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天晚上到隔天,贝丝完全不照料我的生活起居。
我跟平常一样,自己打理自己的事情以后就上学去了。
这天我比平常晚到校,只见毒蝮学园弥漫着奇妙的紧张感。有显得胆怯的流氓,也有刚成为流氓的前太保一副血气方刚的样子。消息似乎已经以奇袭时在场的流氓为中心大致传开了。
定期集会后,得号令全校流氓集合才行吧!
人数是我方压倒性地有利。我方处于迎击的一方,也知道敌方来袭的时机……但是,女子三人组也好,太保残党也罢,诉诸暴力冲突是否正确是个问题。
新生毒蝮学园最初的一战,或许会成为那样的战斗。
进教室的瞬间,我和铃音对上眼了。
昨天以不自然的方式道别的她,和我对上眼的瞬间立刻别开眼睛,不过她似乎重整心情再度看向我。
因为她的皮肤很白,所以一脸红就很明显。
她快步走近不自觉在教室入口停住的我。
“唷唷唷——老师。”
铃音声音发抖,变得语无伦次。她是饶舌歌手吗?
“早,铃音……你怎么了?”
虽然她从昨天开始就不对劲了。
“我吗?我我我我才没怎样咧。你看你怎么这么晚才来?好,我们去定期集会吧!”
她一把搭着我的肩膀,催我去会议室。这种同性朋友相处的距离感是平常的她。平常她总是不必要地靠得太近,害我小鹿乱撞。但是,今天的铃音感觉像在勉强自己。为什么呢?
仿佛拚了命要填补距离,讲话和态度都显得很焦急。
“欸,铃音……”
“怎、怎样啦?这样不算什么喔!”
她的回应莫名的窘迫。
“没有啦,就是现在离定期集会的时间还早……”
她看了看手表,发出“唔”一声语塞了。
她果然哪里不对劲。虽然距离跟平常一样近,不知为何却显得心浮气躁。
定期集会的时间到了,但是会议室不见小凛的踪影。一朗、阿菊、流一、以及我和铃音都来了,就是没看到小凛。
“又迟到了?”
我惊讶地大喊,阿菊一副“天知道?”的样子耸了耸肩。
“昨天你确实转告她了吧?”我向阿菊确认。
“转告了喔!热烈激情地转告她了喔!!”
搞什么鬼。
“哎……总之,就我们几个先讨论接下来的打算吧!既然预定上课的话,到放学前所剩时间不多。”
我把详细情况告诉当时不在场的阿菊和一朗。
一朗听到流一败北时睁圆了眼睛。
“那位女仆到底是何方神圣?”
为什么一朗跟我讲话是用敬语?
“那是我家的女仆。据说直到几年前都还活跃于前线,是参加过世界各地战争的前佣兵。”
“……为什么府上会请那种人当女仆呢?”
一朗对我摆出目瞪口呆的表情,不过这点我也同样感到疑问。
这只能说是父亲的嗜好。
就我听到的说法,是父亲去中东还是哪边出差谈可疑生意时,在当地雇用的。
“……该思考的是那家伙的对策。”
我苦恼了。虽然是自家人,不过那毫无疑问是最凶恶的敌方战力。
“还能有什么对策,我方也只能祭出最强的王牌了不是吗?”
铃音终于恢复原本的步调般这么说了。
会议室摆成口字形的桌子,换作平常的话应该会坐在我身旁的她,今天却坐在位置最远的对角线上。
或许是因为跟我拉开距离,因此冷静下来了。
假使是这样的话,还真有点打击人。
“最糟糕的情况,就是像那个女仆那样强得乱七八糟的家伙一口气攻过来干掉权吧?因此,我方得不惜祭出最大的战力才行……”
“也就是派出四天王?”
铃音点头了。因为光靠流一拚不过对方,所以这次一举派出所有四天王。
最糟糕的情况的确是小凛落败没错。不仅关系到士气,而且她本来就是凝聚权田原组的向心力。要是她被击败的话,战线难保不会瓦解。到时候应该也会有人倒戈。倘若与太保残党一战会出现决定性败北的话,就是这个情况。
不过,就算扣掉江碕同学三对一,总觉得胜负还是很难说……
“贝丝……与其打倒那个女仆,不如趁绊住她的时候乘机歼灭其他太保残党,这样做或许比较妥当……”
听到我喃喃透露的发言,铃音露出诧异的表情。
“你怎么这么没自信啊!要是四天王联合起来当她的对手都还打不赢的话,那家伙就不是人了。”
或许的确是这样没错。流一的空中格斗……阿菊的溜溜球……一朗的魔球……这些家伙也都十足超脱常人。
不过,尽管如此,我的内心还是萦绕着不安。
四天王还没到齐。江碕同学……要是她愿意协助我们就好了。
“……你的表情像是希望天才来呢!我来啰!”
我转头看向声音的方向,只见门打开,她就站在那里。
“红豆面……江碕同学!你来了!”
我一投以惊讶的呼喊,江碕同学就发出“呵呵呵”装模作样的笑声。
“我并不是因为你叫我才来的,是因为有人需要我天才的头脑才来的。身为人类共同财产的我的头脑,会向所有需要我头脑的迷途羔羊平等施予恩惠的。”
虽然不是很清楚,不过似乎能得到她的协助
“而天才是不会空手而来的,我准备了秘密兵器过来。”
会议室一阵哄然,原本坐着的我们纷纷站了起来,陆续聚集到江碕同学身边。
说到这个人的秘密兵器,完全无法想像她到底会干出什么事来。
希望不要拥有秘密的人第一名就是她。
但是,虽然不是很清楚,不过从她的话听起来,似乎是对我们有帮助的东西。
临战前涌上的这股隐约不安——大家都期待会有某样东西跳出来抹去这股不安。
只见她转过身去,面向会议室入口。
“来,请过来。轮到你出场了。”
请过来?
回应她呼唤的人,是小凛。只见她满脸通红,莫名忸怩地从会议室入口探出脸来。
江碕同学鼓起腮帮子。
“噗——你缩在那种地方不就没意义了吗!”
“超、超乎预想的丢脸……”
小凛以小得快听不见的声音说了。
我不懂,她到底是怎么了?
秘密武器就是指她吗?
“你的扮相可是出自天才之手,请你更有自信一点。来!”
江碕同学走出会议室,用力拉小凛的手。
小凛的〈整体〉一揭晓——会议室立即陷入超现实的冲击中。不管是谁都发不出声音,当场呆住。我也哑口无言地望着她。
“如何!?”
江碕同学高举拳头说了。
“就算你问我也……”
这要我们怎么打放学后的战争……
她开始挥舞着拳头为我们解说了。
据说那是女仆与学校泳装和兔女郎组合而成的崭新Cosplay。女仆和学校泳装就不用说了,再加上兔女郎以后,也能够迎合偏向老头兴趣的爱好。虽然是在学校泳装上套上女仆的围裙,但围裙经过大胆轻量化,袖子省略,裙子极短,泳装几乎露了出来。配色也从黑色改成以深蓝色为主,给人轻盈的印象。头上不是女仆头饰,而是装备兔耳朵,表现出楚楚可怜的氛围,双脚则穿上网袜衬烘托过人的腿部线条。学校泳装考虑到整体的均衡,舍弃广受欢迎的旧款,而选择高衩的竞赛型。兔女郎的网袜不是包住整只脚,而是像过膝袜那样盖到膝盖以上,裸露上方的大腿。被竞赛型泳装的高衩与网袜压迫的柔软大腿肌肤呈现绝妙的平衡,搭配女仆拥有的“不管是什么命令似乎都会回应”的顺从,将淫靡妄想撩拨至无限大。没错,跟这套服装对峙的人无不垂涎三尺:“这个真的可以随我自由处置吗……(吞口水)”。学校泳装清新健康的猥亵与兔女郎攻击性的猥亵乍看之下似乎互相冲突,不过女仆的顺从与楚楚可怜调和了整体的印象,转变为浓醇的风味……够了!解说也太冗长了!
她看起来有些自豪地眼睛发亮。“哎,这没什么啦!”
“谁理你啊!!”
我使出全力对着她的头顶“帕咪唏”的一声戳(吐槽)下去。
“啊、好痛!脑细胞——!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的脑细胞——!〈帕咪唏〉不是吐槽适用的音效吧?这声音有点像吉翁军新开发的战舰喔。帕咔唏。啊啊,不过这股疼痛还真是充满·快·感。”
江碕同学叹气了。
“和老师在一起,我就会被当成笨蛋……”
我受够这个人了!
