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鲸是鲸目齿鲸亚目海豚科的哺乳类动物。除了人类以外,在这个自然界中没有天敌存在,而人类在海中也不是虎鲸的对手。肉食性,主要的捕获对象从企鹅、海鸟、熊、海豹,甚至到鲨鱼或其他鲸类都可能是它们的猎物,毫无准则可百。
外号海中黑道、杀手、魔物,性情凶残的海洋生物之王。被这样的虎鲸搭讪,到底该作何反应才是啊?
至于说起碰上了这种根本没那么容易发生的事情,现在的秋津岛榛奈的反应呢……
完全不知所措。
首先,她对“会说话的虎鲸”感到惊讶。说起来她原本就不是那种可以“冷静地处理突发状况”的人,加上她吃惊过头,甚至忘了自己全身都被海水淋湿,也忽略了手掌和屁股之下的沙滩有多冰冷,只是抬头看着巨大的虎鲸.
虎鲸的一对眼睛.落在比坐在沙滩上的榛奈视线还要略高的位置上。光是脸的宽度就比榛奈的身高还大,但那对眼睛却小小的,显得非常可爱。那是一对看起来跟阿信……不,甚至比阿信还要亲人的黑色眼珠。
“那个,你吃惊完了吗?”
虎鲸用听起来像年轻男性的声音问道。榛奈一屁股坐在地上慢慢后退,渐渐远离歪着头窥探自己状况的虎鲸。
“啊,你怕我吗?我想我已经表现得很友善了……是因为外表看起来很可怕吗?我只是比你大又比你重一些而已,并没有什么分别的。”
“听你在说笑”的这句吐槽消失在榛奈的心中……这该不会是一场白日梦吧?榛奈先拍拍手中的沙子,然后使劲地捏了自己的脸一下。
(……好痛。)
脸颊一阵热辣,但是眼前的虎鲸却没有消失,还是用黑色的眼珠凝视着榛奈。
(仔细看清楚,或许就会发现它其实不是虎鲸!)
榛奈蹙紧眉头瞪向虎鲸。
……但怎么看都是虎鲸。外观上跟一般虎鲸不同的地方,大概只有额头上那个应该比榛奈的手掌略大一些的蓝色八角形物体了吧。那个多面体看起来就像彻底抛光过的镜子一般美丽,散放着淡淡光辉。
这只虎鲸到底是什么跟什么啊?这理所当然的疑问浮现在榛奈心中。虽然看起来并不像是绝对安全的生物……但至少感觉它不会突然张开血盆大口吞下榛奈。
依然一屁股坐在地上的榛奈缓缓地站起身子之后,打算再退后个两、三步……却因为双脚不听使唤又跌倒在地。
“你想逃吗?你就算逃走我也不会追你。”
虎鲸直直地看着瘫坐在沙滩上的榛奈。榛奈记得如果直视野生动物的眼睛是代表挑衅的意味,但祖母却也教导过她,跟别人说话的时候虽然不需要直直看着对方的眼睛,但仍要有适度的眼神交会。这只虎鲸究竟是抱着怎样的意图看着榛奈的呢?
榛奈试探性地看向虎鲸的黑色眼眸。虽然它的脸很大,但这对眼睛却相当小,如果闭上眼睛,甚至就难以找出眼睛的位置了。只要一看向虎鲸,它背上的巨大背鳍无论如何就是会进入视野,但原本应该垂直挺立的那个现在却往左边弯低垂着,让榛奈有些介意。
虎鲸说“你可以逃跑”,这应该是最好的选择。榛奈在双脚灌注力量,打算再往后退个几步,却忽然想起昨天发生的事情。自己是被这只虎鲸救上岸的。虽然自己没有印象,但就状况来看,这个推论应该不会有错。
(……我还没跟它道谢。)
是因为这只虎鲸卷起浪潮,才会害榛奈落海。因此榛奈或许没有必要对这个造成自己落海,却又救了自己的对象道谢。说起来这只虎鲸也没也有对自己造成榛奈落海一事道歉过。
不过榛奈还是想向这只虎鲸道谢。如果觉得自己做错事情就该道歉,觉得想感谢对方时就说谢谢,这么做是理所当然的。毕竟她平常就常常对爱犬阿信说“对不起”或“谢谢”一类的话语。榛奈怎样也无法认为因为对方是一只格外巨大的虎鲸、是害自己落海的罪魁祸首,自己就可以不用道谢。
榛奈慢慢地站起来免得跌倒。先往前进了一步,然后打直背部,挺起既不算大也不算小的胸部。抬头挺胸端正姿势算是榛奈的习惯性动作。
“昨天谢谢你救了我。”
挺起胸膛,然后低头道谢。
“不用客气。”
就在虎鲸悠悠地回答的同时,原本向左垂下的背鳍突然垂直挺立起来。那该不会跟狗儿的尾巴一样是用来表达情绪的吧?想起阿信那条不怎么摇的尾巴,榛奈觉得虎鲸看起来比之前更可爱了。
这么一来,就对这只生物产生了好奇心。
“……请问你是?”
榛奈战战兢兢地问道。虽然现在处于一个奇妙的状况下,但是危机意识和好奇心相比之下是后者胜出。或许是因为虎鲸的言行举止格外地亲人而低姿态吧。
(不过这要是青蛙或者蜥蜴的话,我搞不好会逃跑……来自大海对我搭讪的巨大蜥蜴……好可怕,那绝对是恐怖片了!不过如果是性格友善的蜥蜴或许还行得通吧。啊,如果是巨大的蟑螂之类的就绝对不行,一定会在它讲话之前逃走的,嗯。)
就在榛奈想着这些蠢事的同时,虎鲸一副很不可思议似地回答了榛奈的问题:
“我是虎鲸吧?你刚刚不是这么说的吗?”
“不,因为普通的虎鲸是不会说话的……而且你额头上还有一个类似蓝色宝石的东西……”
“啊啊,这个吗?嗯——你们的语言里面没有能够表达这个的词汇耶。要打比方的话,应该就是眼睛、耳朵、嘴巴、鼻子、胃、手、脚、皮肤、脂肪混合而成的东西吧?”
“你这样说我也完全不懂……”
虽然榛奈很想抱头,但她到了这时候才想起自己浑身湿透了。虽然今天不是掉到海里去,而是被海浪泼湿身子,但连续两天这样,肯定又要被孝雄大大地挖苦一番,母亲和祖父应该会担心吧。
虎鲸根本没察觉到沮丧地颤抖着身子的榛奈心情,天真地问道:
“那个啊,别人问你是哪一位的时候,一般说来应该怎么回答比较好啊?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回答呢?”
