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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寂静岭3 第四章 末世的教会

1

定好的汇合地点是汽车旅馆—Jack’sInn。

从布鲁克海温医院原路返回的希瑟刚一走进房间,就看到了一个正在等她的不速之客——一个穿着看上去很名贵的西装马甲和牛仔裤的青年,与邋遢的道格拉斯正好相反。希瑟的眉头微微一皱。

“文森特……”

“原来你还记得我。”戴着眼镜的青年笑着说道。

“你怎么会在这里?”

“有点儿小事。”

希瑟用手枪瞄准闪烁其词的文森特,虽然后者的容貌的确是带有一些知性的帅气,不过看来希瑟那颗少女的心并不会轻易被俘获。他就是克劳蒂娅的伙伴,侮辱父亲的男人。

“你总是这么蛮干啊!”文森特窘迫地笑了笑,“我来告诉道格拉斯关于雷纳德的事情,让他不要再继续寻找了。”

“那么……”

“我知道,你见到了雷纳德……以及全部的事情。”

“你在监视我吗?”

“这个小镇是我的家乡,什么事情都逃不过我的眼睛。”

“原来你是特意来通知道格拉斯这件事的啊,你还真是够亲切的呢。你真正的目的是……”

“我没有撒谎。”

“好了,这件事我们先放在一边。道格拉斯呢?”

“对了对了,道格拉斯也有留言。他说不等你了,然后就离开了房间,所以我只好留下来等你。真的,道格拉斯可是个急性子啊!很容易忙中出错啊,可他还是迫不及待地跑出去了……”

希瑟轻轻地晃动了一下枪口,打断了对方毫无意义的喋喋不休。

文森特耸了耸肩膀,说道:“他说‘教会在托鲁卡的对面’。”

“只有这一句留言吗?”

“是的。”

“这是什么意思呢?”

“克劳蒂娅所在的地方,就在湖的北岸。”

希瑟猛地做出了反应。

“……也就是说,这个消息是你先告诉给道格拉斯的,然后再假借他的名义传达给我!”

文森特只是微笑,并没有回答。

“你到底有什么企图?”

“没什么……如果你想去教会,只要穿过游乐场就可以。现在,大概只有经由那里才能到达教会……这个小镇上的麻烦太多了,从正常的途径根本无法到达那里。”

“让我前往教会……这就是你真正的目的吧。”

“啊,总之你可以相信我,我是不会说谎的。”

相信?

怎么可能去相信你!

希瑟虽然在心里这么想,却并没有说出口,只是沉默着朝门口走去。

“小心点儿!”文森特在她身后说道,“虽然距离教会很远,距离天堂却很近!”

从放置在道格拉斯车上的行李中取出备用弹药后,希瑟离开了汽车旅馆。由于霞弹枪已经在与雷纳德的战斗中被扔掉了,所以现在能够使用的只有手枪。虽然那把匕首还挂在腰间,不过再继续往前走,这样的装备应该帮不上什么忙。

游乐场——

当文森特说出这个词组的时候,希瑟有种不详的预感。

希望这只是杞人忧天。

但是,沿着内森大街朝着西北方向前进,出现在希瑟面前的无疑就是之前那场噩梦的再现。

此时已经是傍晚时分,黄昏正在快速降临。

虽然没有灿烂夺目的灯光装饰,不过拱形的大门还是从浓雾中逐渐浮现出来,与希瑟在汉堡店打盹时的梦中所看到的一模一样。

只是和梦中一样还好,如果比噩梦更加可怕……

而且,如果那个是与事实吻合的梦……

压抑着想要转身原路返回的念头,希瑟穿过游乐场的大门。刚刚走过敞开的铁栅栏门,她就感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就像是突破结界,走进了什么禁忌的地方,除此之外还有种可怕的气息带着很大的压力朝她袭来。不知是不是受到了刺激,希瑟的身体好像也出现了异常,不由地蹲在了地上。

突如其来的腹痛让她的额头上冒出了冷汗。

体内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

有某种生物寄生在她的身体里。

那个东西正在变得活跃起来。

不行!不能让你按照自己的想法继续下去!

虽然感觉上已经过了很长时间,但实际上只是一小会儿而已。疼痛感快速消失了。

希瑟擦干额头的汗水,慢慢站起身来,仍然有些步履瞒珊地朝前走去。脚步在不知不觉中开始加快,她本身就是讨厌磨蹭的性格,如果无法躲过某件麻烦的事情,不如索性快点儿完结。

“是兔子……”

穿过大门后不久,她便看到那个东西就在被夜色笼罩的广场上。

那个坐在长椅上的兔子人偶外套,与梦中出现的景象一样。

兔子那张滑稽的脸上涂满了鲜血,虽然希瑟努力想要窥见兔子外套下面是否有什么人,可是却根本看不到。令人愉快的感觉还在不断增加。

对于那个神秘电话亭中的东西,希瑟同样选择了无视,甚至没有向那个蠢蠢欲动的干尸怪物看一眼。

地面有一部分是金属网状,希瑟走在上面发出清脆的‘咔哒咔哒’声,不远处果然有一道砖墙。在第二道门的内侧应该有怪物正在那里守候着……如果现在是那个噩梦再现的话。希瑟再次检查手枪的状况,然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让绷紧的神经松弛下来。将这里与梦中出现的游乐场有着相同的构造作为前提,先把应该走的路线在脑海中复习一遍。

“好了,走吧!等着我,克劳蒂娅!”

希瑟说着拉开了那扇门。

对于自己一直追赶的克劳蒂娅,一种与之前不同的复杂情绪在希瑟的内心翻涌而过。

“我的委托就是找出那个女孩,你做得非常好。所以的工作已经结束,合同也圆满终结。至于报酬,我们会划进你的账号……除此之外还有其他的事情吗?”

“不是钱的问题,而是有关我心情的问题。”

“什么意思?”

面对着道格拉斯手中的枪,克劳蒂娅皱了皱眉。

两个人在已经完全被夜色包围的游乐场中的大型娱乐设施前对峙。

“因为你的谎言,我给那个姑娘添了不少麻烦。”

“什么谎言?”

“你说希瑟是个被绑架的孩子。”

“这是真的。那个孩子原本是属于我们‘教团’的财产,之后被哈利夺走了。”

“不对!她在哈利的身边很幸福。如果说她是‘教团’的财产,这说法本身就是对其人权的一种侵犯。”

“那个孩子是圣母,是寄宿着‘神’的存在。所以世俗的一些看法对她并不适用。”

“寄宿着……神……”

“如果沉睡在她体内的艾丽莎能够醒来,她就会生下‘神’。这对她来说是无上的幸福……她之所以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完全是由于受到了哈利的蛊惑。她被那个可恶的家伙所营造出的虚假幸福给蒙蔽了,撒谎的是哈利才对!”

“生出那个‘神’之后又会怎么样?”

“‘神’会构筑起永远的世外桃源,这样世上的人们都能得到救赎。不再有饥饿,疾病和衰老,人们没有必要在欲望的驱使下相互竞争,大家只要信仰‘神’就能获得永生。”

“你处心积虑地位了一件并不存在的事情努力,实在是太无聊了。结果只会让人觉得这是一个乌托邦,或者是个属于羔羊的‘世外桃源’罢了。”

“真可怜啊……”

克劳蒂娅用怜悯的目光盯着道格拉斯,其中还混杂着轻蔑的眼神。

“你根本不明白。你才是习惯了这个堕落世界的羔羊,你那被蒙蔽的双眼根本看不到真实。”

“是的,我知道自己很堕落。也正是由于堕落,我才要干掉你。代替希瑟……为了避免她急于给父亲报仇而堕落。”

“你真的能杀掉我吗?”

“能,我之前已经杀掉一个人了。”

“真遗憾啊。不过,我并不是那个意思。”

一阵金属摩擦的声音引起了道格拉斯的注意。

枪口仍然对准克劳蒂娅,他用眼角的余光瞟向四周。

有一个仿佛中世纪欧洲士兵打扮的家伙就站在不远处,但并不是那种微风凛凛的骑士,而是类似恶棍的雇佣兵。像那种并排着站在最前线,手持一杆长矛面对敌人的冲锋,随时可以将其舍弃的小兵。他的身上并没有穿戴着头盔和盔甲,而是缠着厚厚的抹布衣服,连脑袋上也缠满了。

但他所携带的武器并不是长矛,而是类似“拐”的金属制品,从前端还伸出了细细的刀刃。他的双手各持一个,正在互相摩擦着……大概是故意想要吸引道格拉斯的注意力。

接着,他像一名厨师磨刀一般挥舞起手中的凶器。

好像在说要切下道格拉斯的肉来做料理一样。

“你知道吗?存在于寂静岭的众多神秘力量?”克劳蒂娅说道,“只是凭借人的意念就可以让怪物出现。”

“这个肮脏的怪物就是你召唤出来的吗?”

“是我和你两个人。”

“什么意思?”

“我的意愿和你的恐惧混合在一起,就形成了怪物的样子。”

“恐惧……我的……”

道格拉斯讶异地盯着怪物。

从那块充当头盔的麻布缝隙中向外窥视的双眸……充满了憎恶念头的锐利光芒。

就好像是处在反抗期中的少年。

“是你!“

道格拉斯不由自主地朝后退去,他被埋葬在心里的记忆吓得发抖。

“杀了他!“克劳蒂娅用尖利的声音向怪物命令道。

粗壮手臂的巨人,疯狗怪物,还有在医院中遇到过的怪物——能够在空中飞舞的,如同昆虫一样的东西……这些预想中的家伙正如希瑟事先想象的那样出现在了游乐场内。虽说之前只是一个梦,不过也算是经历过了,目标的场所也已经确定。希瑟极力避免无谓的战斗,拼尽全力奔跑,一直来到轨道车的乘车场。

但是问题也随之出现。

之前的经历都和梦中一模一样……可是,再继续向前的话……

看着在夜色和浓雾的包围中,突显出高大的黑色轮廓,弯弯曲曲向前延伸的铁架桥,希瑟感到有些害怕。

可是现在已经不能回头。

只能前进。

为了决出胜负。

她迈步走上锈迹斑斑的轨道,将铁架桥下面的地面从脑海中强行抹去,小心翼翼地开始移动。从高处刮来的风吹动着希瑟身上斜纹粗棉布裙子,好像随时都能将她从高空吹落一般猛烈。

就快了。

希瑟感到后背传来一股灼热感,好像不管自己怎么加快速度,就是无法到达终点。

很快就会有列车从身后驶来。

为了将我碾成肉酱。

这时,从鞋底传来了一阵震动感。

尖利的警笛声无比刺耳。

从身后射来的强光比胸前的手电要亮上几百倍,将前方的铁架桥照得如同白昼。

希瑟没有转身。

而是做出与梦中不同的反应。

嘿!

