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八六六年,曼彻斯特的阳关正被无数烟囱突出的黑烟所遮蔽。
工业革命之前,约一七六〇年钱的曼彻斯特,不过是个人口一万七千余的小城;说道特产也顶
多是一种棉麻混纺的斜纹织布——质地坚韧耐磨,可用作船帆或工人穿着,牛仔布也是其中的一
种——罢了。
由于交通网络还算完善,故和兰开夏郡等地时间商贸热络,虽是地区性的贸易中心,却仍只能
算是一个乡下小城镇。
之后,世界改变了。
瓦特在一七六五年发明了蒸汽机。而它成为纺织机或纺纱机的动力,甚至进而取代水力等既有
的工厂动力,则是子啊一七八五年左右。
从那时起,曼彻斯特就脱胎换骨了。
诸如机械工人等老练的劳工开始聚集在这个城市,大量制造各种纺织机械,工厂也一一兴建起
来。在一八三五年时,全英国已有将近84%的棉纺工厂集中在曼彻斯特地区。
当少年詹姆斯·雷·史提姆坐在火车调度场上方的一处矮墙上,眺望着夕阳余晖下的无数烟囱
时,曼彻斯特已是一座多达百万人口的大城市。随着工厂里的活塞转动,夜晚也不再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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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要是把这些蒸汽全都拿来用,一定能做成一个大发明。”
看着那些吞云吐雾的工厂烟囱,雷怔怔地想着。
眼前的大城景象似乎宣告着人类的力量已凌驾大自然,刹那间令他忘却了许多不愉快。
今天的雷是在倒霉透顶。
他上班的吉尔伯纺织厂里有两部蒸汽机,由于整备不佳,今天就出了大状况。
爱蕾娜和海伦娜——工人们对那两部机器的昵称——无视于调速器的控制而开始高速运转时,
大伙儿都吓得以为锅炉迟早要爆炸,而雷及时阻止了这场危机。事实上,他表现的非常杰出。
他钻进地板下,拆掉给水加热器的活瓣,关掉气阀。蒸汽的供给一中断,失控的两部大家伙立
即静了下来,雷才志得意满地爬出地面。
万万没想到,厂长气他拆坏了给水加热器,竟当场宣布修理费用从全体整备工人的薪水里扣除。
雷当然也是其中之一。
害他这个救难英雄竟成了狗熊。
倒霉的还不只这一件。
下班后,他在路边看着橱窗上的伦敦万国博览会海报,竟然连卖小报的克里夫都跑来咬耳朵。
“唷,雷,我听说你们工厂的事了!大家都在传耶!你那么神勇,还真的被减薪啊?”
听见这番挖苦,雷却只是耸耸肩说道:
“这玩意可不便宜啊。”
说着,他扬起手中的战利品。就是被他拆下的给水加热器活瓣——纯铜制的。
今天发生的这场骚动,更使得眼前的黄昏景象令他若有所思。
“唉,万国博览会。要是我也能去就好了。”
伦敦万国博览会。是全球发明都将齐聚一堂的梦幻盛事。杰出的发明会获颁奖项,发明者更将
集世人赞誉于一身。
以发明家为职志的雷,当然万分憧憬。
正当他回想着海报上的精美图案时,灾厄又在身后呼唤他。
“亚历克斯,你看,是发明狂雷·史提姆耶。”
出声的是坏孩子亨利和亚历士等人。他们都是有钱人家的小孩,一向瞧不起劳工阶级。
“史提姆家的小当家,爷爷跟老爸都只会做些没用的破铜烂铁。”
雷瞥了他们一眼,站起身径自在矮墙上走开,不理会他们。
“你是不是来我爸铁路公司的资材场偷东西啊?”
“那你就是小偷发明家了耶。”
坏孩子们的嘲笑声在背后响起,雷的忍耐已到极限。
他用力地叹了一口气,突然跳下矮墙,恶狠狠地瞪着他们。
“上啊、上啊!”
