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早上,我如往常般,在闹钟响前三十秒率先被敲醒了脑袋。我恍惚地看着摇摇晃晃飞回书桌的闹钟后,起了身。
闹钟这几年来都没发挥它原本的功能。我的确是醒了,也可以理解春奈极想强调自己的存在,但难道没有更和平一点的方式吗?再这么敲下去,总有一天我脑袋的某个部分一定会秀逗。以前,我曾经试着跟她沟通过。结果第二天换来的是枕头的窒息攻击。
记忆中的双胞胎姐妹是这么温柔可爱我边回想边叹着气,手伸进了制服衣袖。胭脂色的领带飞过来,缠上我的衣领。不用照镜子也知道,领带结还是打的歪七扭八。抗议只是讨打,所以我的领带从来没端正过。
同寝室的室友,连窗帘都带走了(本来就是他的东西),原本宜人的清晨阳光变得极为刺眼。在阳光飞舞的尘埃间,灵体炫丽幻化登场了。肩上参差不齐的头发飘动着,脸庞流露出柔美的曲线,衬托绽放着嫣红的嘴唇。
春奈一脸天真无邪的笑容,单脚着地转了一圈。
虽然拥有双脚,想当然尔,春奈不可能像人类那样两脚着地。她总是漂浮在空中,身高约过一百五十公分。问我为什么知道?因为另一个双胞胎妹妹若菜就是如此。我顺便问了体重和三围,不料若菜却往上斜着眼,一幅干你何事的口气:
你问这个干嘛?
这么反问我。
短暂的追忆结束,春奈又天真的笑了起来。她天真的笑容总是引发大大小小无数的事件。比如说去年四月,在中庭怒放的樱花却在一夕间凋零了。不用说,那都是春奈搞的鬼。
春奈问我,我当场哑口无言。这种结果难道也是我的错吗?
春奈的白色水手服是我家附近国中的制服。如果她还活着,应该也在这所国中上学了。不过也很有可能变成第三EMP学园的人。
如果春奈没有缠着我,而在车祸现场成了地缚灵的话,或许那里早已成为美少女幽灵的观光胜地了吧?想想实在有点可惜。
喂,春奈。你至少也可以回到家的佛坛吧?那东西好像花了不少钱呢。
春奈穿透我的鼻尖、一张小脸靠得好近好近,然后回答:
学校宿舍严禁穿鞋进入,要出门得在玄关换鞋。在男生宿舍B栋作息的男同学约有一百五十名,所以一楼是一整排拖鞋鞋柜。睡眼惺忪的住宿生争先恐后地换鞋是常有的事,惟恐慢了一步就吃不到早饭。
出了宿舍,就可以侵淫在森林特有的新鲜空气中。学校腹地大得夸张,几乎占据了一整片山头。再这样扩建下去,八成只会饱了某些人的荷包。
学生们踱步于五月晴空下,身旁是三栋男生宿舍。我混于人群中,朝腹地最北边前进。途中夹杂着校舍,还有相反方向的女生宿舍在此汇集。一天三餐的时间都照规定,随意每次都会人马大塞车。和国中部、大学部比起来,高中部的人最多,这也是塞车的一个原因。发现EMP能力的最小年龄为十四岁,消失年龄平均约为十八岁,所以高中生占大多数。
也因此,高中部校舍最为宽广。往下俯瞰,钢筋水泥的四层巨大H型建筑物全部都是高中部,H字中的横线则是连接走廊和特别教室。
在走到大食堂的路上时,春奈一边在我的身后半空中滑行前进,一边捉弄着这所学园的新生。
走过亮灰色的校舍,穿越连接走廊来到的地方是教室边的男女通用大餐厅。每每到了这个时间,总是极尽混乱之能事。餐厅内甚至比体育馆还宽阔,眼见所及尽是绵延不绝的长桌。看来学生的确增加不少,远远超过最初的使用预定人数。
第四EMP学园的成立应该也是迟早的事吧?我边想着边拿着托盘走着。春奈紧紧跟在身后,所以大家纷纷走避,我才不至于和人群打肉搏战。
我穿越身穿藏青色法兰绒制服的人海,来到配给餐点的柜台,厨房内负责烹调的女学生们如同布朗运动粒子般快速来回穿梭着,看到这样的情景,总是令人感慨万千。(编注:悬浮于液体或空气中直径小于0.04公分的粒子会做连续快速而不规则的随机移动,这种移动称为布朗运动。)
负责配给食物的一人利落地将食物盛进我的塑胶餐盘中,穿着烹调的其中一人看见我,投以一个微笑。
早啊~哥哥!
