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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第五章

我背负着绝望与悔恨一直茫然地站着。

我已经累了,没完没了地兜圈子,我正掉入了这样的陷阱。这里是无底深渊,不管再怎么挣扎,我的手都够不着任何东西。暗夜里闪烁的稀星在发出嘲笑,因为它们看不起我,看不起陷入圈套的我。

刚开始是几天一回,不久变成半天一次,周期如速度地不停转动,从几小时变成几十分,每当我感到晕眩时,我就会失去自己的身体。

我本来的身体

到底在哪里呢?

我现在寄宿的这具身体不是我的,看起来跟我一模一样的手也是,这点只有我知道。

这个不是我的身体,对我而言,它只是暂居之处,反正马上就会去别的世界,剩下的时间最多只有几十分钟吧。

晕眩的周期渐渐加快,这样下去说不定会变成几分钟发生一次,然后我就这样被流放,被推出到远离故乡的世界。

我到底来到了何处?

接着又将去何处?

世界无情地不断改变,哪里还有认识我的人呢?就算有,那也会是不是我的我所认识的人吧。

建筑物的外形跟我所知道的任何风格都不同,简直像去到遥远的过去或遥远的未来一样。

许多人从我面前经过,感觉宛若外星人,跟我同样是一身不像现代人的打扮。

一切全都格格不入。

不对

格格不入的是我吧!?这个世界这样子是正确的,错得是在这里的我。

至少,七海

我只希望我深爱的弟弟能在这里,不论那是多不一样的七海,只要能看到弟弟的身影,我就能得到暂时的平静吧。

他存在着吗?

就算存在,当他看到现在这个我,会愿意叫我一声姐姐吗?家人又会接受我吗?

有寻找的价值吧,就算徒劳无功,那也是我唯一仅存的希望。

可是,我再也无法回到我的家了吧,那个住惯的、有狗屋的家。

我现在也仍在继续地远离,无穷无尽地被流放,这趟旅程的结束也代表着我将停留在远离原来世界的异地。

不要。

我明明应该是为了寻找自己的安身之处而展开旅程,结果却来到更加遥远的地方。往后也会如此吧,在我内心的不协调感只会变大,完全没有减少的感觉,没过多久我便会被压垮。

啊啊

好像回去。

回到我所在的世界。

我想跟父母、七海聊些有的没的,想在家人齐聚一堂的晚饭餐桌上,因为学校或朋友的事、当天发生的日常生活琐事等,轻轻相视而笑。

再也回不去了吗?

至少七海,只有你也行。

我希望你能来到我身边。

救我!

谁来救救我?

我已经谁都没有了

仲屿数花#158张开了眼睛,首先确认自己的所在地。

适才似乎是在睡觉,朝上躺着的身体被阵阵晃动着,不是在家中的床上或睡铺之中,而是在硬梆梆的座位上,四周一片黑暗。

数花#158似乎在卧铺车厢里。

她看向窗外黑漆漆的背景,若无其事地重新裹在毛毯里。数花#158没有之前在睡觉的记忆,她记得是在某处的街上漫无目的地徘徊,感到一阵轻微晕眩后,下一瞬间就出现在这里。

她已经习惯了。

数花#158的环境适应力特别优秀,突然的空间移动在她所记得的限度内,已经超过上百次,是连惊讶都感到厌倦的程度了。就是这么回事,既然如此,就算她有任何疑问也无济于事,一切只能顺其自然。

刚开始的目的地是哪里,她已经忘得一干两净。她了悟到,忘掉比较轻松,反正不可能到达想去的地方。只要重复失败了上百次,就可以很清楚地得到这个答案,并在她的认知里根深蒂固。我哪里都去不了,直到生命尽头,都会是一直兜圈子的命运。

这也是因为我有奇怪力量的关系吗?

即使不知道什么EMP能力,这个数花#158依然对自己萌生奇妙的力量一事有所自觉。那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呢?看着在池边筑巢的水鸟们时,鸟儿们像是听得到数花#158的声音般,成群靠近又离去,不仅如此,甚至还感觉到仿佛都能听见它们的声音。

那个人似乎不会给饲料,接近也没用吧。不对不对,她说不定将面包屑藏在背后唷!没那回事吧,她说她什么都没带,是个没利用价值的人。

七嘴八舌交谈的奇妙声音直接在脑里响着,如那些话所述,水鸟们有秩序地从数花#158的身边飞离。

同样的事在垃圾觅食的乌鸦、公园的各自与麻雀身上也都发生过。

她听得到鸟的声音。

不只是听得到,这边的意思也能传达到鸟儿们身上。

不可思议的现象。数花#158模模糊糊地想着:这到底是什么呢?是我疯了吗?还是超能力?是哪种东西突然觉醒吗?

