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塔多姆本营,士兵们因为从北方出现的那群玄鸟而陷入了恐慌状态。
毫无疑问的——那是北方民族前来支援阿尔谢夫。
骑乘玄鸟回到阵营里来的西兹亚自己也心知肚明,这种可能性是最高的。
他们一定是来对付自己这群叛徒的。当然,因为不想那么简单就死在他们手下,西兹亚打算逃之夭夭。
前来迎接落地的西兹亚等人的,是已经整装待发的来访者一行人。
依莉丝、邦布金、凡尼斯、卡多尔,以及安朱——
「……要出发了吗?」
听见依莉丝这么问,还在玄鸟背上的西兹亚就点了点头。由其他人驾驭的玄鸟也跟着降落到她身旁。
「虽然很遗憾,但『那些人』出现就没办法了。我们无法对付那么多人。」
「……结果丽莎琳娜还是没有来啊!」
依莉丝虽然如此抱怨,但还是老实地跟上。
在塔多姆士兵跑来前,来访者们分别乘上三只玄鸟。西兹亚的玄鸟背上有依莉丝和卡多尔,邦布金和凡尼斯则骑艾美的玄鸟,安朱骑的是晓的玄鸟。
晓叫道:
「大姐,我跟艾美来当诱饵,我们一边慢慢逃,一边解决几只,你先逃吧!」
「哎呀?你怎么讲出这么感人的话啊?」
「没办法,跟这场战争有所牵扯的是我啊!」
晓的口气虽然粗野,但对伙伴却出乎意外的很有情义,特别是对西兹亚非常体贴。
「既然这样,我就陪你一下吧。反正——『那孩子』好像也来了。考虑到接下来的事,在这里解决一、两只也不坏啊!」
西兹亚仰望天空,淡淡地笑了。
因为有「某人」说服了北方民族的长老们,才会发生这样的事。至于是谁说服的,她心里也大概有数。
(听说她遭到神殿骑士袭击……果然还活着呢!)
那名叫雪乃的小朋友——她的父亲是教导西兹亚剑术的男子,同时,她也把西兹亚当作杀害伙伴的仇人。
听说如今她已长大成人,以西瓦娜为名,为了阿尔谢夫而四处奔走。
「……我身为她的仇人,不能不陪陪她呢!」
西兹亚轻声低语,再次让玄鸟飞上天。
晓和其他人的玄鸟也陆续起飞,他们虽然要逃开飞向此处的玄鸟,但也展开了身为被追击者的「反击」。
*
「丽莎琳娜,那边的一定是贝尔纳冯卿他们。」
骑在不习惯的玄鸟背上,菲立欧指着下方。丽莎琳娜则是紧抓住他的背,一边放眼凝视,一边微微歪着头说:
「咦?在哪里?」
「你看,就在那里。你看不见吗?」
听了两人的对话,负责操控玄鸟的西瓦娜嘻嘻地笑了起来。
「菲立欧,你知道这里有多少人吗?两军合起来应该有将近十万人哦!要找到贝尔纳冯是不可能的吧!」
「是吗……我觉得那应该是贝尔纳冯卿呢!他身旁还有一个很像克劳斯卿的人。」
菲立欧当然看不见他们的脸,但他试着挥舞手臂。
「啊!菲立欧,放开手很危险啦!」
丽莎琳娜慌张地责备他。毕竟他们身上绑着救生索,只要不是太过大意,应该不会那么轻易就掉下去才对。不过菲立欧还是觉得让丽莎琳娜担心很不好意思,于是乖乖地握紧了装备。
「菲立欧,我差不多要下降了,抓紧了!」
西瓦娜的玄鸟——风牙开始下降,其他玄鸟也为了追西兹亚等人开始下降。
抓住玄鸟背部的菲立欧回想之前几天的事。
——菲立欧等人随着西瓦娜一起离开神殿,是在大约五天前的事。
「西兹亚等人于国境附近为协助塔多姆而暗中活跃。为了与其相抗衡,一定要说服北方民族的长老们。」