榛奈从来没有深入思考过自己是谁这个问题,基本上说来应该都会报上名字吧?总之她先挺起胸部,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我是秋津岛榛奈。”
“秋津岛榛奈?”
“不要这样呆板地念出来啦……秋津岛是姓,榛奈是名字。”
“秋津岛跟榛奈有什么不一样?”
“呃,秋津岛的话,就是包括我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弟弟等,代表了我们家族全体;榛奈则是单指我个人……这样吧。”
榛奈没有自信自己的说明清不清楚。应该说,自己到底在跟这只虎鲸聊些什么鬼啊!
“啊啊,用来区分个体的叫做名字,然后用来区分一族的就是姓了。嗯,我懂了,谢谢。”
“不会,不客气……”
虎鲸用那巨大的胸鳍轻轻拍打着沙滩,看起来有点像是在思考着什么事情。这只生物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是虎鲸又不是虎鲸,有种难以言喻的奇怪,也有些诡异。但是榛奈在好奇心的驱使之下,还是这么问了它:
“你叫什么名字?”
“名字?我没有名字。”
“没、没有吗?”
看着稍稍偏着头回答的虎鲸,榛奈也不禁跟着把头偏往同样的方向回问。
“没有名字不是很困扰吗?”
“会吗?过去我从来没有因此而困扰过呢!”
“会啊,这样我不就只能叫你虎鲸了吗?”
事实上根本没有必要用名字称呼这只虎鲸,但是榛奈根本没有考虑到这些,只是觉得有些介意?
“叫虎鲸不就好了?”
“……那跟叫我人类是一样奇怪的事情啊。”
虎鲸似乎又思考了一下,突然用胸鳍拍了拍海水。
“原来如此,除了我之外,还有跟我外型相似的生物,所以你为了要辨别出这些群体之中的我这个个体,而需要有个名字。”
“明明就是只虎鲸,竟然会说出‘辨别’这种深奥的词汇啊……”
说到这里,这只虎鲸既会英语又会日语呢。对连母语都没自信说得好的榛奈来说,能够说另一种语言真是教人羡慕哪。
(是这只虎鲸厉害呢,或者单纯只是我比虎鲸笨咧……)
如果结论是前者的话,好像比较不会那么受伤。想到这里的时候,虎鲸抛了一个非常伤脑筋的提议给榛奈。
“那,你帮我取个名字吧。”
“咦?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突然要给你取个名字当然会伤脑筋啊,而且榛奈本身就不习惯取名字这种行为。如果养过几只宠物的话或许就还好,但秋津岛家除了阿信之外没养过其他动物,而阿信的名字又是祖父慎吉擅自决定的。世界上虽然有些人会给自己爱用物品取名字,但很遗憾地,榛奈并不是这种人。
“那是你的名字啊,自己取啦……”
一般说来,取名字的都是父母,但榛奈临时想不到什么好藉口,只好尽可能地抗拒了一下。
“名字是自己取的吗?那你的名字也是你自己想的了?”
被这么一反问,榛奈也没办法强辩了。
“我是父母取的啦……不过啊,名字是很重要的喔,不该是让一个第一次见面的对象随意乱取的东西。”
自己干么拚命向一只虎鲸辩解啊?总之榛奈就是不想给这只虎鲸取名字。如果是阿猫阿狗的就可以用比较轻松的态度取名,但它可是虎鲸啊,完全不知道该取怎么样的名字才好。
“我们昨天见过啊,不是第一次。”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不应该叫一个才见过两次的人取名字啦!”
“那就再多见几次面吧。”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说来每次跟你碰面我都得弄得全身湿透,我可是很伤脑筋的耶,孝雄又要一脸不以为意的样子看我,我也不想再被爷爷说教了啦!”
虽然榛奈有试着对它发飙,但虎鲸还是一脸愣愣的样子……榛奈有这种感觉。即使那个样子看起来很可爱,却觉得很不服气。
“是啊,我不喜欢弄得一身湿。昨天在水里好像也没办法顺利活动双手,而且人类这种生物本来就是怕水。下次你要小心点啊,不好意思啰。”
明明就没有做坏事,但看到虎鲸微微低下了头,榛奈还是有种好像自己不对似的感觉。
“不过,如果有做好准备是可以游泳啦……等等,你又想干么啦!”
在榛奈还没讲完之前,虎鲸就已经扭转它巨大的身躯准备回到海里去了。
“我明天还会来这里。我已经大致掌握这座岛的时间单位了,所以没问题。虽然我对秒和分的区别还没什么自信,但几点大致上都可以抓到了。”
“不,我说你听我讲啊!”
“我有在听,请你二十四小时之内帮我想好名字喔!”
虎鲸缓缓地、静静地游入海中。虽然背鳍还露出来了一会儿,但也很快就看不见了。
“真是的,到底是什么跟什么啊……哈啾!”
大大地打了一个喷嚏之后,榛奈才缓缓地站起身子。虽然没有昨天那么惨,但身子也是湿了一大半,屁股和大腿上更是沾了不少沙子。她一边用手拍掉细沙,一边望向海洋。
那里很安静,刚才虎鲸存在的迹象已经完全不复见。虎鲸在沙滩上扭转身体留下的痕迹,已经被海水洗刷掉了。
(总之先回家吧……该找什么藉口呢……)
到唐木浜被大浪头打湿了身体?不过这样好吗?落海的隔天又到海边这件事情很可能会挨骂。榛奈步履蹒跚地朝着停放在旁边的脚踏车定过去,但又回头看了大海一眼。
那是平稳而一如往常的海面。
(嗯……想不到好名字……)
榛奈回到家,在尽可能地不被家人发现的情况下,偷偷换好衣服、擦乾身体,并且把湿掉的衣服挂在室内晾乾,勉强蒙混过去之后,若无其事似的过完了那一天。现在她已经用过晚餐,正躺在自己的床上望着日英字典。她已经很久没有从书架上拿出字典来了。
以榛奈冒失的个性来说,她的房间倒是整理得挺干净的。挂在墙上的板子上头,贴了约十张左右的亲朋好友照片,床上则有一个大大的熊布偶强调着自己的存在感,反而是书架上装饰的法螺,在某种意味上显得有些突兀。
一边没教养地把脚跨在床上的熊布偶上头,一边查阅字典想找出虎鲸的英文怎么说的榛奈,叹了一口气趴在枕头上。
(Grampus……Orca……KillWhale……不过这些名字就像给虎鲸取名为虎鲸一样没意义……跟替一条狗取名叫Dog是一样意思。那么把Grampus缩短简称为古拉的话呢?)