是种完全派不上用场、跟别人说的话,肯定也只会被怀疑脑筋有问题的多余能力。

这也是那个害的吗?

自己的世界慢慢改变形象,一切全偏离正规,从刚刚应该还在的地方移动到截然不同之处,这种奇怪的现象也是那个害的吗?

那是数花#158怎么样也无法明了的事。

能待在这里的时间也没多久了吧。

她叹了口气,达观地像原来一样横躺盖上毛毯。

睡觉是上上策,已经好久没有在像样的床上是睡觉了,虽然不知道接下来会在哪里醒来,但这是难得情况。在夜晚的卧铺上,即使这具身躯不是本来的自己,至少也该有精神好好休息吧。

为了接下来寄宿在这具身躯上的另一个自己这里,对这么做肯定最好。

而且我也只能够坐到这种事。

嘟嚷了一声后,仲屿数花#158闭上了眼睛。

蜩病态性地拒绝去医院,他为了证明自己身体没事,在那里又蹦又跳的,强调那不过是单纯的殴伤。他激烈争辩着说自己跟红风帽人偶势均力敌,不,不如说若论及损伤的话,对方肯定比较多。他强辩自己并非失去意识,只是在努力恢复体力,甚至试着捏造皮萝修卡落荒而逃的谎言,但最后似乎马上就看穿了。

多鹿露出善解人意的笑容,无言地注视着他。茉衣子歪过一片唇,眯起眼睛。宫野冒失地说道:

你,蜩同学!可以说还好对手是红色的唷!如果白色家伙在精确位置阻挡你的话,现在你已经变成傀儡了吧!两个都出力的同伴们能好好站一场确实很不错,不过显然光靠力气的工作并不适合我。

宫野率直地陈述着意见,蜩虽然心里感到不愉快,却没有反驳的意思。

因为蜩判断自己处在必须借用宫野的肩膀才能走路的立场下,无论说是什么都是没有说服力的吧。

被攻击的痛楚多亏多鹿古怪的治愈术减轻不少,即使如此,他还是因为伤痕而全身发烫,还好骨头跟韧带似乎没事。

怎么也使不出力来是因为高加速大量消耗卡路里所致,这就是蜩的EMP能力的坏处。连续使用之后会因为燃料用尽而变得无法动弹,需要水分、粮食已经充分的睡眠。

总而言之,蜩现在非常疲倦。

结果,仍是不知道数花小姐的行踪呢。

茉衣子说着家中蜩疲劳的话。

难得多鹿小姐目击到了,这下全搞砸了,她要是又再跳上列车的话那怎么办?直到有EMP反应为止我们无法行动不是吗?再过一会儿,就算有反应了,如果她搭乘远程运输工具的话,我们就无计可施了,那一类的交通工具,现在差不多已经是最后一班了。

我非得道歉不行吗?蜩一边感到怀疑,脚尖一边擦过人行道。白衣男比外表看来还有蛮力,蜩就像等身大的布偶般,被他轻轻拖着走。

在那后面蹦蹦跳跳走着的多鹿道:

怎么办?蜩同学,今晚要在这个城市住下吗?没有预约会有地方可以住吗?

找的话,至少会有一、两个吧。

宫野乐观地说道。

确实我们是诡异的一行人,高中生四人组,两男两女就不必说了,一个是类似无法上前线的伤兵状态,跟他同性的少女现在也是一脸被绑架、无法依靠的小孩般,茉衣子则是欠缺跟人的沟通能力,这里就由我来出一份力,在柜台试着接洽比较好。好了,你,手上的万能卡给我。

为什么必须交给你才行啊?蜩的嘟嚷没有流露出唇外,多鹿从蜩臀部的口袋拉出钱包,选出卡片交给宫野。

来,这张。啊,房间怎么办?单人房四间吗?双人房间比便宜吧?如果只有双人床的话怎么办?呐,蜩同学?