坏孩子们见状便鼓噪起来,其中的亚力士冲上前去。只听得一声闷响,亚历士的脑门上捱了一
记。
是那个给水加热器的活瓣。
出乎意料的金属武器,让坏孩子们一下子全部退缩了。
“亚、亚历士……”
亨利看着伙伴抱头痛缩成一团,一时傻在那儿。被雷瞪一眼的约翰吓得魂不附体,连滚带爬地
丢下众人拔腿就逃。看见雷表情凶恶地转过来,亨利惊恐得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呜哇!不是!不关我的事啦——”
说着他也跌跌撞撞地逃开了。
只剩下——
“痛、好痛,痛死了啦——”
倒在地上哭得难听的亚历克斯。雷紧握着纯铜制的活瓣,对着他大吼:
“我爷爷跟我爸可是很认真的在美国做研究!”
“还不是因为在赢过没人理他们!”
亚历克斯丢回这么一句。这句话更是引燃了雷的愤怒。
雷最后又怒吼了一声:
“闭嘴!”
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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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阿姨,那个亚历士真的很讨厌。他上次还对我吹口哨,真是个不良少年。”
喝着晚餐的浓汤,艾玛噘起嘴说道。
“因为他们说了爷爷跟爸爸的坏话。而已先冲过来打人的也是他们。”
“打人就是不应该!”
头戴反省帽,蜷缩在墙边的椅子上,雷一脸尴尬地看着艾玛他们一口又一口地吃肉喝汤,一面
为自己抗辩,却被母亲大喝一声。
“雷,我们从今天起要住你家唷。”
艾玛的弟弟,喜欢蒸汽火车的小汤玛斯说道。
“为什么?”
“艾玛妈妈的雇主查德威先生要去布莱浦避暑,她得跟去。所以他们要在我们家暂住一个星期。”
“他们带了好多行李,我还以为是要搬家哩。”
汤玛斯一脸满足地吃着小羊肉,连雷的份都搜刮一空。饥肠辘辘的雷终于忍不住讨饶。
“妈——我肚子好饿喔!”
“不可以。你把人家打伤成那样,差点要去缝针了。”
“他乱说,我才没打那么用力。”
“不管怎样,做错了事就得赎罪。给我好好反省!”
她明白自己该扮演的角色,就像一个维多利亚时代的好母亲,面对孩子的过失,她必须表现得
严格。
自从丈夫艾德华跟着有点疯癫的公共洛依德远赴新大陆以来,她一个妇道人家就这么守着这个
家,她自己也感到很自豪。
他们住在一栋都铎式(注:tudor,建筑名词)的雅致小屋,是英格兰郊区常见的民宅样式。
陡峭的屋顶,搭配粗厚梁柱交错构成的门面,形成特殊的半木造外观。
室内以红砖和石灰粉刷,与木头的质感交织出柔和的气氛,充分具足一个温馨家庭的条件。
暖炉上摆着两只狗的装饰品、银制烛台和正中央的一个小时钟。旁边的墙上挂着一张照片,里
面正是史提姆家的祖孙三代和她。坐在椅子上的爷爷以神经质的眼神瞪着镜头,他的儿子却一副
兴味索然的模样站在旁边,而让爷爷抱在膝上的雷又点没精打采,以茫然的眼神看着前方。照片
里只有她一个人在微笑。
拼了命在这儿坚守一个理想家庭的,确实只有她一个人。
这个家的男人们实在是——忽的,她觉得大概全天下的男人都是这幅德行——为什么都这么不
顾家呢?都给莫名其妙、也不知有没有用的什么“发明”迷了心窍,竟然抛家弃子远赴美国,只
知道寄钱回来,连封信也没有。
说起来,男人多多少少都有这种性情吧。
一份能令自己投入的工作,连带世人给予的赞誉,好像比摸不着边际的“和乐家庭”更重要。