古拉或许有点可爱。不过要给一只超过十公尺大的虎鲸取这个名字,会不会太可爱了一点呢?
(还是说取帅气一点的名字比较好呢?它看起来是公的没错……既然是公的,就叫雄虎鲸一类的……等等,这个太俗气了!)
榛奈对自己的命名品味感到绝望,心想要不索性打给朋友商量算了。她第一个想到的是自己国中时代最要好的朋友,再过几天就要跟自己一起进入同一所高中就读的山屋千岁。记得千岁家养过很多只猫,只要问她“你是怎么帮猫取名字的啊?”她应该就会回答。
榛奈虽然打算拿起手机,但想到山屋家的宠物猫们的名字之后,还是作罢了。
(我记得不是叫伊丽莎白就是克莉蒙蒂,再不然就是奥兹瓦尔德之类的……)
记得在国二冬天的时候,腿上坐了一只花猫的千岁得意洋洋地说“很棒的名宇吧?”时,榛奈发出“哪有——”的声音抗议之后,两个人还因此吵了起来。
(千岁的品味似乎也有点跳脱……)
放弃找好姐妹商量的榛奈,决定改找身边的人聊聊。她一鼓作气站起身子,走出自己的房间,敲了敲隔壁弟弟房间的门。
“孝雄,你现在有没有空?我可以进去吗?”
“我是不算有空,但也没有多忙啦,进来吧。”
开门之后,就看到孝雄坐在椅子上,正在打掌上型主机的游戏。
“有什么事?如果要讲很久的话,就拿块坐垫随便坐吧。”
榛奈也不知道是不是要讲很久,但总之先拉出放在房间角落的坐垫之后,端正地坐好。
“你在打什么游戏?”
“就算我讲游戏名称你也不会知道吧?是个模拟了十六世纪到十七世纪之间,欧洲各国竞相往海外发展的历史背景的游戏。”
“喔,感觉上是很正经的游戏呢。”
“我不知道正不正经啦。先别说这个了,就跟你说禁止掉进海里了,你还连续两天摔下去,你到底是有多冒失啊?”
“我才没有摔下去呢,只是海浪打上来了而已嘛……等等,为什么你会知道啊?你在阳台上看到我回来了吗?”
孝雄对吃惊无比的榛奈耸了耸肩。
“姐,你这样就叫做被套话啦。如果想说谎,就不要多说无谓的话比较好喔!”
知道自己被孝雄套出话的榛奈鼓起了腮帮子。
“你真的很会耍小聪明耶。”
“不是我很会耍小聪明,是姐你太不用脑筋思考了……不用这样闹别扭啦,我不会跟妈妈和爷爷告状的。”
“……关于这一点,我只能老实地向你道谢了。”
“不客气……好啦,进入正题吧。”
出师不利的榛奈重新调整心情说道:
“呃……这只是假设喔,如果要你帮阿信取个名字,你觉得你会想取怎么样的名字?”
榛奈是打算听听看孝雄会怎样帮动物取名字,以便当作参考。
“名字?”
“对,名字。最好是帅气一点的。”
“这话题还真突然耶,发生啥事了吗?”
要说什么都没有那就是骗人的,可是想老实回答,就必须说出“被虎鲸拜托帮它取名字”这个事实。如果真的这样说出来,一定会被认为有问题.
“是没发生什么啦。只是突然思考起自己究竟是谁的话,就会得出自己是秋津岛榛奈这个答案。然后,该怎么说……就想到名字到底是怎样取的呢?阿信是爷爷取的名字,但我想那是因为奶奶叫信浓的关系吧。”
这并不是为了瞒过孝雄才编出来的谎话,而是榛奈真的这么想过。
“我们从哪里来?我们是谁?我们往哪里去?之类的啊。以姐的程度来说,倒是挺富有哲学寓意的嘛!”
“那是谁说过的话?”
总觉得好像在哪里听过,但就是想不起来。孝雄不苟言笑地回答歪着头的榛奈:
“是高更的画啦。以这个为主题的东西随便都可以找出一大票就是了。”
“喔——你懂很多奇怪的东西耶!”
“不过派不上什么用场。好啦,阿信的帅气名字是吗?可是阿信是母狗,比起帅气的名字,不是取可爱点的名字会比较好吗?”
“啊~那你想两个吧,一个帅气的、一个可爱的。帅气的就当作如果阿信是公狗的话,你会怎么取名?”
孝雄把掌上型主机的电源关掉之后,一边摸了摸下巴,一边思考了起来。
“公的叫欧特鲁斯,母的叫涅墨亚。”、!!
孝雄说出了非常冷僻的词语。
“这两个名宇是哪来的?”
“欧特鲁斯是希腊神话中的双头犬怪兽;涅墨亚则是一头巨狮的名字,也是来自于希腊神话中的怪兽。不过涅墨亚似乎不是指名字,而是一个叫做涅墨亚山谷的地方。”
“怪兽……啊。”
很意外这个老弟竟然会想到要用怪兽的名字来取名。是该赞叹呢,还是该投降才对?真难判断。虎鲸不是怪兽,而是海兽,这两个词的发音上有点接近,所以从传说中的怪兽这边抓名字来取或许也不错。
“你对这类怪兽、怪物的名字很熟吗?”
“并没有很熟。只是去调查游戏中出现的怪物名字来源之后,就自然而然记住了。”
“那,那些怪物之中,你觉得名字最帅气的是什么?”
“……姐,你为什么要问这个啊?平常明明就对我在玩的游戏没兴趣的说。”
“呃……”
伤脑筋。榛奈原本就不擅长说谎,所以想不到什么好藉口。纵使想到了,也马上会被敏锐的孝雄识破吧。
“我只是在想,如果以后养宠物可以拿来参考一下,因为我没什么命名品味,毕竞看到阿信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名字是小白。然后我就在想你的品味也许比较好一点——”
这是她勉强挤出来的藉口。附带一提,看到阿信的时候想到小白这个名字是真的。
“喔——”
孝雄板着一如往常的扑克脸,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不过榛奈觉得自己在瞎扯的事情已经被他发现了。
“好吧,不追究。觉得帅不帅气是要看个人观感的,所以你不要对我的喜好有意见就好。”
“不会不会。”
“……觉得帅气的应该就是巴哈姆特了吧,不过它的话是外观比名字更帅就是了。”
“那是怎样的怪物?”
