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版 转自 夜@轻之国度
“老师,状况如何?”
从背后传来女生银铃般的声音。
放学后的文艺社社办——坐在书桌前埋首创作小说的我被陌生的嗓音吓得转头。
只见拥有栗色头发的瘦弱少女一手拎着便利商店的塑胶袋站在眼前。
娇小的身躯穿着白衣的她——就是红豆面包里面的人(※馅子小姐)江碕玲绪奈同学。吓得差点失魂的我喃喃地说了:(译注:上集翻为“豆馅小姐”,本集因应日文改变及剧情需求,改译“馅子小姐”。)
“……你为什么在这里?”
江碕同学明明是天才却像演喜剧般滑了一跤。
她似乎撞到了头,双手抱头大喊“脑细胞——!我贵重的脑细胞——!”然后在地上打滚。
“你是什么意思?我在这里有这么不可思议吗?还亏我久久才绕到文艺社社办来一趟,这样问候对吗?”
“没有啦,因为之前见面的时候你说‘要回研究所’,所以我认为那是道别……”
我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和她面对面。因为我比她高出一个头,所以就自然形成她以无辜的眼神往上看着我的情景。
“我的确回研究所了,就在这所学园底下。”
她伸出拇指比着脚下。“嗄?”我不自觉地皱眉了。
“底下?”
“就在重建这所学园的时候,我的研究所原封不动地转移到这所学园的地底下了。要不然我不就不能以学生身分来学园上学了?”
我说不出话了。不过,这么说来——既然此人能把这栋校舍改造成〈校舍机器人二号〉,就算她顺便做了那种事也不足为奇。
“真要说起来我不是说过那是道谢吗?居然误以为是道别……简直是莫名其盘脚的二次方。”
“你才莫名其妙。”
棋盘脚的二次方是什么鬼东西啊!
虽然我实在无法心服口服,不过还是勉强自己想开一点,并随之叹了口气。
原来她还在这所学园啊……要是早知道的话,可是有像山一样多的事情想请她帮忙。
现在学园迎接转机,忙得不可开交。换句话说,就是革命后的大混乱。老实说已经忙到迫切渴望人手。这么说来,的确没听说红豆面包办了离校手续。实在太大意了……
“那么你是来做什么的?”
我一问,她就拎起塑胶袋给我看。
“我窝在研究所里面时突然觉得嘴馋,于是到便利商店采购Black Thunder了。粉领族及女大学生热爱的零嘴,Black Thunder。嘴馋的时候这个果然最棒,含税价格竟然只要三十二圆。闪电级的美味。”
“不要宣传啦!袋子里面全都是那个吗?真恶心。”
“然后我骑着机车飙回来,但我忽然有种自己已经被人遗忘的感觉,于是就绕到真太郎老师这边来看看了。果然不出我所料呢,真过分!”
“什么忘记不忘记的,我还以为你已经不在……噗呸!”
“黑雷击(Black Thunder Attack)!”
话讲到一半,脸就被装Black Thunder的袋子打了。
“……还有,我来是有事要告诉老师。”
她的表情突然严肃了起来。
我也一边抚摸刺痛的脸,一边严肃地反问她:“有事要告诉我?”
“我想到一个充满天才感觉的吆喝声。‘粒线体——!’”
“……咦?”
“‘粒线体——!’”
“咦?什么?”
“……你不懂意思吗?唉,毕竟老师不是‘※异魔’流行的世代,或许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译注:Parasite Eve,一九九五年濑名秀明发表的小说,曾改编为电影、电玩。)
“不是……意思我懂……”
“亏我想到了有趣的笑话,可以讲的对象却只有老师而已。没有啦,其实我知道权田原凛子的E一mail信箱,于是我就传给她‘粒线体——!’,但她却回我‘咦!?那是什么!我不懂耶……’,于是我绝望了。”
“毫无预兆地收到那种信,感到困惑是当然的!”
不如说要是收信人不是小凛的话早就完全漠视它的存在了!
小凛握着手机手足无措的模样浮现在眼前。我猜她肯定打过各式各样的内容,打了又删、删了又打,最后才以那封哭脸回信定案。她应该惊慌到忘了流氓腔,恢复成原本的样子吧!
要知道那个人用手机打字的速度可是非常慢的。真可怜……
“最让我绝望的是她居然用敬语。超见外的!”
“你不也是用敬语吗?”
“这是为了塑造角色特色,所以另当别论。原来她是这么看我的……”
她扬起嘴角一笑。
“我的朋友很少。”
“虽然这句话很普遍,不过不要讲这种乍看之下像是梗的话!”
被我吐槽,她的表情变得开心了起来。
“怎么办?同样都是穿白衣的天才,这样角色就重复了……”
“不用怎么办!那种顾虑反而是心虚的表现!”
“你可以叫我※理科喔!” (编注:轻小说‘我的朋友很少’中的角色。)
“就说了,你们根本不像!你那是自我意识过度!”
“话说回来,真太郎老师有认真念理科吗?”
“有是有。”
“咦~原来你认真念志熊理科吗~!?好惊人~!”
“你有完没完!”
我“吐槽”了。
江碕同学明明是个天才,头敲下去却发出空洞的声音。她双手抱头,嚷着“脑细胞——!我的脑细胞——!”满地打滚。
人类的脑细胞遭破坏后不具再生能力。这些伤害累积的结果,就是拳击手容易陷入的Punch Drunk〈慢性脑部创伤病变〉,所以各位好孩子请爱护你们的脑浆。
简单说就是她似乎想找人说话,于是来到我这里。
看来她真的没朋友……
我瞥了眼手表,四点整……这种愚蠢的对话可不能没完没了地持续下去。
“时间差不多了……”
“时间?你说时间是什么意思?”
她站了起来,歪着头表示不解。
“意思是小凛差不多要从教职员会议解脱了,所以我跟江碕同学的对话就到此打住吧!”
打击!她一副大受冲击的样子往后仰。
“怎么这样?你跟权田原凛子随时都能见面,应该以我为优先才对!”
“我们放学后已经有约了。”
“什么约?”
“就是呢,接下来我要去小凛家跟她父母打招呼。”
噗!她因为太过惊讶而喷出鼻息,鼻水差点流了出来。
“跟、跟对方的父母打招呼!?你们两个的关系已经进展到那种地步了吗!?”
“没有啦,只是打声招呼而已……”
“下、下……下、下聘!?下聘吗!?”
下聘?……这个天才在说什么?
“所以,小凛差不多要过来了。你可以走了。”
我挥挥手赶她。说起来我本来就有点怕应付江碕同学。
因为我实在搞不懂她在想什么。
“唔……要是藐视我这个天才,你会后悔的。”
就在江碕同学这么说时,从走廊传来小凛轻快的脚步声。
到了我这种程度的菁英,光凭脚步声就知道是小凛。
她兴冲冲地冲进了社办。
“我终于解脱了,阿真!……咦!?馅子小姐!?”
冲进社办的她看到江碕同学也在,惊讶得睁圆了眼睛。
江碕同学不知为何以剑拔弩张的眼神瞪着小凛。
“我不是馅子……我是精子。”
“咦咦!精、精……精……子小姐……?”