她用尽浑身力气,纵身跳下铁架桥。

这完全是听天由命的选择。

2

希瑟大声咒骂着,然后皱起了眉头。

由于坠落时的剧烈撞击,痛感从身体的各处传来。

不过好在她并没有受伤,这都多亏这个铁皮屋顶起到了缓冲的作用,吸收了大部分的冲击力。希瑟小心地从屋顶跳下,原来这是一个售票小屋。虽然刚刚遭遇了如此可怕的事情,却也因此躲开了噩梦中见到的那个可怕结局,自己现在还是应该感到庆幸吧。

希瑟借着手电微弱的亮光巡视了一番,这个被铁丝网围住的广场上好像并没有怪物。唯一像是出口的地方就只有对面那栋建筑物的门……旁边写有一块‘波利鬼屋’的广告牌,原来是以四名家庭成员被残忍杀害的案件为主题的鬼屋。希瑟快速从这个充满恶趣味的建筑中穿过,来到了前面的那个广场。

这里,又是聚集了大量怪物的地方。希瑟不停地闪躲着怪物,寻找那条不知在哪里的‘通往教会的路’。除了没头没脑的乱闯之外,根本没有其他办法。天色此时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这个无法看到全貌的广场就像是一个岔路众多的迷宫,希瑟只能沿着金属网不停地向前跑。当她经过‘火箭升空’来到‘旋转茶杯’的前方时,看到一个人影出现在灯光之中。

那个人坐在通往‘旋转茶杯’的楼梯旁,一条腿就横在那里,显得很邋遢。身上的外套和西装好像已经好多年都没有熨烫过了,脸上还留着土匪一样的胡子……

“嘿!”道格拉斯挥了挥手。

“受伤了吗?”

希瑟来到他身旁,盯着那条腿。

裤腿已经被撕破,还渗出了血迹。

“没什么大不了的。只不过是轻微的皮外伤,还有些骨折罢了。”道格拉斯勉强笑了笑。

“我马上给你叫救护车!”

“没用的。就算你叫了,他们也不会来的。这是个奇怪的小镇。没关系,这点小伤不算什么。”

“……真糟糕,为什么要自己先走,你真是个笨蛋。”

“我也知道,仔细想想自己还真是个笨蛋啊、”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道格拉斯只是笑,并没有回答。

过了一会儿,他反问道,“喂……如果教团所供奉的‘神’真的出现了,我们该怎么办?”

“生活在这种寂寞小镇上的神,想来应该不会有着特别大的力量吧,我觉得根本不会出现教团所期望的那种巨大变化。”

“但至少还是会发生变化吧?”

“是啊。”希瑟犹豫着回答道,“如果可能的话,改变的部分也许会增加,就像克劳蒂亚说的那样……也许那样才是幸福的……”

“不……”道格拉斯摇了摇头,“虽然她一直都在标榜‘神’和‘奇迹’什么的,但是在这个小镇上所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残酷了。就算赌上性命我也要阻止她。”

“想逞强也没有用,你已经受伤了,现在又能做什么呢?还是交给我吧。”

“……你真像我的儿子。”

“儿子?”

“就是我的那个笨儿子。”

“原来你有家人啊。之前某人还在说如果自己死了,只有债主会感到悲伤而已。怎么现在又突然出现了一个儿子……”

“那小子……是个强盗,后来被警察射杀了。”

“……”

“不好意思,竟然说你和那个家伙很像。”

“……如果你是女儿的话,我就会觉得高兴了。”

道格拉斯微微一笑,然后举起了手枪。

他慢慢地将枪口对准希瑟。

“如果在这里夺走你的性命,大概就那阻止教团的计划了吧?”

“干什么傻事呢!”

“我就是傻瓜啊……总是想要做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道格拉斯放下手枪,显得有些精疲力竭。

“希瑟,去阻止克劳蒂娅!”

“嗯!”

“一定要阻止她!”

“我知道。”

希瑟转身离去,走出几步之后又好像很担心似的扭头看了看独自留下的道格拉斯。

她小声说道:“或许……还是让我在这里……”

那倔强的表情真是一模一样。

道格拉斯一边看着逐渐走远的希瑟,一边在心里想道。

儿子丹尼尔在小时候就是这个样子。

那种不服输的性格和举动,让溺爱孩子的父母认为他将来一定会成为大人物。可是父亲由于忙于工作根本无暇顾及家庭。亲情的缺失导致儿子日渐叛逆起来……

那是掺杂着痛苦的回忆。

那个宛如晴天霹雳般的消息是当时自己所工作的警察局的上司说出来的。刑事部长克里斯·帕尔玛总是一副冷淡的表情,同事们背地里骂他是一个从小就没有哭过也没有笑过的混蛋,那天,他的脸上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看上去是想要强忍住悲哀,可惜却没能成功……虽然很吃惊,却又竭力保持着微笑。

“我绝对不是想要责怪你,道格拉斯。但是这件事真的很棘手,你的儿子被我们署里的警官射杀了。”

从那时开始直到辞职这段时间的记忆已经变得不是很清晰了,由于受到了强烈的刺激,道格拉斯整日都处于一种梦游的状态中,在那些失去的记忆中,只有同事们尖锐的目光如同烙印般清晰。

刑警,这是种既不易改行又不易再就业的职业,而且道格拉斯也根本没有这么做的魄力,于是只能整日待在家中与酒相伴。在银行账户中原本就不多的存款尽数化作威士忌和金酒后,借来的高利贷也很快被他“消化”了。面对这种情况,妻子凯瑟琳选择了离家出走。

并不是因为酒精,而是两人对儿子身上所发生的事互相推诿,并引发了激烈的争吵。面对前来调解离婚的律师,他只是醉眼朦胧地大吼“随便你”,甚至拒绝出庭。

道格拉斯每天从早到晚,都在不停地想着有关死去的儿子的事情。

丹尼尔为什么会成为一名强盗呢?

难道是对我的反抗吗?

是因为我没有像一个真正的父亲那样去关心过他吗?

我只是……作为警官,作为正义的执行者,我必须维护城里的治安,保护那些无辜的居民……这是我的职责,你为什么就不能理解我呢?

幸运的是,在他患上酒精依赖症之前,那些借来的钱就被用光了。虽然要忍受饥肠辘辘的滋味,却可以用清醒的头脑来面对现实。在经过漫长的失意之后。道格拉斯终于重新振作起来。在同事们的帮助下,他成为了一名临时的警备员。后来当银行账户里稍微有些积蓄之后,又利用自己的公寓开办了一家侦探事务所,因为道格拉斯回想起了自己成为警察的动机……那种与生俱来的正义感。

至少要成为对这个社会有用的人。

要帮助那些祈求和平的普通人。

正是这种信念让他一直都在苦苦支撑着这个根本不盈利的侦探事务所……内心所受到的伤害同时在不知不觉中减轻,关于儿子的事情也逐渐埋没在了记忆中。

可是……

如同丧尸般复活的过去。

那个家伙责难的眼神,看上去就像是丹尼尔充满了怨恨的眼神。

克劳蒂娅召唤出的怪物,好像就是潜藏在道格拉斯心中的恐惧阴影。

“丹尼尔……是丹尼尔吗?”道格拉斯茫然地问道。

当时,他紧握着手枪,站在原地一动也不能动。

怪物只是紧紧地盯着他。

“我知道,丹尼尔,你并不是个坏孩子。”道格拉斯不顾一切地说道,“我知道你并不想成为强盗,那不是你真正的想法……你只不过是交了几个不好的朋友,你们只不过有些玩过头了……”

憎恨的目光刺向道格拉斯,而他的眼中早已泛起泪光。

“我知道……我全部知道……这不是你的错,都是我不好。”

那张布满胡须的脸稍微有些扭曲。

“我应该大声斥责你,应该像个父亲那样纠正你的不正当行为。你明明是在用反抗的目光有意识地祈求我这么做……我总是担心自己对你不够好,所以从来不斥责你……虽然身为警官,克我不是个合格的父亲,请你原谅我……”

面对挥舞着双刀冲过来的怪物,道格拉斯果断地扣动了扳机。

这就是之前没能好好管教的补偿。

父亲的铁拳现在才落在早已走上歧途的儿子身上。

挣脱束缚的指尖不停地扣动手枪的扳机。

那些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道格拉斯现在蹲坐在楼梯上,看着弥漫着大雾的黑夜,脸上露出了一丝苦笑。

从这只被怪物折断的腿上传来的疼痛,大概就是儿子的遗言吧。

3

绕过前方的占卜馆,希瑟快步穿过用白雪公主和灰姑娘做装饰的童话屋,来到了旋转木马前方的广场。在黑暗中,只有这里亮着灯光。那是一个贩卖冰激凌的小屋,就像是沙漠中的一片绿洲。希瑟急忙走过去,这时一个东西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这是……”

有一个被固定在木板上的记事本,与希瑟家中那本一模一样。当哈利不在家时会经常使用,他一般会在上面写着诸如“今晚我会晚点儿回来,冰箱里的披萨记得给我留一块”或者“我被你老师叫到学校去了,因为你又和男同学打架了”之类的话。

那些熟悉的字迹就出现在小屋中记事本上的第一页。

“怎么会!为什么会在这里?”

感到不可思议的希瑟开始阅读记事本。

“达利亚曾经说过。

那个少女是恶魔。

想要将我的女儿作为祭品绑走。

我总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难道我被她的外表给骗了?

我想起了在医院地下室看到的那张照片。

那个少女和雪莉很像。

所以才会让我有这种感觉吧。

她的确在某种程度上让我感到了一种不寻常的负面意识。

但是,我并不认为那个少女就是恶魔。

另外,那个少女看上去显得很悲伤,这是我的错觉吗?

为什么我会感到她像是在寻求帮助呢?

但是,对我而言,更重要的是雪莉。

所有的事情,还是等找回雪莉之后再考虑吧。”

从这些记载的人名来看,这一定是哈利所写。

达利亚就是达利亚·吉里斯皮——那个残忍地焚烧了自己女儿艾丽莎的疯女人。

雪莉大概是二十四年前哈利所收养的那个女孩子,七岁时在寂静岭失踪的她……实际上是艾丽莎的另一半。

只能说这是件非常离奇的事情。哈利第一次到访这个小镇是在十七年前,如果说这些记录是他在当时留下的,难道真的保留到了今天吗?应该不会,很有可能已经被其他人所写的留言覆盖了吧。

如果说因为小镇上已经几乎没有居民,这笔记才会留在这里,那么风吹雨淋之下还能保持不褪色,这实在是太奇怪了。

希瑟首先怀疑这是教团所设下的圈套。

但是这又是为了什么目的呢?