“呜呜呜……”满脸通红的小凛咕哝了。
“本来以为只能扮女仆了……我现在正在反省……”
小凛难不成是想让我开心才做这种事?
我立刻想起昨天她的发言,——
‘因为我以为既然你们家特地请了一个,应该是很喜欢女仆才对……而且在男生之间好像也很流行那种风潮。再、再说那跟女流氓比起来要可爱多了……’
她说过那种话。
“你怎么这么傻……”我头昏目眩起来。
现在明明不是做这种事的时候!
但是,我一看到小凛似乎正在观察我反应的虚弱视线,就彻底软化了。
她是温柔的人。
在那些小弟看不见的地方就少根筋,有时也会做出无谓的举动。
但是,无论何时都替别人设想。
个性率真,从她的行动感觉不到任何恶意。
……不能任由这种人继续被误解。昨晚跟贝丝的对话掠过脑海,我的胸口发烫了。我来到这所学校的目的是为了女生,在家人看来是最差劲的大笨蛋。所以,不管他们怎么说我都无力反驳,但是我不允许他们说她的坏话。
“咦?阿真,你……”
总觉得怀疑的视线会夺走这个温柔的人,于是我抱住那副纤细的身体。
“你不用打扮成那样,我很清楚小凛是怎样的人。”
她是个怎样的人,我必须清楚传达给他们知道才行,不管他们怎么看待我都无所谓。
世上有比无聊的面子更重要的事。
我不能对“为了她而来这所学校”一事感到羞耻。
“啊哇哇,你、你突然这样……呜咿。”
小凛不知为何就这样昏了过去。仔细一看她的脸色也不太好,眼眶冒出明显的黑眼圈。搞不好她是熬夜准备这套衣服的,真是白忙一场。
她无论何时都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别人拚命。
“喂,现在不是做那种事的时候——”
“真太郎,你要黏到什么时候啦!”
两道不悦的说话声扯开我跟小凛,只见铃音气呼呼地把小凛抱起来——八成是要带去保健室吧——搬出会议室了。
为、为什么她要生气……铃音的情绪好像很不安定……
“呵呵呵……结果圆满就好。”
江碕同学在一旁扬起嘴角笑了。“这没什么啦!”
我对这个人再也不抱期望了。
*
同一时间,太保残党没记取教训,照样聚集在屋顶上。不知道这是不是反而是盲点,没有人来巡逻的迹象。
虽然天空晴朗无比,这些太保却恰成反比,懒洋洋、无精打采地摆出蹲马桶的姿势。神情俨然就是“我正在浪费人生”。
贝丝环视这些太保,发出了“咈咈咈……”的浅笑。
“咈咈咈……总算到齐了,气焰万丈的迪拉兹舰队的精锐啊……”
“你怎么了?贝丝小姐,怎么突然摆出反派角色的面孔?”
志津在一旁歪着头。“咈咈咈……”贝丝一边硬挤出笑声,一边回答:
“此刻在我心中强烈想扮演反派角色……咈咈咈。”
“喔,原来是这么回事啊!我也不是不能理解。”
志津垂头丧气。在女子三人组中,要说谁最没动力的话就是她。
虽然是主人的命令,但是要她把凛子所有的异性朋友统统教训一遍,这种话该说是颠三倒四吗?简直意义不明。
多么奇怪的工作啊——她对自己的境遇感到无言……她从小学毕业后开始修行忍术,父母每天逼她修行,国中几乎没办法到学校上课,尽管出席天数根本达不到毕业标准,毕业证书还是照样寄到家里。当然她后来也没进高中,十七岁就到权田原家工作,因此她根本没经历过学园生活。当同年龄层的人讴歌酸甜青春时,她的恋爱经验值却依然为0,一边难过抱怨,一边扔手里的剑、攀墙越壁。
这样的她终于有机会拜访高中,但做的事却是破坏凛子的学园生活。
她兀自揣摩凛子对真太郎的心意,心里难过了起来。她虽然吃过很多苦,不过因为恋爱经验很少的关系,个性很纯真。
“反派角色是吗……”
志津朝寒冷的秋季天空吐了口气。在她身旁,贝丝继续发出“咈咈咈”的笑声。
“大家听着,来思考作战计划了!集合!”
铁子一声号令,众人就陆陆续续地聚集到她周围。女子三人组中最有动力的人就是她。为了让这群在屋顶上虚度光阴的太保回到原本正常的学园生活,她充满斗志。
一旁的骨夫浮现充满企图的笑意。
“放学后就要动手摧毁权田原组,那么该怎么做呢?毕竟老师也不懂得怎么打群架。”
铁子理直气壮地这么说,太保们也七嘴八舌起来:“我们平常也都是靠蛮力硬干而已。”“可是,权田原组好像有学战略还是战术之类的打架知识。”
“我们就实行啄木鸟战法吧!”
贝丝提议了。
“啄木鸟?”
“首先,由我一个人出击。我在昨天的奇袭中应该已经带给对方强烈的存在感。所以,他们应该会派出精锐部队——八成是那群叫四天王的家伙来对付我。这段时间铁子小姐就率领太保攻击敌军背后,击败权田原凛子。这就是武田信玄在川中岛一战使用过的啄木鸟战术。”
她用手指画出细长的校舍。
“楼梯在东端和西端,构造单纯的校舍,我从其中一边先行进攻,铁子小姐再错开时间从另一边进攻。这样一来,铁子小姐的主力部队就可以避开四天王。”
“四天王有那么重要,甚至需要避开吗?”
铁子发问了。她的脸上写着“正面冲突比较合乎我的个性”。
“如何处置四天王是这场战斗的关键。”
贝丝环视周围的太保。
“这是因为这些太保似乎一看到四天王就会退缩。总之,就是士气的问题。”
太保们被贝丝点破这点而蜷缩了。那是番长支配学园的不法时代留下的心灵创伤,他们彻底恐惧比自己强的人。
“请问……我该做什么才好?”
志津诚惶诚恐地举手了。
“虽然说要进攻,不过要是不知道权田原凛子在学园何处布阵的话就无从下手。因此,要请志津小姐先我一步潜入敌阵,负责侦查和扰乱。办得到吧?”
“嗯,大概可以。”
女忍者文静地回应。
“原来如此,也就是三重战术吗?感觉行得通喔!”
铁子满意地点头。太保们也觉得好像有道理,点头赞同。太保残党的中心人物不知不觉间从铁子变成了贝丝。
一切按照计划——骨夫离开太保一步,这么笑了。
*
“你说志津!?原来志津来了!”
小凛晃着一蹦一蹦的兔耳朵,粗声粗气地大喊。把那个拿掉啦!
放学后的保健室,小凛一直睡到放学才醒来。
这段时间,流氓已经配置就绪,建立起防守一楼保健室的阵容。不过,目前还没有敌人出现的迹象,战斗还没开始。
“你没听说吗?”
我一问,小凛就尖叫:“我可没听说!”我看向阿菊,她歪着头问我:“那是谁?”
对喔,认识志津的人就只有我而已。
我明明得转达小凛这件事,却到最后关头才想起来。
“既然这样就不妙了!小心啊,那家伙是忍者!她搞不好已经潜进来躲在某处了,我方的布阵会泄漏出去!!”
原来那不是普通的Cosplay,而是如假包换的忍者吗!聚集在保健室的干部发出了不成声的惨叫。竟然有如此夸张的女管家!简直就是市原悦子!!
“呣,我感觉到电波。”
这时候流一突然咕哝了。
“流一……你的脑子果然因为昨天的战斗……”
“不是,不是我脑子的问题……这是爱!”
这家伙或许已经没救了。
然后流一说着“是爱,我感觉到爱……”莫名其妙的话,不知道要上哪儿去地跑走了。
“流一!?|”
我仓皇地追过去。
“阿真,我也去!”小凛坐起上半身。
“小凛不可以过来,你是大将!总之,由我去追!”
就算还没有敌踪出现,那家伙在发什么癫啊!
我跟着冲出了保健室。
流一的脚程虽然远比我快,不过因为他边跑边东张西望的关系,因此我顺利追上了他。
“你想上哪儿去啊!?”
“别问那么多,跟我来就对了!”
