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城镇附近进行的大规模野战结束后,已经过了一夜,隔天早上——
塔多姆的军队在耶夫里德城堡布阵,为再次战胜而欢欣鼓舞。
拜从附近掠夺的农作物所赐,粮食暂时不虞匮乏。阿尔谢夫丰饶大地的恩泽,如今也魅惑了一般的士兵。
『只要赢了这场战争,就可以获得这块土地了——』
这层认知使得士气更加高昂。没有人怀疑时势就站在自己这边。
「——运气之神好像很眷顾我们呢!」
塔多姆的总指挥官加尔拜·瓦伦伯格心情大好,他理性的眼神带着温柔地笑意,脸上更常挂着微笑。
他慢慢地啜饮烈酒。武将墨菲斯向他致上一礼:
「是,在接二连三的战胜下,士兵们也恢复了霸气。我方虽然也失去近千名士兵,但对手的损害应该比我们更大。只是,靠玄鸟得来的胜利也是不安的因素——」
「墨菲斯卿,他们是站在我们这边的喔!至少『目前』是如此。」
加尔拜微笑,并在墨菲斯的杯子里注满了酒。
面对主子的体贴,墨菲斯不胜惶恐。他对于因一只手无法使用而无法敬酒甚感过意不去。因为没有随从在场,现在这里成了加尔拜和墨菲斯两人可以密谈的场所。
撤退的阿尔谢夫的军势,在离这城堡稍远处布阵。
今天要前往追击呢?还是要往其他方向伸出掠夺之手呢——
然而,指挥官加尔拜却决定「休息」。如果要侵略,趁势驱散对手虽是常理,但他们也有不得不停下来的理由。协助攻陷城堡、也有参加之前野战的玄鸟似乎很疲劳,西兹亚的手下们也有必要休息,所以他决定今天一整天不要去调动无法攻击的士兵。
『这样好吗?』的想法盘据在墨菲斯内心,确实,要不是玄鸟和西兹亚等人的力量,他们很有可能会耗费得来不易的兵力。但是,如果为了区区少数的他们,让全军的行动受到限制,他就无法理解了。
墨菲斯也对加尔拜进言这不合道理,但加尔拜反而说:「这对其他士兵来说也是休息。」让墨菲斯不得不遵从。
该休息时不休息,如果有个万一时就使不上力了。身为处于前线的军官,墨菲斯也相当了解这种事。以理想状况来说,如果能不让敌人休息、仅让我方休息当然是很好,但现实往往没有这么美好。
「对了,墨菲斯卿——你的伤势怎么样了?」
墨菲斯因中了敌人的陷阱而骨折,现在是以石膏固定,并用三角巾吊起来。
他立刻就察觉到加尔拜这么问的企图。
『如果你需要疗养,也可以回国。』——他的问话更意味着如此。
「没什么大碍,马上就会恢复了。」
虽然在某些方面,这只不过是在逞强,但实际上,他的伤势也没有严重到无法留在战场。
墨菲斯还有不想回国的理由。
手臂应该还会花好些日子才会恢复吧——但他判断,以军官的身分留下来支持加尔拜,是臣子的义务。
就算他以骨折为由退出战场,在已攻陷耶夫里德城堡的现在,回到国内也会因「荣誉的负伤」而备受赞美。只是对墨菲斯而言,这些名声并不是那么有意义。他目前更想全力专注在实现「占领阿尔谢夫」这个人目标上。
主人加尔拜的想法应该也是相同的。所以只要加尔拜不退,身为忠实臣子的墨菲斯也不打算轻易退出。
「加尔拜卿。虽然说一只手派不上用场,但我还是可以指挥。如果您感到不安,让我在后方待命也没关系。请让我尽微薄之力,在侵略成功到来那天之前——请让我帮忙。」
「——原来如此。这么做确实很像硬派的你。那么,就暂时让你帮忙吧!」
加尔拜微笑着,同时叹了口气。他是在为墨菲斯的顽固而欢喜,但也感到忧心。
「我们的兵力虽然已经齐聚,但也很有多贵族身为指挥官,却还不习惯实际作战。在昨天的野战中,也被敌将玩弄,看起来相当危险,还好最后靠玄鸟获得胜利——墨菲斯卿,我期待你的指挥能力唷!」
墨菲斯并未参与昨天的战役,一方面是因为受伤,另一方面也因为才刚攻陷耶夫里德城堡,所以留在城堡里休养。
不过从明天起,他打算再度率领一支部队上战场。在札尔克城堡的部属将领们几乎都因受伤而撤退的现在,他对于没有足够的将官人数也心怀不安。
加尔拜抚摸着尖细的下颚:
「就算是这样。那些玄鸟还真可靠呢!我也明白父亲害怕这种东西,但能把他们拉进我们这一边真是太好了。就算不能永远依赖他们,但也多亏了他们,我们这次才能占上风。」
墨菲斯一脸严肃。主子的话是理所当然的。那些暗杀者建功是事实,而且要不是有他们帮忙,战况也不可能那么轻易地就扭转过来。
不过即使知道这一点,墨菲斯却又不能不说:
「不过,加尔拜卿——请您留意那些人。前不久他们不是也带了一些奇怪的人来吗?那个戴着『南瓜』的男人,简直就像个表演杂耍的丑角。」
那些人就跟西兹亚一样来路不明,虽然看起来像是西兹亚等人的伙伴,但外表有点「奇特」。
一个是留着黑色短发的美少女,至少看起来并不适合战场。
另一个是像护卫一样跟随着少女的银发男子,他态度冷淡、对人爱理不理,另外,少女身旁总是有一位跟她同年纪的少年存在。
那个少年是最「正常」的。最后一个则戴着「南瓜」头套。墨菲斯内心感到十分惊讶,心想怪异也要有个限度,但加尔拜却允许这些人留在他们的阵营。
墨菲斯对这件事也很担心。
「我不喜欢进谗言,总之他们是北方民族——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背叛,恳请您不要太过信任他们……」
「墨菲斯卿,这些话还是下次再说比较好。他们现在已经到这里来了。」
加尔拜说道,表情依旧不变,并将视线转向帐篷的一角。
墨菲斯吓了一跳,缩起身子。置于暗处的屏风后有人的气息。
「……你注意到啦?我本来想说你有客人,先不要出声的。」
墨菲斯听过那谄媚般的女子声音。女子名叫西兹亚,虽然年轻,却是间谍中的核心人物。
加尔拜苦笑着迎接她:
「就算你偷听我跟墨菲斯卿的谈话,也没有什么有趣的内容啊!对了,你们都到这里了,要不要喝一杯?男人自己喝酒实在很苦闷哪!」
女子对他开玩笑般的话有所反应,迅速而不发出脚步声地来到他身边。
墨菲斯瞪了她一眼,并从席上站了起来。那女子来找加尔拜要谈的话应该是机密,自己如果加入谈话,就逾越了臣子的分际。
但加尔拜却把墨菲斯留了下来:
「墨菲斯卿,你留在这里没关系。西兹亚在昨天的战役里帮了我们不少忙,为了今后,你们也可多少结识一下。」
「不,我——」
「别这么说,请留下吧!我只不过是个间谍,不值得墨菲斯大人你这么介意。」
墨菲斯以怀疑的眼神看着这个说着柔顺言语的女子,虽然他无意把她的话当真,但还是先坐了下来。
「西兹亚,昨天辛苦你了。你们真是帮了大忙。」
不论耶夫里德城堡之战和昨天的野战,他们以玄鸟让阿尔谢夫军心生畏惧,成了塔多姆军胜利的契机。加尔拜对她大加赞赏也是当然的事,但对墨菲斯来说就很不是滋味了。