“巴哈姆特是把※贝希摩斯这种怪兽用阿拉伯语发音之后得来的,不过一般说来两者不会被视为同一种怪物。真正的贝希摩斯是像河马一样的。”(译注:Behemoth,也译作比蒙巨兽或巨兽,是圣经记载的神话生物。)
“叫做贝比摩斯又长得像河马的话,听起来感觉帅不起来耶。”
“不是贝比,是贝希摩斯。不过因为某知名游戏的关系,讲到巴哈姆特大家都会联想到龙就是了。一只又帅又强的龙。”
“唔,巴哈姆特啊……”
名字听起来感觉不坏,但是说到适不适合拿来当那只虎鲸的名字的话,感觉又好像不是这么回事了。
“再说些具体点的想法啦。你只说将来养宠物时的参考,可是你想的是哪种宠物?花色是什么样的?大小呢?先知道这些,才有办法想名字吧。”
“呃……”
体型约有十公尺左右,头上有一颗青色宝石的双语公虎鲸……要是能老实这样说出来,榛奈就不必这么辛苦了。
“很大、很长……啊,是从“古”这个音开始的!”
“古?”
榛奈不能说是从“Grampus”这个字来的。
“那个,呃,我一开始想到的是叫它小古拉,可是该说跟形象不太合呢,或者是……”
“我只想得到※格拉希亚拉波尔了,帅不帅就让你判断吧。”(译注:Glasya-Labolas,所罗门王72柱魔神中排第25位的魔神,位阶统领及伯爵。)
“格……格希拉亚波拉尔?”
“是格拉希亚拉波尔。”
“格拉希亚拉波尔啊……”
说出口之后,与其说觉得帅气,倒不如说有种更给人强悍、不吉利的印象。但是这个奇妙音律的名字,不就正好与那只奇妙的虎鲸相匹配吗?
“不过有点太长了呢……对了!”
缩短成格拉波尔,再简略成格拉,这样不就是个兼具了帅气与可爱的名字吗?虽然无法猜到那只虎鲸会想要怎样的名字,不过这是个很好的名宇。榛奈顾着自己点了点头,猛力地站了起来。
“孝雄,谢啦。解决问题了,嗯。”
“姐,你还是别这样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道谢比较好。”
“什么态度——因为对象是你所以我才省略了,但面对别人的时候我可是会乖乖低头的喔。”
“我不是因为这样看起来会显得很傲慢才叫你不要这样的。说来不管你是得意洋洋还是一副跩样,看起来都不会显得傲慢。”
“这就是我的人品好啊!”
榛奈又再次得意起来。
“我没在称赞你,只是单纯在说你看起来一点威严也没有。傲慢的反意词虽然是谦虚。但姐你也不够谦虚。”
听到弟弟这番毒辣的发言,榛奈把挺起的胸膛缩回原处。
“真是的,你不要时时跟我作对嘛。总之我道谢过了喔,晚安!”
“……啊,对了。我还没说明。格拉希亚拉波尔是……”
目送没把话听完就离开的姐姐出去之后,孝雄再次打开手边的掌上型主机电源。虽然他还没说明格拉希亚拉波尔这个名字的来源,不过既然姐姐都接受了,那就无妨了吧。
(所罗门七十二柱魔神之中头脑数一数二的好,但是在传授知识的同时,也会夺取人类性命做为代价的格拉希亚拉波尔……被取了一个这种跟恶魔没两样的名字,应该不会有生物觉得高兴吧。)
孝雄正打算再次开始游戏时,又“啊啊”地轻呼了一声。
“反正是姐,一定不会想养什么正经的宠物,那取个不怎么正经的名字也没差吧。”
隔天——
“阿信,要不要去散步啊?”
时间来到下午两点左右的时候,榛奈再度手拿狗绳和肩带蹲座到狗屋前面。阿信则是表现出跟昨天如出一辙的态度,也就是用全身散发着“不想出去散步”的气息。
“……阿信,是因为我要去唐木浜,所以你才不想跟我一起去散步吗?照平常来说你不会这么抗拒的啊!”
阿信把下巴搁在前脚上,睁开眼睛看着榛奈,一副“就是这样”的态度。
“如果问我想不想过去的话……唔——该怎么说呢,虽然奶奶的陶笛也是原因之一,但重点是那只虎鲸啊,阿信。那是只不光是会说英语,也会说日语的双语虎鲸。”
阿信一边抽动着耳朵,一边听着榛奈说话。
“我自己也觉得很奇怪。只要我一直都不去唐木浜,无视它的存在,遇到那只虎鲸的事情就可当作一场梦境带过,而且这样做也比较不麻烦。可是我还是很介意啊,你懂吗?”
乖乖地听着榛奈讲话的阿信这时缓缓地定出了狗屋,榛奈以为它打算要去散步而想替它系上肩带,但是阿信却抖着身子抵抗。除此之外,阿信还叼起了榛奈的鞋带拉扯,彷佛做出了“不要出门”的警告似的。
“阿信,如果不是那只虎鲸,而是你会说话的话,想必会很快乐的吧。不过不用这么担心啦,虎鲸意外地可爱,不可怕喔!”
阿信只是静静地目送重新系好松掉的鞋带,跟昨天一样丢下一句“我出门一下”之后,就跨上脚踏车的榛奈。
(……该怎么办……)
今天的唐木浜有人。一个有点中年发福的男性,正在沙滩上跟一只大狗玩耍着。唐木浜周遭本来就是人烟比较稀少的地方,附近有的只是杂树林和一块单纯被栅栏围起的宽广私有土地,会经过的人和车都不是那么多。
因此,榛奈认为就算在这里跟虎鲸讲话,也应该不太有机会被别人目击,但却真的有人跑来唐木浜玩。要是那只巨大的虎鲸一边喊着“午安!”一边跑来这里的话,到底该怎么处理才好呢?
(也没办法处理吧……)
如果那只虎鲸被更多人看到,事情会变成怎样呢?会像新闻播报中提到的那只回不去的鲸一样,每天都会有看热闹的人跑来唐木浜吗?还是说,会有知名学者为了研究它而把它抓走(只希望事情不要闹得那么大就好了……)
从来没听说过有虎鲸会讲话的。如果过去都没有发现这种生物存在,想必有其理由。平常总是悄悄地生活在深不见底的海中,偶尔才会现身。那只虎鲸是这样的生物,而自己只是恰巧遇见了它。榛奈这么想。
(那只虎鲸会想设想到这么细微,得先等那个人叔跟狗玩完了之后才过来吗?)