不对。

希瑟摇了摇头。

这一定是父亲的“思想”。

超越时间、空间,甚至超越了死亡,想要让女儿感受到父亲的“思想”。

那股潜藏在寂静岭中的神秘力量使这一切变为了可能。

父亲是和这个小镇有关的人,我也是如此。

也许这是他想要传达某件事情的信息……因为信息的内容与日记中所提到的东西具有某种关联性。

到底是什么呢?难道是警告?

是关于雪莉的事情?

还是艾丽莎?

为了掌握笔记中所隐藏的含义——也就是哈利的本意,希瑟陷入了思维的迷宫中。“恶魔”这样的表达方式让她很在意,艾丽莎有着让普通人惧怕的强大“力量”。其本人应该是个善良的女孩,至少哈利是这样认为的。但是,与她的本意无关,其拥有的“力量”的确是会给周围人带来危害的危险产物……那种力量现在就潜伏在希瑟的心底。希瑟是艾丽莎所“生”,也可以说是她的分身。

一阵突如其来的头疼和眩晕让希瑟感到很不舒服。

这让她回想起之前在医院读过那本祭坛上的书籍后所看到的恐怖一幕。那是沉睡在希瑟体内的艾丽莎的记忆。被母亲达利亚活活焚烧的记忆。

火焰在不停蔓延,全身的皮肤都被烧得溃烂的剧痛让艾丽莎开始大声哭喊……原本可爱的脸庞扭曲得如同受到火刑惩罚的魔女,上面写满了绝望,悲伤与怨念。

一边回忆着,希瑟一边在不知不觉中来到旋转木马前。这些游乐设施仍然亮着灯,绚烂的霓虹在夜色中突显出来,就像是一个诱惑夏季昆虫的巨大圈套。希瑟毫不犹豫地走上通往乘坐木马场所的楼梯,其他地方都是死路,有可能成为出口的就只剩下这里了。通往教会的路真的在这里吗?

希瑟刚一走上乘降站,之前的宁静就一下子被打破了,四周突然响起了华丽的音乐。整个舞台在音乐的伴奏下开始慢慢旋转,刚才如同化石般凝固着的木马也开始轻快地上下跑动起来。

啊,快乐的时光开始了,开始了!

孩子们,小姐们,快来乘坐木马啊!

……但是,那些并不是能够让人产生乘坐愿望的东西。用木板铺成的舞台上沾满了茶色的污垢,在昏暗灯光的照耀下就像是血迹一般,木马也是一脏兮兮的模样,在底座支柱的支撑下看上去就像是被长矛刺穿的尸体。孩子们如果看到这样的东西,不用说什么高兴,他们一定会哭出来的,简直太可怕了。

出口到底在哪里?

希瑟瞪大眼睛四处寻找,虽然有些不愿意,但她还是强忍着查看那些染满了污渍的地板。心情逐渐变得很差,从刚开开始的头痛也变得更明显了。旋转的地板让她的眩晕感更加剧烈,华丽的音乐则让神经变得更急躁。

“适可而止吧!”希瑟忍无可忍地喊道。

怎么也找不到的出口让她的脾气变得很暴躁。

她不由分说地掏出手枪,朝着眼前转动的木马胡乱地发泄心中的怒气。

就像艾丽莎的记忆以及被火焰所灼烧的憎恶一同溢出了一般。

“嘶……嘶……”

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木马发出了惨烈的嘶叫声。

整个旋转木马的舞台突然开始剧烈摇晃。

就像是希瑟内心所产生的爆炸波及到了外界一样,对周围的设施造成了冲击。

她猛地恢复了自我,歇斯底里的亢奋状态也一下子清醒了不少,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噔、噔、噔……皮靴与舞台的敲击声在逐渐靠近。

从孕育着阴暗的迷雾深处走出来的……是沾满了血迹的希瑟。

同样的服装,同样的靴子,同样的发型……样貌更是如同映在镜子中般一模一样。

但还是有些不同。

沾满鲜血的希瑟一脸愤怒的表情,还有充满怨恨的眼神。

就像是希瑟内心的暴躁以及苏醒的怨念凝固之后所化成的人类姿态……那是借用了希瑟容貌的艾丽莎。

希瑟感到一股深不见底的恐惧。邪恶的自己招来了绝望和厌恶。像是要否定丑恶的现实,她果断地朝着艾丽莎开了枪。

艾丽莎轻轻地挥舞着手中的匕首,将子弹一一弹开。

简直如怪物般强大。

希瑟只是感到茫然,而与此同时,她也终于领悟。

父亲之所以会留下信息,其实就是想要说——

“小心艾丽莎的负面意识!”

那是一句警告。

眼前这个浑身沾满鲜血的少女并不是自己,而是从自己内心衍出的怪物。

十七年前死去的艾丽莎不仅仅存在于自己的内心,而且还以一种迷惑的形态残留在寂静岭小镇上,虽说只要自己死了,这一切就将得到解决,但这种想法根本就无济于事。

对方和我产生了共鸣。

之所以会和道格拉斯说那些话,都是因为我也希望能够就此死去。只要自己也死了,就算不能挫败教团的计划,但至少能够终结自己身边所有的事情。

我与艾丽莎两个人的“负面意识”产生了共鸣,在聚集了神秘力量的寂静岭中形成了怪物,艾丽莎的迷惑以怪物的姿态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为了将我杀死。

也为了自杀。

为了终结这一切。

“对不起,艾丽莎。”希瑟对眼前的这位少女说道。

内心的恐惧已经退去,只剩下同情。

“我不能死,也不想死,我必须连同父亲的那份生命一起活下去。”

说着,她重新给手枪填装上子弹。

“我不会让教团得逞的,所以请你安心地消失吧。就在我的体内安稳地长眠吧。”

带有希瑟内心祈祷的子弹击中了艾丽莎。

少女原本就沾有鲜血的前胸变成了深红色。

防御的动作逐渐变得缓慢下来,怒目圆瞪的表情也不再那么有精神……

共鸣的力量变弱了……

子弹的冲击力让艾丽莎的身体向后仰去,从其身体里流出的大量鲜血在这个肮脏的舞台上肆意蔓延着。然后,艾丽莎的尸体便化作一团烟雾,消失在了空气中。

血泊之中浮现出了一张纸,这是艾丽莎留下的信息。

“‘我‘之前就应该死了

虽然对于死亡,我会感到惧怕。

我认为那个孩子……那个恶魔的胚胎将会被囚禁在永远的痛苦之中……甚至比那个病房中的日子还要残酷……

我想赐予‘我‘安稳的终结。

为什么要拒绝,并希望继续下去呢。

愚蠢的‘我‘。”

读到这里,希瑟轻轻地摇了摇头。

“不……”她对身体中的另一个自己说道,“父亲曾经说过,由于不想死而盲目挣扎也许是很愚蠢的态度。但是,放弃生命则更加愚蠢。”

音乐在不知不觉中停了下来,木马也停止了转动……周围的景致发生了改变,一堵墙出现在希瑟面前。墙上忽然裂开了一道出口。这一切好像都在告诉希瑟应该如何从过去的执着中脱离出来,以迎接崭新的未来。

4

希瑟沿着出现的地下通道继续向前。

这条道路是将地下的大块岩石凿穿修建而成,在墙壁上写有这样的话——

“这个世上满是毒害,而我们要积累哀伤。

能够治愈这一切的只有你。

无论是清晨、白天、傍晚还是深夜,我们都将不停地称颂你。

期待着奇迹降临的那一天。

我们会将身体的一切作为祭品献给你。

无论是怎么样的黑暗将双眼遮蔽,我们都会找到你。

这将成为信仰的契机。”

墙壁上到处都刻满了称颂神明的文章。

“我们的灵魂会如同羔羊一般顺从。

啊,神啊,引导我们前往世外桃源吧。

无论什么样的诱惑都无法动摇我们对您的敬仰。

用您的慈悲拯救我们吧。

啊,神啊,请授予我们您的恩惠吧。

啊,神啊,气你过赐予我们您的祝福吧。”

希瑟皱了皱眉头,这些应该都是教团祈祷时的祷文,虽然内容都是些很正派的东西,不过却让人有种肮脏的感觉。好像他们是在不顾一切地向神强行索取着什么,甚至给人一种撒娇的孩子般的印象。与其说他们是忍受苦难的信仰者,倒不如说他们更像是有着很深执念的纠缠者。

终于来到这段地下通道的尽头。

在这些令人不快的文字前方出现了一条向上延伸的楼梯。

但是这段楼梯所通往的地方却让希瑟再次感到厌烦。

在香油金属板的门上刻着一段文字。

“这是通往世外桃源之路的第一道门。抱住圣母的腿,坦诚地说出你所犯下的罪过。永远的平安就将属于你。”

门的另一侧是一间庄严的教堂。

鲜艳的彩绘玻璃上浮现出圣洁的光芒,在已经习惯了黑暗的希瑟看来真的宛如世外桃源一般。

但是,她却觉得这并不是什么通往世外桃源的路,而更像是地狱的入口。因为那个女人就站在不远处,正在祭坛前进行祷告的背影正是希瑟所寻找的人。

“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注意到逐渐走近的希瑟,克劳蒂娅连忙转过身,一脸惊讶的表情。

但她随即用微笑取代了惊讶。

“是文森特,他再一次引导了你。那个家伙不管什么时候都要给我捣乱……不过这样也很好,因为原本制定的计划就是无论怎样都要把你带到这里来。”

“现在我已经把你将死了,你还是死了这份心吧。”

希瑟举起手枪对准了克劳蒂娅。

复仇的火焰在她的心底从未曾熄灭。

“还太早了。新的开始尚未来临……以及人们的罪过被宽恕的约定之时。”她很陶醉地继续说道,“我们所期盼的就是能构筑一个寂静的世外桃源。在制裁与救赎之后所约定的永远。艾丽莎,你所盼望的世界就只差一点儿……”

“我根本没有盼望那种东西!”希瑟大喊道。

克劳蒂娅则一脸愕然地盯着她说:“不是你,是艾丽莎,那个仍在长眠中的真正的你。”

“我就是艾丽莎。克劳蒂娅,我亲爱的妹妹……”希瑟小声地说道。

她的眼睛中不再有仇恨的影子,而是浮现出在很久之前曾经一同玩耍的那个女孩子……带有悲伤笑容的少女的身影。

克劳蒂娅瞪大了双眼,惊愕的表情中带有喜悦的光芒。

“艾丽莎?是你吗?你终于觉醒了!”

“我不需要另一个世界,现在的这个就很好。”

光芒从克劳蒂娅的脸上退去,她用哀伤的声音说道:“……这些不是你跟我说的吗!你说如果这个世界能够毁灭就好了!”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现在的我并没有那样的想法。”

“难道你不想得到幸福吗?难道不想毁灭这个满是痛苦的世界吗?这一切必须要有‘神‘的帮助!”