话说回来,史提姆家这几个代代相传的发明狂们,在这方面的倾向也太强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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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来说说史提姆家的历史吧。
第一代疯狂博士詹姆斯·洛依德·史提姆的诞生,正是世纪交替之际的一八〇〇年除夕夜。
据说当时狂风暴雨。
诺丁罕南方三公里处的一个小村庄里,风车的扇叶被阵阵强风吹得飞也似的转,磨坊里的转轴
和齿轮与风车连动,扎扎作响地推动着石臼,一旁便是由邻镇赶来的产婆夏洛塔奶奶和前来帮忙
的农妇们,正满头大汗地设法拔出那个小小的婴儿头。
扎-叽-叽-唔-唔-唔
扎-叽-叽-唔-唔-唔
扎扎声与用力声形成奇妙的合奏,持续了大约三小时。女人们好不容易才将小婴儿全身滑溜地
拉出来时,耐不住强风的风车叶正巧被吹断,摔进附近麦克雷格家的院子,听说打死了三只鸡。
也就在此时,远处响起了祝贺新世纪到来的寒夜钟声。
后来有人说,当时的博士不哭也不闹,只是貌似不悦地盯着因累坏而跌坐在地的大人们瞧,不
过这应该是瞎扯出来的闲话吧。
总之,就这样,随着一个天才的诞生,震撼的十九世纪揭幕了。
洛依德博士的父亲原本是雪菲尔的自耕农,后来不能免俗地因第二次圈地运动而丧失耕地,成
了游民流落至此。
回溯到人称黑暗时期的中世纪十四世纪时,横扫欧洲全境的黑死病令农村人口锐减,领主们的
庄园经营也面临危机。
随之而来的农奴解放风潮,让农民们只要支付少许地租便可逃离领主的审判权和各项税赋,这
些人就是自耕农。
至于英国,则因一三八一年的瓦特·泰勒之乱加速这种风潮,玫瑰战争又使得贵族阶层的势力
疲弊而至没落,所以农奴制早在中世纪末期便已名存实亡。
自耕农们虽然就这么独立了,但在其后的十六世纪到十八世纪之间,他们却走出两种截然不同
的命运。
比较富裕的人买得到乡绅地位,一翻身变成了资本家或地主,小农民却大多因第二次圈地运动
而失去了自有耕地,只好到大都市去做薪水工人。
这些大量的劳动资源,正是英国工业革命的基础。
于是乎,刚生下一个稀世天才的史提姆家同样忠于历史潮流。
一家人现实在诺丁罕的偏远小镇靠磨谷帮佣,勉强糊口,不久后还是撑不过,只是在博士三岁
那年,辗转流落到中部的大都市伯明罕去依亲。
父亲在制铁长谋得一个小职,负责在融矿炉里放煤炭,却因环境恶劣而弄坏了身体,自暴自弃
地开始酗起酒来。坚强的母亲为了支撑家计,便开始为人缝制长裤,当然也挣不了多少钱。
他们无力给孩子受什么像样的教育,所幸伯明罕是个大都会,住家附近不仅有机器的零件工厂
和钟表坊,还有出版社和旧书摊,到处都嗅得到新时代的气息。
博士从贵格会的牧师那里学会识字后,便经常跑去旧书摊读那些图文并茂的机械工学书籍,又
在隔邻的工厂亲眼目睹书中的成果。
数年后,博士的双亲染上流行病而相继身亡,他成了不折不扣的孤儿。
不久后,伯明罕的人都在谈论某个少年的传闻;这位靠在街头展示惊奇发明品为生的纤瘦少年,
就是我们的洛依德博士。
恰好就在那时,已和临近的哈里森钟表坊混得很熟的博士碰巧改良了钟表设计,将怀表的日误
差成功的控制在一分钟内。
钟表坊的店东大喜过望,便准许这位天才少年将工厂的一角作为研究室用。
博士就把他从书本中学到的机械学知识全搬了出来,加上自创的构想,做出一件又一件新奇机
关。
像是自动书写人偶、桌上洒水器和自动音乐盒等等。
实用度虽低,却很能满足那些追求欢乐的都市人。
十三岁时,博士遇上人生的一大转机。
领地在科芬特里附近的兰道夫爵士听说伯明罕有位天才发明少年,亲自前来一睹究竟。
当时的博士正热衷于自动升降梯的开发,对这位老贵族没什么搭理,但爵士却对少年的才智大
加感佩,立刻自请做他的监护人,收养了他。年轻的发明家就这么得到一位金主。
