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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匠仔,在吗?喔,你在啊。”十月某天傍晚,漂撇学长连门都没敲,突然就吵吵嚷嚷地夺门冲进我房间里来,“我说,你小子今晚有空吗,嗯?有空吧?好,太好了太好了。那接下来你就陪我吧。既然陪我,就要做好通宵的心理准备哦。嘿嘿嘿。”一个劲儿地说个不停,连一点回答的时间都不留给我。我正这么想着,只听得学长突然压着嗓子说道:“啊,不过,今日之事是我们两个人的秘密。不许告诉别人,特别是高千。”
学长扑通一声盘腿坐在榻榻米上,抽出一根烟叼在嘴里。他和往常一样,穿着皱巴巴的衬衫和洗褪色了的牛仔裤。及肩长发乱蓬蓬的,像刚起床没梳头似的,怕是连梳子都插不进去。他满脸胡子拉碴冲我窃笑的表情还是一如往常。但学长平时不管聚会也好什么也好,一向本着来者不拒的原则,甚至可以说他最喜欢积极把别人卷入其中,现在居然说什么“不许告诉别人”,真是奇怪。而且他平时总会一边环视聚会成员一边吵吵嚷嚷地将“多带点女生来啊,带点女生”这句口头禅挂在嘴边,可今天居然连高千都不打算告诉,总觉得有些危机四伏。
学长坐定不语后,我又等了几秒,确认他不会再继续说下去时,战战兢兢开口说道:“学长……”
“嗯?有话就说!”
“那个……嗯……总之就是,我觉得已经晚了。”
“晚了?”可能在找打火机吧,他两手吧嗒吧嗒地把浑身上下拍了个遍,说道,“你小子说什么呢?什么已经晚了,乐趣这才刚要开始呢。”
“不是,我是说……”
“喔——原来是两个男人之间的私密乐趣啊。”
身后传来一阵懒洋洋的声音,学长的笑容像半干水泥似的瞬间凝固了。嘴里叼着的烟“啪嗒”一声掉在膝上。
“还真够可以的。”
“高……”漂撇学长战战兢兢瞟着旁边,却又怎么都回不过头去,他使劲儿动了动喉结,“高千……”
“不过,小漂,不好意思啊,”高千,也就是高濑千帆,刚刚还靠在墙上,脚跟挨脚背,不拘小节地向前伸着自己的纤长美腿,这时她把腿往回一收,侧坐下来,“你们的乐趣能再往后延延吗?”
“高、高千……”漂撇学长终于能回过头了,却失去平衡险些摔倒,他双手撑地,战战兢兢、半爬不爬地朝坐在角落里的高千走去,“你到底什么时候进来的?用了什么超越凡人的妖术吗?”
“是我先来的好吗。”她往背后扎了扎自己的长发,站起身来,”把人说的跟客厅童子妖似的。”
“喂、喂,匠仔,”学长也随即站起来,唾沫星子四溅地转身朝我这边走来,“你小子怎么不早说。高千来了就告诉我高千在啊。一开始就立刻告诉我。”果然,我依旧连反驳一句“哪有机会告诉你”的时间都没有,“说、说起来,高千,你怎么在这儿?”
“什么叫我怎么在这儿。”
高千从学长身边擦过,朝我走来。她今天上身穿一件黑色高领毛衣,下身搭配紧身迷你裙加深紫色打底裤,她高挑纤瘦,跟漂撇学长站在一起也丝毫不逊于学长的身高。她浑身散发着一股高雅的气质,真要风姿飒爽地走起模特步来,会让人觉得让她待在这么一间毫无情调的六榻榻米大的破旧木造灰浆公寓里,简直该遭报应。
“我都已经在匠仔的房间了,当然是来看他啊,”对了,我叫匠千晓,人称匠仔,“还是你觉得我是来看你的?”
“想见匠仔的话去‘I.L’不就好了嘛,”学长指的是我打工的咖啡店,“为什么特意来这儿?怪、怪怪的。你们两个怪怪的。”
“怪怪的?”高千这个冰山美人一向面无表情,却特意龇牙坏笑,在我旁边坐了下来。故意对我勾肩搭背,或是揉我头发给学长看。被挑衅了就挑衅回去,这还真像她的风格。“到底有什么好奇怪的?”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真是。有失检点。没想到女儿竟然变成这样。父亲大人可不会原谅你哦。”
漂撇学长玩笑道,可眼里却没有笑意,有点儿吓人。倒是矮高千一头的我和她并肩一坐,看上去就像被女警保护的迷路小孩,不过希望你们不要把这话太当真。
“谁是父亲大人?你倒是说说!你可不要看错人。话说在前头,匠仔我不知道,起码就算我真想做什么有失检点之事,也会先挑挑地儿。究竟得可怜成什么样,才非在这么个乱糟糟的房间里汗流浃背呢,什么都没有,跟世外魔境似的。”
话虽没错,但被高千甩贬得如此干净利落,我还是有些受打击的。确实,我屋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张乱糟糟的床和一张刚搬走的邻居转让给我的可折叠矮脚餐桌。当然,不用说暖器、空调了,连风扇被炉都没一个。
“原、原来如此。这倒也是。喂,我的小姑娘。汗流浃背又是什么?这用词还真够没情调的。”
“本来就没什么情调。那事儿本来就跟器械体操一样。不过是男女二人双臂紧扭、沿固定路线玩的摇船游戏罢了。简直滑稽至极。用汗流浃背一词来形容都过于风雅。”
“我、我明向了,高千。”漂撇学长边叹息边重新坐了下来,捡起了掉在地上的烟,“我错了。是我不好,你能不能别再说得这么露骨了。不知道你什么情况,但起码我还处于对这种器械运动梦寐以求的年龄段呢。”
“可我觉得你这个年龄段已经快接近梦醒时分了,算了,随便你。不管有什么私密乐趣,今晚还是乖乖死了心吧。”
“欸,为什么?”
“因为匠仔和我有约在先。”
“匠仔……和你?”学长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她,“啊”地大叫一声,把还没点着的烟拍到我面前,“你、你们两个果然……什么时候发展成这种关——”
“瞎想什么呢,白痴。我不过是找匠仔兑现承诺而已。”
“承诺?什么承诺?”
“前段时间,匠仔这家伙居然枕着我心爱的夹克就睡着了,而且还给我流了一夹克口水。”
呜呼,我丢脸的糗事还是暴露了。当时漂撇学长正好踏上了放浪之旅,不在家——啊,不,所谓“放浪之旅”并非卖弄噱头,为慎重起见,还是解释一下吧。
人称漂撇学长的边见佑辅和我们一样,都是安槻大学在籍学生。不过,在籍是在籍,可他好像反复留级休了好几回学,现在都不清楚他到底在籍几年了。据他本人说他的人生价值就在于抽空多去海外,特别是东南亚周边流浪。学长自称“豁达旅人”,总是认真地逢人便说“叫我Bohemian①”。同学们嫌他烦,索性把“边见”②这一姓的读法糅合进去,叫他“漂边见人”,不过大家又一致觉得简称为“漂撇”更有格调,就这样可喜可贺地定了“漂撇”这么一个放屁声一般的愚蠢绰号。顺便说一句,全校只有高干一人将“漂撇”进一步省略,简称“小漂”。
①意为“漂泊者”。
②日语读音为henmi。
“居、居然这样。真的假的?”学长应该不是讽刺,而是真的惊呆了吧。他边摇头边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看,仿佛在说你小子真是不要命啊,“竟然枕了高千的夹克……还真是……没想到匠仔竟有如此胆量。”
“不是,我当然不是故、故意的。”这样下去什么都不解释的话,不知又要被学长演绎成什么样,传得全校皆知了,“总之,这、这是一次事故。对,不幸的事故。嗯。”
确切地说,当时高千正穿着那件夹克。也就是说,我枕着她的肩膀睡着了,而且睡得很沉,口水直流。毫无疑问,如果把事情前因后果都详细讲一遍的话会很复杂,于是我没说,反正也和这个故事毫无关系。
“不幸事故也好什么也好,总之匠仔毁了我的夹克这一事实毫无疑问。他答应对我言听计从以示赔罪。我想让他今天履行承诺。”
“对高千言听计从啊……哦,这话怎么听起来很危险,甚至有点色情哪。”
“我说小漂,你又一个人胡思乱想些什么。事先声明,可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儿。不过是彻底使唤匠仔一晚上,让他像服侍女王一般服侍我而已。”
“哎哟,这还不够色情吗。匠仔,你小子真让人羡慕。哦不,你小子真够可怜的。怎么能让你独自一人承受如此痛苦呢。为了可爱学弟,学长就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惜。不管滴蜡、皮鞭还是高跟鞋踩,我都替你受着。对,都替你受着。”
“白痴。”高千用手指啪的一下把学长重新叼在嘴里的烟弹飞了,“正好匠仔擅长做菜,我就策划着让他做一顿丰盛大餐,然后像旅馆一条龙服务一样,从端茶倒酒到收拾残局周到细致地服侍我。”
“哦吼,然后呢?”