和漂浮在我肩边的半透明躯体一模一样的面孔。但她的头发比春奈短,还拥有真正的肉体,更有实感。若菜绽放着开了七分的樱花般微笑。不知是不是因为表情和动作有些孩子气,烹饪服竟然有些适合她。
若菜眯着变成弯月型的眼看着我的背后,然后挥了挥饭匙说。
春奈也在啊。
若菜肩上的头发发尾如稻草般凌乱,据说是理容班女学生的实验牺牲品。她的发型就像是爸妈为了省钱,自己动手剪的小孩子发型一样。要是春奈的话,再就把发卷扔向理发师了吧。
若菜边把柜台上的饭碗逐一排列整齐,边这么说:
宫野在找你喔,他刚刚来拿饭。我告诉他你还没有来在这里,他要我转达有事找你。看,他就在那边。
若菜用黏着饭粒的饭匙一指,长桌的那一边可以望见对魔班班长没睡醒的头。
他找我干嘛?
若菜模仿宫野的神情,大声的嚷着:
若菜!无论何时你总是这么可爱!不过也该考虑离开你哥了吧?拜托,他弄错了吧!黏着哥哥不放的是春奈,不是我啊。
若菜的嘴唇像鸭子般吸着,其他五官则是一脸笑意。不管对象是谁,她总是笑脸迎人直到厨房忙完。至于笑脸以外的表情,从六年前春奈葬礼之后,我就再也没有看过。
若菜浑身散发出晒着太阳的猫般佣懒的气息,笑着说:
今天春奈心情不错喔?怎么回事?啊,我知道了。哥哥从昨天开始就一个人住了。所以只有春奈和哥哥两个人对吧?喔~
真希望她不要再乱讲这些会引人误解的话。
在若菜旁边负责味噌汤的少女,战战兢兢地将容器递给我。
春奈轻轻在身后移动,将半个身体嵌在柜台上、盯着她的手。昨天这位少女也负责配给餐点,不小心碰到了我的手指头。只是因为如此,她就惨遭被空中飞舞的勺子海扁一顿的命运。真是可怜。
春奈冷冷的眼神落在可怜少女不停抖动的双手上
噫~
少女惊恐地张大眼睛,吓得缩成一团。我小心翼翼地从她手中接过因颤抖而被拍动的豆腐味噌汤,然后慎重的道了歉。
真的很抱歉。
少女仿佛受到高压电流般夸张地放开手,然后在脸前拼命摇动双手和头。似乎要告诉大家她真的没碰到我一根汗毛。
若菜沉稳地笑着,用平常的口吻说。
笨春奈~你不要一直这样吓唬人家嘛,没有人会抢走你的哥哥啦。我实在搞不懂,他到底哪一点好?
我无言以对,默默地跟着其他菜色的队伍,陆续拿了盛有鲑鱼排和生蛋的容器。
若菜将饭碗递给我,途中还像只不情不愿的小猫般忽然松手。饭碗自空中慢慢降下,安安稳稳地坐落在托盘里。
看见这一幕,又让我想起她们两人像小狗般一起玩耍的那些日子。若菜和春奈就如塔罗牌中太阳里的一队天使般惹人怜爱。但是现在,一个变成爱作怪的孤魂野鬼,另一个则完全无法理解哥哥的魅力,成了毫无审美观的傻丫头。真是可悲没道理到了极点这股闷气也只能化为叹息了。我吐了一口气,好掩盖这份郁闷。
什么啊?