对着并排边跑边问的我,流一颇有自信地回答。只见他冲上楼梯,来到二楼教职员办公室一带。
因为是办公室周边,所以也没配置多少流氓。这里以战场来说是没有任何重要性的一角。但是,可以透过教职员收集情报。
这时流一说:“心头揪揪……就是这里吗!?”停下脚步了。
“在那里!”他大叫一声,从怀里掏出硬球——应该是跟一朗借来的——扔向天花板。
“好痛!”
才听到天花板传出惨叫,一块〈画着天花板图案的布〉就轻飘飘地掉了下来。布掉落后的天花板上——女忍者就好像虫子一样贴在那里!是志津小姐!
“你为什么会知道我的藏身之处!?”
志津惊愕地大叫。
“是爱的力量!!”
流一喊出蠢话。
然后——怎么会这么纯情呢——只见志津小姐的脸转眼间变红,从天花板乒乒乓丘、地掉了下来。
她很明显慌了手脚,脚使不上力地站起来。这个人是怎样?有点可爱喔!
“我喜欢你!我爱你!!嫁给我吧!!!”
本来应该要花费长时间熟成的爱的话语三段活用,流一现在就搬出来便宜大放送,同时朝志津小姐疾驰而去。
但志津小姐握着一升瓶迎击了。
“忍者不需要爱!伊贺忍法Fire breath!”
她一喷出酒雾,酒雾立即化为猛烈的火焰袭向流一!
“意思是飞越那火过来(by三岛由纪夫‘潮骚’)对吧!!”
只见流一喊出日本最伟大爱情故事之一的作品名台词,同时跃动年轻的肉体飞上高空。这跳跃非常高,仿佛在夸耀肉体的尊严——似乎要宣示人类能够飞得这么高一样。
看着他银色的身影,我产生了天马翱翔过天空的幻觉。
流一悠悠地飞越了火墙。
但是,因为喷火的志津面向上方,所以就算跳起来也没用。
火焰逮到了逃走的流一将他包住,他变得焦黑了。
然而,流一尽管被火焰焚身,却一点也不在意,照样扑向志津。他的衣服上半身烧焦,露出锻炼过的身体,那副身躯尽管烧伤却依然洋溢着强健的肉体美。
流一紧紧抱住了志津。志津无法抵抗。
“你休想逃走了。”
只见流一脸上堆满热情的微笑,爽朗地亮出闪耀的牙齿,志津便垂下通红的脸庞。一升瓶从她放松的手中掉落,酒从里面汨汨流了一地,两人的脚浸在酒泉中。这……应该说,现在的情景到底是怎样?
就在我愣怔地关注时,“喀锵——!”窗户玻璃碎掉了。
“你这是成何体统?志津!”
某样巨大的物体以惊人的速度掠过视野!
“毒蝮学园啊,我回来了……!”
二楼的窗户应该全都是防弹玻璃才对,但说话者却不费吹灰之力将之撞破,从外面飞进走廊!
“看来这座学园,果然只能由我……强袭尼特泰藏亲自毁掉!”
“泰藏先生!?”
我发出惊愕的惨叫。怎么会有这种事——自称〈强袭尼特〉的权田原泰藏全身裹着夸张的机械从空中飞进了走廊。
那模样看起来像是所谓的强化服。双手戴着机械护手般的物体,双脚包着有如飞机般呈现流线型的机械,从双脚的机械喷出火焰在空中飞行。
然后不知道为什么,下半身只穿一条内裤。不对,仔细看的话或许不是内裤,但是怎么看都像内裤。
“泰、泰藏先生……为什么会在这个时间点来这里……?”
他怒目瞪我。
“我是来报仇的!向这座害我变成植物人的学园报仇!”
他这么说完,包住他全身的机械就诡异地发光了。
“首先,就从学园暴力的象征!四天王·神风流一你开始解决!”
双脚的机械喷出猛烈的火焰,泰藏扑向流一。流一抱着志津小姐,勉强避开了泰藏的突击,但是浑身烧伤的他已经不确定能不能战斗了。
“呵哈哈,很害怕吧!”攻击被躲开的泰藏笑了。
“唔!”
就连流一都自知不利而不由得咂舌了。
“赤手空拳是不可能对付那家伙的!”
某样闪耀发光的物体以跟泰藏不相上下的速度冲过眼前。
声音来源不减力道地撞上泰藏,“唔哇!”泰藏被撞飞到走廊末端。只见一具巨大的身体阻挡在流一前面保护他。
“那、那家伙……就交给这套强化型红豆面包装对付!”
江碕同……不对,是红豆面包!看样子她只要穿上红豆面包装,就会条件反射改变说话口气。
不对,那跟以前不是同一个红豆面包。本人说那是强化型——他的背后突然打开了,只见舱门开启,露出巨大的弹舱。
“上啊,红豆面包!”
从弹舱飞出无数红豆面包(?),它们飞过空中有如云霞般袭向泰藏。
“那是利用思念波操纵的兵器吗?耍什么小聪明!”
泰藏怒吼,双脚喷出火焰。他施展高速机动力企图回避飞过来的红豆面包。
“没、没用的!这些红豆面包会用雷达捕捉热源与质量!”
无数的红豆面包就像追踪导弹一样,尾追着有如战斗机般飞行的泰藏。
“喝!”泰藏一喝,那部机械再度发光了。
被神秘光芒笼罩的泰藏进一步加速,伴随着无数残像到处飞行。红豆面包有的追踪那些残像而错失目标,有的互相冲撞,接二连三地爆开了。
红豆面包不禁惊讶地人叫:
“竟然是有质量的残像!?”
恐怕是泰藏的机械运转至极限,摩擦与热量导致表面的涂膜剥落,看起来就像残像吧!那些剥落的涂膜具有质量与热量,搅乱了各个红豆面包搭载的雷达!
“坠落吧,大蚊!”
泰藏手里迸射出粉红色的雷射光束,将剩余的几架红豆面包全数击落。
“你是不会懂的!透过我发挥的力量有多么强大。”
破坏了所有红豆面包的泰藏一边飞过空中一边瞪视红豆面包。
“居、居然有科技能够带给我压力,你是什么人?”
红豆面包退缩了。
泰藏手中伸出粉红色的光束刀,他扬起光束刀逼近红豆面包。
“呵哈哈哈哈,害怕吧!畏缩吧!尚未完全发挥的机械性能受死吧!”
“真不愉快。※居、居然赤裸裸地暴露出原始情感战斗!” (译注:Z钢弹角色希罗克的台词。)
红豆面包手里也伸出绿色的光束刀,挡下那一击。红豆面包的背后及泰藏的双脚飘扬着推进器的火焰高速交错。
“别小看我!”
一拉开距离,泰藏的左手立刻飞出形成无数分枝的扩散雷射。但是,红豆面包张开绿色的能量场将之弹开。
“居然弹开了!?”
“散弹是小意思!”
双方散发的高温导致走廊充满焦臭味,泼在地板上的酒蒸发冒烟。
我关注双方战斗的同时不由惊慌失措。
“这、这太奇怪了吧,红豆面包同学……”
两人就这么展开了宇宙世纪水平的战斗。
刚刚新建的校舍轰隆隆地摇晃。
“怎、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报告权姊!”
一名流氓冲进了作为本阵的保健室。除了在场的凛子以外,两名四天王与铃音等干部同时看向他。
“据说校舍二楼发生爆炸骚动!”
这下干部们真的动摇了。毕竟他们一直认为既然对方的成员里有教师,应该不会采取太离谱的攻击才对。
“爆炸!?”
凛子发出悲怆的声音。爆发这个词听起来可不是闹着玩的,就算出现死者都不奇怪。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
“根据目击证言指出,似乎是机器人正在使用光束武器战斗……”
冷飕飕的寂静造访了会议室,那是“拜托处置一下这所学园吧”的脱力感。
“我想其中一方大概是红豆面包大哥……”
“……莫非是!”
这时凛子的脑海灵光一现。那是她在家偷听到哥哥泰藏与父亲对话的片段。两人那时说了‘强化服的开发与筹措’,还有‘这又不是内裤,才不羞耻呢’之类的话!
虽然不清楚为什么会提到内裤,不过那肯定跟这场机器人骚动有关!
什么机器人……乡下有钱人就是这样才……
凛子准备冲出保健室。
“请等一下,权姊要是去了……!”
“权,不要离开这里!”
流氓和铃音过去制止,但她甩开他们。
“正在闹事的是我的家人!我不去不行!”
“权!”
凛子不再回头理会铃音的呼喊。
她摇着一蹦一蹦的兔耳朵冲了出去。
“权!你穿成那样在外面走动有问题吧……!”