“然后?就这些,没有然后了。”
“都做到这一步了,怎么可能没有然后。太不自然了。你们两个。没什么好害羞的,大方说出来。说起来,在R高原逗留的时候我也这么想过,你俩好像经常背着大家偷偷摸摸独处。”
“R高原,你是说那个啤酒之家吗?当时你和小兔不也都在吗。我和匠仔并没有偷偷摸摸啊。也没机会偷偷摸摸。”
学长口中的啤酒之家,是今年暑假我们几个莫逆之交逗留R高原某国民宿舍时的插曲。更确切说是从国民宿舍回来的路上,学长开的车没油了,才不得不到山中居民家里紧急避难。我们发现那里有一幢新建的宅子,可没有人住,也没有任何家具,而是堆满了大量大号罐装啤酒,真是世间罕见。具体细节跟这次要讲的故事无关,就不再赘述——啊,不,也不是毫无关系,也算是一个伏笔。请牢记以上概要,随后就能明白到底怎么回事儿了。
“是吗。”学长目不转睛地看了看高千,又看了看我,“虽然物理上可能确实没法两人独处,可我总觉得,只要我们稍不留神,你们就会立刻建造一个只属于你俩的二人世界。”
“够了,你给我闭嘴。不然就给我出去。我们正商量如何实施计划呢。起初我本来想着在匠仔家里做。可他这儿什么都没有,根本没法做菜。而我家又不行。”
“怎么不行?”
“自己家早都待惯了,再怎么放松,也感受不到在旅馆的心情。”
“这倒也是。不如把我房间借给你们吧。”
“还是算了吧。你那儿总有一堆人聚个不停,又闷又热,一点豪华的气氛都没有。”
“要这么说的话,这屋子更是一点讨论余地都没有,完全不行。”
“所以才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原来如——哦,这样啊。有主意了。”学长啪地拍了下手,“我有主意了,什么嘛,正合适。高千呀,不用担心。你的烦恼就都包在我身上了。”
“什么情况,这么突然就……”
“我带你去个地方。到了之后我和匠仔随你差遣,绝对把高千女王服侍得服服帖帖。这个计划怎么样?”
高千看了看我,随后满脸怀疑地问道:“去个地方是去哪儿啊?”人类的面部神经和肌肉绝对无法组合出比这更充满怀疑的表情了。
“去了就知道了。起码比这儿宽敞整洁得多,很有豪华气息。”
“该不会,正好就是你今晚打算带匠仔去的地方吧?”
“啊:高千果然敏锐。”
“明摆着的事儿嘛。可这不是你们男人之间的私密乐趣吗?我去合适吗?”
“这不是没办法了吗。一开始我本打算只叫匠仔。事已至此,已经算不上什么秘密了。”
“到底是什么地方啊?”
“都跟你说去了就知道了。好了,出发吧,你们两个,快点跟上。”
“现在就去?立刻吗?”
“等到了地方、匠仔做好饭就刚好饭点儿了。对了,反正,都这样了,干脆连小兔也一起叫上吧。本来打算偷偷去的,既然都这样了,还是人多点好。搞得热闹红火点儿。嗯,热闹红火点儿。”
学长的说法和先前完全相反,这让我很是不安。确实随机应变一直以来都是漂撇学长的优点,但总觉得这次怪怪的。虽然我说不好具体哪里不对劲,但总有种不好的预感。我满眼期待地望向高千,希望她能权威地发句话,驳回这一提议,可她却只冲我耸了耸肩。
“——对了,”跟在学长身后走出公寓门时,她在我耳边小声嘀咕道,“今天完全是陪小漂,不计入在内啊。”
“什么不计人在内?”
“我是说,和之前的承诺没关系。”
“欸,那你是打算另找机会吗?”
“这还用说。再说了匠仔,这本来就是你先提出来的,说对我言听计从。不过,假扮用人和女王的提案就免了。实施起来麻烦太多。想个别的什么方案吧。”
“什么方案都行,只是能不能拜托你手下留情。”
“哎哟,胆子不小呀。口水都流我夹克上了。你真以为我能手下留情轻易饶了你吗?”
“是我欠考虑了。”
“你们两个又偷偷摸摸干吗呢?”学长说着打开二手汽车车门,正是上次啤酒之家事件中因汽油不足而使得我们进入非日常世界的那辆,“你们真是亲密无间呀,我可要闹别扭了。快,快上车。”
2
“——给谁打电话呢?”
我坐后座,小兔坐在我旁边。她正津津有味地贴在车窗上看着窗外。她编了麻花辫,眼睛圆鼓鼓、滴溜溜的,还穿了条及膝短裤。小兔,也就是羽迫由起子体格纤弱得就跟个小男孩似的,经常被人认成初中生甚至小学生。不过她其实同我和高千一样,都已经大二了。我在“I.L”咖啡店打工,她是店里的常客,经常无偿帮店里的忙,我们因此熟识起来。高千刚才也提到了,在今年夏天的啤酒之家事件中,她跟我们一起去了R高原旅行。她是天真烂漫气氛的制造者,是孤僻症患者高千为数不多的女性朋友。从这一意义来看,可以说小兔是我们几个人中不可或缺的存在。
小兔透过车窗注视着电话亭。漂撇学长正在里边打电话。我们到碰面处接了小兔,刚开没多久,学长就突然停下车冲了出去,一把抓起听筒.可一向健谈的他居然一直盯着像是便笺的东西,全无开口说话的迹象。看来电话一直没人接。
“我们到底是要去哪儿呀?”
“谁知道呢。”坐在副驾驶席上的高千抱着胳膊,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不过,最好不要心怀什么期待。反正小漂起初本打算只和匠仔两个人沉溺于什么神秘乐趣来着。”
“哇,感觉怪怪的。”小兔边捂着嘴嘻嘻地笑着,边盯着我看,“我说匠仔啊,这可不行。啊,我说嘛,怪不得我感觉高千刚才就一直不太高兴。原来是这么回事儿呀。”
“这么回事儿是怎么回事儿?”
“匠仔你还真是冷漠,对吧高千——”小兔说着越过副驾驶座揉着高于的肩膀,“居然把这么可爱的女朋友排挤在外。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
高千默默隔着肩膀狠狠地瞪了小兔一眼,可她居然依旧若无其事。“啊,你这个女人,又在强装了,又在强装了。”她说着戳了戳高千的脸。太令人震惊了。这要换作别人,非得当场就被高千犀利的目光吓瘫痪不可。这是源于同性间的亲密吗,还是拜小兔天生性格所赐?
“啊,回来了——看起来好像心情不错。”
正如小兔所说,学长回到驾驶席后,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可据我观察,电话明明一直都没人接。他到底打的什么算盘?我越发不安起来。
“好了!我们出发吧。”
车很快开进了市中心。出了大街就是高级住宅区。这一带很广阔,四周围有院墙,里边建满了一排排宅邸,一看就是大户人家住的。
“接下来——”学长减速,打方向盘,理所当然地突然把车开到一幢小洋楼前的通道上,让人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他就那么把车停在那儿,说了句“好了,到了”便离开了驾驶席。
“哎,我说小漂,”高千终于开口责备道.“停在这儿真的好吗?”