其后的六年,博士都在兰道夫爵士的城堡中度过。
那儿聚集了诗人、艺术家,甚至连狂颠无世的炼金术士都有,各路人才荟萃一堂。
虽然博士在日后的自述中并没给这帮鸡鸣狗盗太好的评价,但还是在这里习得了前所未有的学
问与知识,包括物理学、数学和热力学。
另有一说,指称兰道夫爵士沉迷于当时贵族间私下盛行的超自然宗教,每晚都举办愚蠢兮兮的
酒宴,因而让博士制造各种机关以助兴。
不知是不是这个缘故,性好自夸的博士甚少向人提起这个时期的发明。
事实究竟如何,或许直到近年仍可找出蛛丝马迹。继多利亚女王即位二十年庆时,造访兰道夫
城堡的新闻记者留下了这么一篇报导,说他亲眼看见宴会场的中央摆了一座仰卧的维纳斯自动机
械,会张开大腿喘息、并从阴部喷出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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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一九年,兰道夫爵士病殁,博士便趁机出城,做了一趟环游世界之旅。
此举也合乎他那异想天开的性情,可惜这里没多少篇幅来描述这场大冒险。
在此仅略述他的足迹,详情就留给读者去想象了。他先在利物浦自制一艘小型蒸汽船,意气风
发地往西航出大西洋。
中途航道大幅偏北,大约二十天后勉强抵达加拿大东岸。
原想来个盛大登陆,博士开足了蒸汽疾驶,谁知道竟撞上暗礁以致于船身重创,就这么功亏一
篑,眼巴巴地错失了史上第一个以蒸汽船横渡大西洋的荣誉。
之后,他南下合众国,辗转在东岸待了一会儿,续往独立运动正兴盛的南美洲,遇上西蒙·玻
利华的军队之后,据说随军同行了一阵子。
博士为他们做出一种防御盔甲,虽然太重而无法在实战中穿戴,但他的珍奇发明似乎仍能鼓舞
长征久战的士兵们疲累的心。
他们在厄瓜多依依不舍地道别后,博士又租了一艘小型蒸汽船,向太平洋驶去。
就在见证玻利华与圣马丁那场历史性的邂逅之前,博士已经在厄瓜多西岸的瓜亚基尔港出航了,
可是他的蒸汽船不幸遇上暴风,燃料槽严重损坏,漂流了二十天后抵达波利尼西亚的小岛上,差
点被原住民袭击;博士便运用他的发明天才使众人大开眼界,所以据说在离岛时被当地人当成神
明般地崇拜。
他接着抵达印度,和东印度公司的大官之女坠入情网。
不顾女方家长的强烈反对,两人甚至私奔。这场轰轰烈烈的爱情戏,终于在他们经好望角回到
利物浦的一八二一年告一段落。
童年,艾德华博士诞生。
有关年少时的詹姆斯·艾德华·史提姆,值得记述的事情不多。
结束了环游世界之旅的洛依德博士在曼彻斯特安顿下来,艾迪也在此渡过他的童年。
据说他是个沉默寡言的小孩,和父亲恰相反,总是深思熟虑一番之后才付诸行动。
不论如何,两者都给人愚钝的印象。
其间倒是有一段重要的插曲。
艾德华四岁时,乔治·史蒂文生在英国东北部的斯托克顿至达灵顿之间,建造的世界第一条公
用铁路(The Stockton and Darlington Railway)正式开通。
听说史氏的蒸汽火车头“Locomotion”号亦将上路,洛依德博士就带着年幼的儿子来到终点站
斯托克顿附近的沿线上看热闹。
一八二五年九月二十七日,人人都想一睹这值得纪念的第一号列车,使得铁路两旁挤满了大批
围观民众。
洛依德博士迟了一会儿,就把儿子扛在肩上,站在人墙后方远远望着。
终于,在一匹马的前导下,火车开过来了。
兀地伸出的细长烟囱不断吐着浓烟,缓缓向终点站驶近。
后方拖着长达四百码的一个个小车厢,每间都载满了衣冠楚楚的绅士与淑女。