怎样都行,不过茉衣子嘟起唇,斜睨着宫野。唯独拒绝跟男士们同房。还有班长,麻烦至少脱掉白衣后再去。如果用那种打扮登场,旅馆员工们会觉得你极端可疑,而且把我们当成同类吧。虽然里面穿的是学园的法兰绒制服,但至少还能勉强当成面试时的西装,那个样子比较好吧。剩下的就期待班长的油嘴滑舌了。

嗯,敬请期待,那么要去哪里呢

宫野跟多鹿似乎很高兴,蜩跟茉衣子仿佛在隐藏胸中的想法般一脸不悦。一行人在全是高楼大厦的夜晚街道彷徨后

啊,电话。

多鹿打开肩包,不稳地接下不断响着的别致小型手机,看着画面。

喂喂会长?晚安。

多鹿暂时夹杂笑声跟手势交谈着,也传达了蜩的惨状以及跟第三EMP的两人一起共同行动的事。

是我知道了,那我要挂断了

对着侧耳倾听的茉衣子投以微笑,多鹿轻轻举起手机荧幕。

听说数花小姐的标志装置有亮了,看,就在这里,好像在铁轨上朝西移动,所以是电车吧。我们的会长也说是夜行列车,然后啊~因为要追已经太晚了,所以我们一早起来再追就行了。而且即使硬追,反正说不定她又会折返回来,要是互相交错反而不好。真是太好了呢!

第二的自治会长是个相当明理的人呢。

茉衣子说着,同时眉毛倾斜了几度。

明明标记装置有反应,日比木会长或真琴小姐却毫无音讯,这是为什么呢?她们是在打瞌睡吗?

将蜩重新扶好,宫野回头道:

会长的话,或许是因为他时间到了而消失了,也或许是忙着调查成堆的谜团。而缟濑真琴的话嘛嗯,那个女人有可能早就嫌麻烦,丢下我们不管了吧。而且她的指示应该也跟第二的相同吧,大概料想到这会是多此一举,正悠闲地吃着饭吧。

听到宫野的话,蜩的胃肠痉挛了起来。

让我吃饭。

勉强说了这句话,蜩的头又颓然朝前垂下。

宫野发出像是坏人般的声音。

不要急,蜩同学,首先得确保落脚处吧,然后看要叫外卖还是什么,都能随你尽情享用吧。哎,真羡慕第二EMP!肚量多么地宽大不是吗!

反正我也没有体力回嘴。蜩用摇摇晃晃的脑袋想着。

不管我们的会长怎么说,等我回到学园后,就要把一半的收据寄给第三的学生自治会,我绝对会这么做,你这个混蛋

不过现在该是安静等待身体复原的时候,等痊愈之后,这次一定要让第一EMP的人偶跟它的主人再也站不起来。

期待再会之时

好像都是很贵的旅馆呢,希望有能让四个人一起住下的地方。

蜩一边听着多鹿沉浸在旅行心情的声音,一边缓缓落下眼皮。

实在是糟透了的一天呢,喂,完全没有半件好事不是吗?早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还不如在宿舍跟数学习题奋战还比较好。真不走运,到底是哪个混球让我有这种遭遇的

不知道是用了怎样的是哦武安,宫野成功地在商务旅馆顶到两间房。他将借来的APC卡还给多鹿,交给她房间的钥匙卡,说道:

房间要怎么分配呢?对手之间,第二跟第三分开吗?还是用性别一分为二?我的话,哪一种都无所谓。

当然是男女别。

茉衣子迅速靠到多鹿旁边,瞥了眼一脸疲劳困顿地坐在旅馆玄关前的蜩。

班长请跟那位先生一起住,我想跟多鹿小姐处于同样的空间。话说回来根本不用问吧,我跟班长两人在密闭空间过夜是绝不可能的事,如果有那样的我,那她肯定是冒牌货。

呃我跟蜩同学一起也没关

茉衣子拉过话说到一半多鹿的手臂,以强劲的步伐离开。

好了,我们走吧,多鹿小姐。不要管粗野的男生,我们女生自己前去今晚的住处。虽然我这么说,但这并非代表我有喜欢同性的兴趣,这点还请您不要弄错。你的同伴不要紧的,班长会将他背到房间去的,请安心。

哎,也可以啦,说得也是。

多鹿一边被茉衣子拉着,一边回过头挥手。

拜拜,蜩同~学,等一下到你房间玩唷。

喔回答的是宫野。

就把这里当做重要的情报交换场所,用来加深两校间的交流不是很好吗,对吧,蜩同学?差不多可以提起精神了吧,虽然被人偶少女打得奄奄一息应该是种耻辱,但负面的感情并不会生出正义,我们必须一直保持开朗。如果笑不出来,就算是勉强也应该要保持笑容唷,我帮你在腹侧搔个痒吧?

我不要。

蜩摇摇晃晃地站起,身体沉重是因为全身细胞饥渴着营养素,必须尽快补充能量。

到房间之前,我想先去吃点东西,这间旅馆有餐厅吗?