听到西瓦娜这么说,菲立欧便加入她的行动。
西瓦娜自己也是,在逃离施疗师库娜身边后,就直接去说服北方民族的长老。但长老们顽固地拒绝协助,在还没有得到结论的状况下战事已趋恶化,她才去带菲立欧回来。
然后菲立欧、丽莎琳娜和赫密特等人就由玄鸟风牙带回她的故乡,面见了那些称为「长老」的领导人。
他对居住在榭卜拉兹山地的他们深感兴趣。不只西瓦娜出身于此,听说威士托也曾受过他们的照顾。
这些初次见面的北方人民在菲立欧心里留下了「朴素的人们」这种印象。
在险阻的榭卜拉兹山地深处,他们俭朴而意志旺盛地生活着。
他们运用战斗力极强的玄鸟一再击退塔多姆的侵略,但本身却只渴望过着安稳的生活。
为了获得大地辉石,在贫瘠土地生活的他们也跟阿尔谢夫缔结邦交,但其本质是非常喜爱和平的人。
正因为是这样的人——一开始当然拒绝帮助阿尔谢夫。
『不介入他国的战乱。』
这是他们的大原则,以前就算西瓦娜再怎么诉说对神殿的情义、或是塔多姆将带来的无穷后患,长老们的决定也没有改变。
这群长老是决定北方民族方针、约三十人左右的协商集团。虽然名为「长老」,但其中年轻的人年仅约三十岁,是散落在山地的各处村落所选出来的代表。
为了说服他们才特别找来的菲立欧,以阿尔谢夫代表的身分向他们提出了一个提案。
那是阿尔谢夫身为「同盟」的要求,如果北方民族不是以他国而是朋友的身分,是不是就可以帮忙了呢?实际上北方民族和佛尔南神殿是同盟关系,而阿尔谢夫与佛尔南也有类似的关系,这是循着各自的关系所提出的提案。
对于具有发言力立场的菲立欧提出的要求,长老们一时之间出现意见分歧。
不过——长老们最后仍没有动摇,所做出的结论是「拒绝」。他们并不希望有人将玄鸟的存在用在战争上。
而改变这个状况的,是在国境战况的详细报导送来之后。
那些原本是他们伙伴的北方民族叛徒——
在听说以西兹亚为首的他们积极地让「玄鸟」涉入战场、袭击一般士兵的报告后,长老们的脸色全都变得非常凝重。
让身为叛徒的她在外面胡作非为,自己也有责任——他们似乎原本就有这种想法。
当西瓦娜详细地细数西兹亚对阿尔谢夫「做了什么事」后,他们的表情更加严肃了。等她说到西兹亚和拉多罗亚互通,绑架了来访者与高司教时,甚至有长老忿怒地叫喊出声。
其后,长老们请菲立欧等人离开,随即召开长达好几个小时的会议——终于作出的结论是:「一族的罪孽就由一族来偿还」——很有他们风格的结论。来跟他们谈的菲立欧和赫密特,是跟对他们有恩的威士托有关系的人,此事说不定也影响到他们的决定。
然后现在——派遣过来的玄鸟部队,是以支援阿尔谢夫、让塔多姆撤退,更以逮捕西兹亚等人为目的。
这三十多只玄鸟一半支援战场,其余一半则是为了抓住西兹亚而行动。
菲立欧和丽莎琳娜骑乘西瓦娜的玄鸟,主要负责追捕西兹亚;赫密特也乘坐其他的玄鸟来到现场。
「……菲立欧,小心一点。敌人中也有人会使用奇怪的力量。」
听了西瓦娜的忠告,菲立欧凝望眼下。
西兹亚那羽翼略带红色的玄鸟正好要往上升。
远远地也可看见其背上载着来访者,西兹亚好像把他们带来了此处。
丽莎琳娜一看见他们,就胆怯地抓住菲立欧的手臂。
「丽莎琳娜,你别怕。我不会让他们对你出手的。」