虽然挤得像沙丁鱼罐头,他们却没有一句怨言,只为了能参与这场名留青史的伟大事迹而倍感
光荣。人群欢声雷动。
洛依德博士则是嗤之以鼻,而在他肩头上的艾迪·史提姆,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接连送进煤炭
的锅炉、活门承轴的上下转动、挤压的铁轨,甚至是连接各部的每一个螺栓。
当列车终于驶去,洛依德博士把儿子放了下来,问他“怎么样?”时,据说小艾迪只说了这么
一句:
“要用弹簧吧。”
事实上,正如这个四岁的小男孩所言,后来的史蒂文生蒸汽火车确实得用弹簧去改良。
来自轨道的撞击会损伤火车头,要在车轮和车体之间加进弹簧才能缓冲。扎慕斯·史提姆又是
一个天才。
可是,这一天的洛依德博士没有那个闲工夫去思索小儿子的至理明言。
说来也是,因为洛依德博士也正在着手研究蒸汽火车的改良、
发明世界第一部蒸汽火车的并不是乔治·史蒂文生,而是天才发明家理查·特里维西克。
他在一八零一年成功的让蒸汽动力车,载人爬上康沃尔郡的一处丘陵,却在当晚众人举杯庆祝
之际,因锅炉过热而起火燃烧。
特里维西克没有气馁,又造出一辆可走铁轨的蒸汽车,并在一八零四年二月十三日试行成功。
全球并把这一天定位世界首部蒸汽动力火车行驶地面的纪念日。
不过,特里维西克的火车只是沿用马拉火车的轨道,强度十分不足,他后来也做了多次改良,
仍无法做出堪可使用的成品。
这时已有许多发明家悄悄着手蒸汽运输工具的改良。
而刚环游世界回来的洛依德博士也投身于这场竞赛中。
博士却没有时间。或者应该说是生不逢时吧!这时的博士年仅二十四岁。
比他年长二十岁的乔治·史蒂文生早在十年前就已开始研究动力火车了。
听到铁路开通的消息,洛依德博士的懊恼自是不在话下。
一看完列车首航,他就牵着儿子跑到斯托克顿的庆祝典礼会场去,打算冷嘲热讽一番。
博士钻进挤满了宾客的会场,看见大史蒂文生正与各界名流举杯谈笑,便努力挤到他的面前这
么说道:
“恭喜你,史蒂文生先生。你的蒸汽动力车的确很了不起,但是用来载那种小车厢,以蒸汽动
力的用法而言,还怕少了一点创意呢。”
百经风霜的史蒂文生听见这个没礼貌的年轻人的这番话,脸上顿时蒙上一层阴霾,但他很快恢
复自持,客气地反问:
“是吗,年轻人。那么你说,你要用蒸汽动力来驱动什么呢?”
“这么嘛,如果是我——”
洛依德博士此时的回答,暂时按下不提。
除了被父亲牵着手的艾迪·史提姆外,还有一个人也聆听着这段对谈。
那就是大史蒂文生的儿子,当时已是一名杰出技术师的罗伯特。
史提姆和史蒂文生这两对父子日后成了彼此永远的劲敌,而这一天正是他们最初的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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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天之后,洛依德博士竟然潇洒的收手,不再研究蒸汽火车,改在自己啊的工作室里创作些
没什么大用的发明,以至于邻居都笑称他为怪人。
直到一八三七年,也就是维多利亚女王即位的这一年,他突然接受美国资本家的招聘,远赴美
国。
那位资本家就是查尔斯·欧哈拉·圣琼斯,也是为后来的欧哈拉财团奠下基石的一代英豪。
其实,早在洛依德博士环游世界行经美国时,他们俩就已相识。
当时在东岸一代从事茶叶贸易的查尔斯,在乔治亚州萨尔那的码头上看到艘号称将可横渡大西
洋的新型蒸汽船时,遇见一个年轻人夸下豪语,说要做出令全世界惊奇的发明,当下便对此人印
象深刻。
其后,蕴蓄了相当财富的查尔斯打算拓展新事业,便特地遣人到英国找出这位异能的天才博士,