江碕同学突然说了奇怪的话,弄得小凛脸红地低下头。
“我就是精子,有什么好害羞的?居然嫌别人的绰号丢脸,这不是很失礼吗?请你说大声点。请!一二三,开始!”
“精、精……精子小姐。”
小凛泪眼汪汪地结巴了起来。
“请你喊得更大声一点。我是精子,精子、精子!精子!!”
江碕同学踏着螃蟹步,一边用手打拍子一边连呼“精子!精子!”,一个人开起精子祭。
“呜、呜呜……那种话我说不出口!呜哇——!虽然我搞不清楚,不过对不起——!”
“你不要一时兴起说些莫名其妙的话为难小凛!!”
我使出全力动手“吐槽”了江碕的头。
“脑细胞——!我的脑细胞遭到破坏——!”她抱着头打滚了。
“就别理‘那个’了,我们走吧!”
我牵起了小凛的手,莫名其妙受到伤害的她不断抽噎着。
出了社办以后回头一看,留在室内的江碕同学别过头去不理我。
“我、我才不寂寞呢!天才呀!无论何时都是骄傲而孤独的!”
她撂下了格外傲娇的台词。
——那起撼动毒蝮学园的大事件,不对,大革命后过了几个星期,小凛找我去她家。
“我爸在意我的交友关系。”
小凛向我说明理由。
“可是能够介绍给我爸认识的正经家伙,就只有阿真你而已。”
这个嘛,的确是这样没错。
她似乎瞒着父母当流氓老大。这也没办法,虽然这件事一点也不需羞耻,不过要说明来龙去脉极其困难。要不造成误会的话,解释起来应该需要文库本一册的篇幅,加上插图应该也要两百六十一页左右。
我也一样瞒着家人跟流氓来往,反正说了只会引起无谓的骚动。
……不过,这种时候介绍异性朋友妥当吗?
说到正经家伙,找铃音应该也可以……
小凛解释理由时,稍微红着脸。她常常为了不明的原因一下害羞、一下难为情。
瞒着父母当流氓老大的小凛在上下学时是制服装扮,到学校才换成和服。
因此小凛此刻是平常陌生的女高中生模式,开心地牵着我的手走在前面带路。
“我家从学校走一下就到了!”
小凛这么说完便笑了。我们兴高采烈地并肩走着。
……然后,过了几十分钟的光阴。
……乡间小路旁是绵延不绝的围墙。
在围墙对面想必是宏伟的日式房舍和庭园,但是阻挡在眼前的围墙比我还高,看不到前右。
原来如此,小凛家的确离学校不远。
虽然季节是秋天,但是在乡间小路走久了也开始流汗了。
“……入口还没到吗?”
我这么问拉着我的手前进的小凛。她的掌心也渗出汗,不过她却始终不肯放开手。
这个问题已经问过大约五遍。
“再一下、再一下下就到了……”
我已经听过大约四遍同样的回应。这是第五遍了。
……她家虽然离学校很近,但从她家最边边到入口的距离却很远。这是因为她家大得要命。
虽然小时候应该也来过才对,不过当时是父母开车接送,不曾这样劳累过。
唉,就算抱怨也无济于事,毕竟她每天都走这条路上下学。
“……不过,话说回来,为什么你爸会突然在意起你的交友关系呢?应该不是平白无故吧?”
只见她忸怩了一下以后,喃喃回答了:
“似乎是梦话的走向改变了。”
“梦话?”
“嗯。我的梦话从小就属于少女漫画风的浪漫取向……但是,到了高中以后突然变成黑道电影风……有点像高仓健。于是父亲似乎担心我是不是交了坏朋友。”
原来如此。虽然吐槽点多得像山一样,总之……
“……你爸会不会对女儿的梦话太清楚了?”
“会吗?我以为作父亲的都是这样。”
是吗?这很平常吗?
我们一边沿着围墙走,一边继续对话。
“我爸可是把我的梦话设定成手机铃声喔!这很平常吧?我爸说前阵子公司内部开会时不小心忘记切换成静音模式,结果手机响了,他不但不觉得丢脸,反而很引以为傲。”
这很不平常吧!
不久围墙终于消失,出现一道巨大的铁门。
她的手放开了,清凉的空气拂过掌心。
门左右两边设置了监视摄影机,我和小凛一站到门前就捕捉到我们。警备格外森严。
在门内,依稀可见大得像城堡一样的和风建筑。
“……我想姑且跟你确认一下,小凛家不是黑道对吧?”
“用膝盖想也知道不是。我家是普通人家,你以前不是常来玩吗?”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以现在已经得到黑道基础知识的目光来看,这个家实在太像黑道龙头了……
“……不好,得改掉流氓腔才行。咳咳。”她清了清喉咙。
她在学校虽然是泼辣的女老大,私底下却也是普通女孩。她有点双重人格。
明明没按门铃,门却发出“隆隆隆”的声音自己打开了。似乎是透过监视摄影机确认了我们的身影。
门内站着一名和服装扮的少女。
“恭候多时了,凛子小姐、五十岚真太郎少爷。”
那名少女鞠躬。
“我回来了,志津。阿真,她是我家的女管家志津。年纪跟我们差不多就是了。”
志津小姐迅速抬起头来,于是我不小心没礼貌地打量起她的脸,发现她的确很年轻而吓了一跳。
“我是志津,以后就是认识的人了。”她微笑。
虽然很年轻,但是恭敬的语气朗朗上口,感觉就是非常能干的女管家。仿佛不管接到任何命令都能迅速确实地回应,绝对不会跟主人顶嘴。
“好了,快走吧!”
就在我顾着观察志津小姐的一举一动时,小凛不知为何不高兴了起来,扯了扯我的袖子。
眼前是红叶缤纷的日本庭园。小凛迅速走过贯穿庭园的跳石步道,我被她拉着走,志津举止娴静地跟了过来。
“汪汪!”传来了以狗叫声来说很无力的声音。
“忠治!”小凛一喊,草丛对面立即冲出一只大得要命的狗奔向她。狗“碰!”一声压倒小凛,来回舔着她的脸。
“呼汪!呼汪!”它的叫声果然很无力。小凛笑着说:“啊哈哈!好痒好痒!”
“它是爱犬权田原忠治。”
志津小姐帮我介绍。
“这名字……真是惊人。”
名字的由来大概是国定忠治。他是有名的赌徒,类似任侠的老祖先。
“顺便一提,三天前叫做权田原次郎长。”
“嗄?”