那并非嫉妒等单纯的感情,只是墨菲斯无论如何——都无法信赖他们。
他总觉得他们在隐瞒些什么,而且总有一天会设下恶劣的陷阱。
他那挥之不去的不信任戚在脸上表露无遗。
「墨菲斯卿,不要露出那种可怕的表情。我刚刚也说过了,他们站在我们这一边唷!」
听见加尔拜的话,墨菲斯默默地低下头去。
墨菲斯不明白,生性谨慎的加尔拜为何会信任他们到这种地步。加尔拜对西兹亚等人的态度与其说是面对臣子,更应该算是面对朋友。
西兹亚没有特别在意墨菲斯,只顾着往加尔拜的酒杯里倒酒:
「加尔拜大人,有件事请原谅我没能早点向你报告——」
「什么事?」
「从前天晚上到今天早上,我们把这次在暗中活跃的阿尔谢夫间谍几乎都驱离了。」
听见这话,墨菲斯瞪大了眼:
「西兹亚大人,您说什么?」
这位一身黑色装束的女子妖艳地微笑着。
「就是说我们找出了那些让桥梁崩塌、让墨菲斯卿的部队食物中毒、甚至让将宫们受伤的那些家伙,并杀了他们。虽然有几个人逃跑了,但在暗中活跃的两百五十人中,我们已经解决两百人了。」
看见她若无其事地如此说,令墨菲斯感到战栗不已,虽然早已听说她手腕高超——但从加尔拜委托他们调查间谍的事算起,也才过了几天而已。
「真是个好消息,你们做得很好。」
加尔拜露出伶俐而凶狠的微笑这么说着。主子此时的表情,就连墨菲斯也感到恐惧。
西兹亚一边点头,一边笑了。
「因为他们分成好几班行动,找起来有够辛苦,不过找到后要消灭他们就简单多了。只不过——抱歉。还是让指挥官逃掉了。」
「那是『故意的』吗?」
听到加尔拜的问题,西兹亚又笑了:
「没那回事。我们是打算杀了她的,但对手们以身为盾挡在我们面前,就为了让那女孩逃走——他们虽然是敌人,但还干得真漂亮。不过,她中了我们喂了毒的吹剑,也有可能逃去某处后就死了,但这点我也没有把握。」
听见她说「那女孩」,墨菲斯瞪大了眼:
「等一下,西兹亚大人,难道指挥宫是个孩子吗?」
「是啊,是个女孩,她的年纪——应该不超过二十岁吧。我们对抓到的士兵下药问出来的,她好像是巴罗萨卿的千金。」
她若无其事所说出的事实,对墨菲斯而言相当难以置信。
「也、也就是说,一个小姑娘指挥的一群人就把我们玩弄成那样……」
「咦?女人出乎你想像得更加恐怖呢……墨菲斯卿,你不认识这种女人吗?」
墨菲斯瞪着眼前「怪物」般的女子,表情扭曲。
他虽然不认为会有像西兹亚这样的女子,但如果是「那个」巴罗萨的女儿,的确不能当作一般女子来小看。
「总之,我们已经解决掉大部分了,应该不必再担心他们会来夜袭或动什么手脚。你们是有必要加以警戒,但应该不会再被抢得先机了。」
西兹亚温和地说完,便站起身来就要离去。
「西兹亚,辛苦了,等我们回国后,会付你更多报酬的。」
「好,我很期待。」
这位女暗杀者大大方方地走出了帐篷。随后,墨菲斯也跟着离开帐篷。外面已看不见那个女人的踪影,就连负责警戒的士兵也一脸不可思议地凝视着墨菲斯。他们似乎没有注意到西兹亚的存在。
「这个怪物……」
墨菲斯一边在内心大骂西兹亚,一边快步走向囚禁俘虏的帐篷。
在严密警戒的帐篷内侧,关着在耶夫里德城堡被捕的敌将——巴罗萨·亚涅斯特。
这位小个子的老将以不可思议的剑术击倒了许多士兵,但结果还是败在敌人人数太多而被逮捕。更正确的说法是,在他达到支援同伴撤退的目的后,就弃剑投降了。
墨菲斯看出他并不是贪生怕死之辈,他就算蒙羞也要活着来贯彻对阿尔谢夫的忠诚,也正是有这份自信,他才会投降。
墨菲斯将被捕的他完全当作军人来看待,虽然绝非高规格礼遇,但也没有加以虐待。只是除了用餐时间以外,都将他绑的动弹不得而已。
「巴罗萨卿,你觉得如何?」
他朝向帐篷的暗处问道,此时双手双脚都被绑在柱子上的老头子眯起眼、抬起头来。
正因为巴罗萨是被囚之身,模样相当凄惨,战争时流的汗水、溅到的血所产生的污渍都没有清洗,就像个流浪汉。不过他还是几乎毫发未伤,活得好好的。
「感觉倒还不坏哪!虽然不能自由行动说难过也很难过,不过对我这把老骨头来说,正好是个休息的好机会。」
他悠闲自在地说着,那豪迈的个性让现在的墨菲斯很有好感。
墨菲斯努力让自己面无表情地对老将说:
「我有个不好的消息要告诉你,你所培育的那些部下——好像几乎全遭歼灭,只有极少数活批了下来。」
当他说出此事,巴罗萨的表情在一瞬间变得僵硬。
墨菲斯只说了这些话,就马上转过身去,对他女儿的事则故意只字未提。墨菲斯也不知道她是否平安。
「——虽然我没有道义要告诉你——但为了对你先前的奋战表示敬意,所以先通知你。你也可以自杀,不过你的脾气应该是即使蒙羞也要苟延残喘,就算多杀了我军一名士兵也好吧……我就以军人的身分把事实传达给你。」
「——请等一下。」
巴罗萨的声音已经恢复正常。
得知亲手培育的部下死亡的消息,一定让他内心受到相当大的冲击,但他并不表露出来,这种姿态正是身为将领所应学习的资质。
「墨菲斯卿,我只是个俘虏,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件事呢?」
「我说过了吧?是为了向你的奋战表达敬意。」
对于墨菲斯的回答,巴罗萨似乎无法理解。
「……恕我失礼,墨菲斯卿——我们以前是不是在哪见过面……?」
墨菲斯依旧背对着他,眯起了眼。
在墨菲斯还年轻时——因为某事怀恨在心,趁着酒意向他挑衅,结果遭干脆地教训了一顿。
巴罗萨不可能还记得这种「小事」,也不可能知道,从那一天起,墨菲斯就改变了自己的生存方式。
「没有。」
墨菲斯明确地回答:
「我跟你在之前的战场是第一次见面,以前没有见过。」
他这么强调后,就离开了帐篷。
墨菲斯完全不打算对巴罗萨挟怨报复。
是因为巴罗萨,才让墨菲斯懂得自省和自制,进而成了一位独当一面的军官。他把事实告诉巴罗萨,也是对这件事的回礼。
——还有另一个理由。
墨菲斯想要确认——他,巴罗萨·亚涅斯特,在得知失去部下后,究竟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结果,巴罗萨·亚涅斯特并没有表现出私情,强装平静而忍耐下来。
对于老将所表现出来的意志力,墨菲斯坦率地抱有敬意。同时也对拥有这种将领的阿尔谢夫加强了警戒心。
明天起的出击,就算有玄鸟的力量,也绝对不能掉以轻心——
他打起精神,并为了尽可能调整身体状况,而回到自己的帐篷去了。
隔天起,塔多姆军遵循着「掠夺」与「侵略」两个明确的方针开始出兵。