“没事儿没事儿。一看就觉得肯定跟住户有什么关系,不会被贴罚单的。”
“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就这么停在大门口会不会给这家人添麻烦。”
这是一幢二层小洋楼,一看时尚的外观设计就知道建这栋房子没少花钱。门口名牌上写着“柏原”。我再三思考大学时代包括老师、同学在内的所有认识的人里,有没有姓柏原的,结果一个都没想到。
“话是这么说,可也没法停到车库里去啊。”学长仰起下巴指了指,只见那边有一个大概可以并排停下三辆车的车库,但卷帘门关着,“而且,真不用担心,因为今天没人在家。”
“欸?”
后来一细想才知道学长刚才在电话亭里打电话就是为了确认有没有人在家。学长鄙视地看了一眼呆若木鸡的我们三个,掏出了钥匙,再次一脸理所应当地打开了大门。“快,请进,请进。”
高千和小兔两人面面相觑,一动不动。当然,我也一直踌躇不前。可漂撇学长却毫不犹豫地进了门。没办法,顿了几秒之后我们三个也紧随其后。既然学长都用钥匙开门了,应该没什么危险——我们无疑都下意识地这么判断。假期啤酒之家一事之际,学长还砸破玻璃窗闯入民宅来着,现在简直比当时稳妥多了。然而,这种比较毫无意义,或者说显然太过天真。
我们紧随其后进了客厅,映人眼帘的便是宽敞豪华的装修……突然,我们都惊呆了。不只是我和小兔,就连高千都呆住了。
“来来来,快请快请。大家随便坐——嗯?”
亏学长还是打前阵第一个进来的,却最晚发现客厅墙角里堆着的纸箱。四列,每列五箱,共二十箱。
“什么啊这是?哎哎,又遇上个囤货狂啊。明明这么有钱,可还是改不了骨子里的穷酸劲儿。”
学长说得轻巧,可一想想箱子里装了什么,不,连想都不用想,就觉得异常。箱子里居然装着啤酒。大号罐装惠比寿和麒麟低温窖藏各十箱。我再重算一遍,一箱二十四罐,也、也就是说,总共有四百八十罐……天!这、这……
这……该、该说什么好呢。总觉得这景象似曾相识。
“算了算了,反正都是别人的事。今天的主题是女王游戏,你们两个女生就在松软的沙发上随便放松吧。”
“女王游戏?”只有小兔什么都不知道就被硬拉了过来。另行说明后,小兔惊得不停地眨巴着她那滴溜溜的大眼睛。“欸——也就是说匠仔和学长都要服侍高千喽?”
“正是。不管女王有什么命令都坚决服从。正好也服务一下小兔。把你当女王妹妹来服侍。”
“哇哦。也就是说我们什么都不用做对吧。”小兔像兔子般咻地飞身跃上高档沙发,“欸嘿,开心开心。”
“哦,”学长凑近奢华储藏柜,说道,“都是好酒啊。”那柜子大得都快能填满我整个公寓了。果然,柜子里摆满了白兰地,而且都是平时如雷贯耳却难得一见的牌子,多得都能开店了。“很——好很好。正合我意。不,简直超乎想象。今晚我都给它喝光了。呀不对,我更正,是让女王陛下们都喝光。”
我正想着就算我们四个人加起来也绝对不可能喝完,却突然听到学长叫我:“匠仔,你来一下。”
“来啦,什么事儿?”
“还能有什么事儿,天又不会塌。你忘了我们的职责是服侍女王们了吗?”
我们一进厨房,学长就打开了冰箱。“嗯。冰着两瓶啤酒,还有白葡萄酒。总之先用这些将就将就吧。喂,匠仔!”
“欸。”
“从客厅那堆啤酒里搬一箱来冰上。”
“那、那个……”
“怎么了,快点搬哪。”
“真没关系吗?连招呼都不跟户主打一声就——”
“都说没关系了。出什么事儿我兜着。不是叫你快搬吗?”
无奈,我又回到客厅。坐在沙发上的高千看了看我,冲那摞纸箱仰了仰下巴。
“……总觉得这事儿和暑假那次完全一样。”
“没错,我也这么觉得。”
“从数量上来看,这次应该更多吧。”
小兔边说边拉着高千的手,把下巴支在她肩膀上。总感觉她们最近身体接触越发频繁,还是我想多了?
“这里该不会是匠仔家吧。哈哈哈,这犯人还真是出入意料。”
“怎么可能?”
“除非匠仔这样的酒鬼,不然哪个普通家庭会囤这么多酒啊。对吧,高千?”
“嗯,这点我倒是赞同。”
“开什么玩笑,”我估且搬起一箱麒麟低温窖藏,“我这辈子倒也想住住这种豪宅。”
“你搬箱子做什么,匠仔?”
“学长叫我先冰上。”
“……真的没关系吗?”
高千、小兔不约而同问道。她们一定也有着和我同样的担心。不担心才怪。
“话说,柏原到底是谁啊?”
这种事问我我怎么会知道。小兔好像也没什么头绪,一个劲儿摇头。
“我也不知道。总之,学长说了出什么事儿都有他兜着。”
“他这个人爱逞威风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问题在于能指望他多少。这件事实在太可疑了。”
这一点我也深有同感,总之只能先静观其变了。返回厨房后,我打开麒麟低温窖藏的箱子,一个劲儿往冰箱里塞啤酒,能塞多少塞多少——总觉得这一场景也似曾相识。
漂撇学长站在我身旁朝冰箱里张望,“嗯——-出门旅行的人冰箱里果然没什么像样东西。”他没头没脑地低声抱怨着,“果然只有速冻食品啊。哎,匠仔。”
“怎么啦?”
“你看,”学长边打开冰箱给我展示里面的东西边说道,”能不能用这些做点儿什么啊。”
“哈?”我探头看了一下冰箱,里边塞满了大量速冻食品,“呃……什么情况?”
“就是你们俩刚才说的那个情况啊。今天你得彻底当一回用人,服侍女王大人用膳不是吗。要毫无保留地制作美味佳肴献给女王大人。懂了吧。”
“嗯,你是说——用这里的食材?”
“对啊。也没有其他食材了。交给你了。是时候考验考验你平时在‘I.L’练就的手艺如何了。”
“我说……真没关系吗?就这么随便用这里的东西?”
“都说没关系了。刚才也说过吧?出了事儿我会全权负责的。”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没办法,我只能先做了。可学长刚才也说了,冰箱里就没什么正经食材,或者说除了囤好的调料、大蒜、洋葱之外几乎没有食材,只有速冻食品。幸好正当我这么想时——不知道这种情况下说“幸好”合不合适——发现冰箱里冻着一整套土鸡。有鸡胸肉、鸡腿肉、煮熟的鸡小腿、鸡翅尖、郁金香翅根等。我决定用它们当主菜。
我把鸡胸肉解冻、分解,正准备抹上盐放进烤箱里烤。学长突然叫我:“喂,匠仔。”
“怎么啦?”
“我不想吃盐味的,想蘸着浓郁酱汁吃。”
“我做什么口味倒是都行,重要的是女王大人们想吃什么口味?”