“衍生出痛苦的正是人类本身……因为我们这些人类太傻了。我们必须要偿还自己所欠下的债,也必须吞下我们自己所播种的苦果。”

希瑟再次作为一个仇敌盯着克劳蒂娅。

“虽然憧憬世外桃源是你的自由,但是请不要蛊惑周围的人!我绝对不会原谅杀害我父亲的人!”

“我想要拯救那些不幸的人,所以必须从根本上改变这个世界。我就是这样想的,并做了自己应该做的事情。”

“你太狂妄了!”

“你现在也十分憎恨我吧?”

“那当然!”

克劳蒂娅微微……一下,接着嘲笑道:“那就好……‘神‘正在很顺利的孕育着。”

希瑟忽然感到一阵疼痛,和在游乐场大门时所感到的腹部疼痛是一样的。

有什么东西在她的体内蠢蠢欲动。

好像要从这个异常狭窄的地方逃出去。

不好!

希瑟蹲在地上拼命低忍耐着。

不要出去!

你是一个不能出现在这个世上的存在。

希瑟的额头浮现出了汗水,剧烈的疼痛使其无法站起身来,更不用说去追赶正在逃走的克劳蒂娅了。她此时只能等待这阵疼痛平息下去。

5

一片漆黑。

克劳蒂娅很快就消失在了祭坛旁边的那扇门的深处.斑驳的墙壁所围成的走廊朝着黑暗中延伸。

只有希瑟的脚步声在这个四方形的狭窄空间里回荡着,虽说这里是整个教团的巢穴,不过也至少有着教会所应有的寂静……但是.这一切随即就被打破,一阵熟悉的噪音很不合时宜地响起。收音机发出了沙沙声一一那是怪物正在逐渐逼近的警告。这时希瑟已经能够听到从走廊前方的拐角处传来了微微的呻吟声。

她紧握着手枪,小心地转过拐角。整条走廊在不远处分成两条岔路,一条是被铁隔栅门所堵住的死路……另一条走廊上则有一道门……但是这两条路上都没有怪物的身影。

就在希瑟感到疑惑的时候,一声呻吟再次响起。那是从有铁隔栅门的那条走廊中左侧的房间里传出来的。她连忙走上前去仔细倾听,果然有什么东西正在里面蠢蠢欲动。

对方准备伏击我。

真可惜,那根本行不通!

虽然希瑟踮着脚尖朝着另一条走廊走去,不过很快又不得不折返回来,因为怎么也打不开那扇门。看来只能穿过有怪物的这个房间才能到达隔栅门的另一侧。

希瑟做好心里准备后,轻轻地推开了门。

怪物那巨大的身躯出现在她的面前。

希瑟挑起眉毛举枪便射,甚至没有给对方还击的机会。怪物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我已经受够你了!”

说完,她用鞋尖狠狠地踢向怪物的脑袋,然后朝着房间深处走去。那里好像是一个会议室之类的地方,但是看上去已经成为了一片废墟,与刚才那个保持完好的教堂简直是两个世界,铺在地面的瓷砖大部分都已经剥落,到处积满了灰尘,几个生满铁锈的钢管椅子散乱地堆放在一边。

当希瑟看到那个放在角落里的白板时,忽然停下了所有动作。

虽然她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感到吃惊……但是答案应该就是艾丽莎的记忆。

这里原本是一个教室,好像是给她留下痛苦回忆的地方。

希瑟并不打算对这件亊进行进一步的探究,因为一旦仔细地去回想那段经历,其副作用就会引起剧烈的头痛。

于是,她决定离开那里。

当希瑟来到被铁隔栅门分隔的走廊的另一侧时,忽然发现这条走廊的样子已经发生了改变,和刚才自己在铁门另一侧所看到的截然不同。

又发生了异变。

这是她遭遇了无数次的荒废的情景。

到处都滋生着如同血迹一般的赤红色污垢,墙壁、地板、天花板……看上去就像是火焰在快速蓃延。

好像身边的一切事物都被艾丽莎的恐惧所感染。

也许是内心的恐惧和憎恶实体化之后,又与现实混合在了一起。

这些全都是由从艾丽莎那里继承到的“力量”所引起的……

希瑟突然想到了这一点。

这样的话,之前所发生的一切事情就都能够解释通了。无论是在购物中心出现了之前噩梦中的怪物的理由。还是克劳蒂娅对自己的憎恶心理感到高兴的原因。

踩在已经变成金属网的地面上,希瑟在金属摩擦声的伴奏下慢镘朝着走廊深处走去。又出现了其他的房间,即便里面很有可能会有怪物正在埋伏着,但她还是要进去一探究竟。在找到克劳蒂娅之前,有必要把所有的房间全都搜查一遍。

希瑟接下来进入的是一个没有任何人的房间,这里没有受到异变的影响。桌子上有一盏煤油灯,旁边还放有磁带和一些文件。希瑟走上前去将磁带放进自己的口袋中,然后快速地浏览了一下那些文件,题目是《关于教团的纹章》。文件上这样写道:

“一个名为‘太阳的圣环’并代表‘神’的纹章被当作教团的象征。

外侧的两个圆环代表慈悲和重生,内侧的三个圆环则意味着现在、过去和未来。

通常人们用红色来描绘这个图案,有时也会用黑色等红色以外的颜色,但是用蓝色来描绘则表示相反的意思,那是对‘神’的诅咒,所以一般是被禁止的。

那个之前见到过好几次的神秘图案又一次浮现在希瑟的脑海中。

每一个都是用红色描绘而成。

还有……

希瑟从上衣口袋中掏出了那个徽章,那是在医院中检到的东西。

“花纹不同……这个又是什么?”

离开小房间之后,希瑟沿着走廊继续前行。

一个脑满肠肥的怪物坐在一扇门前,将走廊堵得严严实实。是那个在大厦中曾经出现过的皮肤惨白的家伙。

怪物吃力地站起身来,虽然希瑟之前在大厦里侥幸逃过一劫,不过看来这次必须要分出个胜负了。

“怎么?那时候我的弹药不足,现在可还剩很多哦,你想尝尝吗?”

希瑟朝着那具散发着复仇气息的身体扣动了扳机,子弹撕开怪物身上的烂肉,让它的体液四处飞溅。

在发出可怕的惨叫声之后.怪物停止了呼吸,不过希瑟手中的备用弹药也耗费了不少。如果不能快点儿找到克劳蒂娅.那么给她预留的“礼物”恐怕就要被其他怪物所瓜分了。

怪物虽然已经断气,不过其尸体仍然是一个不小的障碍,希瑟很不耐烦地跨了过去。在这扇门的另一侧是一条铺有白色瓷砖的走廊,她好像听到从什么地方传来了哭声。

小声的啜泣。

是个小孩……而且是个女孩子。

应该不是在哀悼怪物的死吧。

希瑟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走廊的墙壁上画着一幅很大的画。

那是飞翔在天空中的天使。并没有看到哭泣的小孩子。

当希瑟站在这幅画的前面时,啜泣声突然消失了。她小心地在周围查看了一下,确认这里并不是什么奇怪的地方。希瑟歪着脑袋继续前行,啜泣声再次从前方传来。

在走廊尽头的侧面有一扇门,希瑟以为那是一个房间的门,可是打开一看却发现原来那里是钟楼——教会敲响钟声的地方。房间里的墙壁围成了一个八角形,其中三面上绘有画像,地板上描绘着一个巨大的红色“太阳圣环”。

右侧那张绘有男人的作品的名字是“尼古拉斯的肖像”,旁边还写有“奇迹之手,侍奉神的医生”。

左侧绘有女人的作品名为“圣珍妮弗的肖像”,旁边的说明是“即便在死亡的刀下也不会动摇信仰”。

接着,中间的那幅画让希瑟瞪大了眼睛。

“艾丽莎的肖像”

“圣母圣女”

上面绘有一个抱着婴儿的女性。

“……这幅画上的就是我……”

希瑟小声说道。

“抱着婴儿的,是我……被抱着的也是我……那是期盼死亡而在十七年前与‘神’共同消失的我,以及希望活下去的现在的我。”

眼泪在不知不觉中滑过希瑟的脸颊。

怀念、难过、苦闷等情绪一下子涌上心头。

艾丽莎在哭,在我的心中,还有愤怒……

希瑟面带愁容,转过身去。

愤怒、悲伤、混沌的心绪好像正在爆发。

她不想再看。

我拥有艾丽莎的特殊“力量”。

不要激动,不要让内心变得黑暗。

冷静点,艾丽莎,都已经结束了,不要被过去的记忆所束缚,将目光投向未来吧,让我快点来结束这些无聊的事情吧。

希瑟在心里喃喃自语道。

在钟楼里没有发现任何隐蔽的门和地道,希瑟只能重新回到走廊中。在走廊尽头处有一扇隔板……看来要想办法撬开这道隔板才能继续前进。

走廊中仍然回荡着啜泣声。

希瑟强迫自己不去看那些令人感到厌烦的壁画,让视线紧紧地盯着地面,这时她发现地上突然出现了脚印。

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正在走动。

幽灵吗?

脚印断断续续地朝着绘有天使图案的墙壁走去。

难道说这个也是……艾丽莎的记忆吗?

希瑟走近天使壁画,再次仔细地检查了一遍。忽然模模糊糊地回想起了什么……艾丽莎在学校受到同学们的捉弄,虽然表面上并没有表露出来,但是内心之中却在哭泣着,她独自在教会中四处徘徊,并在不经意间发现了一条隐藏的通道。

希瑟抓住画框,然后用力一推,将这幅像是一扇门一样的画推开了。在画的后面出现了一道暗门,前方又是一条金属网的走廊朝着深处延伸。

走廊里到处都回荡着呻吟声,墙壁上沾满了血色的污柜,看上去已经荒废了好久。

这里明明是教会,可是不知为什么却有很多用来运送病人的活动病床.以及悬挂输液的点滴架。

走了一会儿,在希瑟前方不远处出现了一部电梯,但是走廊仍然向着更深处延伸,希瑟决定暂时不管这部电梯,先去走廊前面看看。

虽然在距离电梯不远处就是走廊的尽头。不过在那里有一个房间。希瑟打开门走了进去,房间里并列摆放着几个书架。原来是一间图书室。里面收集了很多古旧的书籍,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微微的霉味。

在一个空的书架上摆放着一本打开的书。

被上面“神”的字样所吸引,希瑟专心地阅读起来。

“关于神的姿态

——关于在寂静岭地区自古传承的众神的称呼·表现的考察

与其他所有宗教一样,这个教派中并不存在传承至今仍没有发生变化的,一直保持着过去状态的东西。

特别是当宗教主体由那些殖民者传入本地时,他们原本的宗教就受到了基督教的影响。比如在教义以及传说中出现的神之使者,都能在基督教中出现的天使的名字与容貌中找到诸多共通和类似的地方。

其中,还能发现作为主神的‘世外桃源缔造者’或者‘蛇与芦苇之王’,被冠以恶魔之名的鲜见事例。在这种情况下,其称呼者并不是信徒,而是敌对者。”

希瑟耸了耸肩膀。这都是些没有用的情报。

她环顾四周,发现墙角处一张读书用的书桌,上面放着另一本摊开的书籍。希瑟刚准备走过去……

忽然传来了什么东西发出的脚步声。

“呀,‘希瑟!”那个人很随便地打了声招呼。

原来是文森特。

希瑟皱着眉头说道:“原来你躲在这里!”