不愧是双胞胎,连想的事情都一样。她们同时出声问我。
没事啦。只是在想这煎鲑鱼是不是盐腌过的,如果是的话我就不加酱油啦。
若菜尖了嘴
是~喔~?算~了~那是新卷鲑啦,应该蛮咸的。
谢谢你的情报。
春奈啊,你不要老是黏着哥哥嘛。偶尔来帮帮忙如何?你的能力这么好用
在旁边飘动的、死去的妹妹用手指撑开一边眼睛,调皮的吐了吐舌头。
真是的,咧~
活着的妹妹也以同样的动作回敬。
虽然是极为温馨的一幕,但我似乎听见等着觅食的队伍发出不自然的咳嗽声。我决定赶紧撤退。
原本期待春奈会持续扮鬼脸游戏,正打算蹑手蹑脚偷溜时,春奈丢下一句《若菜是大笨蛋!》后,又再度飘向我的背后。
不知是偶然还是蓄意,宫野旁边的位子没有人坐。
大部分学生都穿着法兰绒的制服,唯有他一身毫无污渍的珍珠白、无所谓地吃着早餐。只看他坚挺的鼻梁和脸部构造的话,活像是犍陀罗美术里的佛像。偏偏那副古代佛像般的笑脸坏了事,整体饿感觉变的相当怪异。好好的希腊风格打扮被他破坏殆尽,一点感觉都没有。(编注:公元1至6世纪流传于犍陀罗地区的佛教美术,深受希腊雕刻或希腊化的罗马雕刻的影响。)
如邪恶佛像般的宫野将筷子朝天一比划。
舍长先生!这里有位子喔!坐下吧!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
我坐在散发着疯狂科学家味道的黑魔术师身旁,放下托盘。
宫野将酱汁倒入味噌汤和生蛋混杂的饭碗里,倒握着筷子用力乱搅和一通。坐在对面的男学生用一副恶心的表情移开了眼神。
春奈!无论何时你总是这么可爱!不过也该考虑离开你哥了吧?嗯,你的能力非常适合加入对魔班喔!要不要善加使用你那卓越的能力,一起维持学校的安宁和平?
忽然挺出身子的春奈歪着脖子,一脸藐视地看了宫野后,对我投以一个微笑。她渐渐朦胧了身影,然后似融化于空气中,消失了。可能是觉得跟他对话实在太愚蠢了吧。
直接说结论吧!我得向你好好赔不是!
这是赔不是的态度吗?宫野傲然的挺直了身子。面对他的诸多小动作,我懒得一一回应。我仔细想想可能的因素,说了:
你要赔不是的事情太多了,是指哪件事?是305号房的门吗?他们两人修门修到半夜,要道歉去和他们说。还是校园里的巨大盐块?运动部和园艺部的人已经来抗议了。虽然我不懂他们为什么要来向我吐苦水还是说,上个礼拜拖鞋鞋柜因不明原因全数损毁,凶手就是你吗?
每件事我都有印象。不过在这个紧要关头,这些事都无所谓了。
宫野边将染成恶心色彩的白饭送入口中,边皱了眉头。
舍长先生,今天的早餐真难吃。
我想也是吧。
要是我一状告到负责厨房伙食的女生们那边去,也许她们会替我处理掉这个笨蛋。有没有什么方法可以让宫野在她们面前再说一次刚刚的台词呢?我边想着边肢解鲑鱼。负责伙食的女学生们轮番到厨房工作,不是因为什么职业歧视差别。只是单纯因为若由男同学来负责,端出来的东西可难以下咽。而且这些女学生非志工性质,可以赚取打工薪水。这样看来,也不算是一件坏事。宫野单手持七味粉、不断地上下摇晃,直到下面被盖住看不见了为止。
啊~我要说的是时间是昨天,地点在高中部校舍四楼的连接走廊。我记得应该是傍晚吧。就是从集合场所赶到宿舍去消灭思念体的时候。我偶然间遇到学生自治会长。他看我要去B栋,要我代为转达。后来我完全忘了,到今早刷牙时才想起来。为什么刷牙的时候才想起来,我也觉得很奇怪人的记忆构造真的很奇妙,实在令人折服啊~
只是因为你粗心而已。转达什么事?
嗯嗯,他要你今晚八点到自治会长室。
所谓的今晚,指的是昨天晚上吧?
看来是这样没错。
我现在才知道这件事,能怎么办?