他们一边以压制阿尔谢夫主力部队的形式前进,一边以剩余兵力袭击附近的村落和城镇,如果阿尔谢夫要保护这些村落、城镇而进军,那塔多姆军也会反过来予以追击。
彼此的兵力逐渐减少,但来自本国的补充兵也已抵达,加上玄鸟的援助,这场战斗是在对塔多姆有利的状况下进行。
不管怎么说,阿尔谢夫面对从天而降的攻击可说是束手无策,而玄鸟的夜袭又奏效,更加打击了敌人的士气。
虽说战争原本就是人数和经济力量的战斗,但在短时间内,以这状况来说,操纵「玄鸟」的暗杀者清楚决定了两军的成败。
阿尔谢夫军即使获得来自附近的援军,也无法反攻,只能连日撤退。
相反地,塔多姆虽然得让玄鸟休息,但每一天都顺利地进军。
两军的战死者和负伤者持续增加,增援军力则以补充人力的形式加入。
而在这几天中,战场逐渐移动——
侵略正往下一个阶段进行。
*
阿尔谢夫的本营——
在诸侯列席的军事会议席上,今天也是一阵混乱。
「……塔多姆的动向如何?」
听见贝尔纳冯这么问,已接到侦察兵报告的克劳斯以不悦的表情回答:
「他们的主力部队还是以王都为目标,同时渐渐掌握北部地方——我虽然不认为他们仅仅掠夺国境就会罢手,但从这样子看来,他们大概是打算在冬季前将阿尔谢夫北部纳入辖下吧!」
国王布拉多以沉重的心情听着他这番分析。
从侵略开始算起第十八天——
被突破的国境附近几乎都纳入了塔多姆的管辖之下,敌军的势力甚至延伸到平原地区。
让他们侵略到这种地步,是阿尔谢夫建国以来很罕见的事。
事情发展至今,一直乐观地认为「侵略会在国境就被遏止」的地方诸侯也开始焦虑了。而国王亲自上前线的消息也在国内传开来,对增加援军大有助益。
如今阿尔谢夫本营所拥有的兵力高达五万名,在人数上还多于塔多姆。当初在内乱时,他们以尽早决胜为目标,并进而保存本国兵力的成果,也在此发挥作用。
只不过——现有的士兵几乎都是仓促间募集而来,还没有受过什么训练。虽然人数齐众,但如果不教导队形、并组织其采取整齐划一的行动,士兵也就派不上用场了,而目前的状况就是连这样的时间也不足。
现在,他们一面阻止塔多姆的进攻,同时也进行士兵的训练。
虽说希望阻止进攻,结果还是因为玄鸟而队形大乱,根本无法正式作战。他们拚了命攻击对手、拖延敌人的行动,但还是没有赢过任何一场战争。
虽然他们也给予塔多姆士兵打击,但开战王今折损的兵力已高达近四千名,负伤者的人数更远超过这个数字。其中也有并非战死、而是逃出的人,简单地说情况并不乐观。
但即使在这样的状况下,以贝尔纳冯为首的阿尔谢夫将宫们也绝对没有放弃。
如果放弃,敌人会更加强势,甚至有可能就此侵略至王都。他们正因为绝不允许此事发生而驻守在此,就结果来看反而证明了阿尔谢夫将官的能力。
面对「玄鸟」这个棘手的存在,他们在无法对其出手的地面持续顽强抵抗,拚命地调整阵形,并将战争拉回到双方地上部队的作战,有时甚至将对手逼到走投无路——但在空中观察的不速之客,一看到情势不利之处,就迅速地飞到那里将阿尔谢夫士兵驱散。
将领和士兵们虽然奋战不懈,但面对来自天空的对手就束手无策了。虽然可以用长枪或弓箭威吓对手,但几乎伤害不了它,而骑兵更完全是其囊中物。死于玄鸟爪子或嘴喙的士兵高达数百人,因为玄鸟打乱队形、进而遭塔多姆士兵所杀的人数也相当多。
原本——如果玄鸟没有出现,说不定就能守住耶夫里德城堡了。
在这状况下,还守得真好——
布拉多是真心地这么想,贝尔纳冯和克劳斯确实是很有才干的人。贝尔纳冯的指挥能带给周围士兵勇气,而克劳斯调整军备补给站、并确实运用各部队,其具有商人本色的理性本领也发挥的相当出色。
克劳斯绝不是那种使用锦囊妙计的军师,而是非常擅长处理实务、确实地掌握「战争」要领的军师。
士兵一旦高达数万人,就要花费相当的功夫来确保和运用其补给。克劳斯·桑克瑞得周到地安排这些杂务,简直就像在指挥商队一样,连指挥系统都在短期间内调整得有条不紊。
现在布拉多也深刻地体会到,为何外务卿拉希安要「刻意」拔擢闭门思过的克劳斯。说到能安心托付数以万计士兵的将宫,在这阿尔谢夫无人能出其右。
只是——
玄鸟的存在,对两军造成了决定性的差距。
纵使召开军事会议,众人也没有想出具体的解决对策。
「现在还是专心防守吧!」
布拉多如此做出军事会议的结论:
「这会是一场艰苦的战争。不过,如果我们在此瓦解,阿尔谢夫就难免受到塔多姆蹂躏了!就这一点——就这一点,我们非得加以避免不可。所以我们不能够瓦解,没有瓦解的道理。诸侯为了家族、家园、领地和领民——为了守护各种事物,所以才集合在此处。而为了保护他们,我们也必须一战。」
听了布拉多安静——却逼真的话,诸侯老实地点点头。
在这短短的期间内,诸侯看向布拉多的眼神也稍微有些改变。
那个柔弱的三王子决意来到战场——这个事实确实改变了诸侯对布拉多的评价。
「我很期待诸卿的奋战。」
国王布拉多的这番话虽然极为简短、内容也一点都不起眼——但已经深植在诸侯心中。
不过布拉多本身对此事并没有自觉。
在众人讨论过后,诸侯为了调度训练士兵而先行退出。
与他们擦身而过的是前来造访帐篷的一位少女。
「——失礼了。」
刚从中毒状态恢复的巴罗萨·亚涅斯特之女苏菲雅·亚涅斯特以清脆的声音打招呼,并毫无顾忌地进了帐篷。
在大多数的诸侯离开后,布拉多对她说:
「啊!苏菲雅,看来你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她以僵硬的表情点点头:
「是的。感谢陛下您的体贴,我的身体已经恢复了。今天我有事想诚恳地与您谈——」
「有事要谈?」
布拉多觉得奇怪,看了看同席的克劳斯,他也表示不解。
苏菲雅堂而皇之地挺起胸,以带着强烈光芒的双眼凝视布拉多:
「陛下,我知道这是厚颜无耻的请求。但是,我无论如何——人数少也无所谓,请把一支部队交给我。我不会擅自行动,只希望能在陛下麾下,为保卫阿尔谢夫而战。」
这不像青春少女的要求,让布拉多直眨眼。实际上,从她指挥间谍的资历来看,这要求并不过分。
布拉多望向克劳斯,想要征询他的意见。
「如果您的身体已经恢复,我想这是没有关系——但是苏菲雅大人,您不打算再多休息一阵子吗?」
克劳斯一指出这一点,苏菲雅就探出身子。
她那扎成马尾的秀发飘散着女孩特有的甜香。有这样的少女在战场上,不只是布拉多,就连其他诸侯应该也会觉得很奇怪。
「我已经充分休息过了。陛下,求求您。我——我不想什么都不做之后才后悔。如果您愿意让我做事,我多少还有可用之处。虽然失去了旗下的间谍们——但我毕竟也经过一些修炼。」