虽然已经决定好虎鲸的名字要叫格拉波尔,但在虎鲸还没接受之前,榛奈还是认定虎鲸就是虎鲸。是不是应该先多准备几个备案,以免发生对方不满意这个名字的状况啊?
榛奈打算先从堤防上下到海滩。
“奈奈,不要这样拉啦……啊,不好意思。”
被爱犬拖着走的中年男性从底下走了上来,一边喘着气,一边对在狭窄的楼梯上让出路来的榛奈道谢之后,就死命扯住不知想往哪里狂奔而去的狗跑着离开了。
(……那条狗是怎么了……)
是因为感觉到虎鲸接近的气息,所以慌忙地打算逃走吗?榛奈一边下楼梯一边望向大海,不过仍是一片寂静,什么也没有。
(已经下午两点了,所以从昨天算起来确实是过了二十四小时……毕竟是只虎鲸,说有时钟大概也只是生理时钟吧,或许会有些误差。)
“榛奈午安。”
一道熟悉的声音传进正打算走向海岸边的榛奈耳中。
“午安……咦?”
虽然听到虎鲸的声音,但却不见影子。明明听起来就不像是来自远方的呼唤,而是从很近的位置传过来的。
“果然有用呢。虽然人类似乎是以视觉作为主要的知觉器官,但也不怎么明察秋毫啊。”
就在这句话结束的同时,虎鲸的巨大身躯突然出现在眼前。吓了一跳的榛奈被沙地绊了一下脚,一屁股跌坐下去。
“不、不要吓人啦!真是的!”
“有这么吃惊吗?”
榛奈坐在地上,对着今天也依旧可爱地偏着头的虎鲸叹了口气。
“当然会吃惊啊……你到底从哪里出来的啊?”
“我从刚刚就一直都在啊。只是稍微反射了一些光线,让周遭的景色和我的身体看起来一样,顺便控制了呼吸和体温罢了。榛奈来的时候我有稍微动了一下,似乎被那个全身都是毛的生物察觉了。”
“全身都是毛的是在说那条狗吧?真亏你能做到这种像是变色龙加强版的事情呢!”
以榛奈的知识来说,毕竟还是说不出隐形技术或光学迷彩之类的词汇。
“不过既然你会这样躲着。就表示你对人类还是有所警戒吗?既然这样,我就会对于你前天主动找我讲话的行为感到不可思议……”
还是说是自己看起来不像是需要警戒的人呢?说不定自己的两光气息已经明显到就连这奇妙的生物都觉得自己看起来“少一根筋”。想到这里,就觉得有点没出息了起来。
“因为我跟你说话之后,你非但没有逃走,还回应了我。”
“……这就是理由?”
“是啊。我还没有信心能够跟除了你以外的人顺畅地交谈,所以平常还是会像刚刚那样隐藏形迹。”
也就是说,如果榛奈在第一次相遇的时候就立刻逃走的话,事情就不会演变到这个地步了。
那时候或许应该逃走比较好吗?还是说……
“那,你想好我的名字了吗?”
“咦?啊啊,想好了。我可是很确实地想了一个又帅气又可爱的名字喔!”
榛奈急急忙忙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沙子之后得意洋洋地挺胸宣告:
“你的名字就叫格拉波尔!简称格拉。如何?格拉波尔很帅气,格拉则很可爱吧!”
魔法书《※所罗门王的小钥匙》的第一之书《盖提亚》中,据说记载了如何使役纪元前古以色列王所罗门所封印的七十二柱魔神的方法。(译注:Lemegeton,神秘学着作,托名为古以色列的国王所罗门所编写,记载众多咒语与召唤魔鬼之法。)
在七十二柱魔神之中排第二十五位的格拉希亚拉波尔。
来自海洋的奇妙海兽即将冠上这恶魔的名宇。
然而为它取名的少女却不明白这名字的由来。
被冠上这名字的海兽,也不懂这名字代表的意义。
就算是这样,现在、在这里,名为格拉波尔的生物诞生了。
“格拉波尔?”
“对,格拉波尔。不过因为有点长,所以我会叫你格拉就是了。”
“……格拉波尔。”
看着静静地复诵的虎鲸——格拉波尔,榛奈突然不安了起来。该不会它不喜欢吧?自己完全没有思考其他备案。看是要采用孝雄说的巴哈姆特或贝希摩斯,再不然就是干脆简单一点,既然它一身黑,那也可以干脆叫小黑。
“你不喜欢吗?”
“……不知道耶。”
“你啊……”
明明就是借用了孝雄的智慧才想出的名字,但它的反应却很平淡。
“我是第一次获得名字,所以根本没有办法判断怎样是好、怎样是不好啊!”
“那就是说不管我给你取什么名字,你都不会有所抱怨了?”
“因为我不知道要从何抱怨起啊。”
早知道给它取个小球或波吉之类的就好了,甚至觉得干脆就用一开始想到的Crampus也不会有什么问题。认真去想名字的自己简直像个笨蛋。
“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何觉得失落,但我从现在起就会以格拉波尔自称,非常谢谢你。”
格拉波尔将胸鳍贴在沙滩上低下头。这举止看起来分外可爱,榛奈不禁笑了出来。
“不,不用客气……原来虎鲸也有低头道谢的习惯啊!”
“没有,我这只是模仿人类。”
“人类啊……”
格拉波尔的外观确实是虎鲸。虽然额头上长了一个奇怪的东西,但除此之外它怎么看都是虎鲸。尽管榛奈并不熟悉虎鲸的生态,但她记得在介绍动物的电视节目之中,确实有听到眼睛后面那圈白色花纹是虎鲸独有的特征。
“欸,格拉啊……”
这是第一次用自己取的名字称呼它。这么一叫,总有种不可思议的感觉。
“怎么了?”
“呃……格拉你是从哪里来?是怎样的生物?又想往哪里去呢?”
榛奈想问它一些事情,但又不知道要从何问起。临时想到的,就是昨天跟孝雄交谈时曾经说过的话语。
‘我们从哪里来?我们是谁?我们往哪里去?’
如果自己被这样问了,榛奈没有自信可以回答出来。但是它却很干脆地回答了:
“来自大海,是一只虎鲸,想回到故乡的岛屿。”
格拉波尔真的非常干脆、毫不犹豫地回答了。
“虽然这是我问你的,不过你还回答得直具体呢!”
