继承人,突然从梨园消失的幻之天才儿,早乙女有人。我终于想起来了。”

“别再说了。”

阿尔特内心复杂,头发都没放下就说。

“不要说我老爸,他是只遗传因子提供者,跟我没关系。”

“刚才的演技,一点也不像外行人的表演啊。原来如此,你高兴吧,我承认你有站在我面前的资格。”

“省省吧,我可没这打算。”

阿尔特避开雪露挑衅微笑的视线,从舞台跳下观众席。

“那么,现在轮到我了。虽然只有两个观众,我还是会好好表演给你们看的。”

雪露拿出大概是随身携带的,带有伴音功能的麦克风,飘舞上舞台。

“随你便。”

“是吗。”

“那、那个……”

阿尔特坐进作为时,兰华从观众席上站了起来。

“我、我也可以唱吗?”

“……和我一起?”

“我想唱!刚才看了阿尔特君的歌舞伎,胸口扑通扑通地,体内快要溢出来,喉咙好像要裂开,不唱歌就快要死了!”

就像祈求崇拜的神明的信徒一样,兰华向舞台上闪着耀眼光芒的雪露请求。

好似永恒的沉默后,雪露终于轻轻微笑起来。

“好呀——!”

轻轻向兰华伸出手。

“欢迎,来到这边——”

“是!”

两人的二重唱开始了。

雪露的风格已经充分看过,兰华也是以歌手为志愿,能跟得上她。

女王豪华的声线,兰华淳朴的歌声。

面向唯一的观众的,过于华丽的演唱会。

一开始还兴趣缺缺的阿尔特,终于渐渐被吸引了……

他的脚刚要打拍子时,咔,天花板打开的声音。

“找到了!雪露!没事吧?”

阿尔特小声诅咒着本该是期待已久的救助队的来临。

军方的检查,真是异常麻烦。

要调查与外星生物接触后的影响,抽血,在检查室之间奔走。所以当阿尔特跟兰华一起走出军方医院大门的时候,已经是夜晚了。

“切,只有雪露特别对待吗。明明遭遇是一样的……”

“没办法的事嘛,她是银河的妖精啊。啊啊,真是做梦一样!能见到雪露,而且还让我跟她一起唱歌!”

手舞足蹈的兰华自己并没有感觉到,阿尔特已经不知道听她说这种话多少次了。

“哎呀,不是梦哟。”

两人的面前,一辆豪华轿车停下了。从后排座位伸出一张脸,就是雪露本人。

金色的头发在夜风中摇动。

“歌手和舞台也全部都是现实存在的世界。呐,兰华小姐,你说想要成为歌手?”

“是、是的——!”

“听好了?大家都说我很幸运。可是,我从没有因为成为灰姑娘而有过一刻的懒惰。南瓜车也好水晶鞋也好,全都是我自己努力争取来的哦。”

雪露看着兰华的眼神,跟服务歌迷时是不同的色彩。

“知道吗?我们就和依靠唱歌才能生存的鸟儿一样,为了一直唱下去,不惜一切代价。我现在是雪露,将来一直都是。命运也是可以改变的。”

说着,妖精笑了。自信满满的笑,直视着阿尔特和兰华。

“所以,想要实现梦想,就不要犹豫。”

“是、是!”

也许这只不过是名叫雪露的少女,送给跟自己度过相同的一段时光,单纯喜爱着唱歌的少女的简单的鼓励。不过,这话语里,却有从心底关心对方的优雅和温柔。

“还有,来一下,阿尔特。”

雪露勾起手指招他过去。

“什么啊。”

雪露把嘴唇凑近靠过来的阿尔特耳边。

“你如果敢通过机装化把那视觉资料流传到网上我就把你大卸八块——不过今晚就允许你自己‘使用’了。”

“‘使用’……”

阿尔特的视线,越过轻薄的连衣裙布料窥向雪露的胸不。那个情景不由分说地在脑中重播了。

“意外地下流哪,银河的妖精……”

“哎呀,妖精什么的本来就是别人取的。虽然应该不会再见了,晚安。你的女装不错哟。”

“…………!”

还没来得及回话,雪露就消失了。

医院前,阿尔特一个人呆立。

一个人?

寻找兰华的时候,他的耳中传来清亮通透的歌声。

好柔美……

温暖、怀念的,拨动心弦的旋律。

兰华在唱歌。

歌声随风吹过小公园的树荫,就像能传到天际一般。

“不错的……歌呢。”

他坦率地说。

坦率的赞美别人的“艺”,离家出走以来还是头一遭。

他认为,能胜过自己否定了的早乙女流的“艺”,是不存在的。

世界的一切,都是肮脏的。

但是,眼前歌唱着的翡翠色头发的少女的歌声,几乎听不出任何的功利,只是纯粹的美好。

“这也是雪露的歌吗?”

“不,这是我的歌。虽然我什么也不记得了,但是只记得这首歌,就像摇篮曲一样。我想要能有一天,唱给别人听……大概不行吧。”

“不行啊,”

阿尔特冷淡地打断了她,抚摩着兰华被吹起的头发,

“像是,总有办法,不行吧,这些话,说给别人听的时候,就已经不行了。要去做,我们啊,只能这样。”

“……真是坏心眼啊,阿尔特君。”

“经常有人这么说我。”

“那么!那么!想唱出来!给大家,给阿尔特君,听我的歌!好吗!”

“随你的便。”

书哦者,阿尔特坐在了公园的草地上。

其时,让人惬意的歌声还在回响。

抬头看,夜空中星光闪烁。

(总有一天,我也要到那天空……)

愿望和歌声,被吸入天空。

无论多远,无论多远——

热水淋浴把雪露白皙的肌肤染成桃色。

今天真是乱七八糟的一天啊。

演唱会被迫中止,在爆炸中被宇宙怪兽追杀,从全是灰尘的管道里跌落,结识奇妙的少年和少女。

即使是梦游仙境的爱丽丝也遇不上这些事啊。

“呵呵……”

不是坏事。绝对,不是坏事。

全都是,在Galaxy体验不到的。

虽然不能靠一个眼光打开淋浴,也不能靠一片药片填饱肚子。

野蛮,老土,不方便,但却令人激动。

像平常一样摸着耳垂,雪露发现应当在那里的某个东西没了。

缀在耳朵上的一边耳环,没了——。

她立刻就想起了丢失的地方。

是那个时候,一定是因为胸的那阵骚动,跟早乙女阿尔特争吵的时候掉的。

(啊啊——)

“又要去见那个色小鬼了吗……”

(真烦人——)

(太妙了——)

雪露摸着兴奋而红的桃色脸颊。

“等着瞧,早乙女阿尔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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