克劳斯看来一脸犹豫,但布拉多却想到一个好点子:
「我明白了——克劳斯卿,她是真的满腔热血呢。就把我的警护兵指挥权交给她如何呢?」
克劳斯一定不想让身为贵族千金的她上战场,而这一点布拉多也抱有相同想法。只是,他不想无视于她那份「想派上用场」的心意。
若是布拉多的警护兵,就没有必要上战场。在有暗杀者危险的现在,这是一份重要的工作,而且在她疗养的这段时间内,布拉多的警护兵也已认识她了。
克劳斯笑了:
「原来如此。既然陛下您开口了,那就交给她吧!苏菲雅大人,就请您担任陛下的警护主任——拜托你了。」
苏菲雅安心似的点点头,又深深地低下头去。
不能上战场,对她来说一定相当遗憾。不过她的请求暂时获得首肯,现在似乎相当开心。
「那么,交接的处理——」
就在克劳斯如此说着、并站起身时——
「克劳斯大人!洛西迪大人到了!『那个东西』也送到了!」
帐篷外响起欣喜若狂的声音。出声的是克劳斯所带来的小厮,他的本职不是士兵、而是商人。他口中「洛西迪」这名字,是克劳斯所经营的桑克瑞得贸易公司的商人干部。
「真的吗!?比预定时间还早呢!」
在布拉多确认是什么东西送到前,克劳斯就已走出了帐篷。
布拉多不禁与苏菲雅面面相觎。
「陛下,我们也去看看吧!」
苏菲雅一边摆动着褐色秀发,一边转过身去。布拉多也跟着一同追上克劳斯。
薄薄的晨霭包围早晨的本营,除了监视的士兵外,到处都在进行训练的准备。
在警护兵的防守下,布拉多和苏菲雅快步地跟在军师身后。
数辆相连的篷车已经被引导至一旁。
克劳斯跑到那里,并跟一位男性马夫在谈些什么。
「克劳斯卿,到底送了什么过来?补给物资吗——」
布拉多如此问,此时嘴边留着胡须的商人笑脸迎人地接近他身旁:
「哎呀!陛下,好久不见了。」
「洛西迪吗?你看来气色很好,真是太好了。」
在内乱中,洛西迪是加入菲立欧这边的商人,因此常出入王宫,也跟布拉多见过几次面。
「陛下,与其由我说明,不如让您亲眼见过实物比较容易懂。请先到马车货架这边来。」
洛西迪引导他们往马车货架看了一眼——布拉多当场说不出话来。
一旁的苏菲雅也瞪大了眼,愣住了。
在那里的「某物」,一眼看不出是什么东西。
只是——从它金属突出部分的锐利程度,便可了解「那东西」是极为危险的物品。
「洛西迪,这是——?」
布拉多这么一问,商人就放低了身子,笑眯眯地说:
「正如您所见,它在前不久才刚完成设计与试作,还有些缺点——但在接到克劳斯大人的指示后,就紧急地改善了缺点,并先完成了三台。其余的马车载有修理用的零件和弓箭。虽然不先试着运用,就无法得知使用时的状况……但我对我们的技术人员很有信心!我们开发的产品名称叫:『海妖之弓』。」
不知何时来到一旁的克劳斯,也满意地点点头:
「洛西迪,你做得很好。尽快开始活用它吧!」
他紧握住心腹商人的手,当面称赞他的办事能力。
然后克劳斯气势十足地转向布拉多:
「陛下,再开一次军事会议吧!重新召集诸侯。」
布拉多似乎被他的气势所震慑,点了点头。
克劳斯细长的双眼确实散发着光辉。抵达此处的马车对他而言似乎是很了不起的东西。
布拉多祈祷送来的物品是个突破点,并允许再次召集众将官。
*
阿尔谢夫军队主动攻打过来了——
一接到报告,塔多姆指挥宫加尔拜就做出了抗敌的指示。
这几天都是塔多姆主动进攻。阿尔谢夫应该是想挽救颓势,才特意发动攻势吧!
塔多姆军也并没有因胜利而自满。士兵们皆已习惯战斗,而将官们也习惯指挥了,在不断胜利的情形下,士气同时更加高昂。而他们在掠夺田地和果园后,还获得充分的粮食,如今可说是准备万全的状态。
加尔拜本身守住后方,前线则以墨菲斯为首,两方都是塔多姆数一数二的军官。
「对方并不害怕局势不利,还主动攻来。就让我们慎重地迎击吧!」
加尔拜严肃地宣布。
他手边刚收到几封来自卡西那多司教的信。
「佛尔南不再生产辉石。」
「吉拉哈自阿尔谢夫收手。」
「西兹亚等人与拉多罗亚私通,信任她相当危险。」
「如果您与阿尔谢夫停战,我将居中协调。」
他心想——别开玩笑了。
就算没有辉石,他也在掠夺过程中再次确认了——
这阿尔谢夫的土地如此丰饶,气候也相当安定,塔多姆根本不能与之相比。
如果能将这样的谷仓地带拿到手,就算没有辉石也没关系。现在的加尔拜希望把这片土地当作自己所有物来长期支配。
他对全是沙漠与荒地的塔多姆没有丝毫留恋。
而那些几乎因饥饿而死的人民,以及榨取他们、从不知自省的贵族,只要有了这片土地——一定可以有所改变。
『我们有必要得到这片土地。』
加尔拜抱持着这样的想法,决定侵略阿尔谢夫。
加尔拜认为雷吉克可以了解他的想法。跟阿尔谢夫的丰饶比较起来,塔多姆的国土太过贫瘠,如果能多少获得一些阿尔谢夫丰饶的土地,人心应该也会安稳下来。
一旦侵略成功,就算塔多姆在拉多罗亚侵略下毁灭,他们也能以支配者的身分移居此处。
面对野战,塔多姆的每个将宫都意气高昂。
不过——只有一个人很奇妙地一脸不快。
「——墨菲斯卿。如果你的身体不舒服,今天就留守后方如何?」
加尔拜拉住这位忠实的家臣,如此说道。
墨菲斯慢慢地摇摇头说:
「不,我并没有不舒服。不过,加尔拜卿……不知为何,我今天总觉得胸口一阵骚动。恕我失礼,西兹亚他们今天也会来吗?」
「那当然,他们应该还会帮忙喔。」
加尔拜对此事毫不怀疑。虽然西兹亚等人总有一天会离开,但他确信不是今天。
「墨菲斯卿,你今天就在后方——」
「不,请让我上前线。」
墨菲斯的手臂虽然伤势未愈,但却顽固地如此主张。
加尔拜也未再刻意阻止,他对顽固的墨菲斯之率兵方式也有所了解。
但是在出击前,墨菲斯却一脸严肃地说:
「加尔拜卿。请您——我恳请您不要对那些北方民族掉以轻心。」
「没想到你这么爱操心。不管对手是谁,我都不会大意。如果这样都还遭人背叛,那我这个男人的能耐也不过如此。」
加尔拜带着苦笑送走认真的武将后,环视出击阵容。
他以总指挥的身分守在后方。
士兵的总数已经扩充至四万五千人,这数字对单次能派出的远征军而言已经接近极限。
对手阿尔谢夫虽然动员了五万名兵力,但这应该也是相当勉强的数字。
发展至今,双方已逐渐呈现总体战的状态。
不论是好是坏,「人数」对战争来说都是相当重要的因素。
而在调度多数士兵时,如何统御其行动,就成了分出胜负的关键。
为了不让士兵心生畏惧,并各自确实地行动,保持住队形是首要之务。
塔多姆方面之所以占有绝对优势,是因为拥有玄鸟,它可以发挥扰乱敌人队形的功能。
西兹亚等人今天也一定会现身。