来自大海的虎鲸想回去故乡,这答案说当然倒也是很理所当然。但有些地方却让榛奈有点介意。
“那个啊,格拉的故乡是在大海的哪一带呢?然后那里除了格拉以外,还有其他会讲话的虎鲸吗?”
听说大海占了世界的百分之七十,在大海中的某处就是格拉的故乡吧。果然会在人迹罕至的南极附近吗?
“我不知道该怎么用语言表达呢,有点远就是了。”
“喔——你大概懂距离的单位吗?例如公尺之类的。我想从格拉的鼻头到尾鳍尖端的长度,大概有个九到十公尺吧。”
“这个我懂,但是我不太知道离故乡有多少个我的距离。虽然拿我游泳的速度乘上我游过的时间就可以计算出来,但这类数字的概念是在我来到这座岛屿之后才开始意识到的,所以还是不太懂。”
从懂得用速度乘以时间计算距离,又懂得使用“概念”这种字眼来看,格拉真的是一只很聪明的虎鲸。榛奈一边觉得佩服,一边看着它的嘴。紧紧闭着的那张嘴,从他们第一次见面以来就从来没有张开过?
“有件事情我有点介意,你是怎么讲话的?我没看你开口过耶!”
“我的口中没有发声器官。应该说,我身上没有等同于声带的构造。虽然不太容易看清楚,不过我头上有一个小小的洞对吧?从那里调整打出空气的方法,以便说出你们的语言。”
榛奈踮起脚跟,格拉波尔则低下头来。在额头上那块石头的后面,确实有一个直径约三公分左右的小洞。不过榛奈正在看着的那个洞却突然扩张到直径三十公分大。
“呀!”
吓了一跳的榛奈往后一退,又跌倒在地。
“也可以把它拉开唷……榛奈你也太常吃惊了吧?”
“是因为你吓着我了啊,是你不对。”
真有种在这三天之中。把一年份的惊吓都给用完了的感觉。格拉波尔对着一边拍掉沙子,一边站起身子的榛奈说:
“欸,我也有事情想问一下,可以吗?”
“咦?啊啊,对喔,我问了你好多事情,你当然也会有话想问我吧……只要是我知道的事,我就可以回答,但请别问我太困难的问题。”
“你这样说我会有点头痛耶,因为这是个很深奥的问题,尤其是对我来说。”
格拉那约有两公尺长的背鳍缓缓地摇晃,溅起了小小水花。
然后它抬起头,直直地凝视着榛奈问道:
“你知不知道要怎么把危害我们的天敌杀个片甲不留?”
“……杀?”
“对,杀掉。彻底地斩草除根,完全不留下任何痕迹。”
杀……这应该没什么好惊讶的。既然格拉波尔是一只野生动物,那么捕食其他生物、夺取其性命就是非常平常的事情。但是榛奈却因为听到这让她甚至觉得可爱的格拉波尔说出“杀”这个字,而受到了打击。
“啊,榛奈不太常下杀手吗?那你认不认识可以给我一点提示,或者知道该怎么杀的人呢?”
格拉用同样的语气对茫然地看着自己的榛奈说道。
“呃……唔……等等,有可以杀得掉你的生物存在本身就很让人吃惊了……难道你是指……人类吗?”
榛奈战战兢兢地回问,格拉则是直勾勾地看着她。它从头到脚缓缓地端详过一递之后,才歪着头说:
“榛奈有办法杀掉我吗?”
“怎么可能啊!”
“我想也是。这座岛上的人类虽然会利用各种工具补强自己的不足,但看起来应该是没有能够杀掉我的工具。如果是一般生物,我就知道将之杀到连渣也不留的方法了——”
“喔,是这样啊……”
能够将一般生物杀到连渣也不剩的方法,虽然想问,但问出口一定会后悔吧。明明知道这样,但榛奈还是忍不住反问了:
“话说,那是要怎么做?”
格拉波尔缓缓地张开了它大大的嘴巴。出现在黑色的上颚与白色的下颚之间的,是色彩鲜艳夺目的粉红色巨大舌头,还有几十根规则地排列着的雪白尖锐牙齿。大大地张开的那张嘴,似乎可以将榛奈一口吞下。
“咬碎它,然后吞下肚子。”
格拉波尔让没有任何牙垢的上下牙“喀”地一声咬合之后,立刻闭上了嘴巴。
“你是不是以为会被我吃掉?”
“有、有一点……”
格拉波尔对着后退了几步的榛奈,动了动大大的背鳍,掀起一阵波浪。
“我只是想跟你说话,从没想过要吃掉你。你觉得我看起来像是饿到好几天没有吃饭的模样吗?我在伙伴之中可算是食量小的呢!”
“啊,对不起……因为你的嘴很壮观,所以我有点害怕……”
尽管只是说出自己老实的心情,但榛奈还是打从心底觉得有点对不起格拉波尔。擅自抱持的先人为主观念——比方陶笛很俗气、抱着夏威夷小吉他看来很古怪等,如果用这类观念判断事物,且随便乱说话的话,听到这些话的人可是会很受伤的。自己明明就亲身体会过这样的经验,但她还是说了很不识相的话。
“这也不怪你。毕竟如果被一个身体比自己大上十倍左右、前所未见的巨大生物在自己面前张开大嘴的话,就算是我,也会觉得自己搞不好会被吃掉。”
“对不起……”
“你不用这样道歉啦。如何?对于杀的方法有没有什么谱?”
“嗯……那是个怎样的生物呢?比方说一下外观、大小一类的。它……坚硬到连格拉都吃不下去吗?”
虽然不觉得自己能对抗像格拉波尔这么夸张的虎鲸都摆平不了的生物,但总之还是问看看。
“大小约跟我差不多,外观嘛……好像有那么一点透明,且软绵绵的,有很多像脚一样的东西。咬起来非常有嚼劲,很难撕裂咬碎。就算将它分尸,也可以很快地接起来恢复成原本的模样;要是整个吞下去,那就得花好长一段时间才可以消化完毕。要是它在被消化掉之前大闹,那胃就会被它搞坏,我就有伙伴因此丧命。而且因为它很难吃,所以我一点都不想吃。”
既然它说很难吃,就代表它吃过那个所谓的天敌了。
“……照这样听起来好像某种很可怕的怪物……软绵绵的、有很多脚的话,该不会是某种巨大乌贼或章鱼一类的吧?海底也有这种生物喔……地球还真的存在很多未知的生物呢!”