“不知道。我问问吧。”不一会儿学长又回到厨房,怅然若失地说道,“她们说想吃盐烤的。”
“那我就做盐烤的啦。”
“可我好想蘸着酱汁吃啊——”
“好好好,我知道了。”
就是现在!我想试试只用鸡肉能做出多少种样式的菜来,内心异常振奋。
先用鸡胸肉和鸡肝做烤串。我个人喜欢盐烤,但应学长要求还做了酱汁。我准备了两种酱汁,一种是将酱油、酒、料酒混合后开小火熬制而成的。后来见冰箱里还有豆瓣酱和红味噌,就又用高汤和料酒做了味噌酱汁。
煮熟的鸡小腿和郁金香翅根炸着吃。炸鸡腿、翅根也做了两种。一部分浸在含苹果、洋葱、大蒜的汤汁里腌制入味,另一部分浸在以味噌、白糖、酒、生姜汁为主的汤汁里腌制。
然后我又用带骨鸡腿肉做了法式香煎鸡腿肉。先在锅底抹一层黄油将表皮煎到微焦,然后盖上锅盖,直至鸡肉完全熟透。本来还想做和式紫苏泥酱汁,无奈材料不足只得作罢,改用大蒜、柠檬汁、椒盐、香芹末等做了正统的大蒜酱汁。
本想再多做几样来着,但以现有材料这已经是极限了。为变换口味(成不成功就不知道了),我还把以番茄酱、伍斯特沙司、红酒等为主制成的烧烤酱涂在了烤好的翅尖上。考虑到各人口味不同,同样也准备了盐烤的。
“来来来,请请请,女王大人们。”
漂撇学长情绪高涨得让人恶心。他毕恭毕敬地让高千拿着杯子,咕咚咕咚地给杯里满上了啤酒。没办法,我只好效仿学长,给小兔也满好了酒。
“好一桌全鸡宴。”小兔连连点头环视了一圈桌上的菜,“不过多吃多比较好像也不错。”
“来,来来来,干杯——”学长刚跟大家碰了个杯,就立刻咕咚咕咚一口气干了杯里的啤酒,喉结时上时下。被学长这么一带,我也不由自主地像往常一样一饮而尽。小兔、高千也紧随其后,把杯里的酒喝了一半。
“好,”学长环视了一下刚喝过酒的众人,略带兴奋地“啪”的一声拍了拍手,“好好好,听我说,大家都喝了,都喝过了吧。这样一来我们今天就正式同甘共苦了,因为大家都是共犯。”
“这话什么意思?”高千眼珠上翻瞪着学长,“什么叫大家都是共犯?”
“冷静。冷静——冷静——不必多想,不必多想。女王陛下只管放松,尽情享受匠仔亲手做的料理就好。”
“欸,小漂,”高千冷笑着缓缓站起身来,“你,今天是我的忠诚男佣,对吧?”
“欸,啊,是。”漂撇学长很清楚高千笑得越亲切就越接近爆发,也就越恐怖这一事实,他坐在椅子上,“吱啦”一声连人带椅直往后退,手里端着的第二杯酒也洒了出来,顺着下颚直往下滴,“正是。您所言极是。”
“那就给我解释清楚,趁你还没喝醉之前。”
“别、别生气。这不挺好的吗,对吧,挺好的。说什么蠢话。尽情享受,然后迅速撤离这里不就好了嘛。”
“对了,虽然我完全不好这一口,但真有必要的话,我也能让你如愿以偿地体会体会什么是真正的女王。””欸?”
“反正这房子里有的是东西来代替皮鞭、蜡烛。”
“欸——这、这也太……”学长虽然有些困惑,却满脸轻松。“那就正好借此机会体验一下喽。”——我总感觉他内心正这么淫乱地期待着。
“别、别这样,高千,先冷静一下好吗,冷静。”
“卧室是在二楼吗?”
“嗯,啊,那个,应该是。”
“那,匠仔,”高千突然一把抓起我的胳膊,粗暴地把我拉了起来,“该上去了。”
“哈?”
“做好心理准备。”
“欸……欸欸?”坦白说,我是真的害怕,“为、为什么是我?”
“没有为什么。你俩今晚不都是我的用人吗。你同伴试图违抗女王旨意,所以你要负连带责任,接受惩罚。”
“话虽如此,为、为什么让我……做、做这么离谱、不合理的事?”
“行了行了,少废话。只要那男人不老实招供,我就一直拿你消遣。”
“呀——不要不要,高千——”小兔装出一副快哭了的样子,其实闹腾得可欢了,“好怕怕。哎哟,求求你了,不要欺负匠仔呀。啊哈哈哈。”
“开始吧,”被高千这么使劲一拽,我真感觉自己有生命危险,“今天不让你眼泪流干誓不罢休。”
“等、等等,”此时的高千一点儿都不像在开玩笑,完完全全是认真的,“学、学长学长,救命啊。”
“别、别冲动呀,喂。”学长拦住了正要往楼梯那边去的高千,“再怎么着你也不能欺负匠仔啊。我替他受着。”这人还是一副喜气洋洋的样子,“成吗?成吗?”
“欺负你这种杀都杀不死的硬汉,多没劲哪。”
“啊?这是有劲没劲的问题吗?该不会你真好那一口吧?”
“大胆刁民。本女王可没那么大耐性。你要再不痛快招了,我就……”
“啊,疼!”高千突然单臂锁头,捏着我的脸,疼得我直跳。不愧是高千,出手毫不马虎。咳,现在哪是表示钦佩的时候啊。“疼,好疼。疼疼疼疼疼疼——学、学长——”
“听、听见了,听见了。高干,我认输还不行吗。招,我都招。一五一十全招了还不行吗。”
“说,”高千依旧一手接着我的头,一手叉腰,耸了耸肩,“到底怎么回事儿?”
“这里其实是英美家。”
“英美?谁是英美?”
“啊。对、对了。你们都还不知道呢。”学长挠了挠头,说道,“那个,英美就是我的……那个……”
“你的什么?说清楚。”
“嗯——简言之,她是我前女友。”
可能是太过惊讶吧,原本紧抓着我的高于啪嗒一下松了手。我一直被高个子的高千拽着,脚几乎都着不了地。她突然这么一松手我都摔倒了,当然,谁都不会为这么点小事分心。就连我自己都被学长惊得目瞪口呆。
“话、话虽这么说,”我们三个一齐注视着学长,搞得他一时结结巴巴,“不过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都过去了。”
“欸——原来学长也有过女朋友?”小兔说话都破音了“真的吗?真的吗真的吗?”
“当然了。而且我们还同居过一阵子呢,虽然时间很短。”
“哦——”我们三个居然都不约而同地感叹了一声。
就连平时对此类话题毫无兴趣的高千都满脸好奇:“一阵子是多久?”
“我想想。大概是去年夏天到今年吧。”
“这么近的事儿?我们居然毫不知情。明明天天都一起泡在你家喝酒,居然谁都没注意到。这也太——”
“又没在我家同居。与其说住一起,不如说我经常泡在她家。算是半同居吧。”
可是,等等。学长刚才确实也说了这里就是前女友的家对吧。也就意味着他们在这栋豪宅里孕育了自己的爱情。总觉得哪里怪怪的,算了,还是先听听学长怎么说吧。
“我有时候跟你们说是去旅行,其实一直跟她在一起。也有过晚上回家和你们一起喝酒,白天和她在一起的双重生活。”
“欸——小漂还真是不可小觑呢。”高千居然有点兴奋,“真行啊。这种关系居然都能瞒过我们,真是意外。照你的性格应该恨不得一有女朋友就立刻跟我们大吹特吹。”
对,确实如此。学长就是个爱叨扰旁人的性子。就连情人节收到一块人情巧克力都能边喝酒边炫耀一个晚上。明明有女朋友却一直保密,实在太奇怪了。
“本来我也想找机会介绍给你们的,可突然有一天就来了个晴天霹雳,介绍不成了。”
“怎么回事儿?出什么事儿了?”
“就是……简单说就是她已经结婚了。”
“啊——”我们三个又不约而同地感叹了一声。
“这是……也就是说,你俩偷情?”
“算是吧。”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儿?”高千的表情和声音都很不知所措,还真是罕见,“你们这种人,为什么非要这样?”
“不是.我也一直都不知道她有老公啊。”
漂撇学长的话概括起来就是,他去年去泰国旅行时认识了柏原英美。她精通亚洲数国语言,惯于旅途,毫不做作,看上去三十大几(学长好像并没有确认过),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成熟女性的干净利落。得知彼此都住安槻后,两人越发情投意合,亲密了起来。
“也算不上有多漂亮,怎么说呢,不确定这么说合不合适,作为女性来说,她给人一种精力充沛、永远都不会累的感觉。很户外很运动的同时,又很可爱。嗯——怎么说呢,反正很有魅力。老实说,我完全被她迷得神魂颠倒。回安槻后我们也一直见面。不久,我就住到她家去了——”
“你说不知道她已为人妻,难道她本人就一直都没提过吗?”
“没提过.”
“可你们在她家一起过半同居生活,怎么可能觉察不到她有丈夫呢?就算丈夫经常不在,也总有什么迹象吧,比如家里有男装之类的——”
“不,我们半同居的地方不在这里,在更郊外的一户出租公寓——比这儿离大学还近。”
“公寓?”