加尔拜在脑海里描绘战场,梦想着胜利而微笑。
——他忘了一件重要的事。
从开始侵略已经过了十八天——
这是塔多姆的失策,但对阿尔谢夫则是一段缓冲期。
此时的加尔拜,太过忽视这数天的重要性。
*
战事才刚开启,贝尔纳冯就先率领骑兵,企图扰乱敌阵。
两军的兵力皆已到齐。
编制以枪兵为中心,调整队形,以弓箭兵援护,同时让骑兵驰骋战场——
虽然在接近战也会配备一部分剑兵,但如果是以大批军力作战,其中也会有不习惯战争的民兵。为了让这些民兵有效地发挥,使用能一边保持距离、一边有秩序地移动的枪兵,才是最合理的用兵方式。
同时,对目前的阿尔谢夫来说,枪兵能够「将枪朝上竖立」,因此也是可以牵制玄鸟攻击的宝贵战力。
在这些枪兵的支援保护下,贝尔纳冯率领六百名骑兵纵横战场。
骑兵的武器就是机动力和突进力,以其机动力扰乱枪兵,并以突进力将其冲散,接着再于对手崩溃之处投入整齐划一的枪兵,这是战争里惯用的手法。相反地,在双方皆为枪兵的战争胶着处,从侧面加以攻击也是一个办法。
而对贝尔纳冯来说,这正是他最拿手的作战方法。
贝尔纳冯锁定了敌我双方枪兵以长枪相击之处,瞄准敌人的侧面率骑兵进攻。
「进攻!慢了一步的人就留在这里!」
马蹄声轰然响起,军马一起强攻敌阵。
面对这独眼武将所率领的气势高昂部队,塔多姆也甚感威胁。从塔多姆军看来,他们之所以会在玄鸟出现之前陷入苦战,可说都是拜这些骑兵所赐。
贝尔纳冯四处驰骋的英姿,也让同伴士气大增。
「敌人的骑兵接近了!援护贝尔纳冯卿!」
以非常熟练的姿态指挥弓箭兵的,是贝尔纳冯的副官辛贝尔。本来以他的立场应该在贝尔纳冯身边策马奔驰,但若非正职骑士,想跟上贝尔纳冯的马术是很困难的。辛贝尔虽然并非不会骑马,但他也不想给骑兵增添麻烦,于是便指挥援护的弓箭兵。
其他贵族所率领的枪兵部队迎击从侧面突袭而来的敌人枪兵。辛贝尔一边命令弓箭兵射击加以支援,一边要求后方补给弓箭。
除了辛贝尔以外,现在大多数将宫都齐心协力为阿尔谢夫而战。
就连一直与贝尔纳冯不和的耶夫里德城堡诸侯,也为了在布拉多面前表示忠诚而奋战不懈。至于最后还和贝尔纳冯发生冲突的奥格列·萨伊罗姆,则是以一副拚了老命的模样在最前线指挥枪兵。
如果阿尔谢夫被塔多姆占领,对他们来说就伤脑筋了。最讽刺的是,因玄鸟出现而连续吃下败战,反而提高了阿尔谢夫这方的危机意识、让他们更团结。
各将官指示麾下小队长尽速补给弓箭。
相对的,塔多姆这方面也拚命作战。暂时维持一进一退的攻防,战况可能就此陷入消耗战。
由人马的怒吼声和嘶鸣所支配的战场,简直成了总体战。
但是,两军的混战因从天而降的敌人而出现了更多变数。
「……来了吗?」
率领骑兵的贝尔纳冯迅速地注意到了空中的敌人踪影。
阿尔谢夫的士兵皆对「它们」的存在心存警戒,而相反地,塔多姆士兵应该相当依赖它们。
阿尔谢夫军立刻因紧张而浑身僵硬。
相反地,塔多姆军则是气势大增,欢声雷动。
出现的是五只玄鸟——
阿尔谢夫将官仰望天空,反覆思量「军事会议的结果」。
「贝尔纳冯卿!」
奥格列叫道。
「我虽然不情愿,但就交给你了!」
看了他打从心底感到遗憾的样子,贝尔纳冯虽然在内心苦笑,但还是表情一变高声叫道:
「你也要注意!我们先上了!」
奥格列·萨伊罗姆只在意面子,是个彻底表现出贵族恶劣一面的军官。不过,他以自己的方式在守护这个国家,这是千真万确的。
那与其说是出于忠诚,也许该说是对功名或出人头地的欲望,但即使以此为目的,还是能与他人携手抗敌。国家和军队就是这种善恶并存的产物,这一点贝尔纳冯也相当清楚。
有拉希安和阿戈尔这种官僚在,也有相当不足取、狡猾的人在;但相反的,如果没有他们,这个国家也不会成立。
『奥格列卿,我虽然讨厌你——但要是平安获胜,我们就一起喝一杯吧!』
贝尔纳冯在心里如此对他说后,就率领骑兵疾驰而去。
而那醒目的举动,令他成了从天而降的刺客目标。
一只玄鸟立刻疾冲而下。
「别害怕!照预定计划后退,穿越战场!」
下降的玄鸟身上装有神钢制的护具,虽然裸露出了双翼部位,但腹部和爪子的部分则装有坚固而锐利的刀刃。
这些为杀戮地面上士兵而装的刀刃还闪避得过,但更可怕的是瞄准目标的嘴喙和爪子。
从天而降的它们一起对准了贝尔纳冯。
贝尔纳冯早就预料到此,在千钧一发之际自马背上一跃而下。
玄鸟的嘴只将马匹叼起,接着从空中抛落。
位在正下方的骑兵差点被落下的马砸个正着,慌张地退避。
「贝、贝尔纳冯卿!这里!」
他附近的骑兵舍弃了马,让给贝尔纳冯。
换乘部下的马后,贝尔纳冯又向前疾驰。
在其周围,其他玄鸟已经逐渐展开对阿尔谢夫军队的攻击。
士兵们纷纷逃离,队形瓦解,并受到塔多姆兵的驱赶。
他们这些举动虽看来溃不成军,但其实是依「指示」在行动。
『克劳斯——就拜托你了!』
骑到某处后,贝尔纳冯将马停下。
这里停着一辆马车,还有枪兵和弓箭兵把守着。
阿尔谢夫今天的阵营中约有三处这样的地点,各停有两辆马车。这还是第一次将名为「海妖之弓」的兵器投入实际作战。
贝尔纳冯抵达那一刻,马车的车篷也被取下了。
与此同时,一只玄鸟又再次急速下降。
「瞄准目标发射!全员警戒玄鸟!」
贝尔纳冯高声叫道。
下一瞬间——
地面上万「箭」齐发,瞄准那没注意到就飞下来的玄鸟。
*
在中锋指挥的塔多姆将领——墨菲斯·鲁梅西兹,一时之间无法掌握那一瞬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阿尔谢夫军欢声雷动,而塔多姆军则是哀鸿遍野——当墨菲斯仰望天空时,发现原本应该有五只的玄鸟,现在却只剩下四只。
「发生了什么事!?」
墨菲斯在马车上发问,一直以望远镜观察的亲信回答:
「……敌、敌人击落了一只玄鸟——」
墨菲斯怀疑起自己的耳朵。
「那样的」玄鸟被击落,就算是凑巧,也绝对不可能发生。
「给我!」
从属下手上接过望远镜,墨菲斯立刻窥看战场。
在阿尔谢夫的阵容中,增加了几个奇妙的东西。
「那是……?什么啊……」
因为被挡住而看不清楚,但士兵们似乎就是以那个东西为中心众集,并击落了一只玄鸟。
接下来又立刻发生了状况。
有「箭」纷纷在塔多姆阵营头顶上从天而降。
「喔、喔!?」
墨菲斯一惊,慌张地躲向马车一角。
落下的箭并不是出自弓箭兵之手,其大小与其说是箭,更接近长枪。这样的东西四散在天空中,落下的范围相当大。
我方的气势被削减,尽管没有损失,但已让墨菲斯心惊胆跳。
「这是——石弓所射的箭吗?」
但这箭看起来较短,箭镞的部分相当大,威力应该远大于一般的弓箭。