菲立欧说道,丽莎琳娜屏住呼吸……然后轻轻地点点头。
从神殿那件事以来,她的态度明显地有点不自然。
有时她会以带有泪光的眼神看着菲立欧,但当菲立欧注意到而回望她时,她又总是立刻把眼神转开。
那恐怕是她得知父亲的死,才会这样不安吧,菲立欧是如此擅自解释这个情况。
眼下的塔多姆大军,面对大量出现的这批「北方民族」玄鸟显得十分惊慌。
西兹亚等人的玄鸟对他们弃之不顾,逃离飞走。数量有五只——数量虽少,但听西瓦娜说全都不是等闲之辈。
西兹亚从玄鸟背上回头看追上前的菲立欧等人。
同乘的依莉丝也凝视着丽莎琳娜。
「——他们来了呢!」
西瓦娜的声音里带着紧张。一只玄鸟接近,其背上有着没见过的青年和——安朱。
菲立欧不禁停住呼吸:
「西瓦娜,那只玄鸟后面坐的是我的伙伴,他是最初保护来访者依莉丝的猎人……」
「你说什么?但操纵者可是个棘手人物喔!」
就在西瓦娜如此回答后。
在他们身旁,接近安朱所骑玄鸟的伙伴突然开始降低高度。菲立欧注意到其羽翼稍微裂开,并流出鲜血。
「……是晓的风刃,把身子放低。那家伙会让风形成看不见的刀刃加以操控。」
听了这话,菲立欧怀疑起自己的耳朵。那只玄鸟虽然得以避免坠地,但就像滑行般地降低高度,落在森林里。
「风?风变成刀刃是什么意思?」
「我也不明白是什么道理啦!那恐怕是拉多罗亚的技术吧!」
丽莎琳娜抓住菲立欧的手更加重了力道:
「……空气的刀刃……『魔刃』?难道说——!」
丽莎琳娜在菲立欧耳边低声说道:
「菲立欧,那恐怕是我们世界的技术。如果是相同的东西,只要不是处在无风状态,射程应该会变得极短,拉开距离就不必害怕了。」
西瓦娜直眨着眼:
「丽莎琳娜,你说得没错!原来那是来访者的技术吗?怪不得……!」
西瓦娜拉高高度,对晓视若无睹,直追西兹亚。
追逐者与被追逐者,就像在空中展开一场混乱的舞蹈般。
西瓦娜自己也架好短弓,开始攻击敌人。西兹亚也射出反击的箭,但彼此的箭都射不到敌人身上。
背后一只玄鸟与敌人接触。
菲立欧回过头,眼底闪过一道闪电般的光芒。身处那里的鸟一边冒出淡淡的烟,一边迅速垂直落下。
「西瓦娜,又一只被击中了!」
「……是艾美的电击吗?不用担心,那应该不能连续使用。」
西瓦娜虽然故作坚强地如此说,但面对伙伴被击落,还是心有不甘地啧了一声。北方民族此次出动,绝非抱着天真的想法,特别是他们也相当了解对手的力量。
「他们是打算在逃跑之前,至少也解决一、两只啊……」
西瓦娜那危险的低语相当逼真。
菲立欧和丽莎琳娜就只能帮忙监视周围的天空。
在想帮上一点忙而凝眼眺望的菲立欧面前——
有四个银色小球逐渐逼近。
那是来访者依莉丝的手环力量——菲立欧见过好几次了。
「西瓦娜!飞低一点!」
在他如此叫过后,在玄鸟眼前就发生了「爆炸」。
*
面对眼前不自然的爆炸,西瓦娜的玄鸟立刻降低了高度。
与晓同乘玄鸟的安朱见到这光景,不禁屏住呼吸。
菲立欧和丽莎琳娜也在那只玄鸟背上。
玄鸟在千钧一发之际避免坠落,开始在低空滑行。
晓嘲笑道:
「这家伙不错,还值得狙击。安朱,抓紧啦!我要稍微玩一票大的。」
玄鸟急速下降,安朱只能拚命地抓紧。
「哈哈哈!他们就是菲立欧王子和来访者丽莎琳娜吗?这小子还真是意想不到的大人物。」