因为时光无法倒转,所以你应该知道无可奈何。
宫野。
什么事?
可以让我揍一拳吗?
我拒绝。
先不管这段毫无结构的对话,我开始沉思。
学生会长。我记得他的名字,但想不起他的长相。以前曾经在什么活动远远的看过他一次。宿舍不同,关于学校的事也毫无交集,自然没交谈过。
到底是什么事?
会长竟然找上了你,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天大的坏事?如果是写悔过书就可以解决的事,我会默默地在心里为你祈祷。不然顺便帮你消灾解厄好了,我会算你便宜一点的。刚好最近进了一只活跳跳的猴子。
你都没受到学校处分,到现在还活蹦乱跳的,怎么轮得到我写悔过书?而且我也不想用恶心的活祭品来消灾解厄。
对了,你知道最近外面世界掀起了一阵骚动吗?
这家伙还是一样,从不听人讲话。对话就像投球练习。球飞到相反方向的话,对方是怎么样也接不到。
看来不止学校,连外面的世界也像昨晚那样有思念体作乱。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我终于停下了筷子。这家伙难得投了个好球,正中要害。思念体只会出现于EMP能力者所在之处。他们能保持原有的状态,就是靠超能力者散发的残存能源没错。思念体在超能力者聚集的各处EMP学园里,才能够实体化。
不过如果是我旁边这个一身白衣、又爱惹麻烦的魔术结社首领可以要这么做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了。
所以呢?
嗯。
宫野大口吸着光看就倒尽胃口的饭碗里的食物,连咬都不咬就吞了下去。然后说:你听过PSY网络吗?
话题又飞了十万八千里。
什么网络?
PsychicNetwork,通常称为PSY网络。详细情况我也不太了解。但在拥有特殊感应能力的人之见像是相当著名的网络。
特殊感应能力的人,是指超能力者吗?常见到的女生宿舍舍长就是超能力者,脸蛋和身材一流,个性确实差劲到不行。每次撞见时,总是偷看我脑袋里在想什么,然后浮现不怀好意的笑容。是个超级坏女人。要不是因为得参加舍长会议,我根本不希望遇到这女人。看来她应该也没什么朋友。
然后呢?
我又问。宫野回答:
没有啦,只是忽然想到而已。没什么特别意思。
宫野正大快朵颐光看了舌头就会麻痹的恶心食物,接着又将筷子直直指向我。简直无视用餐礼仪,而且大大地引起我的不悦。
这件事,我跟你说真的。
那刚刚说的又是什么?
宫野很正经的说,但在我看来就像因蛀牙发作而脸部抽搐。他卖个关子,说了:小心一点。
就这一句话?只见他又将头埋进恐怖的饭碗里,再度奋战。
要我小心什么?
很多东西。
很多东西,是指什么东西?
我已经告诉你了。你都不听人说话的吗?
不听人说话的是你吧。
我正想着要怎么反击这个笨蛋,将头一缩。这时从背后传来一股震耳欲聋的女高音。
高崎先生。
我一回头,一名可和乌鸦配成一对的全身漆黑少女手持托盘站在那。她的睫毛长得惊人,好似一圈眼线般包覆着双眼。少女眼里散发出惊人的气势和光芒,狠狠地瞪着宫野。茉衣子张开似涂了小鸟鲜血般的红唇说:
听这个烂铁槌头班长讲话,简直是愚蠢至极,浪费时间,无聊到了极点。请你不用理会他。放心吧,我保证你不会有事。
这个对魔班班长边大口嚼着似乎沾了毛发的食物,然后对着学妹抬起了半边眉毛。
茉衣子,你说的烂铁槌头到底是谁?我实在不能理解。姑且不论这件事,你有什么证据说我的话是假的?本人宫野秀策虽然不肖,也许有误会、记忆上的疏失或错失什么情报过,但我很确定我绝对不会说错话。
基本上,班长这个存在本身就是个错误。这样的人越是找借口,越是难以信服。因为他本来就不该存在,而且本人竟然还没发现这个事实。伟大的莫非博士也曾说过,一个有错误的问题,它的答案必定包含错误。以你为例,从头到脚都是错误的话,说出来的话也必定错误连篇。不过班长你刚刚说的话只有一句是正确的不肖。还有请你以后叫我不要直接喊我的名字好吗?要说几次你才会懂?