“凛子小姐一时兴起就会马上改掉它的名字。这只狗不知道是聪明、还是笨,只要凛子小姐叫它,不管是什么名字它都不会在意,照样跑过来。”
志津小姐不苟言笑的表情一沉。
“……最初的名字是权田原狄卡皮欧。凛子小姐有个癖好,就是不停将爱大的名字换成自己当时喜欢的艺人名字。因此,只要追溯这只狗的更名史,就能够知道凛子小姐的追星史。从李奥纳多·狄卡皮欧开始,陆续换成本村拓哉、丹尼尔雷德克里夫、越前龙马、小田切让。到这里还不打紧……不过,最近路线急遽转变,变成※哀川翔、竹内力、维多·柯里昂(Vito Corleone)、清水次郎长、国定忠治……在小田切让与哀川翔之间,究竟起了什么样的心境变化呢?主人也在意得晚上都睡不着觉……” (译注:哀川翔、竹内力是日本黑道片两大演员;维多柯里昂是小说及同名电影‘教父’里人称教父的黑手党家族首领;清水次
郎长、国定忠治则分别是幕末明治时代及江户时代的侠客。)
“是、是吗?原来有过这样的历史……”
也就是说,小凛的家人似乎是从梦话和狗的名字两方面怀疑她是不是交到坏朋友。她的个性怎么会这么耿直易懂……
“阿真,你看你看,忠治!很可爱吧!”
小凛兴高一米烈地呼唤我,于是我转向狗。
我和忠治对上眼了。
……近距离一看,它是只脸长得像※Gachapin的狗。(译注:富士电视台儿童节目的角色,一只绿色恐龙。)
据说至今得到过无数名字的它有着一脸傻相,跟那些名字统统不相称。如果硬要夸奖的话,只能说是丑得可爱。
一旁抱着狗的小凛还比较可爱,这个事实相信全日本六千万男性同胞都会同意。
“呼汪!呼汪!”
“多么无力的叫声……”
我冷淡的反应似乎严重打击了小凛,只见她摇了摇忠治说:“忠治、忠治!发出更威风的叫声!”
“汪、汪……”
忠治听了主人死命的要求,似乎努力有所回想。
“忠治!肚子要更用力!发出凶猛的咆哮!”
“呼汪……嗯、嗯嗯……”忠治皱起眉头了。“……嗯嗯、吗——喔!!”
“……!?”
“吗——喔!喵——喔!!”
我们三人总觉得听到了不该听的声音,各自对看。
“““……”””
然后我们将忠治(搞不好不是狗的神秘生物)留在那里,肃穆地前往矗立在庭园对面的建筑物。
“我是权田原藤三,请多指教。”
在广阔宅邸内广阔的客厅,我们与那名男子面对面了。
所有人都跪坐,室内弥漫严肃的紧张感。
小凛的父亲——权田原藤三太阳穴抽动,咬牙切齿,以非比寻常的眼神盯着我看。
应该说是瞪着我。
一点也感觉不到“请多指教”的氛围是我的错觉吗?
而感到一露出破绽就会立刻被杀掉的气息是我的错觉吗?
“凛凛。”他终于从我身上移开目光,转向小凛。凛凛?
“我明明叫你带朋友回来……你朋友是男的吗?”
“只是交到的朋友碰巧是男的而已。”
听完小凛若无其事的回答,藤三颤抖了。然后他再度将视线转向我——额头浮出血管,眼睛布满血丝。视线显然充满杀意……为什么我明明应该只是来给人认识的而已,却要被这种眼神瞪呢?
对话一中断,就能听到客厅墙壁另一头传来野兽般的呼吸吐纳声。
“……总觉得隔壁好像传来‘哼!哼!’的声音,这是什么呢?”
“这是长男泰藏正在做肌力训练的声音。他似乎想要重新锻炼住院期间迟钝的身体,亲手宰掉某个家伙。”
那该不会就是我吧……
权田原泰藏——受毒蝮学园乱象所害,变成植物人的小凛哥哥。这个人可以说是小凛成为流氓的契机。
事件解决后,不可思议的是他也康复了,但之后他和我发生了一点过节。就我来说并不很想跟这个人扯上关系。
这是怎么回事呢?我明明只是来跟小凛父亲打招呼的,不知为何感觉却非常像误闯死地……
“话说回来,你……是真太郎同学对吧,能不能告诉我凛凛的校园生活呢?”
藤三眼睛依然布满血丝地问了。
“呃,说到校园生活……”
“功课不重要……因为我们家凛凛将来已经预定要当花店老板、褓姆或点心师傅了。重要的是人际关系。凛凛除了你以外,还有其他异性朋友吗?”
我为之语塞。她的无数小弟……要说是异性朋友也没错吧!
“呃,这……”
“回答得明确一点。”
“有。”
不如说以异性朋友居多。
这瞬间,“噗咻!”藤三的鼻子喷血了。我不自觉要站起来,但小凛制止我说:“老毛病了,你不用在意,这是高血压。”不,就算是高血压,一般并不会这样好吗!?
藤三浑身发抖,眼睛与其说是布满血丝,不如说已经整个变红,鼻子源源不绝地汨汨流血。……这是在生气对吧?我猜。
“我说,您不用那么生气吧……”
“……首先,就从眼前的你开始血祭好……咳!咳!没事,我没生气。”
他流着鼻血微笑了。
我殷切希望赶快离开。
“对不起喔,我爸就是爱女心切。”
“不会啦,没这回事。”
我和气地回应。
那可不是爱女心切这么理所当然的表现,而是别种更加疯狂的行径。
介绍完以后,小凛带我去她房间。因为马上就回去实在很可惜,最后决定稍微聊聊再走。这是很自然的发展。
因为小时候就来玩过,所以没什么进女生房间的紧张感,反而是怀念的成分居多。
她的房间一点也没变,要举出三项特征的话……
①书很多。
②布娃娃很多。
③黑道商品很多。New!
……不对,重新回想起来其实变了不少……
房间右侧摆设了布偶,充满粉色梦幻气氛。
左侧墙壁则贴了竹内力的特大海报,黑柜子里排满东映V CINEMA的黑道片DVD,弥漫着阳刚黑白气氛。
房间左右颜色截然不同,总觉得好像双面人——※阿修罗男爵。(译注:无敌铁金刚里的反派角色。)
“这种片子,女生也觉得好看吗?”
我指着这年头少见的V CINEMA这么问小凛。
“好看!竹内力超帅!!”
小凛握紧拳头,激动地回答。
“再怎么说力先生×翔先生……咳咳!没事!”
小凛在熊宝宝座垫坐下以后,将据说是在网拍买到的竹内力后援会会员限定款座垫递给我。
“你可以坐力先生喔!”
“……什么?你说什么?”
我感到有点厌恶,在印着竹内力的脸的座垫坐下。
该怎么说呢,屁股感受到奇妙的压力……
“好,为了让阿真理解V CINEMA的精髓,首先从‘平成残侠传系列’看起好了。”
小凛把手伸向成排的DVD……以下摘录自该系列副标题:‘一刀两断!’ ‘做掉邪道!’ ‘狮子恸哭!’ ‘血刃嘶吼!’
……总觉得光看标题就饱了。
“那就来看×立原あゆみ老师原作的‘仁义系列’好了。这部真的是杰作。” (译注:漫画家,作品以任侠漫画和少女漫画为主,另外以积木爆为笔名担任原著作。)
“全五十章!?我、我们难得独处,找点两个人能做的事来做嘛!看DVD太可惜了。”
听了我的提议,她恍然大悟地敲了一下掌心。然后搔了搔头,发出“嘿嘿嘿”的奇妙笑声。“也对喔,难得两个人在一起嘛,这样太可惜了。嘿嘿嘿,仁义系列之后再寄给你。”
“对不起,我家没有DVD播放器。”
“……对了!我准备了一个游戏想跟阿真一起玩!”