*
红豆面包与泰藏的战斗情势逐渐出现优劣。红豆面包装刻下无数伤痕,搭载兵器几乎耗尽。刀折矢尽,金刚飞拳一去不复返。站在前方掩护我们的背漏出缕缕黑烟。
“还没……还没结束……!”
“看来本体能力落差终于显现了!我为了操纵这家伙而进行肌力训练。但是,你的肉体无法承受机体的全功率运转。这证明了机体性能差异不等于战力差距……”(吐槽:到底要NETA多少〇达才满意……)
“泰藏哥!你在做什么呼”
小凛从走廊彼端跑了过来,打断泰藏的话。
“这声音……是凛凛吗?不要叫我泰藏哥,像平常那样叫我哥哥!”
他头也不回,背对着小凛回应。
“我要报仇!向这所害我变成植物人的学园报仇!我已经得到足够的力量了!”
“报仇不会带来任何益处吧!”
对话隔着背持续进行。
“哪会因为有没有益处这种问题就打消复仇的念头!我要破坏一切才满意!”
“就算是那样,努力创造大家都能够欢笑的未来不是比较好吗?要知道这所学园也开始往这个方向改变了!我在泰藏哥昏迷期间,一直不断思考这件事。可是,哥哥在昏迷期间,竟然满脑子都酝酿着完全相反的念头!?”
“谁会受制于从善意得到回报的肤浅心灵净化,就乖乖舍弃仇恨!那是弱者的心态!”
“那你就在社会上成功还以颜色就好了!与其要拉人垫背才满意,不如提升自我啦!现在的泰藏哥只不过是恼羞成怒的尼特族!既然有空锻炼肌肉,不如去求职啦!少在那边逃避现实躲进肤浅的复仇里!你只是自欺欺人而已!这个万年中二病!”
“你干嘛哪壶不开提哪壶,求职可是禁句!你不知道现在的情势有多么严苛……”
泰藏激动地转头,这时他看见了——
——妹妹含着眼泪拚命劝哥哥的身影。
她头上不知为何冒出兔耳朵一蹦一蹦地摇晃。
“哥哥死脑筋!我再也不跟你一起洗澡了!”
小凛一边做出无心的爆弹发言一边跑走了。
“唔、唔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
泰藏突然大声喊叫,覆盖他身体的机械发出强烈的苍白光芒。
“啊,红豆面包,这是!?”
只见红豆面包取下头的部分,露出本体的脸回答了。这种状态……是否可以称之为〈半面包〉呢?
“这是……精神波变换机关失控。他乘坐的机体搭载了将精神力及感情转化为能量的系统,以自己的复仇心为动力源。但是,权田原凛子从根本否定了复仇的打击、就职冰河期时代的绝望感、Cosplay造成的兴奋、妹妹再也不肯跟自己一起洗澡的失望感,产生了就连自己都无法控制的能量……不成,或许会爆炸!”
听到这句话,我和流一、志津慌忙躲到她背后。
“不过,精神波变换机关……技术是从哪里泄漏出去的呢……”
她一边念念有词,一边重新盖上红豆面包装的头部。
“唔噢噢噢噢噢!※Univeeeeeeeeeerce!” (译注:钢弹角色哈利的台词。 )
他发出惊人光辉的同时撞破窗户,飞到外面去了。
视线移到窗外时,我们目击了那幕:苍白的发光体笔直飞向了毒蝮学园后方耸立的山头。
途中引发了惊人的爆炸……
“不、不过,权田原凛子的话或许传达进他心里了吧!”
红豆面包感慨地说了。
“因、因为他最后到学园外面去了。可见他心底深处已经理解复仇没有意义,相信学园的未来了。一边喊着Universe,宇宙……”
远远望着山间升起一缕黑烟,我叹气了。
“不,我倒是比较担心泰藏会不会死掉……”
红豆面包耸了耸肩。
这时志津蹦地一跳,和我们拉开距离。
“我要就此告退了。不过……神风流一,请您小心。我一旦失去连络,下次就会换伊莉莎白小姐过来。”
“那家伙会从哪边过来?”
流一虽然全身烧伤,但眼神透露出执念地问了。
“恐怕会从东侧楼梯一口气往保健室过去。我已经查出本阵设在保健室,事先连络他们了。那么,抱歉了……我并不是因为在意你才收手的!”
只见她把某样东西往地板一扔,走廊就被烟雾包围了。原来是烟玉。等到烟雾散开以后,
她已经从这里消失了。
“志津……以及伊莉莎白是吗……”
流一喃喃自语。
*
“失去连络过了十分钟,就视为志津小姐已经被击败了。真有一手。”
贝丝一边看粗大的G—SHOCK手表确认时间,一边喃喃自语。
“不过,她已经通知本阵的位置了。那么我就过去吧!”
她环视着在屋顶待命的太保和铁子说了。
“铁子小姐请在我离开五分钟后,从相对侧的西侧楼梯前往保健室。”
“五分钟后的用意是?”
“那是我引出四天王所需要的时间。我多预估了一点。那么我走了——”
她发出轻快的脚步声下楼消失了。
“……不过,她一个人真的行吗……”
其中一个太保略显不安地喃喃自语。
贝丝如入无人荒野般下楼了。
从她所到之处传来流氓们的惨叫。
“对、对方只有一个人!有什么好怕的!?”
在她通过后,后方的流氓尖叫了。
“但、但是那家伙会消失!像幽灵一样消失!”
“在这么狭窄的地方,怎么可能把那么醒目的女仆看丢!”
“阻止她!包夹起来!”
流氓从楼梯前后扑向贝丝,但她有如热气般稍微摇晃身躯,只是这样,扑过来的两名流氓就错失目标,正面冲撞了。贝丝若无其事地再度迈开步伐。
她近乎暗杀者的步调没有半点脚步声,有如诡谲的幽灵。
流氓在她前方僵住了,他们完全失去勇气进攻。贝丝终于停下脚步了。丧失战意的流氓堵塞了狭窄的楼梯。
她面向堵在前方的流氓微笑。
“我非得一个一个照顺序击倒你们不可吗?”
听了她平静的询问,那些流氓从前方依序颤抖了。
“我、我在漫画读过……从四个方向攻击都打不倒的对手,就算再多人一拥而上都是没有用的,就算人数再多也赢不了……”
贝丝露出了“哦呀?”的表情。
“奇怪,原来那部漫画不光是太保,连流氓也看吗?既然这样就省事了。就算人数再多也没用,所以请各位赶快撤退派王牌出来。”
“王、王牌?”
“就是四天王啦,四天王。”
她俯视手表。
“希望尽量在三分钟以内。”
“呜哇啊啊啊啊,权姊————!!”
一路哭喊的流氓们冲进保健室,吓了凛子等干部一跳。
“是、是幽灵——那家伙是幽灵——!那种东西根本打不赢——!”
“好可怕———我从来不知道女仆那么可怕——!”
“女仆果然还是雪最好啦!我想回迷途之家了啦!”
女仆这个词让干部局促不安起来。
“那么,那家伙现在在哪里!?”
凛子摇着一蹦一蹦的兔耳朵这么问。
“在、在东侧的楼梯!现在大家正合力绊住她,但是她说要等四天王过去。”
“好,来了来了,轮到小弟出场了!”
阿菊开心地跳了起来。
“组长,小弟去去就来!好,轮到熬夜做的新溜溜球出场了!”
她先一步冲出保健室,一朗随后追了上去。
“女仆是单枪匹马过来的吗?”
铃音忽然发觉似地这么问了,她是保健室里除了凛子以外剩下的最后一个干部。
“对,她是一个人来的。”
“……女仆是声东击西,对方的主力会从另一边过来。虽然那边也配置了流氓……”
率领那支战力的人肯定是铁子,自己必须跟她好好谈谈才行。
如果可以的话,希望是在正式冲突以前。
“我也去一趟西侧楼梯!往这边过来的是对方最后的战力!”
虽然说是最后的战力,不过仔细想想,双方根本还没正式起冲突。那肯定是最初也是最后的战力。
……这场冲突一定阻止得了。只要将心意明白传达给对方,一定可以。
“我也去!”
“权是大将,在这里等着!”
“……咦咦~”
凛子晃着一蹦一蹦的兔耳朵,表情看起来有些寂寞;但是,铃音头也不回地冲出了保健室。
“姊姊!”
看凛子冲出去,那些小妹也一齐追了过去。
“姊姊,我们也一起去!”