“啊啊,是她的另一所住宅吗?”
“这么说,她和丈夫分居了?”
“也不是。貌似是她回国后特意租来跟我幽会用的。还表现出一副自己一直住在那儿的样子。”
“也就是说……她早有预谋?”高千话音中略带恫吓,直叫人瘆得慌,“一开始就打算隐瞒自已已婚一事,跟你交往下去。”
“多半是这么回事儿。”
“那你又怎么知道她有了家室的呢?”
“一个自称是她朋友的人告诉我的。”
一天,学长在家里接到一个女人的来电。对方自称姓高藤,说是柏原英美的朋友,然后就劝学长“和英美分手吧”。
“这人好像和英美夫妇都认识,具体我也不是很清楚。‘我意外得知了你俩的关系,但这样不好。’我突然就这么被说教了一番。起初我一片混乱。谁叫这位高藤什么说明都没有,上来就责难说我的所作所为有悖伦理。不过,我当时一心觉得英美就是单身,即便突然被这么说教了一番,也不知道对方到底在责备些什么。”
“总之,这位高藤并不知道你其实抱着一种再普通不过的心态在跟英美交往。”
“好像不知道。得知英美已婚后我很惊讶,对方好像也很意外我居然会如此吃惊。”
“后来呢?怎么样了?”
“我完全不知所措,就去找英美,问她是不是真结婚了。她瞬间语塞,还特别可怕地反问是谁告诉我的。看来果真结了婚……当时别提多受打击了。”
高千见学长无精打采,便把手搭在他肩上,一边极其温柔地安慰道“这真是……”,一边残暴地低声怒骂着“这种贱女人”,举止颇为惊人。她激情满满、极富感染力地说道:“竟然让你受这种苦。”一副恨不得英美在眼前的话就毫不犹豫一巴掌把她扇倒在地的架势。这使得高千的美貌比往常更加耀眼,我这么想着——明明不合时宜,可我还是看高千看得入了迷。
“她一个劲儿地追问我听谁说的,我没回答。她还问难道是听绢子说的吗?我只好答一句没听说过这么个人。”
“绢子?难道那个打电话来自称姓高藤的人叫高藤绢子?”
“也有可能。”
“然后呢?”
“然后就到此结束了。英美想继续交往,可我既然已经知道她结了婚,就无法再交往下去了。倒不是否定性自由、多夫多妻等价值观和行为方式,只是我个人很不擅长这种纠缠不清的复杂之事。”
“当然。小漂你已经和那个女人撇清关系了吧?”
“嗯。之后我连那所公寓都没去过。”
“那我们现在非法潜入柏原家又是怎么回事儿?”
“什么叫非法潜入,叫别人听到多不好。”
“莫非你经柏原许可了不成?”
“没、没有。”
“那这就是典型的非法潜入呀。你到底打的什么算盘?”
“怎么说呢……算是为确保自身安全的苦肉计吧。”
“自身……安全?”高千瞪大了眼睛,一定是觉得这话怎么都不可能从身体健硕的男子汉漂撇嘴里说出来吧,这辈子绝对没机会再看到高千眼睛瞪这么圆,“到底怎么回事儿?”
“我本以为就此结束了,可之后她又打来好几通电话,说想见见,哪怕只见一面也好——”
“听这口气,应该不是单纯见个面这么简单。”
“啊……应该是吧。应该不是见个面聊聊天就结束这么简单。我也这么想,所以不论她再怎么纠缠相逼,我也绝对不见。”
“也只能这么办了。”
“结果她估计被气疯了吧,居然使出了极其荒唐的手段,好像把我俩的关系毫无保留地告诉了她丈夫。”
“都事到如今了,她为什么突然这样做?”
“具体细节我也不太清楚,但好像跟丈夫说了我很多有的没的,类似于——跟年轻男子发生关系,在他身上花了不少钱。”
“年轻男子是指小漂对吧。等等,你怎么知道她这么跟丈夫说了?”
“刚才提到的那位高藤又打电话来,一通发火,质问我说你这人不仅玩弄英美,竟然还贪了她的钱吗?他们夫妇正为此闹家庭纠纷呢。”
“小漂,你该不会真……”
“说什么胡话。我没拿过她一分钱,反倒凡事都是我垫钱。谁知道她还有个那么有钱的丈夫。”
“她丈夫又是什么来头?”
“好像在某建筑公司当总经理,本来就是个资本家。可英美却跟我说她靠在英语口语学校做老师维持生计,唯一的乐趣就是攒钱旅行。我认定她一定过得很辛苦,不止一次两次借钱给她,可她一个子儿都没还过。”
“这事儿你跟高藤解释了吗?”
“没。不过倒是跟她说了我从没受过英美金钱方面的任何援助。她信不信就不知道了。可又过了几日——其实就在昨天,英美本人居然打电话来——”
“有什么事吗?”
“她说总之先见一面,不然的话她就跟老公说她在一个名叫边见佑辅的男人身上砸了很多钱。”
“这么说她之前一直都还没提你的名字?”
“好像没提过。不过这也只是她这么声称罢了。”
“那高藤是怎么知道你的?”
“估计和英美搞婚外恋的就只有我一个吧。英美甚至还恐吓我说:‘我丈夫生性嫉妒心强,而且私下里和黑社会也有关系。他要生气了,不知会把你怎么样呢,哎呀真是……’就像演狗血电视剧似的。于是我也怕了起来。当然,这话也并非出自黑社会之口,只是英美自说自话。”
“也是哦。简直像个跟踪狂似的。”
“对,你说得对,就是个跟踪狂。动不动就说要见面,不见的活就威胁说我会遇上大麻烦。英美最后还说:‘我和老公明天起要到海外旅行一周。只给你这一周时间考虑,你再好好想想。如果到时候听不到满意答复的话,我就准备采取相应措施了。’就跟下最后通牒似的。”
“这人真是被你迷得神魂颠倒的。”
“别打岔。这一点我也很纳闷。明明在一起的时候我更痴迷。可正当我打算了结关系时,她却缠着不放了。”
“很正常呀。这种女人可以甩了别人,但绝对接受不了被别人甩。”
“原来如此,长见识了。”
“情况我了解了,只是不明白事情经过和我们潜入她家有什么关系?”
“所以我从昨天开始就再三思考,到底怎么才能彻底斩断英美的跟踪狂行为呢?她执念之深非同小可。一定会永无止境地反复恐吓我,直至我答应见她。可一旦我就此妥协、答应见面的话,这一无果之恋就又要继续拖下去了。”
“确实。”
“于是我灵光一现。不是有句老话叫以毒攻毒吗,既然她跟踪追击我,我就跟踪反击回去。”
“……哈?”
“人这东西本来就很奇怪。即便自己再怎么丧失理智,只要别人做得比自己还出格,就会变得异常冷静。所以我想反其道而行之假装缠着英美,她也许就会畏缩,就会避免和我再有瓜葛。正所谓攻击才是最好的防御。嗯。”
“等、等等。”高千把手搭在额头上,一副头晕目眩的样子,“这么说来,什么?我们正顶着你跟踪反击计划的半边天是吗?”
“嗯,算是吧。”
“对了,刚才那把钥匙是?”
“这个吗?”漂撇学长说着掏出刚才开门的那把钥匙。
“这不是叶片钥匙吗?”
“什么是叶片钥匙?”
“与常见的侧面被刻成锯齿状的弹子钥匙不同,叶片钥匙的花纹刻在钥匙表面,一般都是注册制的,无法复制。可你为什么——”
“这不是复制品,而是正规的备用钥匙。”
“所以你是怎么搞到手的?”
“最后一次见英美时在她公寓捡的。正要回去,突然发现门口掉着一把钥匙。我也知道是她的,但当时毕竟刚分完手,已经决定不再回头了。也没心情特意再叫她,想着还是日后寄给她吧,就把钥匙带回来了。”
“也就是说你当时并不知道这就是她家主宅钥匙?”