针对我的提议,她突然这么说了。
只见她毛躁地站起来,打开柜门翻找。然后取出的东西是——扭扭乐(Twister) 。
我吓坏了。说到扭扭乐是什么游戏……因为规则根本不重要,所以单刀直入地解释概念的话,就是用来让男女交缠的游戏。她手里的包装图案,也是两名外国男女喊着“OH~!”缠在一起。但是……
“……那个游戏,还要再找一个人才能玩喔!”
“咦!?可是这张照片是两个人……”
“其实还需要再找一个人负责转动指针盘喔。包装照片省略了。”
“你说……什么……!?”
游戏从她手里掉了下来,转眼间眼眶蓄满泪水。
你就这么想玩吗!?
应该说你连规则都不晓得就买回来了?居然看包装就买了!?
“我、我可没哭!我才没哭喔!”
小凛惊慌失措地操着流氓腔回应。
“哎哟,你别为了那种事哭啦!”
“这可是很贵的……呜呜呜,既然这样就叫志津来……”
看她准备拍手叫人,我仓皇阻止。这不会是想在还不熟的人见证下玩的游戏。
*
“志津!志津在吗!”
藤三一拍手唤人,志津就咻一声从天花板内翩翩降落。
“……志津在此。”
动作与其说是女管家,不如说几乎接近忍者。
“志津,给你任务。内容是……不,就算不说你也应该了然于心了吧!”
“是。看来……是要我潜入毒蝮学园,调查凛子小姐的‘异性朋友’……任务就是这样对吧?”
“不,不是。”
藤三用力摇摇头,表情顺从的志津歪着头感到不可思议。
“不是调查任务……是破坏任务。凛凛在学校的‘异性朋友’,应该统统铲除掉。”
尽管在心里不以为然地想着“这真是乱来啊”,但志津无法违逆主人,叩头表示:
“遵命!那么我明天就马上行动。”
“呣……喔,对了,你那身打扮会太醒目。你现在就去车站前,到‘Cosplay专门店田代’弄套水手服,那家的商品布料很好。”
为什么主人会知道这种事?志津尽管纳闷—
“全听您的吩咐。”她顺从地这么说完,就像烟一样消失了。
志津去买水手服了,前往‘Cosplay专门店田代’……
客厅就剩气得肩膀颤抖的藤三。从隔壁房间不断传来泰藏锻炼时有如野兽般“哼!哼!”的吐纳声。
这时的我还不知道,他们的企图后来将引发撼动毒蝮学园的事件……
*
……隔天早上,我很难得地睡过头了。
原因是昨天晚餐后我发起了文艺社自主活动,将文坛大师的长篇小说抄在稿纸上,坚实地锻炼自己。这样修行不仅不知道有没有效果,而且还看不到尽头,搞得我的神经疲惫不堪。
结果就是睡回笼觉——我赏了吵死人的闹钟一记手刀送它归西以后,又倒头继续睡了。
在半梦半醒间思考今天早餐要怎么办、今天在学校会发生什么事……真是幸福无比的片刻。
在梦乡里,突然响起了“隆隆隆隆!”有如猛牛的脚步声。
砰——!房门被猛烈打开。
“※随叫随到伊莉莎白!今天也从早就活力充沛时速两百公里!小真,我来奉上早安之吻了!” (译注:改编自龙之子动画‘喷嚏大魔怪(糊涂魔术师)’及衍生作品‘よばれてとびでて!アクビちゃん’的台词。)
那个女人闯进了幸福的梦乡,有如吸血鬼般甩着金发扑向我的床——我立刻清醒过来。
糟了,那家伙来了!已经这么晚了吗!?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别过来!我没叫你!”
我以快得连自己都觉得不像前一刻还在睡觉的速度从床上跳起来,双手用力伸向扑过来的黑影。
“噗啊!”
我的掌底正中目标,她端正的脸歪了。娇小的身躯整个摔出去,一屁股跌坐在房间中央。
……那是穿着女仆装的金发女。虽然年纪大我一岁,但明明是西方人却格外地是个娃娃脸,因此乍看之下像国中生。
这家伙的名字是五十岚伊莉莎白,人称贝丝——她跟我没有血缘关系,虽然我们非亲非故,她不知为何却自称姓五十岚。
我曾经骂她“你自以为是我爸的少妻吗!”她却嘻皮笑脸地说“要我当小真的太太也行哟~”,因为实在很烦就打了起来(结果输了)。
她是我家的女仆,先说好——我最讨厌这家伙。
要知道本人个性温厚并秉持和平主义,别人甚至说‘无法想像我讨厌别人的样子’,假使这世上有我唯一讨厌的人的话,就是这家伙。
这家伙非常烦。
“好、好痛!屁股、屁股裂开了!”
被我推开的她大声喊痛。
“骗人,屁股那有可能那么容易裂开。”
我却比平常在学校还低温地吐槽。
“真的啦!请看,喏!”
她开心地将屁股对着我,我彻底漠视,直接离开房间。
窗外天色还很昏暗。跟女仆的早起战争竟然演变到超越天亮的地步,让我感觉到非常没意义。
我本来就是独当一面的精英,根本不需要女仆照顾。于是我赌上精英的自尊。拒绝她所有的照料。
但她要是不照料我,父亲就会怪她怠忽职务,因此她拚了命要照顾我。
于是两者发生奇妙的对立,彼此僵持不下,为此无谓地早起……我自己都觉得没意义到了极点。
我的房间在三层住家的二楼。我下楼要准备早餐,“隆隆隆隆!”的脚步声从背后逼近了。
“等、等一下,您为什么要略过难得的杀必死镜头呢!?您身为身心健全的男生,要是不表现出无法抗拒的热情的话,青春期的读者是无法代入情感的!”
“什么读者……”
“无论何时都希望我们过着像动画或轻小说的人生,不是吗!”
“我才不想!你明明是外国人,竟然受到奇怪文化的薰陶……”
我撂下这句话,前往厨房。
但是,高笑声却从背后追了过来——洋溢着优越感的笑声。感到不快的我回头了,只见她居高临下告诉我:
“太嫩了,小真。您事到如今才下楼早就输了。今天,我叫您起床前已经先准备好早餐了!”
“糟了!”
被摆了一道!在我睡回笼觉的时候,就已经分出胜负了吗?
我血色尽失地冲进餐厅。
只见桌上摆着——汉堡连锁店‘麦夫劳(Masuonald)’的外带套餐。
那是早麦(麦夫劳早餐的简称),而且冷掉了。
“……喂,哪有人这么偷懒的。女仆不准备正餐,竟然买※麦夫(MaSuo)应付了事,也太大胆了吧,也太新潮了吧……” (译注:Masuo在258~259页跟日本国民作品‘サザエさん(蝾螺小姐)’的梗结合在一起;蝾螺的丈夫名字就叫做Masuo,一般汉字翻成鳟夫。)
“哼哼哼,要在小真起床前准备早餐,时间实在不够充裕。就算是我也不想这么早起。于是我灵机一动,冲进了二十四小时营业的麦夫!很厉害吧?简直就是理想的女仆。”
“根本就厉害错方向了……身为女仆……”
“再加上我个人也想尝尝看麦夫松饼堡。我在店内吃过了,那明明是肉却是甜的喔!吓了我一跳!”