墨菲斯将望远镜看到的东西加以推测——
「……做好觉悟,攻击敌阵!」
墨菲斯凝眼望去,对副官说道。
身旁的副官惊讶地直眨着眼,坐镇在中锋的墨菲斯所负责的角色,是在前线撤退之际加以支援,另外还有紧急时刻的游击工作。
现在墨菲斯正打算完成后者的任务。
「攻击……?墨菲斯卿,这——」
「阿尔谢夫那些家伙也不是对玄鸟毫无对策,那恐怕是可以一次射出大量弓箭的兵器吧!如果我们地上部队不去破坏『那个』,天上的玄鸟就无法自由地活动。」
虽然曾向加尔拜进过忠言——但墨菲斯也明白。
不借助玄鸟的力量,这次侵略就无法成功。
现在,在它们难以袭击地面时,塔多姆的士兵就变得萎靡不振。墨菲斯察觉此事,并带着自嘲的意思仰望天空。
结果——自己虽不喜欢它们,却又依赖它们的战斗力。
『……真是任性哪!』
墨菲斯感到惊讶地走下马车,换骑部下的马。
他虽然一只手骨折,但受伤已经过了十天,疼痛也缓和了。他不但康复到可以骑马的程度,而且就算在此战死,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只要加尔拜健在,他应该会引导塔多姆。
墨菲斯相当有率领前线之指挥官的自觉。
「目标是敌人的兵器!那应该是狙击玄鸟的改良型石弓。穿越周围的士兵,以破坏那兵器为优先!这一战会决定我们的命运!」
听见墨菲斯的指示,士兵们也迅速作出反应。
在察觉墨菲斯的举动后,有神钢武具强化防备的我方骑兵部队立刻予以支援保护。
墨菲斯以单手握住缰绳,开始进军。
他突然想起了侵略阿尔谢夫的开端,也就是耶夫里德城堡攻略战。
那时敌人特意出兵攻击塔多姆的攻城兵器。
这次则恰恰相反,是塔多姆打算调度军力去破坏阿尔谢夫的兵器。
墨菲斯觉得这就是战争的讽刺之处。
『结果……战争就是像这样一再重复毫无成果的斗争吗?』
他那蓄满胡须的脸上浅浅一笑,便率兵冲向敌阵。
他早就下定了决心。
接下来他会如何地展现军人的意志给敌人看呢——
思考着此事的墨菲斯,脑海里浮现以少数兵力确保同伴退路的老将巴罗萨身影。
*
在阿尔谢夫将领贝尔纳冯·李斯特霍克面前,遭击落的玄鸟正在临死前的痉挛。
躺在平原上的玄鸟,身上到处都溢满鲜血。
那大多数都是阿尔谢夫士兵所造成的伤口。
玄鸟一坠地,枪兵的长枪和弓箭兵的弓箭就立刻往它身上招呼。
就连骑在玄鸟背上的人,也是尚未从落地的冲击恢复就命丧刀下。
丧命的男子穿着一身黑色装束,一看就知道是西兹亚的伙伴。
「真令人吃惊哪……没想到真的击中了。」
贝尔纳冯以独眼凝视着马车上方的兵器,惊讶地叹息道。
取下马车篷的马车货架上,有着他从未见过的「兵器」。
那名为海妖之弓的兵器,看起来像是可以同时搭载好几架向上发射的石弓。它设计成纵向、横向各七列,各自以微妙的角度朝向外侧,箭就从中心呈放射状朝外。
所有的弓都固定在一个台座上,可以前后左右地调整角度。而一列绞弦机可以同时拉紧七条弓弦,在发射时仅需扣下设于其下方的一个扳机,就可以将纵横合计四十九支弓箭同时射出。
那拥有穿铁威力的石弓之箭,如果在极近距离之处,飞射的轨道甚至接近直线。
这些弓箭呈广角向天空延伸出去,能同时射穿广泛的范围。虽然必须看穿玄鸟某种程度上的动向,但如果抓准了时机,通常会远比弓兵的弓来得容易射中,威力也更强。
不过,贝尔纳冯也没想到第一次发射就会如此漂亮地射中,其实光是可以牵制对手就已经足够了。他们一边牵制天上的玄鸟,一边与地上部队作战,这次的决战会比之前更精彩。
实际上,海妖之弓所射出的四十九根箭应该大多数都没射中,或许也有遭玄鸟身上的神钢胸甲所弹开的。但其中约有十根贯穿了其巨大羽翼——玄鸟因此而无法再飞翔了。
而如果玄鸟坠落至地面,就可以用长枪和弓箭置其于死地。
「克劳斯,你准备的东西可真不得了啊!」
贝尔纳冯将马骑到这位在马车旁确认新兵器状况的好友身边。
马车上正为了准备第二次发射而设置弓箭和拉上弓弦。射击手是开发兵器的相关人员,因此熟知弓箭的速度和距离等相关关系。
如果敌人趁隙下降,也可以用其他两台狙击敌人。对手可能是察觉到此,因而没有要下降的样子。如果敌人心存戒心,应该会使命中的准确度大幅下降,但这样也足以对敌人构成威胁。
克劳斯对贝尔纳冯笑道:
「我本来也不知道会有机会使用这种危险的东西……看来,我为了小心起见而让属下进行设计是正确的决定。虽然还有改良的余地,但这样远比以石弓单发射击来得容易命中。」
克劳斯决定开发这种兵器,是在阿尔谢夫的内乱之前。
当时——受雇于塔多姆的西兹亚等人帮助二王子雷吉克,以玄鸟袭击军务卿等人的马车。
除了克劳斯的父亲——军务卿葛楚德·桑克瑞得外,第二王妃和第三王妃也同时身亡。此外,克劳斯最爱的妹妹妮娜·桑克瑞得也卷入了这场意外,一时生死未卜。
克劳斯那时誓言复仇,便指示部下设计可以解决「玄鸟」的兵器。结果,内乱很早就获得解决,妹妹妮娜也大难不死,但他们并未中断兵器开发,还是持续进行。
贝尔纳冯对这一点也甚感惊讶,但配合塔多姆侵略国境,在紧急中完成了试做品,如今就像这样展现英姿。
「在这样的战况下,还准备了这样的东西啊!你这小子还真不得了哪!」
听见贝尔纳冯坦率的赞美,克劳斯摇了摇头:
「要赞美就去赞美那些实现这兵器的技术部人员好了。这海妖之弓比外观复杂,为了提高威力,在每个构造都下了功夫。在这么短的期间内能完成到可应用的程度,真的很了不起。」
克劳斯的话相当有说服力。
虽然这兵器也有大量浪费专用弓箭的缺点,但对于牵制玄鸟,这种兵器相当重要。
在无法确定射程的现在,天空的玄鸟也没有要下降的样子。
但是相对的——塔多姆军也有所反应而开始行动。
如果能破坏这种兵器,玄鸟就能再次自由行动了。对手的行动是理所当然,但阿尔谢夫也将正面对应其行动。
奥格列所率领的枪兵正想制止塔多姆的骑兵。
对手也乘势而为。贝尔纳冯折返,率领骑兵回到前线。
塔多姆的气势在某种意味下可说是相当异常。
士兵们拚命奋战,将目标镇定在克劳斯所持有的兵器上。
敌人的武将在马背上高声叫道:
「全力穿越!没有必要考虑退路。只要让那个兵器报废,天上的人就可以进行支援了!」
贝尔纳冯曾见过那个武将。
即使一只手受伤也要上战场的将官已经很罕见,更重要的是他——
「是在耶夫里德城堡来追击的那家伙啊……!」
贝尔纳冯一注意到此事,又再燃起熊熊斗志。为贝尔纳冯守住退路的巴罗萨,应该就是与其部队相冲突而未能逃脱。
那满面胡须的粗壮男子以凶恶的眼神环视战场,他只用一只手灵巧地操纵马匹,指挥全场。