“嗯。虽然我知道这肯定不是公寓钥匙。今天实行跟踪反击必杀技时——”
跟踪反击必杀技……虽然叫什么名字都无所谓,但这名字起得也太粗糙了吧。当然,这不是笑点。
“突然想起这把钥匙,觉得,啊啊,这可能是她家主宅钥匙。带你们来之前我一个人偷偷来试过,果然就是主宅钥匙。所以就——”
“可是——”小兔微微歪头沉思,“虽然同是潜入家中,但她和她丈夫不在的话,不就没什么意义了吗?”
“当然有啊。”
“哪里有意义了?”
“给他们留下出门期间有人来过的痕迹。我想这种有钱人家里一定收藏了不少好酒,便确定好了大致方案。至于吃的嘛,我也料到毕竟出了远门,应该没什么像样的东西可以吃。总之就是打算把她家能吃能喝的东西全都吃光喝尽。一看不是小偷,英美应该就能察觉到一切都是我的所作所为。”
天哪。想法如何暂且不提,方法之蹩脚实在令人头晕目眩。这根本算不上是跟踪狂。还是心地太好了,可这应该已经是学长的极限了。我正这么苦笑着,突然只听“啪”的一声,一记清脆的耳光。吓了我一跳。
“你……”高千怒视着学长,她那纤纤玉手还在半空中抬着,“不论出于什么原因,这都是典型的犯罪行为。你自己怎么做随你便,但别把匠仔——把我们牵扯进来。”
“啊。啊啊,对不住了。”学长连自己红肿的脸颊都顾不得摸一下,落寞地垂下头去,好像确实在反省,“你说得对。怪我做得过头了。对不起。”
“算了,以毒攻毒的道理我也不是不懂……”高千刚苦笑了一下,表情就又再次僵硬了起来,“等等。就是说,你刚才仔细叮嘱匠仔不要告诉我,是因为——”
“所以说,毕竟我一开始也觉得把你和小兔也卷进来不太好。”
“不对。总之你觉得我能力不足,匠仔的话卷进来倒也没关系——你是这么想的吧?”
“欸?没有,我根本没想这么多。”
“所以才说你们男人不靠谱,”我刚叹了口气,高千就立刻侧目瞪了我一眼,那可怕的眼神真不是盖的,“总是一逮着机会就满脸谄媚地到处说服别人入伙,可关键时刻却根本没打算和我同甘共苦。你也就只有这么一点点情渲。在你心目中我远不如匠仔分量重,我可算是明白了。”
“没、没有的事儿。唉,怎么说呢,总之……”
学长陷入一片混乱。确实,就连我都混乱了。这情景简直就是高千嫉妒漂撇学长告诉我却没告诉她嘛。只有小兔一人保持冷静,津津有味地点头观察着这一三足鼎立的局面,这一姿态莫名地令人印象深刻。
“算了,这种事怎么都无所谓。”高千本人好像也混乱了,很少见她说话如此狼狈,“总之,你又办了件蠢事儿。且不说英美,这事儿要被她丈夫知道了,非闹到警察局去不可。事情闹到这步田地,很难轻易搞定。”
“确实。起初本来想了更稳妥些的办法,没打算潜入她家主宅的。”
“稳妥的跟踪狂行径,这话简直就像牛肉做的烤鸡肉串一样矛盾。”
“算是跟踪或者说是找碴吧,就是假借对方之名点外卖的那种,很常见的。点它个十份寿司、百份拉面的。对方明明不记得自己点过,却突然有外卖送上门来,一定惊呆了。”
“完全跟不上你在说什么了,”高千一屁股瘫软在沙发上,“你简直就是个小市民,小漂,要搞就搞它个大阴谋,别这么畏手畏脚的。”
“所以我中途又重新考虑了一下,觉得寿司、拉面之类的太没新意了。于是便想起暑假啤酒之家一事。明明不记得自己订过货,却突然有大量啤酒送上门来,对方绝对大吃一惊。这么想着,我便给酒铺打了订货电话。当然,是以柏原之名。”
“……你说什么,”浑身乏力的高千突然猛地再次站起身来,“你说什么?”
“我说惠比寿和麒麟低温窖藏各来十箱,就连电话那头的人好像都在怀疑这是恶作剧。啊哈哈哈,哈——”笑声突然中断,表情僵硬的学长瞬间凝固了,“该……该不会?”
我们四人同时看向摞在客厅墙角的那堆啤酒,简直就像商量好似的。
“该不会……喂……那是……”
“喂,小漂。这该不会是你干的好事吧?自己搞了恶作剧,却又忘得一干二净?”
“等、等等,稍微等等。不是的。”学长边奋力抡起胳膊边生气地大喊道,“不是的,怎么可能!”胳膊抡得都快够到天花板了。
3
“可这——”高千走近剩下的十九箱啤酒,“这和你刚才说的牌子、数量不都完全一致吗?”
“但这不可能是我订的那批。我可是今天正午时分才查了附近的酒铺打的电话。”
“那又怎样?”
“当时英美和丈夫都不在家。怎么可能收得了货呢?”
“柏原夫妇不是今天出发去旅行的吗?估计啤酒送来时他们还在家吧。”
“就算他们当时真在家也不可能。我订的啤酒怎么会在家里呢?啤酒在家里就意味着、意味着他们把那些啤酒都买了不是吗?不知道他们是不是一开始就爽快买下,但结果是他们买了。也就是说他们明明不记得自己订过啤酒,却付了价格不菲的货款。一般再怎么有钱也不会如此任性吧。”
“这倒也是。那——”这番话说得极有道理,就连高千都抱着胳膊冥思苦想起来,“……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不知道。等、等等。稍微等等。如果这真是我订的那些啤酒的话——”学长双手紧按太阳穴,闭着眼来回转,“至少这堆啤酒送到时,家里应该有人在,对吧。因为我们进来时门是锁着的。家里没人的话,酒铺的人不可能随便进来,放下酒就走。”
“那是自然。”
“也就是说,赊账也好付现金也罢,当时屋里的人把这些啤酒全买下了。到底为什么……?”
“啊,该不会……”小兔用她那滴溜溜的大眼睛看了看啤酒堆,又看了看漂撇学长,“当时该不会是看门人在家吧?”
“欸,看门人?”
“柏原夫妇要出国,整整一星期都不在家对吧。期间请人打扫打扫卫生,整理整理邮件什么的也不稀奇,不是吗?”
“原来如此,这倒也是。”
“很可能就是刚才提到的高藤。且不具体说到底是谁,总之,啤酒送来时,看门人肯定误认为酒是柏原夫妇订的。考虑到啤酒价格不菲,看门人应该没付现金,而是跟送货人如实说明了这家主人不在,先记在账上了吧。”
“喔——”学长沉吟片刻之后,还是摇了摇头,“不,应该不是。”
“欸——为什么不是?”
“首先,啤酒数量过多。一般人都会以‘区区看门人无法做主签收,还是等主家回来再说吧’为由拒收。而且刚才也提到过,我今天正午时分才给酒铺打的电话。也就是说当时正值柏原夫妇出发前后,他们真会在如此慌乱之时特意订购这么多啤酒吗?看门人一定也觉得奇怪吧。看门人觉得如果他们真订了的话,不可能连告诉都不告诉自己一声,所以应该能判断出这是一场恶作剧。”
“是吗,原来如此。”
“因此当时在家的应该不是看门人。可现实是啤酒已经被买下了,就证明当时确实有人在,而且不是英美夫妇。”
“你说得对。”高千边点了点头,边抱着胳膊朝那堆箱子走去,“如果柏原夫妇出门和配送员交涉的话,一定会拒绝签收。”
“可是,高千,有没有这一可能——英美明知是恶作剧却特意买下?”
“欸?什么意思?”
“我觉得从英美的角度来看,只要稍加考虑就知道是漂撇学长干的。当然学长也是因为预料到突然有这么多商品送上门来,她一定会费些功夫拒收,才安排了这场恶作剧。谁知她反倒出其不意,全买下了。”
“为什么?到底为什么会都买下呢?”
“比如想故意制造出学长的恶作剧确实让自己深受其害的场面,进一步把学长逼入绝境——之类的。”
“不可能。你想啊,要是丈夫问起来为何买了这种东西,她该如何作答呢?”