商情他去协助。
又过了两年,罗伯特·史蒂文生为了扩展铁路事业,也同样到了美国。
有人介绍他和一对专门在当地设计蒸汽动力游乐器材的父子发明家认识。
罗伯特对这个曾在年轻时和自己父亲因缘际会的男子及当年他所牵着的那个小男孩记忆犹新。
如今小男孩已长成一个高大魁梧、不爱说话却思绪敏锐的青年。
罗伯特在美国停留了一段时间,和这对父子共同研究,一方面打从心底佩服他们的独创性,同
时也怀着一分畏惧。
——假使当年时代选择了他们,那我们父子就不会又今天的地位和名声了。
不仅如此,当时的罗伯特心里,已隐约浮现另一种不祥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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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史提姆父子暂时回到英国。一八四八年艾迪结婚,五年后生下了我们这位雷·史提姆。
而后,洛依德和艾迪再应已发展成世界级富豪的欧哈拉财团之聘赴美,直到现在。
“妈妈——艾玛—我做好了哦——”
一大清早,雷就元气十足地高喊着。
他把昨天从工厂顺手带回来的铜制活瓣装在自己的发明品上,才刚大功告成。
单轮自行车——最近这几个月,雷一直在工作室里埋首于这项发明。
从构想成型到使它具体实现,不知经过几番周折。
早先做出来的车体不耐蒸汽力,一启动就整个瓦解,反复失误多次,设计图也一再重画,在不
断地不强和轻量化之下,好不容易才做到今天这个地步。
——今天一定会有好结果的。虽然昨天那么倒霉。
在屋后洗衣服的母亲听见儿子的叫声之后,
“人还真是斗不过血缘哪。今天该不会又弄出火灾来吧,真叫人担心。”
说着,她微笑的叹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咚咚的敲门声。
“史提姆太太,您的包裹。”
是邮差的声音。
正在帮忙拧干衣物的艾玛,于是放下手边的事,从后院绕到了玄关,却见雷已经收了包裹,正
要走进起居室。
“妈——是爷爷寄来的耶——”
看见母亲一面用围裙擦手,一面走回主屋,雷就大声告诉她。
他和艾玛跑进起居室,拿扳手开始拆起木箱子。
“哎呀,你别拆得到处都是呀。”
说着,母亲也走了进来。
刚一拆下盖板,艾玛就尖叫一声,吓得连退好几布。
木屑底下有一些油纸——一翻开来就看见好几张设计图。
“这是爷爷的字。”
雷看着图稿,艾玛则在他的背后偷瞄盒内,木屑底下还有一个奇妙的物体。
“呀?这会是什么呀?”
艾玛才取出那个不可思议的球形物,门口又传来敲门声。
“哎哟,该不是忘了什么吧……”
母亲以为是刚才的邮差又回来,便走到玄关去开门,却见两个身穿黑西装的男人站在那里。其
中一个留着薄胡子,身材高瘦得有些惹人厌;另一个则是熊腰虎背,看起来四肢发达。
“请问这里是史提姆博士府上吗?”
“是……是的。”
“我是爱佛列德,这一位是杰森。我们是美国的欧哈拉财团派来的。”
那名高瘦的男子柔声说道。
“啊,我们家爷爷和外子承蒙你们照顾了。”
“哪里,我们才是,承蒙他们二位多方鼎力相助。”
“不瞒您说,我们才刚收到爷爷寄来的包裹呢。”
一听此言,两名男子的脸上便浮现出邪恶的笑容。
“真的吗?那我们还真是来对了世纪啊。”
母亲便领着他们走进了起居室。
爱佛列德的目光掠过空盒子,瞥见两个正怔怔朝自己望的小孩。确定小孩的面前正放着他们要
找的那个球体,男子就笑眯眯地不着头绪问了一句:
“对了,洛依德博士在家吗?”
这人在胡说什么呀?那个臭老头……不,爷爷怎么可能在这间屋子里。
你们不是把他跟我的丈夫一起绑到美国去了吗?