“呵呵……”文森特只是苦笑,“不要把我说得像只蟑螂似的。

“你到底是什么人?想要干什么?”

“哎?我以为你都知道了呢……”

“你是克劳蒂娅的同伙!”

“我说了,我不是那个疯女人的同伙!”

文森特的语气有些粗暴,脸上露出了不愉快的表情。

“我觉得你也很不正常。”

“我很正常。”文森特不高兴地说道。“虽然同属一个教团,不过我和克劳蒂娅是不一样的。”

“既然如此,为什么要帮助我?其实这也是为了让‘神’复活的计划中的一个环节吧?”

“即便是信仰同一个神,也会产生对立,这样的事情并不罕见。虽然无法让你相信,不过我的确是站在你这边的。迎接‘神’之降临这种事让我觉得很为难……而且很不合适,实在是太没有道理了。”

“所以你就利用我来阻止克劳蒂娅?如果你自己出面的话又会怎样?”

“利用?其实我更愿意理解成咱们两个人的利害关系是一致的。你也很讨厌那个女人吧,有些事只有你才能做到。我并没有你们所具备的特殊力量,而且我本身也很讨厌那种流汗的辛苦工作。”

“你还真是随性啊!”

“不要在我面前装出一副善人的模样。我觉得你也是一个很残忍的家伙……至少你能够平静地面对那些浑身是血,痛苦哀嚎的人。说不定你在杀戮的同时也会体验到一种另类的乐趣吧?他们的惨叫声也会让你有种莫名的快感吧?”

“他们?你是说那些怪物吗?”

“怪物?”文森特紧皱着眉头说道,“……原来是这样啊,在你的眼里是这个样子的……”

他捂住嘴巴嗤嗤地窃笑着。

这让希瑟很不高兴。

“你这是什么意思?”

“不,没什么,没什么。只不过是玩笑,你不要介意。”

强忍住笑意的文森特连忙贫开了话题。

“说来,有件亊在汽车旅馆时我忘记问了……你拿到梅特拉顿的印章了吗?”

“那是什么?”

“那个东西应该在雷纳德那里。”

“……难道是……”

说着,希瑟从口袋里掏出了那个徽章。

“你说的是这个吗?不知道这个是不是雷纳德的东西,我是在医院里捡到的。”

看着希瑟手中的这枚闪光的徽章。文森特放心地点了点头。

“嗯,很好。只要有这个东西就没问题了。嗯,给……”

文森特将自己手中那本厚厚的书递给了希瑟。

那是一本有着独特风格的旧书。

虽然如果拿到旧书店去卖应该能卖到很髙的价钱,可是恐怕没有人会把这个当作礼物来蹭送给对方吧。

“这是干什么?”

希瑟抬起头来问道,可是这时文森特已经不见踪影。好像已经离开了房间。

“这个靠不住的家伙。”希瑟耸了耸肩,然后将手中的书翻到夹着书签的那一页,开始专心阅读起来。

“一一异端的法则——

这是个有着强大除魔·封印力量的魔法阵,一骰被称为‘维纶的第七纹章’或者‘梅特拉顿的印章’。

无论对方是善是恶,此魔法阵都会产生效果,这种强大的力量对使用者而言也具有极高的负荷。由于操作起来极为困难,因此不建议在普通情况下使用。

也正因为这样,此魔法阵才会被冠以作为‘神之代理人’的天使梅塔特隆(梅特拉顿是他的别名)之名。”

6

电梯中的按钮只有一层和地下一层两种选择,离开图书室的希瑟决定前往地下一层寻找克劳蒂娅。在电梯前朝左右延伸的走廊上,她首先选择了右侧。这里比楼上更加阴暗,好像有某种东西正在逐渐迫近,让人感到有些窒息。出现在手电微弱光芒中的仍然是沾满血色污垢的景象。

这时,口袋中的收音机再次发出了细微的噪音.走廊的前方尚未出现怪物的身影。希瑟连忙推开身边的一道门,闪身躲了进去。

这是一个只有一张小床的房间,泛黄的床垫上放着一本封面上标有记号的书。希瑟将书拿在手中仔细一看,原来是一本日记,写在卷曲的页面上的熟悉字迹一下子就抓住了她的目光。

“是父亲的!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是一本原本应该留在哈利书房中的日记,虽然希瑟从来没有看过里面所记载的内容.却在父亲的书桌上看到过很多次。

难道说是由于时间空间的扭曲才让这个东西出现在这里的吗?

这个……也是哈利的信息?

“即便是现在,我也经常能感到这个孩子是艾丽莎的转生,虽说如此,最近我已经不再感到烦闷了,我承认了眼前的一切。没有得到疼爱的雪莉,艾丽莎或许也是如此。而且雪莉也是艾丽莎的化身。

但无论如何,不管她是谁的转世,那个孩子都是我最爱的宝贝。

只不过,为她取那个名字是错误的。

因为当时我太傻了,认为她是雪莉的替代品。

当我知道真相时,并没有感到悲伤……而只是担心而已。”

读着已经故去的父亲曰记,希瑟感动得险些落泪。

雪莉……曾经是哈利的养女.在十七年期夭折的少女。

雪莉……那是希瑟的本名。

希瑟一下子回想起童年时的记忆。那是在她刚刚懂事时发生的事情。当时希瑟的名宇还是‘雪莉’。哈利总是用充满了忧郁的眼神看着她。并轻轻地呼唤着这个名字。

可是,从波特兰搬走的那一天,哈利突然说道:“希瑟,快过来。”

“我不是希瑟,我叫雪莉。”

“不,你就是希瑟,从今天起希瑟就是你的昵称。”

“为什么?”

“因为希瑟这个名字比较好听,听上去就是一个很优秀的女孩子的名字。

在向陌生人做自我介绍时也要自称是希瑟,好吗?

绝对不能告诉其他人自己是雪莉的事情。

把雪莉这个名字忘了吧。

说好了哦!”

年幼的希瑟只是不得要领地点了点头……从那之后,她就把自己原本的名字“雪莉”给彻底进忘了。

希瑟一边擦着眼角一边想道。

父亲一定是为了保护我才将我的名字改成“希瑟”的,他当时应该已经察觉到教团的追缉,所以想出了这个对策。

虽然我哭了,但不是因为感到悲伤,父亲。

让您费心了,謝谢。

哈利的日记让希瑟振作起来,甚至忘记了黑暗所带来的痛苦。她迈着轻快的脚步,精神抖擞地在这条阴森的走廊中前行。离开发现哈利日记的房间后,不远处就是这条走廊的尽头,于是希瑟重新返回电梯门口。朝着走廊的左侧走去,无论是长着粗壮手臂的怪物还是脑满肠肥的怪物,这些熟悉的对手都不再让她感到害怕。为了节省所剩不多的子弹,希瑟敏捷地从这些行动迟缓的家伙身旁闪开了。

之所以要避免这些无谓的争斗.其实还有另一个理由。

文森特之前说的那句话一直在脑海中盘旋着。

“怪物?……原来在你的眼里是这个样子的啊……”

虽然他解释这只不过是玩笑……但是希瑟还是想到了某种可能性。

虽然这些四处游荡的肯定是怪物,但是他们从一开始就是怪物吗?

如果他们原本不是怪物,那又会是什么?

是人类被寂静岭的‘恶魔’变成了怪物?

还是说自己的眼睛被“恶魔”所蒙蔽了呢?

虽然她并不想思考这些问题,但无论哪个都很有可能。

这样的想法让希瑟在干掉怪物时感到十分犹豫。

就这样,在不停的闪躲中,希瑟跑进了一个房间。又是一个只有床和床头柜的房间……总让人有种这是一间隔离用的病房之类的讨厌气氛。

床头柜上放着一本摊开的书。在奇怪冲动的驱使下,希瑟并不想阅读它……但最后“必须阅读”的想法还是占据了上风。就像在和哈利一起露营时。在他的催促下不得不独自在黑暗的森林中行走的感觉一样。

“——Aglaophotis——

如血一般的红色液体,或者是结晶物体。

这个名字在犹太教的喀巴拉文献中就有所提及,他们认为这是从生长在阿拉伯沙漠中的草药中所提取出来的东西,而且具有驱逐恶魔的能力。

除了服用之外,还可加热使其汽化,这样也可以获得对付恶魔的防御力,虽然药力很强,可是由于十分稀少,因此很难得到。”

希瑟下意识地紧握着脖子上的护身符。

一些不愉快的记忆像是被这本书中所提到的内容触发了一样,让希瑟感到一阵恶心。

当注意到那张照片时,痛苦的回忆如同决堤的洪水一般迎面扑来。

桌子上还放有一张早已褪色的旧照片。

那是艾丽莎的照片。

在脑海中喷发的记忆片段让希瑟的心绪久久不能平息,身体就像被一根死亡的木桩贯穿了一般。

痛苦与憎恨变成了炽热的火焰,将全身都烧焦了。

我曽经就在这里!

希瑟露出了痛苦的表情,同时感到有些呼吸困难,接着便蹲了下来。

这是一个与其他房间相同的,不应该出现在教会中的地方……在作为艾丽莎活着的时候,她曾被囚禁在阿尔凯米拉医院的这个病房里。

……在火灾中受到了严重的烧伤,虽然是几乎无法治疗的重伤,可是在母亲达利亚的强迫下仍然勉强活着。她的降神术不允许艾丽莎就此死去,即便是忍受着剧烈的痛苦也要使其苟延残喘……

“救救我,爸爸!”

希瑟迈着蹒珊的脚步朝着房门的方向走去。如果不离开这个病房,自己就将不停地体验过去的那些噩梦,那样自己会被逼疯的。那些噩梦甚至有可能会变成现实,将自己烧得体无完肤。

她终于连滚带爬地逃出了病房,接着便一下子坐在走廊中不停地剧烈喘息着。

记忆和痛苦迅速离她而去,希瑟觉得自己终于捡回了一条命。

好不容易恢复了冷静的她这时才注意到走廊中的异变。

教会中的异变程度再次加重,就像是常春藤沿着墙壁生长一般,如同血管的东西在墙壁和天花板上到处蔓延着。那些宛如在苍白肌肤上浮现出来的某种怪异病症,大概就是复苏的艾丽莎所感受到的痛苦吧。

7

这条走廊就像一个巨大的迷宫,在其最深处的尽头有一扇门……那里应该就是终点吧。

在地下一层已经没有其他可以捜寻的房间了。

但是这扇门却打不开。

顽固的拒绝让希瑟感觉眼前的一切就像是自己的内心一般。

难道说自己并不希望这样?