这话题相当可怕。格拉波尔就是为了寻找能够摆平这种深海怪物的方法,所以才从遥远的海域来到这里。榛奈还很不合时宜地想着,如果它是向往陆地世界才前来的虎鲸王子,那似乎就可以成为一段不错的童话故事了。
不过身为一介学生的榛奈,当然不会知道可以击退那样怪物的方法。
“我不知道……对不起。”
“我也不认为这么简单就可以知道。你有没有觉得有什么人可能会知道呢?”
榛奈认真地思考了起来。如果是在面前这样和自己交谈的格拉波尔,和从未见过的巨大软体生物相比之下,她当然比较想协助前者。
“嗯……海洋生物相关的学者之类的……不过如果要问到杀害海中生物的方法,那似乎应该问渔夫?啊,既然跟格拉差不多大的话,那就表示有十公尺左右,看样子很强呢……是不是该找海上自卫队?”
榛奈把想得到的可能性都举出来了,但不论哪一种,若是以“有只会讲话的虎鲸因为某种巨大软体生物的存在而感到很困扰,请想想办法”这样的理由登门拜访,感觉都会被扫地出门。
“什么嘛,原来候补对象挺多的啊!”
“可是我完全没把握他们有到底没有办法处理那种奇怪的乌贼般的生物喔?就算去说明情况,他们一定不会相信……”
“我并不急,慢慢来吧。”
“你说不急……可是就在我们这样磨蹭的时候,格拉也会有伙伴死去吧?”
“只要在大家都死光之前找到方法就够了。我们很强壮的,暂时不会有问题。”
说话的内容明明就很不安稳,但这只虎鲸却似乎没什么危机观念。不过即使格拉波尔有充裕的时间,榛奈却没有。
现在放春假是还好,但再过不久就要开学了。从她见到格拉波尔之后,她把学校的事情都给忘光了。只要崭新的高中生活一开始,基本上就不可能像这样每天到唐木浜来。她想在那之前替找到击退天敞方法的线索。
“那么我去见见可能知道方法的人,告诉我在哪里吧!”
“咦咦?”
虽然它说得简单,但要是不上来陆地可是怎么样也见不到啊。稍微想像一下格拉波尔在水泥地上弹跳移动的样子,是很好笑没错,不过它的皮肤应该会受损得相当严重吧。而且它这样过去,想必会在路上引起大骚动,要是被抓了就很有可能被送进流浪动物之家。只不过不是流浪猫而是流浪虎鲸,归不归流浪动物之家管理就不得而知了。
“格拉可以在陆地上走路吗?”
“没办法走,但我想我可以游吧。”
在陆地上游泳这个说法实在让人难以想像,然而更重要的是这么大的虎鲸要是出现在陆地上,那事情肯定会很大条。
“先不管到底是能不能游,要是像格拉这么大的虎鲸随意出现的话,那真的会吓到人的。”
“喔~以人类的观感来说我算大的啊?”
“那当然是大啰,毕竟你是一只十公尺大的虎鲸嘛……若是再小一点……好歹缩到两公尺左右的话,或许就可以当作你是大型布偶鱼目混珠过去的。”
榛奈其实没有一一仔细思考过自己的发言内容。不论是“两公尺的布偶”,还是“假设是这般大小的话,就应该满可爱的吧——或许可以拿来当抱枕用”等,都是无意问想到的。
可是,对格拉波尔来说却不是这么回事。
“两公尺的意思就是说,约是我现在的五分之一大小?”
“嗯?啊啊,差不多是那样。或者可以说比我再多个四十公分左右。”
“嗯……可能会有点难受,但我可以努力看看。明天之前我会想办法处理,明天再见啰。”
“可能会有点难受”到底是指什么会难受呢?就在榛奈稍微思考的当口,格拉波尔已经回到海里去了。
(……真是很任性呢,明天之前它到底是想把什么事情怎样处理呢?)
正确来说,榛奈在二十四小时之后就知道了这个问题的答案。
“我虽然很努力了,但再下去实在是没办法。不过我想短短二十四小时之内可以做到这样已经很了不起了。”
隔天,一如往常来到唐木浜的榛奈怀疑起了自己的眼睛。格拉波尔的身躯原本应该有将近十公尺大,但如果自己没有眼花,现在的它看起来大概只有三公尺。原本两公尺的背鳍缩小成一公尺,脸的大小也只有之前的一半以下。
“为……为什么会变成这么小啊?”
“因为你说太大只会吓到人啊,还是说这样仍然太大?”
应该说是因为它缩水了而吃惊才对。
“……不是这个意思……要怎么样才能把那么大的身体缩成这么小啊?很奇怪吧!”
“啊啊,你是想问具体上是怎么办到的吗?抽出体内的水分,把被抽掉的部分紧紧缩起来,去除身上皮肤和脂肪一类比较厚重且坚硬的部位,这个去除的动作有点难搞。同时避免过于疼痛而麻醉那些部位的神经,并为了不要失血过多而一边凝固伤口一边去除。去除掉的部分则被我收集起来之后埋起来了,因为回去的时候还要接回来。”
榛奈感触良多般的低头俯视格拉波尔。之前就算站着也得抬头看它的,但现在它的头却在下面。就连平常看不太到的蓝色八角形石头,跟位在那后头的喷气孔,现在也都看得一清二楚。
这已经超越“好厉害”,到达“诡异”的境界了。因为体积变小,所以可爱的程度比起昨天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然而,榛奈第一次觉得格拉波尔“恐怖”。
惊讶与好奇心。在对话之后产生的亲近感。光是会“说话”这点就已经够异常了,不过榛奈却忘了这一点——她假装忘记,并享受着与这只虎鲸之间的对话。
这只虎鲸并非寻常生物,榛奈觉得自己重新被强迫认识到了这一点。
“所以呢?这个大小到陆地上还是会吓到人吗?”
“呃……那是当然会吓到啊。说起来,一只虎鲸……啊,你应该不算。一只长得像虎鲸的生物只会在海里活动啊……”
除了大小以外什么也没变。榛奈这样说给自己听,并为自己颤抖的内心加油打气。因为说起来,讲出“小一点就好了”这种话的可是榛奈,而格拉波尔就听了她这句话把自己变小了。想必它正如它所说的“很努力”了吧。但是如果就这样害怕变小的它,那也实在太奇怪了。
或者该说自己已经变得莫名其妙了。不过榛奈先忽视掉这个浮现在脑海一角的想法。
“关键在外观上啊——陆地上最多的生物果然是人类吗?”