你说了很多次吗?
我没数怎么知道。不过应该比你的脑袋皱褶数还要多。
如果要这么算的话,那我从认识你的那天开始,每一秒都得被你念一次才会出现这个数字。我虽然从没剖开自己的脑袋,但里面的构造,我很确定,里面是满满的皱褶!我甚至可以拿已故的爱因斯坦老师来作证!将来我迎接死亡时,我也要效仿先人,将我的脑保存于福马林里。嗯,这得先写遗书里才行。
博士现在应该在天国苦笑着吧。
你这么说,我会不好意思的。
我是在讽刺。
当我正聆听这对对魔班夫妇相声时,餐厅天花板垂下来的扩音器忽然发出一阵刺耳的杂音,还夹带着一段广播员的咆哮啊:
当当当(人发出的声音)~啊啊~这里是第三EMP广播中心,为您传达紧急事态~嗯,我要讲什么啊~?喂~有坂~不是写了一张纸吗?保安部的嗯,对了呃~就社团教室一楼最终定理解读研究会的社团教室前确认发生思念体,代号为查奇。请附近的对魔班放下手边作业,遵照第一次特例及早对应行动。以上完毕,当当当~
宫野听闻立即站了起来,夹带这膝盖撞到桌子的巨大声响。
光明寺,事件发生了!刻不容缓,现在就走吧!
不用我们出马,也有其他优秀的成员正前往现场吧?而且我还没吃完呢。一天三次适度的饮食有助美容及健康,还能活化脑细胞。所以,请你慢走吧。
光明寺,没想到你偶尔也会说出这么无聊的笑话,我实在听不下去了。我想这都是因为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受到别人的感染了。
宫野从旁边强行夺走茉衣子手上的托盘,粗鲁的丢在我面前。
别客气,舍长先生。光明寺请你吃饭,吃吧!我们还有急事要处理,得先走了。再会吧!再见了!你不介意的话,我吃剩的也可以带走。吃吧!
宫野一把抓起茉衣子的黑色衣袖,然后在穿梭在混乱的餐厅桌椅中朝出口扬长而去。
你要怎么做是你的自由,宪法或许可以担保。但是以你的主观意识限制我的自由,想都别想!
哈哈哈!敌人出现,就要赶紧歼灭!所有的行动原理,就是这么简单,走啦!
啊啊,我的碳水化合物和氨基酸高崎先生,它们真的会进了你的肚子吗?
似切割金属般尖锐的哀嚎渐渐远去。我目送强行被宫野带走的长发魔女,观察了放在旁边的早餐内容。饭碗里约三分之一的白饭,只剩下蛋黄的蛋,半条煎鲑鱼,最大的问题是宫野丢下的饭碗里谜样的浓稠物。叫我吃这个,简直比惩罚游戏还残酷。
啰嗦的两个人终于消失了,我总算可以安心的吃一顿早饭。这真是今天醒来最幸福的一件事了。此时我完全忘了学生会长。如果是重要事情,总有一天会再找上门吧。
我将容器放在收柜上,第一堂课的钟声开始响起。
这所学校没有早晚的辅导课程。别说是班导,连老师都少的可怜,少到用手指头都数得出来。面对拥有奇妙能力的一群学生,普通的老师怎么样也不可能对他们挥动爱的教鞭。因此这所学校少数拥有教职员资格的老师以前EMP超能力者。和学生数量比起来,少得不成比例。不可能每班都有一名老师,更别说是每堂课不同老师。所以学生通常是透过荧幕接受远距离教学。
这样的教师人数,依学生未来规划而分班的制度在此是绝对无缘。在同一个教师里上着不同科目的例子是屡见不鲜。
授课中,学生都是各自操作接收器选择符合自己规划的讲义,然后戴上耳机面对荧幕彼方的教师听课。
当然了,想跷课的话,爱怎么跷就怎么跷。点名也只是刷ID卡而已,所以事先拜托代刷的话便万事OK。不过数月一次的学力测验也和外面世界一样,照常举行,所以考得太差也不是件好事。若EMP能力消失的话,在这里念书也毫无意义了。届时虽然能回到正常的生活,但转学考必定会让人吃不少苦头。