“唔,是哦。这倒也是。”
“仔细解读起来,小兔的话也未必对英美丈夫说不通。她可以告诉丈夫:为了制造出小漂确实让自己蒙受了金钱损失的证据才特意买了。可顺着这一思路,如果丈夫反过来问英美为何买下了这种东西,英美同样无从辩解。所以这一假设还是行不通。”
“那,夫妇二人一致决定特意买下啤酒这一假设怎么样?”我随口说了一嘴,“当然,明明已经看透了这是学长的恶作剧,却还故意买下,目的在于收集自己受害的确凿证据。”
“还不是一样。就算真制造出了受害证据,但不把证据提交给警察等第三方的话就毫无意义。可万一被警察问及‘为什么明明没订货却买下了’,该做何解释呢?”
“是哦。也就是说——买下啤酒的并不是柏原夫妇,而且就算当时真有看门人在,看门人也不可能擅作主张买下啤酒。”
“明明是‘发’泡酒的话题,却一点‘法’子都没有。开玩笑啦。”小兔说起了漂撇学长式的冷笑话,“买下啤酒的该不会恰巧是和我们一样偷偷潜入屋内的小偷?”
学长也不甘示弱,嘴里小声嘟哝着“子弹出膛才是‘发炮’”之类的无聊段子。突然,他发疯似的大叫道:“哈?小偷?”
“也可能不是小偷,但总之是非法潜入之人。如果真是这类人的话,一旦店里送酒上门,他就真觉得主家订了酒,便会买下来不是吗。”
“喂喂,小兔。小偷怎么可能特意替别人掏腰包?”
“当然是先随便赊着喽。反正自己分毫无损,又这么好玩儿。”
“不可能。你想想看。就算送酒的来了,可小偷为什么非得乖乖开门不可呢?假装家里没人不就好了嘛。”
“所以说,开门之前,小偷肯定也不知道是送货的。”
“嗯?”
“比如之后应该还有其他同伙赶来接应之类的。可能这时门铃刚好响了,小偷便冒冒失失开了门。”
“倒也不是完全不可能。就算正准备接同伴进来,但从私闯民宅的心情来看,还是会在开门之前先通过对讲电话确认一下对方是谁吧。”
“小偷可能出于某种隐情,不能用对讲电话吧。”
“嗯?怎么说——”
“比如一张口就会暴露出自己不是这家主人之类的。”
“为什么会暴露?”
“比如不会说日语之类的?”
简直一出接一出。亏她真能想得出来。真是又钦佩又惊讶。
“……你是说小偷是外国人?”
“正是。小偷们估计早就踩好了点,知道这家一段时间内都没人。于是先派一人潜入。不,也许不止一人。总之先遣队率先潜入,之后便该后援队入场了。这时,门铃响了。小偷便料定是同伴来了——”
“等等。如果只是单纯确认来访者身份的话,根本没必要用对讲电话。还有诸如看猫眼、看窗外等其他方法。”
“确实。但可能是一时疏忽吧,结果这名小偷什么方法都没用,疏于确认。如此想来,他不得不买下这么多啤酒的原凶也就不难理解。”
“欸?欸欸欸?怎么回事儿?”
“总之,一时疏忽开了门,却发现是送酒的。心想这下完了,但怕对方起疑心,不能硬把他赶回去。没办法,才不得不把酒都买下了。”
“怎么就没办法?只要说句不需要,拒绝了不就好了嘛。”
“可一旦说不好,就会暴露自己不是日本人,只能随便应和蒙混过去。配送店员态度坚定,坚持说接到了订货电话。私闯民宅的小偷也害怕把事情闹大,浪费时间,为保险起见,便选择了老老实实买下所有啤酒。事情就是这样。”
“唔……可是,”漂撇学长双手叉腰环视了客厅一圈,“原来如此。小兔说的我都懂。可一眼望去,屋里并没有被破坏的迹象啊。”
“等一下,”高千声音太尖,一瞬间连空气都凝固了,“该不会……那小偷有这里的钥匙吧?”
“欸……?”学长何止惊讶,整个人简直都呆住了,“小偷从哪儿能搞到钥匙?”
“当然是从柏原夫妇二人中的一个那儿啦。这钥匙无法复制,所以应该是直接给了他备用钥匙。”
“也就是说……”学长大概察觉到高千想说什么了,神情严肃了起来,“小偷和夫妇中的一人是同伙?”
“嗯。而且多半是英美。”
“为什么这么觉得?”
“听了你刚才的话,有一点我很在意,就是你捡到家门钥匙的经过。你说去英美租来的公寓里跟她分了手,离开公寓时捡到的对吧。能具体说说钥匙掉在哪儿吗?”
“就掉在门口脱鞋处。猛然一看,发现钥匙就掉在离门不远处——”
“问题就在于此。如果钥匙一直掉在那儿的话,你应该进公寓门时就能立刻察觉到。可为什么直到临走之际才发觉?”
“可能……看漏了吧。也不是没可能。”
“是吗?会不会是藏在鞋和鞋之间很难被发现呢?”
“不,我觉得……应该不是。”
“既然就在门附近,应该一进门就能注意到才对啊。”
“那你倒说说是怎么回事儿。”
“怕是英美把你迎进家门之后特意放在那儿的。她应该在你提分手途中乘隙离开过吧。那所公寓该不会是玄关连着厨房的布局吧?”
“确……”学长犹如打嗝一般地感叹道,“你这么一说,还确实是。而且她说话途中站起来好几次,去沏茶倒水什么的……”
“她当时特意把钥匙放在脱鞋处,以便你回去时能注意到。你会出于好奇捡起钥匙,而且刚分完手只想默默回去,不想多说一句话——一切尽在她预料之中。刚进门时脱鞋处什么都没有,是因为她必须要确保你把钥匙拿回去。”
“可、可……她这么做目的何在呢?”
“看结果还不明白吗?英美是在暗中操纵你潜入她家别墅呢。”
“怎……怎么会……”
“刚才提到的高藤,自称是英美朋友的那个。我敢跟你打赌,压根就不存在这么个女人。”
“欸,可、可是……”
“仔细想想,你根本就没见过高藤这么个女人吧,就只是通过电话而已。所谓的高藤一定是英美变声模仿的。”
“该、该不会连……”
“对。这也是操纵你非法潜入民宅的环节之一。小漂,你的性格好像已经被英美完全吃透了。你之所以知道这里的地址和电话,应该也是那个高藤有意无意告诉你的吧。”好像还真被她说中了。学长的脸先是通红,随后发起青来。“然后昨天那通电话就是最后一道保险。你们正闹分手,她居然特意亲口告诉你计划出门一周之事。仔细想想实在太不自然了不是吗,简直就是在暗示你一定要潜入我家哦。”
“可是……原来如此。退一步看,就算一切如你所说,我也并不一定会全部照办啊。可能不捡钥匙、不保密,也可能根本就不会谋划着非法潜入民宅,对吧?”
“确实,不可能百分百确定。可既然她料到你极有可能这么做,赌一把也没什么损失不是吗?因为,她可能还准备好了另一套万无一失的安全措施。”
“安全措施?什么安全措施?”
“当然是不在场证明喽。”
“不在场证明……”
“英美现在正和丈夫在海外旅行不是吗。期间,她的同伙潜入家中盗窃。只要事后从同伙手中收回备用钥匙,就不用担心丈夫会怀疑是她指使的。我没说错吧?”
“这……这倒也是。”
“刚才小兔说同伙是外国人的解读,一定也是对的。虽然不知道小偷是哪国人,但这并不是问题。因为英美惯于旅途,精通数国语言不是吗?”
漂撇学长虽然仍旧一脸茫然,却频频点头,一副很是信服的样子:“……原来如此。我居然就这么被她完全操纵,潜入到这里来了。可日后她真能把我打造成彻头彻尾的犯罪嫌疑人吗?还是事先安排好了目击者之类的?”