铃音沉思片刻——接下来她就要吐露真心话,到底该不该带她们去——不过她立刻明确地回答了:
“好,大家跟我来!就靠你们了!”
贝丝等候的三楼至二楼间的楼梯——阿菊和一朗从一楼、流一和红豆面包从二楼,在同一时间赶到那里。
确认四人到齐的贝丝满意地说了:
“各位,要不要到操场去?”
这句话出乎四天王意料之外,他们彼此互看。
“也就是到外面去的意思。”
贝丝改口了。一朗谨慎地问她:
“你的目标应该是权田原凛子,在这里战斗不是比较合你的意吗?”
“距离或状况对我来说没有太大意义,因为要我一个人让你们以外的流氓全灭也办得到。简单说这是代表战。既然这样就不要在这么狭窄的地方,到更宽敞的地方打吧!”
“但是,狭窄的地方对你应该比较有利……”
看一朗啰唆地问个不停,贝丝不耐烦地挥舞双手。
“所以说,就是我们开开心心地打一场吧!对我太有利不是很无趣吗!那么就请各位来追我了。”
她突然撞破了楼梯间的窗户,就这么到外面去了。
这里的高度可是介于二到三楼间——三人大吃一惊以后从窗边俯瞰地面,只见她像蟑螂一样迅速地爬下墙壁,转眼间就降落地面,奔向操场。一朗甚至没有扔球的机会。
*
铃音与铁子隔着楼梯面对面了。
两人顶着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面孔,铃音穿着白色特攻服,铁子罩着白衣。铃音率领百合地狱团,铁子率领太保残党。
下楼的铁子等人,与上楼的铃音,双方有如照镜子般一确认彼此的身影,就不自觉停下了脚步。
铁子咂舌。
“铃音,你还在做这种事吗?你也该适可而上了。为什么偏偏是你出现在我面前……”
“铁子阿姨……”
铃音紧张得膝盖发抖,但是铃音吞了吞口水,鼓起勇气踏出了一步。
“……拜托你听我说。”
铁子露出不解的表情。
“之前明明是你一再拒绝对话,现在是打什么主意?而且还带着那种看起来很蠢的集团。”
百合地狱团躁动了。“哎呀,那个人真无礼。” “没礼貌。”
“这些家伙并不是那么坏的人,没有任何人做过任何坏事。”
“啊?她们是叫做LADIES的不良少女吧?”
“只是在我想要装坏的时候,这些家伙刚好也想要装坏而已。于是她们好意亲近我,陪着我罢了。要是没有这些家伙,我就是孤单一个人了……”
真正依存对方的不是小妹,而是身为大姊头的自己。
她藉着照顾她们满足一直贬低自己、遍体鳞伤的自己那渺小的自我。
“哎,我们的确没那么坏。” “因为我们不打架。” “先说好,我们并不弱。” “不过,打架实在太野蛮了!我们那是圣战。”“而且只是前阵子协助权田原组而已。”“这次也得快点解决才行,今天是Cobalt文库的发售日。” “哎呀,糟糕!我忘了!‘奈亚拉托提普的凝望’马上就会销售一空,动作得快才行!”“以克苏鲁系教会学校为舞台展开的姊妹宇宙恐怖百合故事……新刊也千万不能错过。” “我己经透过亚马逊预订了,所以放心。” “我是bk1。” “真狡猾!” “等着※konozama吧!” (译注:在Amazon预订东西却无法在发售日当天就收到的情况,或是预订了初回限定版却拿不到还被取消订单。)
铁子露出难以言喻的表情望着百合地狱团,太保的眼神也像是看到难以理解的东西,铃音也觉得率领着这一团人莫名地丢脸。
“想装坏是吗?教师的女儿所以冒出这种念头,是希望忙碌的父亲能够多关心自己一点
吧?”
被铁子说中心事,铃音心惊地颤抖了一下……原来这个人也认真思考过自己的事情,愿意试着理解自己。
太保残党不明白为什么我方首领会跟敌方聊起往事而愣住。
“姊夫生前是个好老师,但是他一点都不顾家。每天面对繁重的工作,跟怪兽家长展开激烈的战斗,最后因为过劳而轻易地战死了。也难怪在背后亲生女儿会变成太妹,希望父亲关心自己。”
铁子不屑地说了:“他是一个烂人。”
这句话刺痛了铃音的心。换作平常的话,她早就承受不住那股疼痛,仿佛要拔掉刺在心上的那句话一样,扑过去狠揍对方了。
铃音没选择忍耐,而是发出惨叫:
“可是,我最喜欢那个人了!我一直很尊敬他!!”
“……但是你只要继续当LADIES,你父亲就会被骂得愈难听。这是当然的,因为你是教师的女儿。”
“但是,我很害怕!我害怕人家说,‘既然是那个人的女儿,想必是个好孩子吧’!因为我最喜欢爸爸、我尊敬爸爸的工作,所以我害怕被人期待!我希望别人不要期待我这种人……所以,我把自己装成不良少女……但是,这么做却坏了爸爸的名声……”
好害怕……害怕表达自己。
因为知道自己其实还是小孩子,因为吐露心声就等于暴露自己的脆弱——所以她害怕,她害怕被别人当成没用的孩子。
但是,为了表达真正的自己,她必须鼓起勇气。
为了表达出,毒蝮学园对她而言是怎样一所学校。
“我很害怕。我害怕正视原本的自己,害怕真正向前进,所以才贬低自己。但是,我心里也清楚这样是不行的!最近我终于明白了,因为这所学园改变了,所以我知道了:有同伴就能够得到勇气。可以相信这个人绝对不会嘲笑自己——只要有这样的人在,就不再害怕失败。真正害怕的是变得孤独,只要有愿意接纳自己的同伴……这所学园、权田原组就是这样的同伴!我不是一个人!各种又笨又弱又胆小的家伙依偎在一起,带给彼此勇气,发誓要一点一点向前进,我们就是这样一群伙伴!”
铁子听了这段独自之所以呆住——是因为权田原组究竟是怎样一个组织,跟骨夫的话有出入,存在意义刚好相反。
铁子不禁转头看向太保。他们也心神不宁。铁子再度面向前方,朝铃音走近一步。
“拜托不要毁掉这所学园、不要毁掉权田原组!我还有梦想,我想进出版社工作,因为我已经知道人与人交流,会化为勇气。我想做连系人与人的工作,正一点一点地朝着那个梦想前进。虽然看起来慢吞吞的。”
“好,我明自了,所以回答我一个问题:你现在离开家里在哪边做什么?”
“……我寄住在打工处的前辈家里,因为我想那里绝对不会被发现,但是我不想给前辈添麻烦,所以付了一半房租。是我去打工赚钱付的。因为前辈很懒散,所以家事也都是我在做,厨艺也大有进步,连老师都夸奖我。”
话自然变多了,就好像在找藉口一样源源不绝,但铁子发问打断她的话。
“……你为什么要离开家里?”
她最害怕被人间到这个问题。
铃音打开内心最深处的门扉了。
盈满在门扉之后的泪水,经由双眼簌簌而下。
“……爸爸死后,大家都怪我学坏,而妈妈一直替我说话。她替我挡下所有亲戚怪罪‘没教好’、‘不成材’的话,但是,妈妈最后说了,她抓着我的肩膀说‘为什么你会是这样的孩子呢?’所以我觉得自己不可以留在家里!我觉得我必须学会独立生活才行!!”
她觉得失去了容身之处,她觉得被抛弃了。
她讨厌自己,无法回应周遭期待的自己、以及选择逃避期待的自己——在她想要抛弃一切逃走时,就刚好被抛弃了。
但是,她喜欢爸爸妈妈。
话从途中开始夹带哭声,眼前变得什么也看不见。一发觉这点,眼泪就再也停不下来了。
“我想要赶怪(快)独当一面!不再给任何人颠(添)麻烦!心想着不可以跟妈妈债(在)一起、我桂(会)破坏爸爸的名声!”
“够了!”
因为眼泪模糊了视野,所以直到被抱进怀里以前,都没发觉铁子是什么时候走近的。
“父母也是人,有时难免会不小心犯错说出丧气话,事后才后悔。大人并不像小孩想得那样伟大。你妈妈也一直很介意。她很后悔。大家都同样脆弱,一点一点向前进。不管是小孩或大人都没有任何差别……”
泪水被白衣吸进去,一点一点消失了。
为什么只是被紧紧抱住,就感觉到对方接纳了自己呢?