这个将领也注意到贝尔纳冯,将视线转向他。
两军的枪兵将两个人包围,双方骑兵队则有正面对决的态势。
「小子!我要跟你算算帐!」
对手杀气腾腾地叫道。
贝尔纳冯也毫不畏惧回道:
「有帐要算的是我!就让我来替巴罗萨卿报仇!」
对手的将领此时突然——笑了起来。
那并不是嘲弄的笑容,而是让人有亲切感的笑脸,但那表情就像错觉般一闪即逝,取代的是以更险恶的眼神望向对方。
「唯一的目标就是敌人的兵器!把它消灭!」
骑兵气势大增,一起逼近。
面对对手的气魄,贝尔纳冯在瞬间迟疑了。他并不是心生胆怯,因为双方的骑士如果正面冲突,将会增加士兵的负担,彼此都会蒙受相当大的损害。而暂时闪躲并从侧面袭击,方能抑制我方的损害,同时也可以给敌人相当大的打击。
不过在这个时候,他的顾虑是如果慢了一步,就连海妖之弓也会受到敌人的攻击。
这一瞬间的犹豫,决定了当场的暂时趋势。
「骑兵突进!帮枪兵和弓箭兵开路!弓箭兵点燃火箭!」
做出这指挥的将领动作相当迅速。
他以甚至让人觉得鲁莽的气势冲过来,无视于对其气势感到惊讶的阿尔谢夫士兵,立即逼近海妖之弓旁。
「糟了!克劳斯!」
贝尔纳冯让部队掉头。火箭和油袋飞越他头上,并在海妖之弓旁点起了火。
克劳斯指挥枪兵,虽然制止了敌人的部队,却防不了弓箭。
火舌立刻在海妖之弓附近窜烧起来,海妖之弓本身的主要材质为钢铁,但马车却是木制。而底座的马车如果起火燃烧,海妖之弓就无法调整射击角度和方向了。它原本就是精密机器,也很有可能因热变质、变得无法使用。
突进而来的敌方部队陷入了遭到克劳斯与贝尔纳冯的部队包围的状态。
正因为敌方是以少数人拚命突入的,一旦完全被包围,他们就变得不堪一击。虽然持续奋战,但敌人以长枪从各个方向突刺,令骑兵的马匹先崩溃了。
在双方斗得难分难解时——一只玄鸟看准了海妖之弓停止动作,立刻往地面飞降下来。
其余两架海妖之弓从远处镇定瞄准。
玄鸟就像在嘲笑其举动般,从低空飞过后,又不规则地盘旋升空。
晚了一步才射出的箭,完全扑了个空。
作业兵慌慌张张地拉紧箭弦、设置弓箭,但玄鸟并没有放过这个空档。
在发射准备还没做好之际,一只玄鸟飞落在海妖之弓上,就在那一瞬间,其爪子翻倒了马车,又有一架海妖之弓报废了。
只剩下一架海妖之弓可使用,做为全军的守备,它的射程不足。此时玄鸟又开始以军队的边缘为目标行动了。
同时又有一只玄鸟降至贝尔纳冯等人身旁。
它那有如在帮助被包围部队的举动,让塔多姆士兵欢声雷动。
「别怕玄鸟!至少那个将领……」
虽然贝尔纳冯如此叫道,但队形还是因为玄鸟而瓦解。
就算他再怎么要大家别怕玄鸟,一旦面对现实的威胁,士兵们还是难以鼓起勇气。
『难道又只能撤退了吗——!?』
如果敌人没有抱着必死的决心硬闯我方,有海妖之弓支援的整体状况应该又会不同。
剩余的一架海妖之弓虽然死守战场,但敌方还剩下四只玄鸟。敌方的玄鸟虽然也对这架心存警戒而慎重行动,但可以预料得到,状况将会越来越不利。
即使如此,贝尔纳冯还是环视战场,并继续奋战。
要是不能在此阻挡敌人——阿尔谢夫就真的会成为塔多姆的殖民地了。
他们非得制止这场侵略不可。
贝尔纳冯持续苦战,此时在他的视野里——出现了一只在远处飞翔的玄鸟。
它出现在国王布拉多和补给部队所等待的附近上空。
贝尔纳冯注意到此事——脸上瞬间失去了血色。
*
「陛下!有玄鸟接近了!请您紧急避难!」
监视兵冲进帐篷惨叫着。
祈祷贝尔纳冯等人平安无事的布拉多吓了一跳,站起身来:
「一只吗?」
「是——可能是暗杀者。它的目标是陛下您或是这里的补给物资。请您先到安全的场所……」
布拉多心想,哪里是安全的场所呢?
虽然不容他细想,但也已经注意到这附近并没有安全的场所。不论他搭乘马车或出外,都很难逃过玄鸟的狙击。
「伤脑筋哪!该怎么办才好呢?」
布拉多平静地将脸转向以保护他为目的而守在他身旁的苏菲雅。
苏菲雅跪着恭敬地说:
「我认为不要动会比较好,敌人并不知道陛下所在。」
为了小心起见,布拉多已经从王族用的帐篷移到一般士兵用的帐篷。
布拉多听了苏菲雅的话也点点头:
「好,那我就暂时留在这里——」
「不,陛下,这样我们会很伤脑筋的——」
监视兵突然跑了过来。
他手边——
有着发出模糊光芒的物品。
「你就到不知死亡恐怖的冥界去避难吧——」
布拉多紧咬牙关,就在此时——
仿佛突然刮起一阵强风般,眼前的少女飞跃出去。
「变装成士兵想要暗杀陛下!真是卑鄙!」
如此叫道的苏菲雅挥舞着短剑。
穿着阿尔谢夫一般士兵铠甲的刺客向后转身,避过了她的剑。
「……你已经从中毒状态恢复了吗?晓和西兹亚做事也太不彻底了!」
男子的声音静谧而澄澈。布拉多对其声音的变化感到不寒而栗。而在危急中解救他的苏菲雅,放低了身子叫道:
「他是暗杀者!保护陛下!」
不等她叫喊,周围的士兵部听闻异常变化而聚集到周围。
暗杀者男子淡淡地笑了:
「虽然失败了——但聚集『这么多』的士兵,从天空来下手会比较可靠。」
男子将刀刃掷向因惊吓而无法动弹的布拉多。
「陛下!」
苏菲雅叫道,向布拉多扑过去。
布拉多被她扑倒,刀刃从头上掠过,刺进了帐篷一端。
警护兵的长枪刺向刺客,男子迅速地闪避,并吹着不出声的笛子,同时再次拔出短剑攻击。
一匹黑马突然出现,从一旁向他挺进。
「夜曲!」
苏菲雅叫唤着爱马的名字。
因马匹的激烈冲撞导致攻势瓦解的刺客一边退避一边抛出短剑。
布拉多还倒在地上,在他身上的苏菲雅拚命地挡开了刺客的剑。虽说她因不自然的姿势而削减了力道,但技术还是纯熟得不像是出自女子之手。
没能成功杀害布拉多的暗杀者啧了一声,飞越监视兵头上,跳上下降的玄鸟背上。其轻巧的身手就像猿猴一样,不太像一般人。
玄岛先飞上了天空。
布拉多扶着苏菲雅的肩膀,慌张地跑出帐篷。
在其身后,再次降下的玄鸟抓住了帐篷,抛掷般地去了出去。
在它所带起的风势影响下,苏菲雅和布拉多也跌倒在地。
「保护陛下!别让暗杀者碰陛下一根手指!」
警护兵立刻将他们团团围住。黑马也激烈地嘶鸣,并跟在苏菲雅身边。
布拉多毫不畏惧。
他以凶恶的眼神瞪着玄鸟,边扶着救了自己的苏菲雅肩膀,边慢慢地对士兵们宣布:
「那些家伙的目标似乎只有我,你们不需要也陪我送死。」
「请您别说这种傻话!守护您的性命就是我们的任务!」
警护兵以高八度的声音叫道。
布拉多仰望天空摇摇头说:
「你们如此忠诚,我很开心。但正因为如此,我希望你们活下去侍奉下一任国王——菲立欧。苏菲雅,我也拜托你。如果我在此被杀,那也一定是我的命运吧。」
「陛下,这时候就请您别开玩笑了!」