这里不是那么豪华的旅馆,顺带一提,也没有客房服务唷,我稍微顾虑你们学校的财务,所以选择了这里,不好吗?晚餐已经在刚才的家庭餐厅解决过了,我本来想说不需要的,啊啊,我忘了你的事呢,这么说来,我也差不多肚子饿了,那么就这样吧,到那边那家便利商店购买宵夜,然后再到房间去吧!

正当他们这么做的时候,由于宫野没有带钱包,而万能的多用途卡在多鹿身上,与收银台上堆积如山的商品总金额作等价交换的就只剩蜩手上的现金。他虽然想大骂出口,但他没有那种时间,连收据都忘了要,也等不及走出便利商店,便拆开起司猪排三明治的包装

稍微克制一点,这样没有礼貌唷,你是没饭吃的小鬼吗?现在很少见了呢。不过既然你要吃,那我也不能输呢。

宫野若无其事地将店员交付找的零钱滑落自己的白衣口袋,一只手提着便利商店的大袋子,另一只手带着蜩走出店外,在那之前,嘴巴不忘叼着油炸披萨面包。

哈啊叽喔唔,哈喔喔哈叽哈喔哈叽哈嘿哈。

不知道在说什么蜩连这么想的时间都没有,只有像是饿鬼般不停吃着。

幽暗的室内亮起灯光,映照出都心商务旅馆典型的节省空间双人房。先进去的茉衣子将随身行李丢到整理地一丝不苟的床铺上,坐下吁了口气。

今天一直都在奔波呢,但却觉得一无所获,还是赶快去洗澡睡觉吧。

踢掉鞋子之后,多鹿拿了拖鞋过来。

难得住在这种地方的说,要马上睡吗?国中时我有去过修学旅行唷,是住在旅馆的。

哎呀!?

茉衣子接过拖鞋,对躺在对面床上的多鹿道:

第二的国中部有修学旅行啊?

没有唷,我是在来EMP学园前念的国中去的,我被带到第二是在升高中的时候。

多鹿摊开手脚趴着,发量丰厚的头朝向茉衣子,她可爱地微笑说道:

我还是第二年,说来算是短的吧?

也是呢,我已经请等一下,多鹿小姐,这么说你是高中二年级生吗?

嗯,没错。

哎呀,完全看不出来呢,我还以为你跟我同年,或是特例被保安部发掘的国中生这么说来,你比我还打啰!

因为我是十七岁,你呢?

十五,不过下个月就十六了你的搭档呢?他也是二年级生吗?

没有,一年级生,生日是五月唷,因为我有送他礼物。

多鹿挥动着脚。

结果我的生日他什么都给我,很过分对吧!?

那可是不近清理地无法饶恕呢。

茉衣子也同意,然后同时也感到疑问,多鹿到底是觉得蜩哪里好呢?

多鹿轻轻起身,然后从下方瞧着茉衣子道:

你呢?喜欢那个有趣的班长先生吗?

茉衣子的心脏一瞬间仿佛被鹰爪揪住般。她使劲地甩着头和双手,用全身来表达对宫野的排斥。

不可能会有那种事,不可能!

所以才讨厌这样。在学校也被他们两人认为总是出双入对,虽然大体上那并未错得离谱,但茉衣子还是打算将自己并非出于本意与宫野搭档表达在脸上。然而不知不觉间,感觉那种表情似乎在周遭的认知上,已经被视为是茉衣子的基本表情,这使她经常烦恼着自己到底有多久没有发自内心自然地微笑了呢?

就是因为这个缘故吧,茉衣子开始羡慕起能开朗、纯真地微笑着的可爱少女。不是像真琴那样别有用意的奸笑,而是像若菜那种表里如一的微笑。多鹿也拥有相同的特质,那是茉衣子所没有的。

你喜欢那个名字像是蝉的人吗?

嗯,喜欢。

这么干脆地肯定,让茉衣子一时语塞。

因为蜩同学既坦率又可爱,有捉弄的价值,我也喜欢他会马上生气或闹别扭这点。

茉衣子无话可说,那种程度的人,她想玩弄于鼓掌之间的话要多少个就有多少个。对她而言个性单纯就等于不够看。

唉,这就叫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吧

我去冲个澡。

茉衣子站起,将衣服挂在手上。就算在意也没用,总之现在重要的是洗个热水澡,让一整天的不顺遂随之流去。她认为只要拜托黏着在肌肤上的代谢废物,身心就回因此变得轻盈。此外,姑且还是警告一下吧。

两位男性在隔壁的房间吧!?假使班长过来的话,请绝对不要开门。听好了,多鹿小姐,无论如何都要拒绝白衣野兽男闯进来,尽可将那个想成是披着人皮的黑暗邪神教的教祖也无妨,你可是我们最后的堡垒。