总而言之,考虑到未来的话,就不该只追求眼前短暂的快乐,该好好念书才是。这残酷的现实活生生的摆在所有学子的面前,也是不管哪所学校皆有的必然真理。
话虽如此
我环视总是只有三分之二满的教室内部,嘴里念着。从来没看过这间教室坐满学生过。只有吃早饭的时候,餐厅才会人满为患。真想早日脱离这里,过正常的学生生活,过正常的学生生活。虽然不平,我还是乖乖的来上课了。
我靠着桌子戴上耳机,从选单画面选择科目。第一堂课是现代国语。画面背景是臭老的高龄教师,我将讲义画面叫了出来。
现代国语课程如催眠术般,我拿触控萤幕笔不断戳着老师的手背,试图击退睡魔。撑完第一堂课,我大大地伸了一个懒腰时
高崎,有客人喔。
从厕所回来的同班同学叫我,用大拇指指向教室门口。
你那个有实体的妹妹。
在走廊上等着的,是早上才见过面的若菜。参差不齐的头发柔软地抚动光滑的脸颊,带着微微的笑意伫立在走廊上。
我刚刚遇到真琴喔。她要我传话给哥哥;嗯~她说请你到学生会长室一趟。你做了什么吗?
来得太快了吧。而且不是会长,还是那个家伙,缟濑真琴。吃早饭时偶然想起的那个超能力感应者。这是偶然吗?一定是的。这么说来,她担任的不只是女生宿舍舍长,在学生会也是一名书记。然后若菜打开捏在手里的纸条。
她要我一字不漏地告诉你,所以我记下来了。我要念啰。嗯~现在立刻到学生会长室来~白痴~上什么课,别管它了~赶快过来。你这个
若菜忽然有些迟疑。
你这个超、超级大变态加白痴~本姑娘正在叫你,赶快过来听到没有~你这个烂人呃呃
若菜红着脸,我拿走她手上的纸片,读起上面的字句。圆圆的字体显示了写字人的个性。重点是,转达的主要宗旨只有最初几行字,剩下的都是不堪入耳、令人无法阅读到最后的肮脏字眼。
我可以想象,真琴边奸笑这边细说广播禁止用语时,观察若菜笔记时习惯而喜悦的表情。
她干嘛找你?直接告诉我不就好了。
不知道。我在教室前碰到她,她叫我这么跟你说。
真是辛苦了。
无论是真琴或是若菜都辛苦了,一年级教室就在夹着中庭的对面校舍里。这家伙的班级在一楼,而这里是三楼。如果刚刚上了第一堂课,那真琴就是故意走到一楼,然后让若菜写了这一串脏话。
是啊。
若菜就像受到惊吓的猫般转动着眼睛。
嗯~真琴总是做些令人无法理解的事。之前她还跟中庭里的银杏树说教呢。什么一年至少要结两次果!振作一点之类的话。该不会是因为茶碗蒸里没放银杏的关系吧?真是不可思议。
此时第二堂课的钟声响起但钟声的音色忽然变了调。那是广播室的插播。一股清晰的女子声音透过全馆的扩音器以极快的速度播放着。
紧急插播。
叮咚叮咚~这里是EBC。高中部南方校舍三楼通道,二年六班前出现思念体。威胁危险等级D-4。请周围的学生立即避难,对魔班员火速至现场对应。以上完毕,叮咚叮咚~。
插播很快地结束了。早上才刚讲过,现在又讲一次。需要这么紧张吗?思念体出现,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内心的抱怨,让我现在才发现一件事。
眼前若菜身后的那一边,我看见在走廊上的学生睁大了双眼、愣在原地。高中部南方校舍三楼,就是这里。我们二年一班在这栋校舍的最尾端,六班则在相反方向。
远远的走廊那一端,灰色的天花板上黏着一片黑色的影子。
什么?