还没有觉悟吗?

虽然没有根据,不过既然产生了这样的感觉,那么只有再次返回重新查看一遍。这个教会对艾丽莎来说是一个有着密切关系的地方……比如在遇到刚才病房中的那种感觉时,也许必须要以全盘接受的觉悟,来面对一切。

希瑟重新回到尚未捜索的一楼。在之前尝试时并没有打开的,在另一条岔路走廊中的门。这次很顺利地就被打开了。就像是终于获得了某人的允许一样。走廊的深处仍然是一副脏兮兮的样子,虽然很荒废,不过看上去还没有被异变所波及。

希瑟走进第一个房间,眼前的景象让她感到毛骨悚然。

是一个教室,这次不会错,绝对是一个教室。

但是,为什么这里会有一间教室呢?

大概与会出现艾丽莎病房是同一个原因吧……

不知道自己内心中艾丽莎的感情什么时候会爆发,希瑟如履薄冰地在这个房间里巡视着。虽然一眼就能看出克劳蒂娅并不在这里.但仍然不能逃避,因为很有可能会在这里找到诸如钥匙之类的东西来打开地下的那扇门。

这时,希瑟被一张堆放在墙边的桌子吸引了过去。

从远处看,那张桌子的表面坑坑洼洼的,好像被人用小刀或者其他锋利的东西在上面刻了一些文字。

滚回去!

去死吧!

小偷!

刚一看到这些文字,希瑟就感到一股剧烈的刺痛从胸膛中传出。

她知道那是艾丽莎的座位。

虽然惧怕记忆的爆发以及如同暴风雨般的感情向自己袭来,不过那些事情都很不可思议地没有发生,内心反而像是被冻住了一般变成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也许艾丽莎每天都在这间教室里封闭着自己的内丄,忍受着无尽的孤独。

讲台上放着一本笔记。

写在笔记本封面上的名字是K·哥顿。

“我所负费的班级里有一名叫做艾丽莎的孩子。如果你的记忆力良好的话就应该还记得吧,就是我曾经提起过的、那个被称为‘魔女’的孩子。

恐怕她一直都受到来自于自己母亲的虐待。因为她每天都是遍体鳞伤地来上学,从来都是如此。她的表情也完全不像是一个六岁的孩子所应该拥有的。

也许这样的事情并不罕见。不要去想那些无谓的事情,静观其变才是最好的对应方法。但实际上,好像根本没有我所能做的辜情。也许我该去和律师谈谈这件事,但还是感到有些迷惘。所以,我想首先听取一下你的意见。

K·哥顿”

读过这些文字之后,希瑟冷冷一笑。

因为艾丽莎最后并没有受到什么保护,而是继续遭受母亲的虐待。

最后,这名老师不再去关心这个问题,装作一副完全不知情的样子……也许是受到了教团方面的压力。

希瑟想起了刚才在地下一层那个房间中看到的哈利的留言,于是冰冷的内心感到了一丝温暖。

现在的我不再是艾丽莎。

根本没有必要为之前早已结束的事情而感到颓废。

在内心鼓励了自己一下,希瑟继续搜寻下一个房间。在走廊尽头的右侧有并着的两扇门,推开手边的那扇门一看,原来是一个有着床、桌子和书架的房间。这是一个经常被彻底清扫的,漂亮的小房间。大概是教团工作人员的起居室吧,整洁如新的房间里只有一个地方显得十分杂乱桌子上的东西被堆放得乱七八糟的。

是信件。希瑟随意拿起几封看了看,好像都是信徒们寄来的。

“文森特祭司随意挥翟组织运营所需要的资金,最近出现了一些不满的声音。其中有一部分信徒还听说了文森特祭司强制大家进行捐赠的传言。

他真的是有资格担当起如此重要职务的人吗?

当然,我们并不能否定他的成绩,是他令整个组织发展扩大。但如果我们是信奉神的人所组成的集团,应该尊敬的并非那些小聪明和油嘴滑舌,而是对神信仰的程度啊。

“嗯……原来如此啊。”

希瑟微微一笑,心里浮现出了那个男人装腔作势的样子。

那种耍滑头之类的行为的确像是他的作风,看来这个家伙在教会中的声望很低。

刚准备离开这个房间,希瑟在书架前停住了脚步。只见书架上放着一台录音机。

“说来……”

希瑟从口袋里掏出了一盘磁带。

那是从那个放有写着关于教会印章的书籍的房间中找到的,当时自己在想这里面会不会录有教会的秘密之类的东西,于是就顺手拿来了……如果里面的内容是有关犯罪证据之类的。那么就可以将这个教团一举消灭了。

从播放着的磁带中传出了两个男人的对话。

其中一个是文森特的声音。

“关于十七年前的那件亊,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如果是你的话,一定听说了某些详细的内幕吧?”

面对文森特的质问,那个好像是信徒的男人回答道:“……被眼前的欲望所蒙蔽,否定世外桃源的异端者想要利用梅特拉顿的印章来阻碍神的觉醒。但是,伟大的神将其击退了,异端者们坠入了深渊,但是神也因此不能以理想的状态降临到这个世上,只好再次回到圣母的体内长眠。我们一直等待着神的觉醒之日……我所知道的只有这些。”

“只有这些啊……谢谢。”

“文森特祭司,莫非发现了圣母的传闻是真的?”

“克劳蒂娅说发现了艾丽莎?”

“是的!”

“应该是事实,因为她有着特殊的能力。”

“这真是太好了!”

“可能是由于其信仰很深的缘故吧……我根本无法效仿。”

“我也是如此,克劳蒂娅祭司真是令人感到害怕啊。”

“刚才咱们两个说了一些没有信仰的对话,最好还是当作没有说过吧。你要忘记,我也要忘记。”

“好的。但是,奇迹的世外桃源真的要在这个地方被创造出来吗?”

“关于这些亊情,现在都要由神来决定吧……”

他们说异端者已经坠入了深渊?

希瑟皱着眉头暗自想道。他们大概指的是哈利的事情吧。但是直到最近为止,他一直都很健康地活着啊……当然,现在的他已经身在天堂了,难道说这是教团安抚人心而捏造出的谎言吗?

话虽如此,但在失去雪莉之后,哈利的心情的确很低落。

因为这个教团,我的心不是同样也掉进万丈深渊了嘛!

希瑟咬着嘴唇走进了隔壁的房间。那是一个有着同样布局的房间,虽然环境要比隔壁更乱一些……不过在整体氛围上更像是个女孩子的房间。桌子上放着一张很旧的生日卡片,只见上面写着

“给小克劳蒂娅:

祝六周岁生日快乐。

我很喜欢你,就像是喜欢我的亲妹妹一样。

所以我们永远都要做好朋友哦!”

希瑟的内心一下子激动起来。

这是很久之前,我……还是艾丽莎的我赠送给克劳蒂娅的贺卡。

也就是说,这里是克劳蒂娅的房间。

她一直保留着这张我送给她的生日贺卡。

书架上放着一本日记,虽然有些犹豫,不过希瑟还是翻看起来。虽然艾丽莎和她曾经情同姐妹,不过现在却是敌人。

“十一月十日

她在那个时候并没有死,她还活着。

我很清楚这件事。

但是,为什么直到现在也没有找到她呢?

为了创建世外桃源,为了人们的幸福,我们需要她的力量。

她会为此再次降临。

而且我想见她。”

“十一月十四日

我阅读了圣典《礼赞文献》。

我很想感谢借铪我这本贵重书籍的主教。其中记教了我梦寐以求的东西——使神觉醒的方法。

但是,这一方法实在有些过于残忍。当我遇到她时,应该就能够完成这件事了吧。”

“十一月十六日

由于今天比较空闲,所以我阅读了《难民的近代史》和《年幼的奴隶——被压榨的孩子们》这两本书。

我并不认为自己对于这个世界来说只是一个旁观者,但现实却是我什么做不了。

这简直太令人难受了。”

希瑟确信这些文字都是克劳蒂娅写下的。这里是她的房间。

因为她是教团的干部,所以这都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吧,不过克劳蒂娅和文森特这两个对立的祭司竟然是邻居,这实在太讽刺了。

可是即便如此……

希瑟还是觉得有些惊讶。

从孩提时代开始就受到父亲虐待的克劳蒂娅在日记中写自己想要拯救那些被压迫的孩子们,这一点很容易理解……但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明明受到过父亲的虐待,孩子为什么还会和父亲信奉同一个宗教呢……而且还满怀热情地成为了祭司……

难道是因为从懂事时开始就被灌输了教会的思想吗?

所以当孩子长大成人之后,也想要实行教义中所提到的创造“世外桃源”的方法,最后甚至想要从教团的“神”那里获得进一步的救赎。

这就像是在动物园出生长大的动物,为那些在残酷的自然界中挣扎着生存的伙伴们着想,试图向他们传递动物园就是理想中世界的想法。可实际上,他们却没有意识到自己才是被囚禁在铁笼中的悲哀的存在。

可怜的克劳蒂娅……我亲爱的妹妹。

希瑟重新跑回地下一层。

在得知克劳蒂娅的想法之后,她的心情也为之一变。她的内心充满了坚决和自信。所以坚定地认为自己一定能够打开最后的那扇门。

迷惑和恐惧已经全都不见了。

但是,地下一层已经呈现出了新的景象。

那些血色的污垢正在蠹蠢欲动,如同跳动的脉搏,看上去就像是粘稠的血栓强行堵在血管中一样。

希瑟感觉到这是事态正变得紧迫的证据。

那个想要出生的家伙的“力量”已经强大到可以影响外界的程度了。

必须快点!

希瑟用手捂住肚子,开始全力奔跑。

她握住之前紧闭的最后一扇门的门把手,将坚决的意志全都集中起来。

终于,希瑟成功地将们打开,并迈步走了进去。

可是……当刚刚踏入房间的那一瞬间,她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强烈眩晕。

那是混杂有强烈曾相识感觉的眩晕。

以前曾经住在这里!

她有这种感觉,不,是十分确信。

书桌……小床……挂在墙壁上的昆虫采集标本……挂在衣架上的童装……这些东西都很眼熟。

是艾丽莎的!