多鹿咚地躺下,回以朦胧的眼神。因为方才的战斗筋疲力尽的看来不只有蜩,多鹿的能力似乎也会相当剧烈地耗费精神,而且话说回来,茉衣子什么都没做,第三EMP这边只有宫野稍微帮点小忙而已。

是不是该让她先去洗比较好?茉衣子虽然这么想,但又接着判断别打扰似乎很舒服地闭起眼睛的多鹿较佳,于是她便在那里开始脱起衣服。

将衣服整齐折好后,她在梳妆台的抽屉寻找着,取出旅馆准备的浴衣放在床上,准备完全后走向浴室。

我虽然不喜欢卫浴合一,但不能太多奢侈吧

她将手指放在迸出水来的水龙头下方缠绕水流,待莲蓬头的热水调整到适当温度后,跨过浴缸边缘。

茉衣子习惯让水从温渐渐转热。五分钟过后,封闭的浴室盈满蒸汽,茉衣子映在横挂的长方形大镜子上的身影也朦胧了起来。

由于没有哼歌的心情,茉衣子安静地冲着澡

喀嚓!

突然浴室的门被打开。

☆○呀唔!

恰巧脸跟头发全是泡沫的茉衣子无法张开眼睛,发出像尖叫般的声音道:

是是是是、是谁?

啊,对不起,是我,多鹿小姐~

什么事?你有什么事?

茉衣子急忙冲掉洗发精跟沐浴乳,摸索着挂在浴缸边缘的小毛巾。

她慌忙擦脸张开眼睛。从滑动式的门露出脸来的多鹿正以热浪般的笑脸凝视着茉衣子。

没有硬遮起身体,充满极大自信的茉衣子就那样赤裸着身体说道:

请问您有什么事?虽然这间浴室两个人一起进来稍嫌狭隘,但如果你坚持的话好吧,我就帮你冲背。既然都是女生,也没什么好顾虑或难为情的,嗯,完全没有。

多鹿喉咙呵呵地发出声响,说道:

不是啦

她突然探出一只手到茉衣子面前。

因为电话在响,虽然觉得擅自接不太好,可是又想说万一是要紧事会很困扰,就接看看了现在方便吗?来,给你。

关掉莲蓬头的水后,茉衣子接过自己的手机,小巧的荧幕上显示来电者是真琴。

电话换人接听了,是我。

刚才是谁?是个很悠哉的女生呢。

声音跟口吻都是真琴的没错,会长的意识扩散了吗?应该是潜藏到电脑空间还是哪里了吧。

是第二EMP的多鹿小姐,我们现在共同奋战中。对了,我现在正在入浴,方便稍待一会再回电给您吗?

在电话另一端,真琴的声音发出夸张的叹息。

你也是相当悠哉呢,这种时候还悠闲地洗澡,到底在想什么啊?虽然我马上就察觉到这里是个相当奇特的世界,不过还是超乎我的想象,完全没有一个人有危机意识不是吗?我还以为你们早就已经抓到数花的说。

茉衣子心里流露出无法形容的不协调感。

真琴在说些什么。

莫名其妙就不必提了,连声调也跟平时不同,有着异于往常的严肃。想说是浴室内不容易听清楚,茉衣子走出浴缸,注意聆听着。

马上展开行动,茉衣子,十万火急唷,知道数花的位置吗?

茉衣子?

真琴从来没这么语气正经地叫过我,至少茉衣子没有印象听过。

请等一下。

茉衣子单手灵巧地将浴巾裹在身上,一面滴下水珠,一面走出浴室。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日比木会长跟你说了什么吗?

你才是在说什么啊?你好好听着,如往常般,对我的话毫不怀疑盲目地遵从即可,就像我的茉衣子一样。

那个真琴的声音说道:

尽快找出仲屿数花,然后杀了她。

茉衣子的身体停顿住。

我许可你这么做。不能让她活着,这是我的世界所得出的结论,杀掉遍布所有世界的仲屿数花,唯有如此才是拯救世界的唯一方法你有在听吗?

那个真琴小姐?

茉衣子只说得出这几个字。

这个世界比其他各处都异常呢,虽然还有其他没有PSY网路的地方但这里会被#256的家伙选中是因为这个缘故吗?不管怎样,再这样下去也会影响我的世界,在我们的#99界无法对抗#256界。茉衣子,这是最后的方法了,一发现就立刻杀了数花,那样的话还有希望,D因此在比较接近复数的平行线世界爆炸的话,在正数位置的世界中,接近三位数的便可获救。

多鹿不可思议地看着茉衣子,从茉衣子额头上流下的水珠沿着睫毛落到指尖,茉衣子竭尽全力道:

请等一下!你说没有PSY网路?怎么可能有,春奈小姐早就已经消失了,不对因为春奈小姐扭曲了PSY网路,自然没有?我无法理解,这是怎么回事?