苏菲雅叫道,并拉起布拉多的手。
布拉多的心里很不好受。
布拉多无法坦率地对于他们如此忠诚、赌上性命地解救自己感到开心。
他觉得那很宝贵,而另一方面——也总觉得有点奇怪。
至少他并不认为自己值得这些人保护到这种地步。他的身体虚弱,也没有强烈吸引人心的过人资质,他只是个憧憬平稳生活的小人物。
所谓的王族也不过是凡人,该死的时候就得死,这一点布拉多也明白。
就算看见父亲、两位皇兄还有包含母亲在内的王妃们唐突地死去,他也只觉得莫可奈何。
正因为如此,他不想把在场的其他人牵连进去。
「苏菲雅,你听我说。再这样下去,所有人——」
「陛下!坚持到最后都不放弃,是我的骄傲!」
苏菲雅的声音相当鲜明强烈。
「我非常明白陛下您很温柔!可是,我们是为了保护您才守候在您身旁。请您相信我们的骄傲。如果您放弃——如果您放弃,那一切就都结束了!」
苏菲雅的声音响彻当场。
士兵们往上瞪着玄鸟,一动也不动。他们高举长枪向上,那是要守护布拉多到最后的姿态。
没有任何人退缩。
他们应该不是不爱惜生命,但就算布拉多自己说「快逃吧」,他们也充耳不闻。
布拉多总算有点了解——自己身为「国王」的立场究竟为何。
国王并不是只要被保护就行了。
国王是人民与国家的支柱。
人民以其存在为根据而团结——国王就是这样的象征。
既然如此,那他——
「……谢谢你们。」
布拉多以清朗的声音对他们说道。士兵们只回头看了一下,他们看着「国王」的眼里有真挚的光芒。
「……如果你们下定了决心,那我也作战到最后吧!在天空的对手虽然很棘手——大家将长枪高举向上,集中在一起,弓箭兵看准其下降的时机……」
在他仰望的天空——巨鸟却总是没有要下降的样子。
布拉多觉得奇怪,凝眼望去。
苏菲雅和其他士兵也同样地将视线转向耀眼的蓝天。
玄鸟在空中盘旋了几次——
朝向与伙伴会合的方向移动。
「它没有……要袭击吗?」
「……好像是。」
布拉多和苏菲雅愣愣地如此说。目送玄鸟离去的其他士兵也茫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在地面上的他们并没有注意到……
半空中坐在玄鸟背上的暗杀者男子视野彼端所发现的事——
那正是他变更计划的理由。
在那个时间点,谁都没有注意到这件事。
只是——经过几分钟后,「那个」就来临了。
*
虽然受到玄鸟玩弄,贝尔纳冯等人还是持续奋战不懈。
他们还不清楚前往国王布拉多身边的刺客发生的事。他们虽然派脚程快的骑兵前去支援,但布拉多身边也有警备兵在。这也有可能是敌人分散他们战力的阴谋,不过他们没有那么轻易就会撤退。
如果持续激战的现状瓦解,就会在敌人的追击下失去大多数士兵。既使他们要撤退,也必须算准时机。
『可恶……!要不是玄鸟来搅局——』
从后方飞来的一只与在上空的玄鸟们会合。
他们的行动就在那时突然停下来。
五只玄鸟开始在上空盘旋,对地面上的攻击也不自然地停止了。
「贝尔纳冯卿!好像发生什么事了呢!」
辛贝尔叫道,不久,士兵间开始响起奇怪的叫喊声。
从他们仰望的天空尽头——开始出现许多的鸟影。
贝尔纳冯不禁绷起脸颊。
从距离和影子的大小看来,那绝对是玄鸟。只是——数量实在太多了。
光是放眼看去,就有二十或三十只——甚至更多的鸟正逼近此地。
「那、那该不会……全都是敌人的增援吧……?」
靠近他身旁的辛贝尔以明显发抖的声音说道。
(……到此为止了吗?)
贝尔纳冯也做好了心理准备。
但是,状况却起了奇妙的变化。
在上空等待时机的五只玄鸟并不在意眼下的战况,而是一起往塔多姆的本营下降。
那群新飞来的玄鸟,则仿佛为了追赶那五只玄鸟而更加逼近。
「……它们要会合吗?」
「不——那是……」
克劳斯策马来到了不知该如何判断的贝尔纳冯身边。
「贝尔!虽然士兵们也感到疑惑,但那说不定是——」
克劳斯细长的双眼因警戒和期待而微微颤动。贝尔纳冯对好友点了点头。好友现在恐怕在跟自己想着同一件事,但并不保证那是正确答案。
这群来路不明的玄鸟像滑行般地翱翔天际,向此处逼近。
如果他们是敌人,那阿尔谢夫的命运说不定已经走到了尽头。
不过,如果——
「克劳斯卿,贝尔纳冯卿!怎么办,要撤退吗!?」
奥格列·萨伊罗姆自远处策马奔来,他也是一脸不安,而士兵们更是无法静下心来的样子。
贝尔纳冯和克劳斯互望一眼,点了点头。
「奥格列卿,我们不撤退。不管怎么样,这场战役似乎会在今天做出了断。」
在克劳斯如此回答之间,贝尔纳冯仰望天空。
出现的几只玄鸟,乍看之下正优雅地翱翔。
坐在其背上的其中一个人——看起来正在向自己这群人大大地挥着手。
「——喂——克劳斯!」
贝尔纳冯不禁眯起独眼,笑了起来。
虽然距离太过遥远而无法确认,但不知为何,他马上就知道那是「他」。
「我马上率领部队,迂回敌阵,强攻他们的本营。克劳斯,你可以掩护我吗?我希望你来引开敌人注意。」
「咦?掩护你是不成问题……贝尔,你敢保证那些玄鸟是站在我们这边——」
「克劳斯,他们站在我们这边。」
贝尔纳冯非常确认这一点。
「而且是非常可靠的伙伴。虽然我不知道他们是为了什么理由而行动……但这是千真万确的大好机会。」
贝尔纳冯以独眼望向战场,并如此断言。
因为西兹亚等人停止支援,塔多姆的大军也产生了动摇。没有道理白白放过这个机会。
贝尔纳冯回过头,对那还没有注意到此事的人宣告:
「……克劳斯,我想起来了。那一位以前曾经独自面对过玄鸟。还正好是为了逃离王都而遭『你』追赶时。现在想起来——哈哈!他那时真是鲁莽哪!能让这么庞大的阵容群起攻之,并将敌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只有一个人而已。」
克劳斯绷紧了脸:
「难不成——不只是布拉多大人,连『菲立欧大人』都来到此地——?」
「你难道以为他会乖乖地什么事都不做吗?」
贝尔纳冯打从心底发出久违的笑容。虽然双方仍斗得如火如荼,但他现在已经不觉得己方会吃败仗了。
「那么,我们也去驱散塔多姆那些家伙吧!奥格列卿,现在撤退可是很大的损失喔!我们现在应该继续驰骋在战场上。」
贝尔纳冯在关系不好的军官面前表现出游刃有余的样子,又策马奔驰。
他部下的士兵也跟在身后。以奥格列为首的诸侯也不甘示弱,并开始有所行动。
那群集而来的玄鸟们,有一部分正逼近此处。
从现在起,塔多姆和阿尔谢夫的立场即将逆转——贝尔纳冯早已确认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