但却不知道为什么。

只能认为是时空的扭曲。

但这绝对是与母亲达利亚一起曾经住过的自己的寝室。

书桌上放着一张便签,和游乐场中冰淇淋小店中的是一样的。

“爸爸……”

希瑟的目光投向那张便签。

“那个孩子就在这扇门的后面。

虽然不知道理由,但我就是有这样的感觉。

但是,在这扇门后面的不仅仅是那个孩子。

我感觉那是一种十分危险、且让人感到十分恶心的东西——或者,也许就是他们所说的‘神’吧。

即便如此,我还是要打开这扇门……而且我还打算了结这件事。

虽然我不是什么‘神’,但是我想拯救那个孩子……不,是那些孩子们。”

文章的最后所签署的日期是十七年前。

那个时候父亲也在这里……就在这个孩子的房间里……

希瑟在四周巡视了一番,看看是否还有其他的留言,不过却发现了一个奇怪的东西。

那是一本放置在桌子上的素描簿。

希瑟一眼就看出这个东西不是艾丽莎的,而是雪莉十分喜欢的素描簿,画在封面上的恐怕就是笨拙的模特哈利吧。

这是雪莉留下的信息?

素描簿的内页上用蜡笔歇着歪歪扭扭的文字。那是一篇诗歌或者童话一类的作文。

希瑟的内心就是被最后几行字所触动的:

“但是、但是真的能打开吗?

门的后面一定很危险。

不要去了,就留在这里玩吧。

不然的话,我又变成一个人了。”

希瑟朝着房间深处的那扇门走去。

但是、但是真的能打开吗?

门的后面一定很危险。

脑海中,一个女孩的声音喃喃说道。

艾丽莎借用雪莉作文中的话语来表达自己的担心,她好像很不安。

希瑟自言自语道:

“不会有事的。这次有我在,我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的。所以让我们做个了结吧,你和我一还有雪莉三个人一起。”

在这扇禁忌的门的另一侧是一条继续朝着深处延伸的走廊。

虽然里面充满了一种令人不快的气氛.但是并没有怪物潜伏在那里。

希瑟每迈出一步,那种无形的压力就增加了一分。

很快,一面双扇的大门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8

在摇曳的琥珀色烛火照耀下的地下圣殿,回荡着激烈的争吵声。

“你到底想要怎样?”

文森特用毫不担心的笑容回答道:“如果两个人能一起死就好了……这就是我的想法,因为这样就天下太平了。”

克劳蒂娅则很遗憾地摇了摇头。

“你的身分是教团的祭司……为什么不相信‘神’呢?‘神’是存在的。你好好看看这个世界吧。”

“我相信啊。我有自己的信仰。所以才会敬畏神明,只不过与你那种狂热的盲从有所不同。”

文森特用双手指向圣殿中的天花板。

“看看你所说的这个世界吧!这就是神的杰作吗?还真是一个有着恶趣味的‘神’啊!你错了,这只不过是你的一个噩梦罢了……和十七年前的艾丽莎一样。”

“我不允许你亵渎‘神’!你这个叛徒一定会下地狱的!”

“这些台词我早就已经听膩了!只知道不停漫骂的人,别想冒充神的代言者。”

“请你出去,文森特,快点离开这个神圣的地方!我以神的名义将你驱逐出教会。”

“哎呀,竟然生气了呢,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如此伟大的!这里可是我的教会,是我一手打造出来的。……啊,当然,我必须承认只有这种无聊的设计才是你的创意。”

“如果继续妨碍我的话,就连你也……”

“打算除掉我吗?就像除掉哈利·梅森一样?真是个单纯的女人!”

文森特哼笑了一声。

希瑟迈步走进这个毫无美感可言,让人觉得这里是一座坚固的堡垒或者是监狱的地下圣殿,朝着正在争吵的两个人走去。

“主角终于出场了!”文森特扭头朝着希瑟的方向说道.“让我们开始狂欢吧!喂,希瑟,快杀了这个疯女人!这样一来,冒充神之名义的恶魔也就消失了!现在时机已经成熟,快动手吧!”

“下地狱吧!”克劳蒂娅喊道。

充满了憎恶的喊声回荡在黑暗的圣殿中回荡着。

她像疯了似的猛地朝文森特冲去,然后两个人重重地撞在了一起。

克劳蒂娅的手中握着一把锋利的匕首。

匕首一下子刺进了文森特的身体。

“克劳蒂娅!”希瑟倒吸了一口冷气,“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没什么大不了的。”看着倒在地上的文森特,仍然握着沾满鲜血的匕首的克劳蒂娅冷静地说道。

她好像对任何事情都无动于衷。

“已经不再跑了吗?这里就是终点?“

“这只不过是开始而已,就像他说的那样,时机已经成熟了,艾丽莎,很遗憾,我不能得到你由衷的赞同……但你的内心还是以复仇的名义充满了憎恨和痛苦,并成功地孕育着‘神’。我要感谢你,罪孽深重的牢狱时代就要结束了。所有人都将从痛苦中被解放出来。”

“从憎恶中所诞生的‘神’根本就无法构筑世外桃源,克劳蒂娅……”希瑟叹了口气,目光中充满了哀伤的神色。

“我亲爱的妹妹……”

对于眼前这个杀父凶手的复仇之心正在快速地消退,映在希瑟眼中的只是一个不应该对其抱有憎恨心理的人……

那个曾经与她情同姐妹的可爱女孩。

艾丽莎和克劳蒂娅,关系非常好的两个人总是在一起玩。虽然住在同一个小镇上,两个人的家却离得很远,不过由于两家的父母是同一个教团的信徒,因此见面的机会还是很多的。其实,这两个孩子都没有其他的朋友……这同样也是因为两家人是同一个教团的信徒。无论是艾丽莎的母亲还是克劳蒂娅的父亲,都认为信仰其他‘神’的人全是邪恶的异教徒,并禁止自己的孩子与其他孩子们交往。

在祭司做祷告时,两个人总是一边微笑一边看着对方。

在教会的后院玩耍,用野花制作花环蹭送给对方。

互相述说着没有见面的这段时间里身边所发生的事。

即便是这样的两个朋友,她们之间也有着决不能提起的事情,那是一个说不出口的秘密。

“这是怎么了?疼吗?”

有时,希瑟会很在意克劳蒂娅胸前淤青的伤痕。

这时,她总是会想到一些事情。虽然并不想偷听,但她还是听到了克劳蒂娅的父亲在忏悔室中所说的话。

“……是你父亲干的?”

“不是!”

克劳蒂娅总是会表现出过度的反应。

“只是不小心摔倒了,是我的错。”

接着,她勉强笑了笑,眼中还带着泪光。

“爸爸不会做那种事的。

爸爸是很温柔的人。

我最喜欢爸爸了。

真的,真的很喜欢。”

克劳蒂娅说着紧紧抱住了艾丽莎。将脸颊埋在对方的胸前。艾丽莎的衣服很快就被她的泪水洇湿了。

克劳蒂娅用抽抽搭搭的声音问道:“艾丽莎也是这样吧?”

“嗯,我也最喜欢妈妈。”

艾丽莎的脸上露出了哀伤的笑容,她一边轻轻地抚摸着克劳蒂娅的头发,一边回答道。

“从憎恶中诞生的‘神’还是真正的神吗?”希瑟对曾经亲爱的妹妹说道,"为什么你打算牺牲其他人来让‘神’出现呢?喂,克劳蒂娅,你回想一下,回想起那个曾经以拯救世界中所有受苦的孩子为梦想的温柔少女吧。那个才是真正的你!不要再执迷不悟了!”

克劳蒂娅只是用轻蔑的眼神盯着希瑟。

“果然,现在的你仍然不是艾丽莎,只是一个不懂得悲伤与痛苦的陌生人而已,幸福的人最残忍,因为他们不懂得其他人的不幸。从悲伤与痛苦中所衍生出的同情是很可笑的事情吗?就像只有体验过苦难的人才会了解真正的体贴那样。神也是在人们的哀叹中诞生的。为什么你要否定神的慈爱?这个腐朽的世界到底有什么好?‘神’所创造的新世界真的可以挽救所有的人。”

“……你是想拯救自己吧,克劳蒂娅?”希瑟用同情的眼神看着她说道。

终于能够明白对方的心情了。

克劳蒂娅仍然是那个面带苦闷笑容的少女。

还是那个强忍住不哭的少女。

“拯救大家,当然你也会得到拯救,你期望的就是这样的完美结局吧?”

希瑟再次怒目而视。

她已经完全没有复仇的情绪,却仍然无法原谅克劳蒂娅。

“不是的!”克劳蒂娅反驳道。

和那天的过激反应一样。

“我只是想拯救大家!自己怎样都无所谓!也许我无法得到救赎,但即便如此我也不在乎……我也并不认为自己能够获得原谅。虽说是为了拯救大家,但是我的罪孽实在太深重了。试图让终究会来的约定之日早日降临,我的确有些任性。但愿能用牺牲来赎清自己的罪过……”

好疼……

趴在地上的文森特坤吟道。

虽然感觉快要死了,不过疼痛就是活着的证据.

我为什么要成为祭司?

为什么尽心尽力地为这个教团做贡献?可恶!

我只不过是想要过上平静的生活,已轻厌烦了与情敌互相排斥对方、追逐金钱、追求数字的生活,所以才会把呕心沥血所积累下的全部资产都捐献给了教会,并换来了祭司的职位。

虽然获得了平静的生活,但如果在漫长的余生里都是这样的日子也未免有些无聊,所以自己只不过想要追求一点惊险与刺激罢了.多亏了我的才华与大笔资产,教会才能发展到今天这个规模,你们又有什么资格来对我的募集资金的方法和用途指手画脚。

克劳蒂娅,那个疯女人,总是跟我制定的方针过不去,将“神”的诞生这种事情留给遥远的未来不好吗!这可不是用教团的预算来进行的亊情。世外桃源?世外桃源不是已经在这里了吗!在这个外人不敢靠近的、弥漫着大雾的小镇上,每天向神祈祷的平静生活与那些如同刺激魔术一般的仪式……仅仅是这些就足够了!你才是我的障碍,就是你打扰了我的退休生活。

“你刚才说罪孽深重?”文森特嗤笑道,“既然你知道自己罪孽深重,那就快点下地狱吧。”

接着,他用尽浑身的力气喊道:“希瑟,使用那枚印章!

“印章?”

希瑟看了看文森特,从口袋里掏出了那枚徽章。

“是这个吗?”

“对,就是那个东西。无聊的噩梦也要终结了。”

“梅特拉顿印章!”

克劳蒂娅倒吸了一口气,表情变得有些扭曲。

接着,她很快恢复了平静,笑着说道:“那东西在你手上只不过是个不值钱的破烂而已,你什么都干不了。你对梅特拉顿印章几乎一无所知,只是凭借印那枚徽章就想来弑神吗?你曾经听雷纳德说过什么吧?真的要感谢我父亲那愚蠢的妄想,文森特。”

克劳蒂娅挥舞着匕首,狠狠地插进了文森特的胸膛。

希瑟根本来不及阻止。

文森特发出了长长的喘息声,眼镜下瞪大的双眼望着圣殿的天花板,很快就停止了呼吸。

“可怜的人啊……但是,‘神’会拯救你的.”