“而且你竟然趁热吃完了自己的份!?冷掉的麦夫是世上最难吃的料理之一!”
“请微波炉加热后食用。”
“这女仆烂透了!”
我绝望地用双手捂住脸。“我照顾到小真了!”贝丝动作俐落地摆出胜利的姿势。
……不,等一下。从绝望中闪过一线希望。对,我就是凭着这种灵光一闪、急中生智、以及吐槽闯过好几次生死关头的男人。
现场的早麦只有一人份,但贝丝身为女仆必须准备的餐点是两人份。对,就是父亲那份。可以说是那份反而比较重要。
“因为女仆无能只准备了一人份的早餐,所以我不得不把那份让给父亲,自己下厨了。”
“咦?……没有喔,主人那份预定现在开始准备。”
补充一下,她口中的主人不是我,而是父亲。
因为我早起的关系,跟父亲的用餐时间的确是错开了。所以就算现在开始准备也一定来得及,但是……
“不,你不用勉强了。反正我不管怎样都要做便当嘛!再顺便多弄个早餐也没什么差别!所以早麦就让给父亲了。贝丝你去好好休息吧!”
“糟了!我忘记便当了!早知道连便当的份都买麦夫就好了!”
这女仆真是差劲透了,在学校连微波加热都没办法不是吗!
而且居然还要我中午吃早麦,这是给※红小丑的战帖吗?(编注:暗喻麦当劳叔叔。)
那家伙相当恐怖喔?不想与之为敌的想像角色第一名。
不过,就因为这家伙以女仆来说差劲透顶,所以我也用不着犹豫。
“我不知道父亲喜不喜欢冷掉的早麦,但愿你不要挨骂就好!那么,我得赶快准备自己的份了!”
——赢了。今天也是我获胜,虽然是险胜……
我背对她的惨叫,意气洋洋地前往厨房。对了,今天就做个豪华便当和小凛一起吃吧!
就是这种日常激战磨练出我的完美。
国中时妈妈过世了。
于是父亲雇用了伊莉莎白这名可疑的年轻女仆。金发碧眼的贝丝就如大家所见是外国人,似乎是身为商社社长的父亲去中东出差谈诡异生意之际顺便捡回来的。
她本来似乎不是做女仆这行的,不过因为年纪跟我差不多却家事样样精通,于是正逢丧偶的父亲就雇用她当女仆。
说到家有年轻女仆,同龄的男生肯定会发出怪声打滚,高喊“呶噢噢噢!女仆好萌——!”但对我来说女仆才不是那么好的东西。
贝丝是代替母职的女仆。
希望大家实际想像看看,母亲死后不久,父亲就带年轻的女仆回来,向自己介绍这个人将代替母职,有哪个国中生能够欣然接受她的照顾呢?——至少不会觉得“呶噢噢噢!女仆好萌——!”才对。
那名少年的自尊愈高、对母亲的爱愈深,抵抗想必就愈强。
因为我是完美的精英,所以不光是会读书,家事能力也无懈可击。
我之所以立志考上东大是因为和小凛的约定。但我之所以立志成为连家事都拿手的精英,是因为我不想接受明明非亲非故却摆出母亲面孔的那家伙照顾。我愈是努力,那家伙在家里就愈没有立足之地吧!
我愈是排斥女仆的照料、自己动手做家事,那个女仆就愈会被父亲视为怠忽职守而挨骂。
所以她拚了命要照顾我,而我则想尽办法逃避。
这就是赌上彼此自尊的斗争史。
为了不让她叫我起床,我起得比公鸡还早。
为了不让她做菜,我占领厨房自己做便当。
为了不让她洗我的内裤,我自己洗全部的脏衣服。
为了不让她发现我买了‘我的狐仙女友——盛夏的狂欢节’这部有点色的动画DVD,我自己打扫房间。
我就这样自然淬炼成完美的精英。
虽然太保应该也尝尽辛酸,但精英也同样有过去。
母亲早逝的我必须早一步成为大人,因为我不接受贝丝代替母职,所以不得不这样。
虽然我不知道妈妈是不是希望这样。
吃完自己做的早餐后,我一边聆听小鸟啁啾,一边慢慢地享用早晨咖啡。当然男人就是要沉默配黑咖啡。在优雅的我旁边,有个女人哭哭啼啼。
“为了成为正值叛逆期的小真会喜欢的女仆……笨拙的女仆和傲娇的女仆都已经过时了。前者在现实很烦,后者似乎会被漠视……呜呜呜,该怎么办才好?”
“停止呼吸就好了吧?”
我啜饮苦得会让舌头抽筋的咖啡,辛辣地这么回她。在学校不曾展露的黑暗面全开。谁正值叛逆期啊!我可是配得上这种黑咖啡的成熟Young Adult(青年)……
“我至少得提升到能够为您做早餐的程度……啊!对了!”
她头上亮起灯泡了。
“我去买件裸体围裙回来。”
“你脑子里闪过什么了!?”
完全不懂!
“富士山、艺妓、寿司天妇罗……再来是裸体围裙、抱枕、痛车,这就是日本文化的极致。真是前卫。”
“日本并不是这么荒唐的国家好吗!”
我差点把手上的咖啡弄掉。
就如名字和金发碧眼,贝丝是外国人,却精通日语。不过,那与其说是日语,或许应该称为秋叶原语比较恰当。这家伙是从动画和漫画学习日语的。
“整合上述提议,就是副驾驶座载着抱枕开痛车的裸体围裙女仆……真是所向无敌,超萌的。这样小真就会喜欢了。”
这家伙的思想有毛病。
她握拳。我绝对不会喜欢的,我要报警处理……
“那个女仆开着痛车要去哪……?”
“让艺妓加入小队前往富士山……降伏寿司天妇罗!”
我受够这种国家了。
“先不管这种洗练的玩笑……总之,小真要是不肯乖乖给我照顾的话,我的立场就不妙了。”
竟然是开玩笑……她绝对是看了我的反应以后才当作开玩笑的。
“哼,你会挨骂并不是我的错,是你自作自受吧!”
“您的认知不够喔,小真。天真、太天真了。加诸在我身上的,可不是挨骂这种低次元的处置……是处罚。请您想像看看!楚楚动人的美少女被中年肌肉男处罚的景象!这都是因为小真不够坦率的关系喔!”
虽然总觉得哪有人一边称自己是美少女女仆,一边把人家的父亲(而且是主人)说成是中年肌肉男;不过,先不说这个,我不小心想像:美少女女仆……中年男子……处罚……!
一朵花散落了。
这是怎么回事,好像随时会列为十八禁!
“具、具体来说,父亲对你做了什么?是用了绳子、还是蜡烛吗……!?”
我紧张地吞了吞口水发问,她就趴在地上嚎啕大哭。
“在、在额头……用油性麦克笔写上‘土星人’!然后要我去Fuji Mart买东西……!”