你说高崎春奈吗?我的世界里还有喔,活生生的。哎,称那种状态叫活着或许有些语病,不过生命活动并没有停止,为了不让她停止,我们可是费尽了苦心。

在茉衣子发出下个疑问前,真琴语音深沉地说道:

这是命令唷,你要是我的部下,就照着我的话做,没问题吧,已经没有时间了唷,动作快一点。

真琴的话如果是这个世界的真琴的话,绝对不会那样叫茉衣子。

而且也不会说要去杀谁。

啊啊下一个已经逼近了,是#139界干的好事吧,那里老是做些多余的事茉衣子,好好听着,往后不管我说什么都不能相信,那些家伙是我的冒牌货。#139明显地也赢不了#256,因为技术程度不同,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如果不想让近乎两百个世界毁灭,那就只能相信我的话了,没问题吧?

不可能回答得了。

茉衣子的背脊涌上令人哆嗦的恐惧。这是怎么回事?真琴怎么了吗?不管发生什么事,应该唯有真琴回事能够一边嘿嘿笑着,一边知晓一切地横躺着。以往也一直都是如此,真琴轻脚谁、以急切的声音发号施令这种事是难以致信的现象。她必须不论何时都很冷静才行,正因为如此,是以茉衣子即使收到真琴的种种捉弄,也对她寄予全盘的信赖。就像对茉衣子而言,宫野是特殊的偶像般,真琴也必须是更更上层的存在才行。

这份认知现在正动摇着。

在电话那端的真琴,不是茉衣子所认识的缟濑真琴。

你是谁?

声音蓦然中断。

茉衣子就那样无法再发出声音,真琴的声音也没传过来,只有偶尔混杂的杂音,勉强显示还在通话中。

茉衣子围着一条浴巾呆呆站住,多鹿对此睁大圆圆的眼睛,明白表露出夹带疑问的惊愕。

怎么了?

那个声音仿佛是导火线般。

喂喂?茉衣子?

穿越电话的声音复活。

茉衣子?

茉衣子像是营养失调的鹦鹉般,以微弱的话语回应。

真琴小姐?你是真琴小姐吗?

短暂沉默过后,接着发出的真琴声音包含着些许困惑。

又是这个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好像又来到不同的世界了呢,什么时候才会结束呢?茉衣子的话,应该能够说明一下吧?对了,我为什么要跟你讲电话啊?

茉衣子再度哑口无言。

旅途,当然该容许些微的脱序吧!

并非因为被如此主张的宫野所蛊惑,但蜩的心情也变得想从一切的规范解放出来。肉体的损伤没什么大不了,问题只在于蜩的幻想世界产生龟裂。仅就速度而言的话,他非得是第一名才行。不论何种攻击都能轻快闪过,露出从容的微笑戏弄对手,让敌人明白绝对无法追上自己,以冷酷的轻笑回答因惊讶与懊悔扭曲着表情的对手。

在蜩心中,自己是这样的形象,总之就是无底,谁都无法逃离他,他的主观时间比谁都还快。

这种如同井底之蛙的自负拜宫野跟那个红色傀儡之赐在今天一天之内便为之瓦解。

无聊。

复原很快也是蜩的长处,如果只是一点轻伤,仅需增加代谢速度就行,只要那样暂时继续静静等候,在适当时间解除,表面上没多久就痊愈了看起来。只有蜩在主观下几乎静止的空间里,一个人闲得发慌。这种治愈能力在寻常时间的社会中倒是很方便。

蜩与宫野争夺着所有伸手可及范围内的食物,同时持续回复到接近原来身体的状态,大多数的身体不适只要吃就能治好了,因为只要补充能量就行了,不过内心的伤痕却无法如此,精神性的空腹即使给予再多物质能量也不会饱足。

你不必在意。

宫野不断转换电视频道,将所有的频道转过一遍后,扔出遥控器,伸手到奶油面包卷的袋子。

你也知道什么叫人外有人吧!?一般而言,全部的事物都没有所谓的上限,所有记录都是为了被更新而存在,这就叫做进步。你也不用沮丧,因为努力也有可能凌驾才能,而才能那种东西你也有,剩下的就是努力精进。

少啰唆。

蜩喝着运动引力爱哦畅通喉咙,同时嘟嚷说道。我才不想听那种像在说教的话,为什么这家伙从头到尾都一副很了不起的模样啊?不管实际上是不是个了不起的家伙,光是一副很了不起的模样,就让蜩他持有反感,蜩心想着这是一般人的反应吧。

所以我无安全不拘泥于胜负,就算输,只要那个结果能够产生乐趣,我就会欣然沉醉于败者的美学中吧。话虽如此,我至今还未尝过败北的滋味,然而无庸置疑地,有一天我会被某人所打败。比我优秀的存在肯定有着如同可观测小行星那么多的数量,要是没那样我反而会失望的。

为什么?