敷衍地为文森特的遗体做完祈祷,克劳蒂娅再次面向希瑟。

“喂,艾丽莎。现在已经无处可逃了。”

突然,希瑟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剧痛。

那个寄生在肚子中的东西开始剧烈的胎动。

希瑟感到自己的身体正在受到侵蚀,体内的每一个细胞好像都伸出了触手,像是打算将身体夺走似的。她的额头上一下子冒出了冷汗。

“接受这一切吧,艾丽莎。这样的话,你就不会感到痛苦了。”

很难受。

就像是饮下了毒药。

希瑟只能在绝望中忍受痛苦。

“所以我说过了……”她好像听到了哈利的声音。

那是毒。

是很可怕的药。

在朦朦胧胧的圣殿中,哈利好像就站在阴影里看着这边。

脑海中不停地萦绕着被哈利斥责时的情景,原本很温柔的父亲只有那一次如同鬼神一般朝着希瑟怒吼。

“别碰那个!那是毒药!看上去很漂亮,其实是很可怕的药。一不小心吃下去的话,不知道会发生多么可怕的事情。”

但是,伫立在圣殿阴影中的哈利的幻影却是一副温柔的表情,就像送给希瑟生曰礼物时一样。他在将那个不许别人碰的东西交给希瑟时是这样说的:“这个叫做Aglaophotis。虽然是剧毒,但同时也是除魔的护身符。拿着它吧,也许有一天会派上用场,但是在此之前绝对不要触碰里面的东西。”

希瑟紧紧地握着那个装有护身符的项链坠。

看着满脸痛苦表情的希瑟,克劳蒂娅用愉悦的声音说道:“我一直都在等待着这一天的到来,从小时候起,我就坚信这一天一定会到来的,艾丽莎,我终于见证了这个奇迹!制裁之日终于到来了!”

希瑟则强忍着剧痛站起身来,对克劳蒂娅吼道:“好讨厌啊,你这个臭婊子!”

脱口而出的咒骂声是艾丽莎的愤怒。

只见希瑟打开项链坠的盖子,盯着里面的东西。

克劳蒂娅陶醉的神情一下子凝固在脸上。

“你在干什么?”她惊讶地问道。

“父亲……”

希瑟小声说道,然后将装在里面的红色胶囊状结晶一口吞下。

虽然还不能确定这个东西一定会对恶魔有效,但即便是剧毒也好。

比起自己生下邪恶的‘神’,还是吞下毒药比较好一些。

小小的结晶体滑过喉咙,在胃里面溶化后很快就被身体吸收了。

疼痛感迅速消退,最后不可思议地消失了,那股可怕的胎动也停了下来。

“艾丽莎,你干了什么?你吃下了什么东西?”

克劳蒂娅惊愕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希瑟则在一阵呜咽声之后吐出了一个东西。

那是一块蠢蠢欲动的肉块。

“这个……”克劳蒂娅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希瑟笑着说道:“‘神’好像坠落了。”

她准备用鞋底踩烂那块正在蠕动的肉块。

“住手!”

从震惊中恢复过来的克劳蒂娅急忙冲过来,一下把希瑟撞到一边。

“‘神’……”

她充满爱意地用双手捧起那块肉块,然后吞了下去。

一口气将“神”的胎儿吞下之后,克劳蒂娅说道:“艾丽莎,你没能杀掉‘神’,我将它……”

突然,克劳蒂娅的身体开始发生变异。

那是希瑟曾经遭遇过的变化,与出现在建筑物的墙壁,地面和天花板上的一样。

“……如果你拒绝的话.就由我来代替你……”

克劳蒂娅的身体上出现了红色的污垢,黑色的血管如同无数条蛇一般爬上了脸颊和手臂。她发出了痛苦的呻吟,可是能“神”所带来的压力正在折磨她的身体。

接着,她捂着肚子,摇摇晃晃地朝着祭坛走去。

在祭坛的前面有一个纵长的洞穴。里面一片漆黑。

那些大概是为“神”所准备的饲育地窖吧。

克劳蒂娅扶着洞穴的边缘,慢慢地弯下身子,用力地呻吟着。

这时,从洞穴中传出了一阵如同野兽咆哮般的声音,紧接着从洞穴的深处伸出一双干尸怪物的手臂,抓住克劳蒂娅的脚踝猛地将她拉进了洞穴。

“克劳蒂娅!”

希瑟连忙跑到洞边,朝里面望去。

希瑟之前真的说中了要害——克劳蒂娅无法获得拯救。

治愈被父亲雷纳德虐待的心灵,消除难以磨灭的憎恶、如果可能还想凭借“神”的奇迹将自己小时候和父亲的关系改写成其乐融融的状态,可无论是克劳蒂娅的存在还是与父亲的过去。根本就无法从头再来。不管她如何逞强,结果都是想拯救自己罢了。

“对不起,艾丽莎。”

克劳蒂娅小声说道。说完,她便以变化之后的样子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克劳蒂娅!”

慢一步进入洞穴的希瑟连忙跑了过来,接着在她亲爱的妹妹的尸体前哀叹道:“不要死啊!不是说好要由我来亲手杀死你的嘛!”

她眼含着热泪为克劳蒂娅祈祷着。

这时,洞穴里响起了可怕的哭声。

希瑟抬头一看,只见一个丑陋的东西正趴在不远处的岩壁上。

“这个是‘神’……”她茫然地看着对方。

虽然被称为神,却与一般意义上神的样子相差甚远。

某些地方甚至更像是干尸怪物。

虽然身体很瘦弱,不过骨架却很宽大。不知道是不是受到其生母并非真正圣母这个原因的影响,其下半身还没有完全发育。因此,眼前的这个“神”甚至不能将身体直立起来。而只能趴在地上。它趴在地上的样子总让人联想到蝗虫之类的昆虫。

神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吐出了火焰。

大概是为了创造新世界,首先将旧世界的一切燃烧殆尽的地狱之火吧。

火焰吞没了克劳蒂娅的尸体,这一幕再次点燃了希瑟心中的怒火。

“都是因为你,父亲才会被杀死的。艾丽莎和雪莉也因你而成为了牺牲品。如果没有你,根本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你是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东西。我要为大家报仇!”

希瑟开枪了。

三颗子弹全都命中目标,“神”发出了剌耳的哭泣声。

它摇晃着身体跪了下来。

本来就很虚弱的下半身更加无法支撑上半身的重量。

但此时希瑟的战斗力也大大降低,因为子弹全都打光了,而备用弹夹也没有了。能够使用的武器只剩下最后一个军用匕首。这支匕首很小。

是否能够用来与神厮杀就只能试试看了。

不过“神”在趴在地上时,看上去好像无法继续吐出火焰。

希瑟一边在神的周围迂回,一边小心翼翼地警惕着对方再次喷火。而神则只能挥舞着拳头应战,它的姿势很别扭,所以挥出的拳头几乎都是在白费力气。

偶尔被神打中一拳的希瑟此时更加愤怒,不服输的天性一直在支撑着她围绕着神的身体不停地挥舞着匕首。

在这种鲁莽的进攻中,真的有好几次都成功刺中了对手。

这时,“神”发出了可怕的惨叫声。

但是,它还是强行转过上半身,伸出的拳头狠狠地砸在了希瑟的身上。

强有力的一击给希瑟造成了严重的伤害,好像打断了她的两,三根肋骨。

希瑟拼命保持着清醒的意识,并从地上站起身来,接着捡起掉落的匕首。

在视野的角落里,“神”正在喘息着。

希瑟将匕首尖对准“神”,猛地冲了过去。

这是两败俱伤的攻击方式。

就她目前所残留的体力来看,也只能采取这样的攻击方式。

至少能打成平手……

即便死在这里也没什么可遗憾的,因为自己无论如何也不想生活在由这种不可靠的神所创造出的新世界中。

希瑟奋不顾身地冲进了那片被灼热所包围的空间。

9

结束了吗?

爸爸……

希瑟梦呓般说道。

在“神”已经消失了的岩洞中,她如同梦游一般地四处徘徊着。

出口在遥远的天上。

除此之外,什么也看不到。

不一会儿,她就筋疲力尽地倒了下来。

什么嘛,又来了?

不要碰我!

拿开你的脏手!

朦朦胧胧的状态如同梦境。

疼痛感从身体的各个关节处传来,还有仿佛陷入流沙之中的疲惫感。

迷蒙的视线中出现了一个如同干尸怪物的干瘦身影。

怪物正在拖拽不能行动的自己。

要去哪里?

去地狱吗?

你是死神?

打算怎么处置我?

吃掉吗?

我一点儿都不好吃。

爸爸曾经说过,我是个蒸不烂煮不熟的倔强丫头。

想到这儿,希瑟笑了。

只能笑,却无法做任何抵抗。

10

听到脚步声后,道格拉斯抬起了低垂的脑袋。

靠在长椅上的身体也跟着向前倾,想要看清靠近的对方。

“希瑟……结束了吗?”

“还没,就剩下你了。”希瑟举起手枪。

看着对方满是困惑神情的脸,她放声大笑起来。

“我开玩笑的,这是对你之前行为的报复。”

道格拉斯苦笑着松了一口气。

“希瑟,那么……”

“那个名字已经不存在了。”少女摇了摇头。

道格拉斯平静地盯着她说道:“可以称呼你真正的名字吗?”

“雪莉,这是我父亲给我起的名字。”

“明白了。”道格拉斯点了点头。

他早就调查出希瑟只是个假名,之所以会这样,其中一定有着自己难以想像的理由。既然现在不再使用,那也就说明希瑟内心的重负已经卸下来了。这是件好事。

“头发也要恢复原来的样子吗?”

“你知道我染了头发?”

“我可是名侦探道格拉斯啊!”

“该怎么办呢?我觉得比起黑发,还是现在这个样子比较适合自己。”

雪莉摆出一个模特的姿势,笑着说道。

接着,她架起腿部骨折的道格拉斯两个人朝着小镇外围走去。

袖珍收音机平静地躺在雪莉的口袋中,小镇上已经没有四处徘徊的怪物。

不过,还有一只……

那是将雪莉从岩洞中拉出来,一直照顾着她的干尸怪物。即便如此也没有和它道谢的必要,雪莉觉得只是它多管闲事的表现罢了。大概,它只不过是在履行保护圣母的义务……虽然并不知道对方真实的意图,但是在一切都已经结束的现在,只凭那个家伙是无法做出什么改变的。

“就此告别吧。”

站在小镇的尽头,雪莉朝着干尸怪物挥手说道。

“不要跟来哦!”她最后警告道。

几天后,女儿站在父亲的墓前献上了一束鲜花。

“我很好。”她说道,“就算是一个人也能好好活下去,所以请你不用担心。”

“谢谢你,爸爸。”女儿在最后感谢道。

抬头望去,一望无际的碧空仿佛包裹住了世间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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