“走运的话可能会被附近居民目击到,但无法期待百分之百一定被目击到。也就是说如果有目击者的话就赚了,但没有也无所谓。因为小漂本来就有这里的钥匙。”
“啊……”
“英美夫妇回国后发现家里被盗,遂向警方报案。调查结果显示犯人好像有这里的钥匙。当警察问及有没有什么头绪时,就说出小漂你的名字——说起来之前和某年轻男子出过轨,觉得可能是他偷走了钥匙。这便是她的计划。”
“妈的。”学长居然满面愤怒、骂骂咧咧地直跺脚,真是罕见,“看来这次是完全被坑了,浑蛋。”
“特意租公寓与你幽会也好,操纵你潜入这里也好,一切的一切恐怕都是一开始就设计好的。”
“可……”我突然注意到一件事,插了一句,“果真如此的话,还有一点我不明白。”
“哪一点?”
“是关于共犯的。为方便起见,先称其为X好了。小兔假设没错的话,这个X用了英美给他的钥匙潜入到这里。然后门铃就响了。X料定是同伙便开了门,没想到却送来了一堆啤酒——大概经过就是这样对吧。虽然不知道X要偷什么,但共犯X真有那么大劳动量吗,还需要帮手?”
“他们估计是打算把家里所有东西一件不留、统统带走吧。”
“看着不像啊,至少一楼没有被乱翻一通的痕迹。”
“估计贵重物品都在楼上吧,卧室也在二楼。”
“可能吧,可我还是接受不了多人作案这一假设。再说了,邻居们也知道这里一周都没人在家。一看就知道不是这家人,这样的人有一个还好,万一被邻居撞见好几个人进进出出可就——”
“被撞见也没关系,”学长耸了耸肩,“反正已经预备好了我这只替罪羊。”
“啊,是哦。不,可是,追根究底问个不停实在抱歉,可她的目的真是让X偷家里的东西吗?刚刚高千也说了英美只要事后从X手中收回备用钥匙,就不会被怀疑对吧。可她如果想制造不在偷盗现场的不在场证明的话,一开始根本就没必要把自家的备用钥匙交给X啊。反倒是一旦警察查明小偷有钥匙,就会怀疑到自家人头上。让小偷破窗而入之类的才更安全不是吗?”
“这么一说——”高千皱眉蹙眼,频频点头,“倒也是。如果她的目的真不是偷盗,又是什么呢?”
“嗯——能不能这么想——X之所以门铃一响就开门,是因为他以为英美在按门铃。”
“什么意思?”
“钥匙在X手中,就说明英美手里没钥匙,因为备用钥匙在学长手里。当然了,严格来说不知道总共有几把备用钥匙。不过一般都是家人人手一把,然后富余一两把吧。假设只有一把备用钥匙的话,英美把备用钥匙给了学长,还把自己的那把给了X,可不就没有钥匙了吗。所以她想进门就不得不按门铃,让X开门。这一假说怎么样?”
“可是,匠仔,”学长轻轻挠了挠他那一头长发,说道,“你可能忘了,英美夫妇今天出门去海外旅行。选在返程之日倒还不难理解,为什么专挑出发之日叫X潜入家中呢?”
“这只是我再牵强不过的想象罢了。我觉得英美今天早晨肯定到各户邻居家一一打过招呼,说他们接下来的一周都不在家,请多照应之类的。”
“有可能。可这又能说明什么呢?”
“然后她便返回房间。可她身上没有钥匙,只好按门铃叫X开门。可就在那之前,送酒的人刚刚来过——”
“等等。你的意思是这一切都发生在他们出发之前?可这时候她丈夫应该也在家啊。”
“可能已经不在了。”
“欸?你、你说什么?”
“总之,X扮演的角色不是小偷,而是假扮英美丈夫,假装他还在家。”
“丈夫不在家是怎么回事儿。你小子到底想说什么?怎么会不在呢?”
“严格来说,不是不在家,而有可能是死了。”
“什……什么?喂喂!”
“关于英美特意把钥匙交给X这一点,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如果以我刚才的假设为前提的话,这就有点牵强了。换言之,假设英美出发之前X就已经在这儿了的话,这一行为就会很奇怪。英美根本没必要特意把钥匙交给他,直接自己从屋里把房门打开不就好了嘛。”
“这倒也是。可——”
“估计她确实也开了门——啊,是这样。是这样哦!不好意思,好像得把刚才的话全都推倒重来了。根本也不用给他开门,直接事先不上锁不就好了嘛。原来如此。”
“别光顾着自己恍然大悟。完全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这么说的话,英美拜访完邻居回来时没有按门铃。我们按顺序一一梳理梳理今早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且不管具体都是几点,早晨,X来了。因为英美提前打开了门锁,所以他轻而易举就进去了。当然,是偷偷潜入的,以免被丈夫发现。而英美则跟丈夫说要去跟邻居们打个招呼,出了门。两人正好一进一出。X便趁英美出门期间——”
“该不会……你该不会是想说杀了英美丈夫之类的吧。喂!”
“果然还只是……妄想吧。”
“你自己刚刚不也说了英美拜访完邻居回来根本就不用按门铃吗?X肯定也老早就知道这一点啊。”
“应该是吧。”
“所以就算送啤酒的再怎么按门铃X都不会开不是吗?”
“按理说是不会开。可能X听到门铃声后瞬间混乱了吧。比如误以为英美出门后自己下意识锁了门。以为自己一不留神把英美锁在外边了,便慌忙开了门,这也不是不可能。当然,如果先前的假设成立的话,英美应该有钥匙,按理说不会按门铃。但一切都因为X搞错了,才开了家门。可门外站着的却是送来大量啤酒的酒铺配送员——事情经过就是这样。”
“最后之所以无奈全部买下,也跟刚才小兔的想法一洋吗?”
“基本一样吧。也有可能是X考虑到英美应该有什么特殊意图才下了这么一笔奇怪订单,所以买下了。他绝对想不到居然有人会搞如此奇怪的恶作剧。”
“可这样一来,英美回到家后肯定会注意到这一堆堆积如山的啤酒啊。”
“那是自然。”
“那为什么还原封不动地留着这些啤酒呢?照你的推测来看,英美恐怕会让X假扮丈夫,给他用丈夫的护照,让他跟自己一起出国旅行。”
“可这……”小兔环视了所有人一遍,问道,“真的可能吗?”
“如果X是亚裔外国人,并且和英美丈夫长相相似的话,也不是不可能。”
“真有这种巧合吗?怎么可能正好有这么个和丈夫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倒不如说正是因为偶然遇到和丈夫长相相似的人,所以她才想出了这一计划。旅行途中,英美和X伪装成夫妇,到处刷存在感,制造不在场证明。之后的剧情应该是:旅行刚开始没两天,丈夫却因急事不得不先行一步回国。假扮丈夫的X回国后便找个地方藏起来。一周后,英美独自一人回到家中,假装刚刚发现丈夫被杀,便报了警。”
“计划大致应该就是这样吧。”
“可英美回国后看到这堆啤酒还在这里,不会犯难吗?为什么不先把啤酒处理好再出发呢?还是说航班时间太赶,没来得及?”
“不,可能是她觉得就这么放着比较好吧。毕竟X假扮丈夫、买下啤酒已成事实。虽然她得知X买下啤酒之后也很头疼,但事已至此别无他法。考虑到酒铺配送员可能出面做证,英美只能将丈夫买了大量啤酒这一设定死撑到底。她应该已经做好了这一思想准备。”
“那……这样一来的话——”小兔仰望天花板,提心吊胆地小声嘟哝道,“如果匠仔的假说全部成立的话,现在,楼上正躺着柏原的——”
不,严格来说,可能不局限于二楼。但总之……屋里有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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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第二天就有报道称:柏原英美及其共犯——某国籍不明亚裔外国男子,在伦敦旅行途中被逮捕。
当天,有人匿名报警称在柏原家二楼卧室中发现一具尸体。当然,报警的正是我们,尸体则指柏原的尸体。以杀夫嫌疑被逮捕的英美果然供出了漂撇学长的名字,但因无法合理解释共犯的存在,再加上即将先行回国的X对所有罪行供认不讳,一场风波才终于平息。初步推测作案动机为想独吞所有财产。
报警之前,我们四个把自己在现场接触过的所有东西都擦了一遍,漂撇学长手上的那把钥匙也是擦掉指纹之后才放回了卧室。当然,不用说也知道,我们还顺便把所有鸡肉料理都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