蜩靠着床问道。

宫野打开在房间角落的小冰箱,毫无顾虑地拿出内容物,同时说:

我难以认同像我这种程度的人位于顶点,因为我对人类相当寄予期待,不那样的话就不有趣了。我不懂的事有如太阳系内的星际物质那么多,由于冀求有能够指点我那些谜团的人存在,所以我低估自己的程度,因为那样才能抱有期待。

接过宫野丢来的铝罐,阅读上面的标签后,蜩皱起眉头:

喂,这种地方的饮料很贵唷,而且上面写着酒精5%。

没什么好在意的。

在室内也穿着白衣的班长双手握住啤酒罐,在床上盘腿而坐。

我体内的酒精分解酵素很勤快,这种程度不会怎样的。

宫野将咖喱仙贝的袋子整个打开,豪迈地斜过饮料罐。正当蜩凝视手上的灌装啤酒,心想着该怎么办时

粗暴的敲门声响起。

可说是不计形象的猛敲,简直犹如被杀人魔追杀的少女为了寻求援助,一心一意拍打着附近民宅的房门一样。

因为宫野不动如山,蜩没办法只好站起来开门。

糟了!班长!真琴小姐变得好奇怪!

冲进来的人是茉衣子,表情狂乱还能理解,但连打扮都狂乱,让蜩顿时目瞪口呆。

茉衣子。

就连宫野也是。他反应似乎有些慢地说道:

那个坏心的超能力感应者要是变得异常的话,或许也能被以变得较为正经来形容。但比起那个,就我看来,我觉得你变得比较异常,这是我的错觉吗?还是我的现实认知变得异常?

你在说什么啊!我相当正常,事实胜于雄辩,我是如此地慌张失措!

茉衣子以浴衣披在只围了一条浴巾的身躯肩膀,这种让人完全不知该把眼睛看向哪的打扮,站在门口诉说着。

等一下啦,这么明目张胆不好唷~我觉得那样不太妥当呢~

在茉衣子湿发的另一端,多鹿看起来手忙脚乱的。在突然冲出来的茉衣子身上披上浴衣的也是她,因为她判断无论如何,打扮也不能形同全裸吧。但在蜩看来,那件浴衣几乎没有发挥任何效果。

宫野干咳了一下道:

茉衣子,我要说一下。这种事应该要更晚一点做,那样的话,我会很高兴地迎你入门吧,可是这里还有其他人在,总之,我想说的就是,深夜幽会还太早了吧,至少等点完螺丝起子(译注:鸡尾酒名。)后如何?

电话茉衣子声音哽塞。真琴小姐好奇怪,尽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完全没留意到自己现在的打扮,茉衣子走进房间,右手紧紧握着手机。

还说什么杀了她、PSY网路怎么样啦、139啦256啦我已经搞不清楚了!

茉衣子的颤抖不只是声音,似乎还遍及全身。

嗯?

宫野接过茉衣子递出的话机贴在耳边。

好像在电话中呢。

没错,不管打多少次,都无法联系上,我好不安

首先先冷静下来。

宫野从蜩手中抢过罐装啤酒,轻轻丢过去,茉衣子反射性地用双手接住。

将它一口气喝光,然后倒带回原本状况。没有从头开始的话,本来能了解的事也会变得一头雾水。蜩同学,将冰箱所有的酒类拿出来,今晚要一边狂饮,一边彻夜长谈不是吗?

蜩一边看着轻轻坐在地毯上、安静的茉衣子,一边乖乖照宫野的指示做。

虽然不是很明白

蜩忙碌地转动脑袋,然后得出解答

这种时候先照着做似乎会比较好,等到茉衣子回过神来应该不用花上多少时间吧。

讨厌!