母亲心里如是想着,嘴里却只是狐疑地嗫嚅道:
“咦,爷爷他不是……”
但那两名男子听也没听。
杰森径自走出了起居室,开始寻找老博士的踪影,爱佛列德则慢慢走向桌上的球体。
“你就是雷小弟吧?我常听洛依德博士和艾德华博士谈起你呢。”
“雷,那东西好像应该要送到伦敦博览会场去才对哦。”
母亲在一旁帮腔。
“就是说呀。但出了一点儿差错。”
少年放下祖父写的信,目光锐利地瞪着眼前的男人。
“叔叔,你们真的是财团的人吗?”
“是啊,雷。”
“那……”
雷一把抢下那个球,高声说道:
“就不能给你了!”
“哎呀,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说话。”
雷却反过来告诉母亲:
“爷爷说在他回来之前不能交给任何人。”
“是的,因为这个东西非常重要。雷,我们就是代替洛依德博士而来的啊。”
“信上还有写,尤其不能交给财团的人。”
雷如是说道,又瞪了爱佛列德一眼时,竟听见楼上传来一声巨响,像是有人踹破房门。
在二楼睡觉的汤玛斯睡眼惺忪地爬起来。
“姐姐?”
杰森重重踏着步走进房间,四处张望、寻找洛依德博士的身影。
“爱佛列德先生,这是怎么回事?”
听见不寻常的声响,母亲这才问道。
“这个嘛,会是怎么回事呢?”
爱佛列德不怀好意的笑了笑。就在此时——
“就是这么回事!”
雷、艾玛和母亲听到一个令人不敢置信的声音。出现在起居室门口的人,竟是詹姆斯·洛依德·
史提姆博士!怎么可能!
“爷爷!”
“雷,千万别把那颗球交给他们!”
“这球是财团的!”
爱佛列德立刻大声反驳。
“为了那颗球,艾迪他……”
洛依德博士一时语结,看着可爱的孙子和处不来的媳妇。
“爸爸?……”
“艾迪他……雷,你爸爸死了!”
“什么?……爸爸……”
“死……了?”
受到这番打击,母子两人都说不出话来。
“杰森!下来!是洛依德博士!”
爱佛列德推开母亲叫道。
“雷,快逃!带着球去找史蒂文生!”
“史蒂文生……谁?”
爱佛列德扑向洛依德,两人扭打起来。
“绝不能送到伦敦去哦!”
听见祖父的话,雷忙不迭地拉起艾玛的手,一把抄起设计图网衬衫的领口塞,直接从餐桌底下
钻出逃向走廊。
恰巧这时,杰森跑下了楼梯。
“啊!”
两个孩子慌忙转向后门。杰森瞥见他们拿着那颗球,立刻追了上去。
一起突如其来的阻拦却令他栽了个大跟斗。原来是站在起居室门口的母亲,拿了一个垫子出其
不意地往他脸上砸去。
“雷,快叫人来!”
听见身后传来母亲的声音,雷和艾玛跑进了后院。不知为何,雷不往大马路跑,却朝后面的工
作室奔去。
“雷,你干嘛!”
跟过去一看,雷竟在工作室里死命推着一部怪轮子机器。
这就是他花了数月时间所完成的发明。
一个巨大的车轮嵌在外面,人却是坐在轮子的中间骑车。
……真是的!都这种时候了还胡来。
“你在干什么啦!那种东西不行的啦——”
雷只是使劲儿地推,把机器推往大马路。
“你连骑都没骑过耶。”
“烦死了,推就是了啦!”
——女人怎么都这样,懂也不懂就只会抱怨。
雷忽然觉得自己有点体会爷爷和爸爸的心情。
此时在主屋中,被母亲打到的杰森奋力爬了起来,从怀里掏出一把枪对着她。
“呀啊!”
“走开!”
推开眼前的中年胖妇人,杰森对这窗户射出信号弹。玻璃应声碎裂,天空中则出现一团粉红色
的烟雾。
另外两个在大马路上待命的黑衣男子,看见了这个信号。
“啊、不好了!”
说着,他们便揭开帆布,路出底下的齿轮蒸汽车。
卡锵!咚!啵啵啵啵!咻咻咻咻!