“我爸在干什么!?这是哪门子游戏,都几岁的人了!”
不该是那样吧……该怎么说呢……要回应大家的期待啊!
“我可是被街坊邻居当成外星人喔?毕竟这里是乡下,大家多少会当真,Fuji Mart的收银员还问我‘你是从外太空来观光的吗?’……我好难过。向往的日本生活竟然这么难过……”
蠢毙了——我离席了,我不想一大早就跟这种人讲话讲太久。
我做好要带去学校的便当,接着开始洗碗。
这时从窗外传来奇妙的音乐。
我看时钟,差不多是世人也要起床的时间了。音乐似乎逐渐接近这里。是宣传车吗?不过,在这种乡下地方还真稀奇,而且这音乐以宣传车来说也太奇妙了。好像在哪听过——我侧耳倾听,捕捉歌词。
一竖起耳朵,凌厉的暴风雪立即袭向我。
少女心是核武
一个按钮就大爆炸 连喜欢的那个人都波及
揪揪☆揪揪 、心跳是(揪揪!)
标示危险区域的爱情警报 谁都无法阻止了
揪揪☆揪揪 、心跳将(揪揪!)
东京水泥丛林 燃烧殆尽(耶!)
(JA〇RAC申请中)
心头一揪的歌声——听得我有如雕像般冻结了☆
“这是什么电波歌?真是扰邻。”
虽然贝丝臭着脸,但我可没空理她。电波歌毫无疑问往这边来了。不久歌声停止,不安宁的沉默后——叮咚!我家的电铃响了。
“这种时间难得有客人来呢!”看女仆贝丝准备去接待客人,我用力一把将她推开跑向玄关。“啊!好痛!”的惨叫与重重摔了一跤的声音响起,但我不管她。一打开门,眼前的景象就跟我想像的一样。
“嘿——!五十岚老师,你好——!”
等待我的,是一群还没完全摆脱太保气息的新进流氓。他们背后停着宣传车,上面印着人气偶像的照片……这根本就是痛车嘛……
强光照得我发出“唔!”一声哀鸣捂住眼皮,把庞克头剃掉的他们全都是光头,因为他们朝我低头行礼,于是反射的晨光非常刺眼。
“你们到底要做什么?”
我拚了命挡住眼睛问他们。总之,希望他们把头抬起来。
“嘿——!我们来接五十岚老师了!”
我慌了。就跟昨天的小凛一样,我也不给家人知道我和流氓来往。因为很难解释,一定会造成误会。
虽然父亲还在睡眠中,但现在我家有女仆在。
“我、我是文艺社的人,你们这些流氓来接我会造成困扰!”
“老师是任侠!”
“就算我是任侠也不是流氓!你们不要做这种事!”
“我们能够迈向JINGI(仁义)之路都是托老师的福!”
“请让我们侍奉老师,替自己增光!嘿——!”
他们一边面向旁边比和平手势(意图不明)一边露齿而笑。太保就算变成流氓,还是一样难以对话。
就在我们这样毫无共识地争论时,从背后的走廊传来“痛、好痛好痛,屁股又裂开了,有横有直无限延伸……我的屁股到底是……!?”的说话声。
这下我真的起了好奇心,想看看那是怎样的屁股,但现在不是想这种事的时候。打个比方来说,就好像在房间看有点色的动画DVD‘我的狐仙女友——盛夏的狂欢节’,看到精彩镜头〈女体流水面线〉而紧张得吞口水时,家人开门闯进房间那样。
……我的祈祷落空,贝丝来到玄关了。
“奇怪……好刺眼!妈啊,这些人是怎样?反射体排成一列照射光线……这难道就是传闻中的日本新武器※Solar System吗!?这是憎恨之光!” (译注:出自钢弹0083。)
“你怎么可以这样形容别人的身体特征!……这些人好像迷路了,我正在告诉他们怎么走。他们马上就回去了。”
头脑清晰的精英我立刻天花乱坠地随口撒谎。
然后我朝流氓使眼色,要他们配合我。
“嘿——!小姐真水!我们是权田原组的年轻人,我叫做×富野由攸季!请叫我光头。”(※译注:富野由悠季。)
“同上,※笑福亭鹤平!请叫我光头。” (※译注:笑福亭鹤瓶。)
“同上,※史恩康纳来!请叫我光头。” (※译注:史恩·康纳莱。)
这些家伙真的很白目。谁要你们自我介绍了!
“哎呀,你们真客气。我叫做五十岚伊莉莎白……组?年轻人?”
“是——!就是组没错!我们是正港的!正港的GOKUDOU!”
为什么是罗马拼音?
“咦?极道?”贝丝睁圆眼睛。
但这些流氓无视于贝丝的反应大声嚷嚷。
“今天我们为了替自己增光,于是来迎接真太郎大哥了!嘿——!”
“毕竟真太郎大哥是〈副座〉!”
“等一下,我不需要你们接送!”
我慌忙插嘴。
“好了、好了,别这么说,来吧!”
但他们就好像抬神轿一样,把我瘦小的身体扛了起来。
“就说等一下了!我还没换衣服,也没准备!”
“我们学校没规定制服,没问题啦!”
“而且老师根本不需要教科书和笔记!”
“所以,老师就乖乖地替我们增光嘿!”
“至少让我带走便当!”
“遵命!老师的便当就交给我们运过去吧!很好,脸上有光了!”
我被带进痛车里面,接着引擎声和偶像的歌声轰然作响——“小千果然是最棒的!”我一眨眼就沦为绑架受害者了。
倒是这些家伙虽然表面上装成流氓,但满脑子只想着卖我人情不是吗!什么“增光”嘛!
*
“啊哇……”
留下的五十岚伊莉莎白发抖了。
“啊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
边颤抖边发出的声音,是向怀旧动画角色致敬。
“极道……Japanese Mafia:YAKUZA!即东映路线!※兄弟仁义、无法松的一生、断指!写作懦夫读作混混的日语超绝技巧!” (译注:演歌及同名电影,日剧‘极道鲜师’中山久美的手机铃声。)
她熟知何谓流氓——透过日本漫画及电影。
在漫画及电影中,不知道看过多少年轻人为流氓大哥所惑而误了人生。毒品、枪弹、赌博——最后迎接的必定是毁灭的结局。虽然贝丝认为那种战栗破灭的净化(catharsis)正是日本文化的精髓,但换作是发生在亲人身上就大事不妙了。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呀……小真交到坏朋友了!得通知主人才行……!”
因为这个误解(?),之后引发轩然大波……但这时候的我不可能会知道。
*
“老师……你怎么穿成这样——?明明一向都穿学生服的,今天的服装也太新潮了吧——你是看了MEN,S NON—NO吗?”
一进教室就走过来的人,是清水铃音。
她嘴角抽搐,没打招呼就这么说了——表情乍看像是快乐杀人者,其实只是在憋笑。
“谁教我连衣服都还没换就被带走了……”
我如此这般地解释,但——
“……也就是说,你平常都是穿成这样睡觉……噗!”