即使多鹿看到蜩那副嘴脸而鼓起脸颊,蜩也完全视若无睹。不如说是无所谓,一切全都已经抛到九霄云外。我到底在做什么啊?些微的疑问轻闪过头脑后,马上就被忽略了。

这个疑问知道多鹿将茉衣子带到浴室穿好浴衣回来后,也还未归来。

听到敲门声后,高崎佳由季从床上起身。虽然天色才刚暗下,但这种时间会有谁来?是有怪物有在大闹宿舍吗?宫野不在,去跟其他的对魔班说吧。

佳由季一边准备这么说,一边开门,而站在门前的是

是你啊,这里是男生宿舍,女宾止步,要我说几次你才会懂?

天晓得?你跟我说了几次呢?人家不知道喔。

一身夏季制服的缟濑真琴嫣然微笑地站在外头。

佳由季穿着T恤跟一条四角裤,但在真琴面前依然一点都没有想要整理仪容的意思,就算全裸这家伙应该也不会在意吧。

原本以为她一定会闯入房间,但真琴就伫立在那里抬头看佳由季,嗅到莫名不自然的氛围,佳由季皱起了眉头。

怎么了?不是有事来找我的吗?宫野的话不在唷。

真琴摇着长马尾,用异常颓废的姿态掬起发尾。

没错,我很清楚宫野跟茉衣子不在这里,在我的世界也是那样。没想到会变得这么严重,真是的,因为我也完全被变成奇怪事件的中心人物了呢,伤脑筋应该说觉得好烦,你不这么认为吗?

佳由季表情丝毫未变,他说道:

这次是什么事啊?那是跟我有关的事吗?

没有。

真琴似乎有些遗憾。

我想应该跟小由季无关,我只是因为想知道这里的小由季跟我的小由季有哪里不同才来的。完全一样呢,这里的你也是这样,不管在哪个世界,你都是你,我安心了。

是新想到的玩笑吗?

佳由季瞧向那熟悉不过的、连在梦里都会出现的那张真琴秀丽的脸庞,如果不提乖僻过头的扭曲个性,以及令人莫名不快的读心能力的话,她不管在哪方面都可说是当之无愧的美人。不过既然人的本质不是外表而是内在,她就应该被定为这世上最坏的女梦魔化身才对,他甚至怀疑她会在梦里出现说不定也是这家伙的精神攻击。

真琴低下头,仿佛在低喃般小声说道:

可惜你没有EMP能力,因为这样你也无法明白我哪里不一样吧。这里让我喘不过起来,虽然接下来我似乎必须去更喘不过气的地方才行,不过,我终于能看到在其他世界的我想做的事,没错,我也是局外人唷,在这里。

真琴。佳由季道。你怎么了?脑袋里有害虫寄生吗?

不像平常的你他正想这么说的时候,话语被打断。

真琴以认真的眼神抬头看着佳由季。

呐,小由季,我不是你所认识的我,你的缟濑真琴到很远的地方去了,不知道现在在做什么,但更无法了解的是那个世界本身。没过多久我似乎也会过去那里,而我也不知道这件事什么时候才会结束,不过

这是瞬间发生的事,出乎意料的真琴行动。完全没料想到的佳由季毫无余力采取应对措施。

真琴将自己的唇叠上佳由季的,在他还没仰身前,便又离去。

拜拜,小由季。

真琴一面向后走,一面羞涩笑着。

后续要等我回原来世界后,跟那里的小由季做,你就跟你的真琴继续吧。那么再见啰,拜拜。

像是在踩着舞步般,真琴迅速从宿舍的通道离去。

直至她消失身影,佳由季也仍未关上门,只是茫然地僵住。不久后,他用指尖摸着唇。

那个触感确实是真琴的唇,可是,佳由季怎么样都有种那不是真琴的感觉。

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浑身的五感都在告诉他这点。

不过他没有意思追究,既然真琴说跟佳由季无关,那这就是事实,肯定没有高崎佳由季出场的机会。而且,他也没有第六感意外的感觉。

就算他厚脸皮地强硬介入,也只会成为异常因子吧。

那家伙应该自己会有什么办法吧。

反正我什么都做不到。佳由季自言自语,决定忘了这档事。说到底,不管在这所学园里或外面,佳由季做得到的事都等同于无,他是住在第三EMP学园的唯一异类,没有存在价值的纯粹一般人种,既没力量,也无法影响任何人,最多只能做到当若菜跟宫野的监护者程度,而且这根主动去做什么不同。

我只是待在这里,只是待在这里的存在而已。

就算在这个世界某处兴起攸关EMP能力者们存亡的最终战争,跟他也没有任何关系,因为他没有产生关联的资格。

那是该感到悲伤的事吗?还是对谁而言该感到悲伤的事呢?

佳由季无法回答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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