其中一人发动了引擎。
聚集前来围观这部怪机器的邻近孩子们,顿时吓得一哄而散。
一大团蒸汽窜了上来,齿轮机开始动了起来。
此时在大门口,雷跨坐在单轮车上,一面用腰带扣住洛依德博士的球,一面准备发动车子。
“艾玛,你要帮我扶好哦。”
就在他的单轮自行车即将发动时,却间一辆仿佛齿轮变成的怪物车,吐着浓烟往他们的方向开
过来。
“那是什么?”
“咦?”
轰隆作响的齿轮机竟然朝他们冲去!
“哇啊啊啊!”
千钧一发之际,雷和艾玛躲到一旁,怪机器就这么撞上史提姆家的玄关。
玄关和起居室一角都被撞坏了,从屋内就能看见母亲呆立在走廊上,还有发射了信号弹的杰森。
“妈!爷爷!”
“那小鬼!小鬼拿走了蒸汽球!”
一听见这句话,操纵齿轮机的人立刻调转机头。
轧轧轧轧!
蒸汽车的庞然巨体改变了方向。齿轮硬生生地抹去了柱子和石阶梯。
啊啊啊,我、我家……
一幕幕回忆在她的脑海里犹如走马灯一闪而过。
那个人人称羡的气派壁炉,壁纸是妹妹玛利亚为她挑选的;强壮的丈夫亲手安装的橱柜;还有
还有结婚典礼当天,仍然租屋而居的茱蒂和罗丝玛丽语带不甘地说:
“不过,有自己的房子也不见得就幸福吧?”
她们的那个是的脸色真是酸葡萄到了极点。
回忆刹时冻结,一夕间都粉碎了。母亲脸色苍白地愣在那儿,雷却没有时间回头多看一眼。
“雷,它来了呀!”
齿轮车毫不留情地破坏了房屋之后,已经掉头向雷驶来!
“艾玛,快推!”
“别搞这个啦!快点逃命吧!”
话才说完,座位后方的小型蒸汽机就发出了低吼,在艾玛使劲一推的同时,开始向前进!
只不过它的行进方式未如设计。原本应保持水平的座位,竟跟着车轮一起三百六十度地转了起
来!
“哇呀、哇呀呀、呜哇哇……”
雷坐在位子上,也跟着头上脚下地骨碌转、不住的惨叫。
——你看,我就说吧。
可是当车子跑到马路上时,雷勉强拉起刹车,好不容易才恢复平衡。
但齿轮车已逼近他的身后。
雷转往石矮墙砌出的农道,全速骑了出去。齿轮车也拉高了吼声追来。
不巧的是,前方出现一辆农夫所驾驶的慢马车。
“大叔,快逃啊!”
火烧屁股的雷只来得及在擦身而过时对他大喊。
“逃什么逃……”
听见少年的呼声,农夫才回头张望,却见到令他毕生难忘的景象。
他正在怀疑自己是不是看见一名少年跨在怪轮子机器上快跑而过时,后面竟然就冲出一台更大、
更奇怪的铁齿轮车。
“咿——”
农夫下意识地把马拉回路旁,齿轮车已毫不客气地驶了过来。
“哇啊啊啊!”
喀啦喀啦喀啦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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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面而来的风莫名舒畅。
雷轻快的踩着他的新发明,听见后方传来马车破裂和农夫的哀嚎声。
两旁的民宅和田园风景,则以他未曾体验过的速度往后方流逝。
他想起父亲第一次带他去搭蒸汽火车的那天。
窗外的房舍也是这样往后方飞去。
初见那魔法般光景时的兴奋感,又在雷的心里复苏。
齿轮车就这么赶着雷的单轮自行车,在经过一段激烈追逐之后,双双闯进了曼彻斯特的市区。
恰巧此时也有一辆火车驶近,载着打扮入时的乘客们,正准备开进曼彻斯特的中央车站。三辆
蒸汽机械形成一番奇妙的竞走姿势。
它们平行地疾驶,沿着跨越运河的铁桥,拖着熏烟向前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