铃音忍不住喷笑了。
她哈哈爆笑,表情如恶鬼般恐怖——这女人有个问题,一笑表情就会变得很可怕。不过,我们很要好,我也早就习惯了。
话说回来,也难怪她会笑了,我是穿着睡衣被绑架的,而我的睡衣是浴袍。洗完澡穿成这样摇晃着葡萄酒杯是我在夜晚不为人知的一面——当然酒杯里装的是芬达葡萄柚。超赞的!
再加上在学校总不能只披着一件浴袍,所以底下还穿了运动服。这种搭配更是演奏出怆绝的不和谐音。
服装显示一个人的社会地位及背景。学生穿制服是如此,上班族穿笔挺的西装、女仆穿女仆装也是同样的道理,人类更藉此互相认知对方是怎样的人。虽然也有人批判这样缺乏个性,不过为了让社会有效率地运作,像这样透过服装贴标签也是必要的吧!
不过,就这点来说,现在的我根本就是神秘的外星人。
不仅连cosplay都称不上,当然也不具时尚精神。
“话说你不会脱掉浴袍只穿体育服就好了?”
“……很冷耶。”
时值十一月中旬,学园正值迎接红叶的时期,天气已经逐渐转冷了。
“要不要我把衣服借给你——?想要就脱给你。”
“那不就是女生制服跟特攻服二选一?这样我岂不是愈穿愈离谱了。”
乍听之下是很照顾人的提议,其实只是拿我当换装娃娃而已。
而且就算特技是快速换装,拜托也不要随便就说要脱衣服……该怎么说呢,铃音就是个不自觉会害人小鹿乱撞的女生。
“哦呀!”铃音看了表面落在手臂内侧的手表,说:“差不多是〈定期集会〉的时间了,我们走吧——”
我也探头看看她的手表,离集会还有五分钟。不过,话说回来,铃音这女生从来不迟到。她总是要求自己提早五分钟行动,是个守时的家伙。
“……喝!”她的手突然环住看手表的我的脖子,使出锁头功。
“你、你干嘛啦!”
感觉一个不好就会碰触到她的身体,我因无法多作抵抗而大叫。
好像闻到一股隐约的香味。
“没有,没什么特别的意思,因为你的头刚好在那边。”
“不要无缘无故掐别人的脖子!”
害我有点小鹿乱撞不是吗?'
以几周前的事件为分水岭,学园一切都改变了。
所谓的定期集会是〈定期干部集会〉的简称,简单说就是一般学校的学生会聚会。
因为番长已被打倒的关系,毒蝮学园将要重生。为了替没有法纪的学园带来新秩序,小凛组织了名为〈干部会〉的组织。
本来成员应该要由选举决定才对,不过毒蝮学园既没有那个闲工夫也没有那种民主性,于是由小凛和我、铃音,以及江碕同学以外的四天王临时担任。
打倒番长后,他们原本有各自想做的事情(有的踏上旅程、有的在站前街头卖艺、有的立志成为偶像……),不过他们听了小凛诚挚的话语以后,各自接下干部工作。关于我和小凛为了这次交涉付出的辛劳,希望之后可以找个机会说。
小凛以外的干部称为〈副座〉。
因为是组长和副座的聚会,所以是干部会。
干部会就相当于一般学校的学生会,但业务范围之广,可是学生会无法比拟的。这是因为学园长久以来都不重视学生,放着各种问题不管的关系。
比方说干部会也负责学生食堂的营运。以往敲竹杠的营运方式全面废止,现在是流氓摊贩扩大延伸,也就是权田原组自行采购全校学生份的午餐材料,自行烹调,自行贩售。利润也不再全盘仰赖小凛处置,而是委托流氓自主管理。
虽然嫌麻烦的流氓很多,不过也有流氓开始从做生意中感受到生命的意义;也有流氓从料理找到乐趣,甚至有些奇怪的流氓开始对金融或会计感到兴趣。
至于赌场,虽然赌钱有问题,不过已逐渐发展为大规模的娱乐秀。这是拉斯维加斯式的发展。也有一帮人以立志成为偶像的阿菊为中心组成乐团。
……这些都是社会学习的一环,可以说是相当有意义的活动。
干部都是迟到惯犯。我和铃音在预定时间五分钟前抵达会议室,也没半个人在。等稍微过了预定时间以后,流一和一朗等人陆续出现,各自在会议室内围成口字型的桌子入座。
但不管怎么等,小凛始终没出现。
“……今天是几号?”
我忽然找到头绪,这么问铃音。
听了回答以后,我怀着确信离席了。
我说我要去一下厕所,就溜出了会议室。
毒蝮学园文化性社团聚集的一角,有间小凛专用的房间。这并不是她滥用老大的权力,而是学校本来就有形同虚设的茶道社和室,而会想要使用和室这种高雅设施的人就只有她而已。
虽然本人称之为〈小凛,s Room〉,不过同学们却当成相扑部屋一样称之为〈权田原部屋〉。
她大半的自由时间不是到有我在的文艺社社办,就是在那间房间度过。
而我是唯一拥有那间房间备份钥匙的人。
要说这意谓着什么,就是我被迫负责死守她〈不想被任何人看到的模样〉。
……小凛是该做事的时候就很能干,不做事的时候就无能到底的人。
她是会被江碕同学的精子攻势弄得泪眼汪汪的人。
所以我假装要去厕所,一个人前往那间房间。我一站在房间前,果然就听到门后传来女生“呜呜呜……呜呜……呜咽咽咽咽咽”的啜泣声。
……坦白说相当厌烦,我非常不想进去;但我基于辅佐她的责任感,不敲门就直接进入房间。
果不其然,眼前是穿着运动服倒在榻榻米上,一边看厚得像字典的少女漫画杂志,一边哽咽的女老大。
“阿……阿健、阿健他!呜咽咽咽咽咽咽……”
“阿健他怎么了?”
我从背后问她,她头也不回地看着漫画回答:
“就是啊、就是啊,他得白血病住院了,然后女主角久美被阿健的对手男公关·康强暴怀孕,但是阿健以为久美日渐隆起的肚子里怀的是自己的孩子,面带笑容地走了。这时久美感觉到两个生命的交融,于是决定把本来打算堕掉的孩子抚养长大……呜咽咽咽咽咽咽……”
“原来凶手是康。”
“康看到这样的久美,在罪恶感驱使下自首了。但康其实也有苦衷,虽然他一直喜欢久美,却对既是挚友也是男公关第一把交椅的阿健感到顾忌及自卑,最后扭曲的念头爆发了而已;而久美也因为太过寂寞,觉得接受康也没关系……所以大家都没有错……呜咽咽咽咽咽咽……”
“这样啊,原来康没有错。”
“你的感想呢?”
“我的感想是不要那么轻易就死掉啦!”
“可是、可是,阿健很帅喔……呜咽咽咽咽咽……”
我在超越次元的嫉妒驱策下,敲了边哭边颤抖的小凛的头。只见小凛似乎终于发觉我的存在(她以为自己刚刚在跟谁对话呢?)转头面向我,“奇怪!?阿健!?不对,阿真!!”这么尖叫了。
“阿真,你怎么穿成这样!?”