转身的若菜看见那团影子,平稳地说。
如墨般的二次元平面黑影。它稍稍抖动身子后,暖身完毕似的开始攀附在天花板上,唰地一声冲了过来。
好快。
影子跨越每个人的头顶,学生吓得眨眼抬头看着。
随着黑影的接近,形状越来越清楚。像是人型的剪影。披着略长的披风,手持巨大镰刀的、没有厚度的人影。
他无视于天花板凹凸不平的构造继续移动着,就像一张被剪下来的黑色色纸。思念体无奇不有。有人也许会对这样的存在感到新奇,但我却对这样的新奇现象感到厌倦。
啪地一声,我的衣领产生静电火花。春奈在背后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哇,好奇怪喔。
若菜像看到珍禽异兽般,傻傻地笑着。
原本以为黑影跑过去后,便会直接出了校舍。不料这黑影却定在我们正上方,再次蠕动了身子。数秒后像吹了气球似的实体化,然后轰然从天花板掉下,站在走廊上。
若菜以平缓的口吻说出极为天真烂漫的感想。
好恶喔!
看来这思念体为了要彰显自己的存在,故意化为死神的形象。披着长披风,高大的身躯和其他象征死神的形状。不过黑影虽然立体化,仍然是一片漆黑,看起来不过是一个平面看板而已。
这家伙慢慢挥动大镰刀,瞄准半张这嘴的若菜的脖子,一挥。
静默的一击。有的只是一片青白色的火花。如剪影般的黑色镰刀在离若菜表面十几公分的地方弹开了。
哇,吓我一跳。
若菜呆站在原地,似乎丝毫不受影响,而且还有余力发表感言。这一对双胞胎若菜也和春奈一样拥有相似的能力,在身体周围张设最强的物理或精神保护障壁。以防御力来说,若菜还比春奈高一些。但若菜却完全不用来攻击对方,也许是个性使然吧。
不论如何,任何攻击对我的双胞胎妹妹都是枉然,这是不变的事实,也不需要担心。这死神家伙也挺难缠的,这下将镰刀对准我了。
有些恍神的春奈双手缠着我的脖子.
春奈的手掌产生磷光的那一瞬间,仍高举着镰刀的黑影死神以极为夸张的动作退至后方墙壁,就像和十吨卡车对撞般。黑影不分天花板和地板,四处弹跳,然后到走廊下正中央、直直走了一段路后终于停止。本以为会躺下去就没事了,没想到黑影又摇摇晃晃站了起来。
唉,烦死了。
从身旁闪过无数的萤火将一半的黑影炸裂。死神仍然无言地跳着惊恐的舞步,渐渐融化消失于空中。
我看了看站在连接通道下某一角落的黑衣少女的面孔。那宫野的拍档,光明寺茉衣子的苍白面孔。
这可不是高崎一族全员到齐吗。看来我们不用急着出场了。有你们在,根本是天下无敌到令人嫉妒的程度啊。我们急急忙忙的跑来,简直是白费力气了。哥哥是木头人,妹妹是善妒的幽灵和老是在发呆的傻姑娘。唉,看到你们这样的组合,我的腹部不禁要绞痛起来。这是为什么呢?
茉衣子单手插腰,摆出姿势故作优雅地笑着。在我旁边的春奈间她极为挑衅的笑意和嘴角,也不禁尖起嘴皱了眉头。
茉衣子,谢谢你。
若菜笑嘻嘻地握着茉衣子的手,摇来摇去的。
茉衣子你真的好帅气喔!你一直都是这样对付这些奇怪的妖魔鬼怪啊?真的好厉害喔!好厉害好厉害!
这、这点小事不算什么。被你夸奖我也不觉得高兴。
茉衣子不知为何开始往后缩,甩开若菜的手。然后莫名的瞪了我一眼说出她的经典名言。
祝你们好运,再见。
茉衣子丢下一句话走了。长长的黑发拍打着走廊的一角,然后随着移动被拖了回去。这家伙,走人时手脚特别快。
嗯茉衣子好冷淡喔。我每个月都让她剪头发,她还这样。啊,哥哥,我再不乖乖上课学分就不够了。拜拜~
若菜甩甩剪得乱乱的毛发,踩着小碎步离去。说真的,我松了一口气。我回到教室,才又回想起来。
我得到学生会长室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