“虽然我想绝对有数量超过人类的生物,但要能够很平常地走在路上又下会吓到别人的,大概就猫、狗和人了吧。”
那我会努力变成猫、狗或人类看看——格拉波尔说不定会讲出这类话语。榛奈回答了之后才感到后悔,但它毕竟还是没有这么说。
“我是没有看过猫,但狗就是第一次遇到榛奈的时候,你带在身边的那种动物吧?小小的,用四只脚走路,身上长满了毛。”
“阿信算是短毛狗了,我想应该不算长满了毛……”
“然后,人类就是外观看起来像榛奈这样的生物吧?”
格拉波尔用一如往常的黑色眼珠仰望榛奈。
“榛奈是母的吗?”
怎么到现在才问这种脱线的问题啊?难道自己看起来像男人吗……榛奈一边这么想,一边发现自己也擅自认定格拉波尔的性别是雄性。
“你怎么这样问啊……哎,要说母的确实是母的没错啦,但人类会以女孩子称呼。”
“啊啊,抱歉。虽然看起来不像,但我以为该不会是雌雄同体吧。说法太多种了,语言还真是一种困难的东西呢。也就是说,我是男孩子啰?嗯——”
榛奈试探性地向看起来正在思考什么的它问道:
“……欸,如果你努力一下,也有办法变成人类吗?”
“我觉得这毕竟还是有困难吧。”
它没有回答“只要努力看看就可以做到”,让榛奈放心下来。不过它接下来所说的话,却又一反现状吓到了榛奈。
“我会用我的方式尽量做到能在陆地上行动。我想应该会花费二十四小时以上,但如果顺利的话,我会再过来。”
榛奈对着又打算不听人说话就回到海里去的格拉波尔背影嚷道:
“格拉波尔,你等等啊!”
榛奈用自己已经快要忘记的全名呼唤它。原本以为会遭到忽视,但它尽管没回头,仍回了一句“怎么了?”过来。
“我不知道格拉打算什么时候再过来这里,但我已经快要开学了,没办法常来这里。”
“啊啊,是这样啊。”
格拉波尔的回答平淡得恐怖。
“我不太懂学校是个什么样的东西,但榛奈也有非做不可的事情吧?加油唷,我也会好好努力的。下回见了。”
榛奈觉得自己已经不会再来这里的意图似乎完全没有传达出去,于是又再叫了它的名字了次。
“格拉!你要好好听人说话呀!”
榛奈不知道这句话有没有传到已经朝向海中游去的格拉波尔耳中。只不过她的肉眼也确认到那个三公尺的身躯高高地浮上海面,溅起了大大的水花。
缩小不少的背鳍很快就不见踪影,空无一人的唐木浜安静得让人感到害怕。
隔天,格拉波尔没有出现在唐木浜。
再隔天也没有出现。
当第三天看不到格拉波尔的身影之后,榛奈就再也没有去唐木浜了。
那是榛奈的高中生活开始的前一天。
(真是的,要调整一下心情!)
开学日是个大晴天。
身穿全新的西装外套,榛奈把脚踏车停在校内的脚踏车停车场。停放的时候还不小心碰到隔壁的脚踏车,造成十几辆车一起骨牌效应地倒了下去。榛奈一边“对不起、对不起”地向过来准备停车的学生道歉,一边拚命地想把倒下的车扶正。幸好附近有几个学生过来帮忙,榛奈在道谢过之后离开了停车场。
接下来这三年之中,她所要就读的是离自家约三十分钟脚踏车程的公立高中。虽然也有搭公车这个选项,但从榛奈家到最近的公车站有点远,在计算过时间之后,还是骑脚踏车比较快。
(妈妈有办法顺利过来吗?)
榛奈与孝雄的母亲泉虽然既不粗心也不冒失,但却有着记不住路的毛病。为了开学典礼而准备到校的母亲说打算搭公车来。如果能够刚好遇到搭公车通学的千岁父母,那榛奈就不需要担心了。
(早知道昨天就先打个电话跟千岁讲一下……)
想着这些事情的榛奈确认了一下时间,离开学典礼还有十五分钟左右。记得在楼梯口附近的布告栏上,应该已经贴出了分班表了。榛奈背起里头没装多少东西的书包,小跑步地往楼梯口过去。不过在途中想起自己忘了锁车,又折返了回去。
(……在开学典礼这天就尽是出师不利的状况啊……)
好不容易来到布告栏的榛奈,身边已经有几十个今后可能会成为同学的一年级新生聚在这里了.其中有几个人也许是中学时代就认识了,很亲近地交谈着。
先确认过千岁不在这些入之中后,榛奈开始找起自己被分到哪一班。秋津岛这个姓很容易在女同学中排到座号一号,所以只要看上半段就好了,相当轻松。
(是C班的女生一号啊……)
榛奈在找到自己的名字之后,往下看了看同班同学的名字。或许可以发现千岁或者其他认识的人的名宇。
不过这个想法却被来自背后的声音打断。
“榛奈,午安啊。”
谁啊?声音听来是男的,但榛奈认识的男生里面没有人会直接用名字叫她,是不是认错人了?虽然这么想,但她还是回过头去一看,吃了一惊。
“啊,你是那个夏威夷小吉他……”
在唐木浜只见过一次、带着夏威夷小吉他的少年。有点装熟、看来很温柔、与夏威夷小吉他完全不搭的他,满脸微笑地站在榛奈身后。
榛奈率直地觉得很高兴。因为她没想到能这么干脆地就与这个想要再见一次的男生相会。
“我们又见面了呢……不过你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
“是你告诉我的啊,你忘了吗?”
是这样吗?榛奈不记得有跟他讲过自己的名字。
“是这样吗?”
“是啊!”
是不是自己又粗心忘记了?不过就算退个一百步,假设自己确实忘记有报过名字,但榛奈很确定自己的的确确没有问过对方叫什么。
“欸,你叫什么名字?在哪一班?我们该不会同班吧?”
榛奈笑颜逐开地抬头看着他。总觉得他的个子比之前遇到时还高,是错觉吗?
“榛奈知道我的名字吧。”
“咦?我没问过你啊。”
“你好过分,不要忘了你自己帮我取的名字啦!”
“咦?”
他在说什么啊?
“你知道我叫什么吧?还是说因为我太努力了,所以你认不出来?”
他拢起浏海,用手指刮了刮额头。上头的皮肤很轻易地就被刮掉,从其下露出某种青色的发光物体。
“格拉波尔。”
榛奈茫然地看着微笑的少年——格拉波尔。
一个星期前认识的巨大虎鲸,外表变得跟三个星期前见过的少年一样。
这究竟代表什么意思?
榛奈的高中生活已经掀起了一阵波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