“我才要问你穿着运动服在做什么?”
话虽如此,我大概猜到她在做什么了——今天是某少女漫画杂志的发售日,意外拥有甜美少女兴趣的她,一定是在上学途中的便利商店买了那本杂志,躲在自己的房间里看得忘了时间。
“哎呀……不过幸好看到的人是阿真,如果被别人看到,代志就大条了。”
眼睛红得像兔子的她恢复微妙的流氓腔这么说了。
她会把备份钥匙交给我,就表示我是她唯一认可的人,得以看到她真实的一面。其他流氓根本不知凛这一面。
这么一想,倒也不是没有几分优越感。
“我跟你说,我看漫画的时候都把主角当成阿真你。”
我再敲了一次她的头以后,帮她穿上和服。
“无所谓。”她这么说。
她应该已经会自己穿和服了才对,不知为何还是想要我或铃音帮忙。话说现在我们已经缔结了就算是和服也要穿内衣的淑女协定;不过,我还是尽量转开眼睛避而不见。
她相当需要别人照顾。
一方面是刻意想撒娇。
“不过,话说回来……我最近开始对自己扮演组长的角色感到疑惑……就属性来说,你想想看嘛,实在不够可爱。”
“别说这种莫名其妙的话了。”
然后我押着她去会议室。离上课还有四、五分钟,还有充分的时间讨论。
“那么,接下来就来讨论今后该如何整治重生的学园吧。我再确认一次,使流氓及前太保成为独当一面的汉子,藉此达到学园正常化,成为一般学生也能安全勤勉向学的教育机关,这是基本方针。”
刚才还为了少女漫画痛哭流涕的女老大口气凛然地说了。
“……连LADIES都要教育成独当一面的汉子吗?”
铃音苦笑了。我也同时想起兴奋地尖叫“姊姊——”奔向铃音的百合地狱团成员,一想像要使她们成为汉子,就觉得恶心起来。
“……不小心说错了。总之,要训练他们能独当一面,以期能够堂堂走在日光之下,出了学校不管到哪儿去都不会丢脸。”
现在的学生不管到哪儿去都很丢脸。
“最终预定以感觉有点流氓为特色,成为公认的笨蛋更生名校。”
毒蝮学园的学生=笨蛋将为世人所认可——这是一项理想。
至于要如何得到认可的话,基本上就是靠偏差值和学力吧!毕竟世间的规则就是这样,我也感到很无奈,只能死心说服自己就是必须这么做。会制定这项方针,主要是我的意见。
总而言之,这是使社会边缘人壮大的重返计划。
“话说这不知道该说是议题还是报告……教职员会议讨论的结果,要聘请某知名教师成为新任教师了。是保健老师。”
“哦哦!”会议室鼓噪起来。
“某知名教师?”铃音有如鹦鹉学舌般问了。
“对……不良少年更生率百分之百,人称训导学生的专家,传说中的保健老师,她的名字是——坂本铁子!”
听了小凛吊人胃口的说词,我们“哇啊,好厉害”表示惊讶,只有铃音露出“靠”的表情。
她是怎么了?虽然我很在意身旁铃音的反应,但我还是先提出疑问。
“找训导老师来不要紧吗?虽然终极目标都是要使学生独当一面,就这点来说不管是我们或训导老师的立场都是一样的。不过,她应该不会接受我们要将不良少年教育成流氓的方针吧?”
再怎么说“流氓”给人的印象就是不好,就连我也苦思过该怎么向家人说明这种状况,结果还是决定保密。
“虽然对方的确会误会也说不定,不过我们只能详细说明原委,请她设法理解何谓任侠吧。毕竟我们学园教师的素质差到极点……”
直接蒙受人才不足影响的小凛表情沉痛地说了。
这所学园的教师因为不法时代后遗症的关系,到现在依然深深畏惧学生。就因为这样,他们全盘依赖站在统治约束学生立场的权田原组组长,因此小凛每天都过着忙碌的日子,她的忙碌程度有如“普通学校的学生会长给我吃屎去吧”一般。
为僵化的组织带来变革的,向来都是来自外部的新风气。替恐惧僵直的教职员办公室迎来传说中的教师,这点子还真刺激。
而且请来保健老师是一石二鸟之计,因为最近刚好新设立了保健室。这是恐怖的事实:在这之前毒蝮学园一直没有保健室。
“不过,话说回来,居然请得到这么有名的老师。毕竟是传说级的人物,感觉应该没那么容易请到才对,而且薪水要是不够高根本请不动吧?”
“没有喔,对方不仅二话不说就答应了,而且要求的薪水也很低。”小凛摇摇头。
“嗄?”铃音以外的干部无不睁圆眼睛。
“超低的。她开出的薪水跟我们学园的教师比起来,几乎一样,甚至更少。”
“……为什么?”
我强烈感受到不祥的预感,这么问了。
“虽然不良少年更生率百分之百……不过,因为每次都一定会对学生行使暴力,因此似乎被视为教育界的麻烦人物,好像通称为〈巡回老师〉……试着跟她接触以后,反而像是对方求校方录用,因此不费吹灰之力就聘请到了。”
“……没问题吗?那个老师……”
虽然就某种意义来说,好像非常适合我们学园……
“她是怎样的老师?既然你说接触过了,就表示你们实际讲过话吧?”
流一问了。
“我透过电话跟她稍微讲过话……因为她劈头就说:‘我负责哪班!?让我带三年B班!’于是我回答:‘保健老师不能当班导师。’然后她说:‘那又没关系!’我再回答:‘真要说起来我们学园的班级名称不是英文而是数字,所以是三年二班。’结果她嘀咕说:‘……不敢相信,你们居然不懂对老师来说三年B班有多么重要……’就挂断电话了。”
我们有段时间说不出话来。
“不觉得那种老师不需要吗?”
“对啊,根本不需要。”
“现在的老师也不赖喔!”
“真要说起来小弟觉得保健室也是多余的。”
然而,小凛以紧绷的笑容回答了:
“听说明天就会来学园报到了。”
*
会议室门前,一名男子竖起耳朵偷听。
这个人胸怀熊熊燃烧的怒火与憎恶,偎着门的他一边抠抓门板一边消除气息窥探会议情况。
“居然想促使学园步上正轨,休想得逞……”
他的名字是——黑川骨夫,希望再度为学园带来不法与暴力的男人……
“……坂本铁子,是叫这个名字对吧!新任女教师……”
他的头脑开始清楚地运转。他的头脑在毒蝮学园绝不算差,特别是在为非作歹方面堪称是东大※A判定级。(译注:合格机率80%以上。)
“……这种时候就是误会,让坂本铁子产生误会,与干部会敌对。然后趁着混乱崛起……好,就这么办。哼哼哼,给我记住,权田原凛子及五十岚真太郎,等着看我再度掌握霸权吧!啊——哈、哈、哈!”
从门后传来“喂,你们有没有听到奇怪的笑声?” “没有啊,是你多心了吧?”的声音。骨夫仓皇捂住嘴巴离开。
这名男子打算对新任教师施行的奸计将造成撼动学园的事件——这时的我当然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