“……那,难道我可以回去吗?像我这种小孩子也可以吗……”
“怎么不行!你在莫名其妙坚持什么啊……这世上哪有不能和父母在一起的小孩子!”
这个人对自己的话没有一丝怀疑。她没在中途多疑地反问,只是催促自己继续说下去。她拉着自己的手向前。
她是个不懂得怀疑别人、心地善良的人,所以才会成为更生不良学生的专家……被抱在她胸前,觉得“啊啊,这个人也跟爸爸很像”时,铃音抛开羞耻与体面哭了出来。铁子大大的手抚摸她的背。
然后百合地狱团也成群跟着哭了起来。
“感人热泪!太感人热泪了,姊姊!” “家族爱,这是家族爱呀!”“我也想跟姊姊成为一家人相爱!” “手帕……Give me handkerchiefⅡ” “这种时候竟然只带了面纸!” “我更惨,只有卫生纸……纸会被眼泪溶解!”
“话说回来……”
铁子转头看向太保。
“你们也听到我家外甥女是这么说的,跟你们对于权田原组的说法差很多耶!”
太保们彼此互看准备推卸责任——
“奇怪,骨夫同学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
——大家惊讶地大叫。
*
四天王的团队合作正式上场。
他们应该不是事前商量过的吧!尽管如此,他们的行动却配合得当,是因为他们充分理解各自的长处与自己的长处,那是他们长年的交情使然。因为他们是笨蛋,所以那肯定是出于下意识。
首先,上前对付贝丝的人是流一和阿菊。两人的战技都非常快速而华丽,当抢眼的空中杀法与闪耀发光的无数溜溜球遮蔽视野时,贝丝感觉到那是障眼法而有所警戒。
不过,虽然是障眼法,两人的攻击却很猛烈。贝丝拚命回避那些攻击,一边用铁制扫把弹回溜溜球,一边观察情况。
冷不防两人往左右分开——红豆面包从裂缝发出咆哮朝贝丝突进,早就充分警戒的贝丝成功以扫把迎击。
威力应该足以给予致命伤的突刺,被红豆面包的〈装甲〉轻易地弹了回来。走遍无数战场的贝丝不曾遇过这样的对手。
血液沸腾了——对手竟然是和平国家年仅十多岁的小孩。
红豆面包用身体冲撞弹开贝丝小小的身躯,展现了与庞然身躯不相称的迅速与灵活,绕到她背后。红豆面包架住贝丝,封住她的行动。
“动手!”红豆面包一大叫,一朗就振臂预备投出魔球了。据说连铁都能贯穿的那记魔球,贝丝还不知道那是怎样的攻击。不过,从状况理解到那是必杀技。
尽管她已经做好万全警戒,却还是能够将她逼到这种地步的天然连携。
贝丝扯开两肩的关节滑溜地挣脱了擒拿,她绕过惊愕的红豆面包身旁,同时剧烈地摇摆身体——这么一来,两肩的关节就接上了。虽然关节软骨受伤造成疼痛,不过并不影响可动范围。贝丝反过来架住红豆面包,已经脱离一朗的手中的魔球打中了红豆面包的肚子。
贝丝判断这个壮汉耐殴打,于是改用关节技——某※残虐超人的必杀技,Palo special。听到从类似布偶装的庞然身躯深处传来“呣啾”的痛苦呻吟,贝丝就松手了。(译注:‘金肉人’中的战争人。)
这时溜溜球和流一从两侧扑过来夹击了。面对这波自以为是突袭的草率攻击,贝丝采取从两人视野消失的方式应付,结果造成了溜溜球打落流一的凄惨下场。流一倒下躺成大字型。
一朗再度投出魔球。贝丝反应过来了,她用铁扫把将那球打回去,结果飞向投手打中对方的脸。他喷出鼻血倒下了。
最后一人——阿菊掷出溜溜球。那大概是她珍藏的溜溜球吧,所以贝丝一时忘记要手下留情。
其实,她本来觉得把那弄坏太可惜了,因为那颗溜溜球非常精致,装饰也可爱得令人佩服。但是,那颗溜溜球同时也充满威胁,使她判断要是不拿出真本事的话会有危险。
贝丝的铁扫把刺穿溜溜球,冲击沿着扫把直接窜向手腕。贝丝往旁边一挥扯断溜溜球线,被拉得团团转的阿菊也跟着倒下。她看到被破坏的溜溜球,流下眼泪哭了。
于是战斗结束了,贝丝发现握着扫把的手竟然都是汗,大吃一惊。
她之所以避开他人的视线而活,是因为在她懂事时父母就已经不在了。
也就是不曾有人站在她那边。
年幼柔弱的她,接收到的视线毫无例外都是敌意与恶意。看到弱者,没有人会起同情心。不管是谁第一个念头就是抢,她就出生在那样的国家。所以幼年时期的她只想着隐藏自己而活。
一回过神来,就没有人知道她的模样了。她是透明人。那是她确信就算一个人也能够完全不依赖他人活下去的瞬间。
她只能以做坏事维生。最初是小偷,但是等到她从幼儿成长为少女时,她发现最能发挥自己避开视线本能的工作是〈杀戮〉。于是小偷变成强盗,不久便受雇杀人。随着自我发展,她渐渐懂得区分该隐藏与不须隐藏的时机,学会了何谓包工。知道她模样的人也增加了,但她还是不曾从人群之中找到〈同胞〉。
就跟吃猪肉一样,她对杀人并没什么特别的罪恶感。那意谓着她势必与人类社会疏离。就社会意义而言,她已经不是人类了。她从透明人成长为外星人。
她喜欢用报酬看日本动画,尤其喜欢校园类的作品。虽然她完全无法理解,却对不折不扣的异世界充满兴趣。
她之所以学会如何用枪,当然是为了不依赖他人独自生存下去。不久她也开始承接佣兵或保镳等复杂的工作,在业界成了小有名气的人物。明明就〈没有名字〉却很有名,感觉很不可思议。
担任日本商社社长保镳的奇妙工作就是在那时候从天而降的。
他是个奇妙的男人,是在自己居住的世界绝对没有的人。那是什么意思呢,亦即温柔这种个性只可能出现在丰衣足食的世界。
她以保镳的身分与他共同行动,但是这个人秉持“绝对只吃亲手煮的菜”的麻烦主张——应该说是意义不明,而且绝对要跟别人一起吃。既然这样为什么要一个人出差呢?男子回答是因为想在当地结识同伴。对她来说这个男人从脚尖到头顶彻底意义不明。拜此之赐,应该只是保镳的她开始替那个男人做菜、陪他用餐。
印象最深刻的是,他曾经对她持有的动画DVD表示:“你应该看不懂那个吧!因为那不是用来置身事外地旁观,而是用来代入感情的。”
“呣,你什么都会嘛!”男子一边吃她做的菜一边说。
她什么都会是当然的,因为她从没考虑过要和别人一起生活。然后,男子说出骇人的话了:
“你要不要来日本试着爱我儿子?代替他母亲。”
最骇人的是,那句话并不含有猥亵的意思。
接着,他这么说——那或许只是他突发奇想;但是,每当她想起那句话,就会对那句不是一时兴起就说出口的话感到战栗不已。
“过去只是一味杀戮的人生,今后就试着花在为他人尽心尽力上吧!不曾得到父母关爱的你如果期望修复人生的话,只有鼓起勇气全力去爱别人喔!”
所谓的器量宏伟,恐怕与温柔同义吧!
第一次有人观察到自己的模样——没想到被理解竟是如此令人开心的事。
当她听到修复人生这句话时,脑海里浮现的是日本动画。
得到‘五十岚伊莉莎白’这个古怪名字时,虽然对本人来说依然彻底意义不明,但她哭了。
母亲是怎样的存在?爱是什么?为他人所爱的人格是怎样的人格?总之,先从动画学起
面对四名少年少女,自己为什么会想起主人呢?
恐怖的空中格斗、杀人溜溜球、特化为杀伤用的魔球……至于身躯庞大的男子倒是不清楚……这些无不具备惊人的威力,无不同等扭曲。为什么扭曲呢?因为那都是以自卑感为力量的泉源。
那是人的执着,想要珍惜自己所重视的事物。他们受到社会压力,有如弹簧般蓄积力量,
然后往莫名其妙的方向解放力量。以自卑感为源泉的力量失控——那就是四天王的力量。
多么愉快的一帮人。贝丝对那股力量深具好感。
因为那跟自己很像。
程度固然有轻重之别,不过太保和流氓这帮人都拥有同样的自卑感吧!受到社会压力,就像弹簧一样不知该如何处置自己的力量。
教导那些想往莫名其妙的方向跳去的弹簧往正确方向前进的,一定是这所学园——权田原组这帮人的思想,也就是仁义吧!
跟接纳自己的某人很像……
这所学园很有趣。接下来,这里将会陆续出现化自卑为进步动力、拥有惊人个性的人吧!
当然不见得统统都会成功……不过,这不是很痛快吗?反正就算失败了,大不了卷土重来,所以试试看就对了。
之前,还半信半疑的毒蝮学园,以及权田原组,贝丝认为可以全面相信了。这就是她和四天王以拳交心的结果。
正因如此,贝丝才觉得真太郎的态度还有不足。
只是改变了学园就安心、妥协了。
他应该完全豁出去才对。畏惧跟责任感并非同义词。
要不然就无法回应这些勇往直前的人的期待吧……
原本倒下的流一站了起来,他还想迎战自己。
这个男人的名字将成为自己忘不了的记忆吧!
怀着想拥抱他的心情,贝丝走向他。
*
回到保健室的我得知四天王与贝丝战斗,而跑到了东侧楼梯。
我在无人的楼梯间看到破掉的窗玻璃,接着朝操场跑去。
然后,我看见了——满身疮痍的流一,贝丝走近他,准备给予致命的一击。
“住手——!”
我大叫。
贝丝停下了脚步。
“拜托你住手,那些家伙不是坏人,权田原组、小凛都不是坏人!”
贝丝停下脚步,转头面向我,倾听我的话。她终于肯听我讲话了。
所以我大叫:
“她是个温柔的女孩!平常虽然老是依赖我或铃音、冒出莫名其妙的误解、穿白痴的服装、看恋爱漫画也哭得稀哩哗啦,既窝囊又没用,但她是个温柔的人。因为她很温柔,所以勉强自己当流氓,拚了命到处奔波努力!我一直在她身旁看着!她为了弱者和番长战斗!为了把拒绝上学的一般学生找回学园,挨家挨户地上门拜访!那个人一心只想着别人的事!……我之所以来到这所学园就是追着她来的!就算舍弃精英路线,我也想和她在一起!我是笨蛋,但是拜托别误解那个人!”
我的声音响彻学园。
不知为何,我的声音回音格外明显。
只见红豆面包在我眼前浮动。
那里面装了麦克风,我的声音增幅了。
我要自己冷静一瞬间后,脸色发青了。
“这是怎么回事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全校学生都听见我那羞耻的台词了吗!?
突然感觉背后有人爬了起来。
“我想这番话还是传达给全校学生知道比较好。”
是江碕同学的声音。最好是这样啦!
“阿真!你、你怎么可以这样说!窝囊、没用……我建立起来的任侠威严都……”
转头一看,小凛就像吃了再见全垒打的投手一样,当场茫然若失跪了下来。
“啊呜啊呜啊呜……”
她发出无言的呻吟。
“我觉得你还是保持原本的样子会更有向心力喔!”
江碕同学出面缓颊。
“呵呵呵……”贝丝低头笑了,“青涩、超级青涩……”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态度好像突然软化了,不再拒绝我的话。
她或许是从四天王一战感受到了什么。
贝丝抬起头说了——那是忠告。
“小真,贝丝不会因为冠冕堂皇的话就罢休。您知道责任是什么吗?那不是根据角色或立场,而是源于周遭的期待。请您针对别人对您的期待思考看看。”
“怎样啦,那是什么意思?”
“请您转头看看后面。”
我转头了。
不知何时,应该配置在校舍里的流氓们统统聚集在操场关注我。他们倾听我的发言。
那就是压在我双肩上的重担。
改变了学园的我必须对他们的人生负起责任才行——我必须重新正视这点。
这一瞬间——我理解贝丝对我的要求是什么了 。
之前,我对学园学生的要求——是所有人一律提升学力。
但是那样真的算负责吗?
因为小凛负责跟教职员办公室交涉而分身乏术,所以学习方针及具体课程表统统由我负责规画。
我早就隐约察觉到了,江碕同学也曾经给我忠告。
某些学生的志向是学力以外的价值观。
就算要求学力,却没有制定明确的目标。因为一旦订定明确的目标,失败也会变得明确。提升大家的学力水准——只是这样的话,就算偏差值提升了一、两分,也能满足。
能宣称自己努力过了。
之前,我一直打着模棱两可、冠冕堂皇的旗帜敷衍自己——所以,我们做的事在贝丝她们眼中看来才会像是“扮家家酒”。
我拿忙碌当藉口,一点一点地逃避责任及众人的期待,一点一点地妥协。而那让一部分的学生失望了。
比方说游泳社的下岛康介,他就是无法选择读书这条路。但是,学园没有给他其他的路走,于是在失望之余到操场游蝶式,肯定就是这样没错。
他们在学园变革之际,知道自己能够朝梦想前进时,内心期待的难道是这种现实吗?
他们期盼的是有人可以正视他们,伸出援手说“你喜欢游泳胜过读书对吧?”不是吗?
贝丝继续说了:
“然后也请思考一下我们对您的期待。那就是您真正背负的责任……最近小真放下学业,正在学文学对吧?文学对小真而言是什么?”
“是向别人传达想法。”
“是吗?——那么就请您试着传达看看。自己背负的责任是什么?请您不要逃避,照您的感受如实传达。”
“向谁传达?”
“向即将来到这里的最终头目,那个人远比我强喔!”
从天空彼端——传来直升机飞过来的声响。
啊啊……对喔!
父亲过来了。
突然间地面摇晃了,我们同时转头看向校舍。校舍在振动,就要变形成校舍机器人!
校舍内藏的扩音器发出了声音。
竟然有这种事?那是从那起事件后一直销声匿迹的黑川骨夫的声音。
“哈哈哈、哈哈!我取回校舍机器人了!趁乱占领控制室,一切按照计划!我要踩扁所有人!啊、哈哈、哈、哈哈哈!”
“我早就料到会有这种事,事先准备了强制脱离装置。”
江碕同学一按下不知道从哪里取出的遥控器按钮,校舍机器人立即喷出巨大的球体往天空飞去。那就是校舍机器人的控制室。
骨夫变成星星了。
这时天空彼端出现了直升机,与骨夫交错而过。直升机在操场掀起漫天沙尘降落了……
虽然在场所有人都没有完全理解情况,但是大家都同样紧张地咽口水。最终头目将从那台直升机登场……大家都意识到这点。
直升机的门一打开,滚出的红毯立即向前延伸。
不久,门后浮现一道巨大的影子,在红毯上踩着沉重缓慢的步伐走了过来。
那名男子骑着巨大的马,那是父亲的爱马——黑龙号。他总是骑着那匹马。实际上,就连在直升机里面都骑着它。
“我乃五十岚龙拳!”
男子报上名字,声音近乎爆炸声,大得要命。
看起来之所以巨大,是他浑身散发的气场使然。尽管身高和体型都属一般平均值,但是看到那股气场的人无不备受压迫,产生他是壮汉的错觉。
就连他骑的马都给人仿佛大象那么大的幻觉。
父亲骑在马上走近我。
整件事的经过贝丝一定向他报告了。
我必须向父亲主张权田原组——以及毒蝮学园的正当性。贝丝已经给了我建议。
光是打着模棱两可、冠冕堂皇的主张,是无法说服大人的。
我需要的不是那种舍弃异端学生的态度。
不是那种提升个一两分偏差值就了事的懦弱态度。
而是更明确、有血有肉的目标。
光明灿烂、引导众人。
我害怕提出那么沉重的目标。
我当然害怕,因为究竟该怎么处置学园及学生,其实并不是我这样的小孩有办法解决的事。
其实,我根本不可能负得起那样的责任。
但这所学园是被社会抛弃的太保、失败者及弱者聚集的学园。
是在巨大暴力迫害下被社会遗弃,透过团结要从地狱爬上来的学园。
在这所学园里根本不需要害怕失败不是吗——我对小凛这么说过。我真是大言不惭。
我再一次转头看看周围。有小凛,有四天王,还有在几周前那起事件中信赖我的许多学生。
虽然我是精英分子,但是我可以再多依赖大家一点。
从大家身上得到勇气就好。
就算我失败,他们也一定不会责怪我。
同伴就是勇气,我对铃音这么说过。
我们虽然是小孩子,但是大家会合力打倒巨大的障碍。
“我发誓。”
“发誓什么?”父亲严肃地问我。
“我会考上东大。”
首先,我说出我对父亲及贝丝的责任。要是不达成这点,接下来的话就不具分量了。
当初我说要去东大的动机是为了女生,但是不管动机为何,父亲及贝丝之所以为我这番话感到高兴,肯定是因为他们如此认真考虑过我的将来。
而且——毕竟我是精英,所以当然要考上东大给大家瞧瞧才行。因为我是这样的人,所以那些流氓也都叫我“老师”,对我寄予厚望。
“不光是我一个人而已。”
我朝背后那些流氓伸出手,继续说:
“我也会带这些家伙进东大——咳咳,进一流大学去。”
“刚刚的愿景缩水啰!”
江碕同学在后面若无其事地吐槽。
少啰唆,稍微缩水又有什么关系!
世间所说的“不输给任何人的独当一面”,大概就是这种程度吧!
至少光是偏差值提升一、两分是绝对追不上的。
“然后……”
我继续说了。我发现红豆面包还在我嘴边飘动。不过,这样正好,这个声音肯定也传到太保残党那边去了。
“学园里有部分学生的志向不在读书,但我们不会强迫那样的人念书。虽然不强迫念书,但是我们会负责引导他们。希望大家能够在各自的人生道路上独当一面——我们要亲手创造这样的学园。”
在现今社会中,往学力以外的方向前进是一项赌注,我害怕在别人的人生做这种事,但那也是我们的责任。
要是逃避的话,可能永远得不到像太保残党、还有飞鱼康介那种家伙的信任吧!
接连说出的话,将我的身体五花大绑束缚了起来。
要是无法负起这样的重担,就绝对不可以说出口。
“然后,我立志成为小说家。”
虽然贝丝似乎早就察觉,不过这是我第一次明确地表达出来。
小说家大概是现今社会中最不安定的职业之一。
但是,我想成为小说家。
就像小凛给了流氓勇气那样——我也想成为一个用语言的力量带给众人勇气的人。
这点我不会让步。
我必须一边尽到所有责任,一边努力实现这个梦想。
啊啊,那将会多么忙碌啊!那将是多么忙死人的学园生活啊!
但是——我一定会跟大家一起让那成为快乐的事。
我再也不会妥协。
“一定会成为能够切身感受到人生意义的学园生活……”
所以——任何人也休想说我们是在“扮家家酒”。
“呣……既然你已经考虑这么多了,就试试看吧!”
然后,父亲张望了四周。
“……老实说,我实在不懂为什么要把出差中的我叫到这种地方,跟我说这种话……唔,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原来贝丝没有转达!
“不过,这所学园似乎很有意思。这点我充分明白了。”
父亲只留下这句话,就转身离开了。马踩着沉重缓慢的步伐返回直升机。
“贝丝!回去了!”
“是。”她快步跟上父亲。
“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不过,儿子的眼神比出差前更杰出了。看来你确实尽到了代替母职的本分。”
“是,那当然!我充分了解不肯坦率的小真有多可爱。这就是所谓的傲娇萌吧!儿子有萌。”
我才不是傲娇……可恶,我最讨厌你了。
你或许给了我一点建议没错,不过你可别以为那样就算照顾我了!
“呣……不过你身为女仆却失格了。”
“咦?”
“冷掉的麦夫很难吃。你应该知道我的原则是只吃亲手做的菜……我要处罚你。”
“咦咦咦咦咦咦咦咦!?怎么这么残忍……啊,对了。”
贝丝停下脚步转头。
父亲也停马转头。
“那边那个女孩子。”贝丝用手指比了小凛。
突然被人一指,小凛露出“咦?”的表情。
“跟主人有点像。虽然那个女孩好像会从我身边抢走小真,教人很火大。”
“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
小凛显得很不情愿的惨叫回荡着。她大概又冒出“我居然像那种人,一点都不可爱,愈来愈离谱了……”之类的念头吧!
“……要我戴上兔耳朵就是这个意思吗?”
“莫名其妙。”
两人一搭上直升机,红毯就咻咻咻地收起来(自动),飞向天空离开了。
我目送直升机远去,浑身颤抖了起来。
我再度感受到自己的发言如此沉重。
我们很弱,讨厌这样而死命地逞强,却还是被大人看透……
“但是,那样并不难看喔!”
江碕同学突然插嘴打断我的思考。
仿佛心事被看穿一样,我吓得转头一看,她回以游刃有余的笑容。
“你干嘛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呀?你的想法我大抵能够想像……只要能够一点一点地前进不就好了?一边逞强、一边怀抱着远大的梦想,一步一步地前进吧!”
然后她也仰望远去的直升机。
“就算失败也没人会责怪你,不管是那个人,或是我们。”
听了她的话,我的颤抖停止了。这个人怎么会这么体贴……
“谢谢你。”
“你们所谓的流氓是会互相给予勇气的集团吧?虽然那已经超脱一般定义了。也就是所谓情比血浓的同伴吗?”
然后,天才带着一点也不像她略显不安的微笑,问我:
“我也带给你勇气了吗?我也成为你们的同伴了吗?”
*
校舍内的太保残党组织‘迪拉兹舰队’——因为校舍突然变形的关系,统统摔倒挤成一堆了。
他们在倾斜的走廊上滚来滚去,大家堆成一团嚷着:“哇啊,重死了,滚开啦!”“就算你要我滚开,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状况……” “首先从你开始滚啦!” “你的脚缠住我了,动不了!” “义夫的胯下好温暖……” “呀啊!”
然后,他们听到了真太郎的声音。
“欸,有谁见过权田原凛子吗?”
其中一名太保问了。他们统统摇头。
“因为听说她打倒了番长,我还以为是哪来的猩猩。”
“他说她既窝囊又没用,但是很温柔。”
“啊,我看过她的样子喔!”其中一名太保举起手。
“是个穿和服的大美人。”
好像还满容易亲近的,于是太保们稍微宽心。
“听说她一个一个到逃离学园的家伙家里拜访。哈哈,哪来的热血教师啊,好像笨蛋!”
其中一名太保想一笑置之,却笑不太出来,笑声变得很假。他们尽管想嘲笑对方,却还是对或许会发自内心为了他们而拚命的人抱持期待。
“……冷静想想,其实心里也清楚自己将来不会有什么出息。可是,又觉得无所谓。只要周围有同样的笨蛋,大家鬼混在一起就不会觉得不安了。就好像结伴闯红灯一样。”
“但是,就算有人在人行道吐槽说‘你们几个,现在是红灯喔’,也不能乖乖听话说‘喔,这样啊’。谁要做那么难看的事呢!”
“不过,总觉得那些家伙不会笑我们。”
他们会不会不顾危险地冲过车来车往的红灯斑马线,赶到我们身旁呢?然后拉着我们的手说:这边比较安全。
“已经毕业的学长说过,现在要讨生活很辛苦。这样下去,就算再过一两年毕业以后也应征不到工作……”
太保们想不出该怎么面对伸向他们的援手而陷入沉默了。只有时间多的是——说实话是多到让人发慌。
走廊另一角,铃音和铁子摔在地上。
铃音听到真太郎的声音而发出苦笑。
(就算要舍弃精英路线也想和她在一起,是吗……)
虽然铃音早就心知肚明,不过不知道为什么胸口很难受。
“你没事吧?是不是哪里受伤了?”
铁子关心地问。
“虽然大家常常忘记这点,不过我是保健老师。有没有哪里痛?”
不习惯别人关心的铃音觉得有点不自在,她从不着痕迹的温柔感受到家族的温暖。
“……胸口痛——”
“呣,是肺结核吧!”
“你少胡说了——!”
尽管走廊倾斜,百合地狱团的成员却照样有如雨后竹笋般站了起来。
这支军团在铃音面前整队。
“姊姊,那么我们要去书店了。”
“路上小心。”
*
“可恶……”
某处——距离毒蝮学园遥远的某处——那名男子躺在辽阔的草地上呻吟。脚边是巨大的球体——校舍机器人的控制室挖开大地,他被强制脱离装置弹飞到那里去了。
“……为什么我会输?只有我……一个人沦落到这种下场……可恶……”
他无法自拔地感到孤独,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就这么趴在地上仰望天空。那片蔚蓝的天空,不知为何格外地扎眼,骨夫不禁哭了。
“番长……”
他低声呼唤老搭档的名字。
“你现在到底过得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