他开心地如此说——
晓让玄鸟斜飞过去,在西瓦娜的玄鸟上方扬起自己的手。
就在刚刚,从他的手飞出「看不见的刀刃」并伤了一只玄鸟——安朱亲眼目睹那光景。
而现在正下方有菲立欧和丽莎琳娜,他们一起仰望着安朱。为了要防御晓的风刃,菲立欧紧紧抱着丽莎琳娜,以自己的身体保护她。
『如果他们在那样的状态受到攻击……』
安朱想也不想地就抓住晓的手。
晓那受到妨碍的风刃错过了位在正下方的菲立欧,飞向其他方向。
「你这小子想妨碍我吗!?」
晓想要挥开安朱的手。
「那当然!他们不是可以让你这种人杀死的对象!」
为了帮助菲立欧等人,安朱拚命地对晓怒吼。
晓挑了挑眉毛:
「……没办法。我打从一开始就看你这家伙不顺眼,再加上给你射中一只眼的舞姬也不喜欢载你——我们就在『这里』说再见吧!」
晓的手仲向安朱身上绑的救生索。
安朱甚至来不及反抗。
救生索被切断,晓还用力地将安朱推开——
一瞬间之后,安朱的身体失去了所有的支撑点。
最后,晓笑了。
位于下方的菲立欧在一瞬间接近又闪过。
安朱仰望的视野里,有着西兹亚所骑乘的玄鸟。他可以确认,鸟背上的依莉丝瞪大了眼。
安朱茫然地——
就只能茫然地破风坠地。
*
依莉丝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光景。
她的天球迷眩了丽莎琳娜和菲立欧所骑的玄鸟双眼,使其大幅度地降下,然后晓的玄鸟逼近他们,正想代替她杀了丽莎琳娜——
安朱却在这时掉下去了。
森林在一瞬间就将他的身体给吸了进去,而依莉丝——
「……不、不……」
她的身子发抖,血色从脸上消失,掩住了嘴,连眨眼都忘了只凝视着下方。
「这是骗人的吧……?等一下……安朱……」
「哎呀?那孩子掉下去了呀?唉——」
西兹亚一副事不关己地说着。晓虽然执拗地想攻击西瓦娜等人,但其他玄鸟正逐渐逼近前去支援。
只是,依莉丝对这一切都视而不见。
她只凝视着安朱坠落之处。
「西、西兹亚,掉转回去!」
「咦?」
听见依莉丝高八度的声音,西兹亚就只是悠闲地回答:
「我想他那样掉下去,已经死了啦!更重要的是,现在可以跟晓一起把雪乃的玄鸟击落。这是杀掉丽莎琳娜的大好……」
「不要啰唆快点回去!去把他捡起来!」
依莉丝无法意识到自己在说些什么,就这么顺着感情放声叫道。
「要是你不回去,我就在这里引爆天球!快点!我叫你快点!」
西兹亚眯起了眼。她抓着玄鸟的缰绳,执行依莉丝的指示。
「可是我觉得他已经死了耶?」
「别说这种傻话!刚刚飞得那么低,他不会那么简单就……」
——在理智上,依莉丝也知道西兹亚所言正确。但就算这样,依莉丝还是无法停止叫喊。
敌人的玄鸟察觉到他们要折返坠落地点,也追上前来。只是,荷姆拉的动作稍微快了一点。
安朱坠地的那一带正好在森林里。依莉丝马上发现了树木枝干不自然地折断处,在玄鸟背上拚命地找寻他的身体。
就在附近的湿地上——
有一位少年蜷缩着身子倒在地上。
依莉丝的呼吸都快停止了:
「西兹亚,让鸟降下去!」
「可是敌人就要追过来了——」
「那我下去就好!」
看着依莉丝想取下救生索,西兹亚只能露出苦笑,从手腕伸出光之线。
玄鸟一在安朱身旁落地,那光线就卷住他的身体、并轻轻地运起,送到依莉丝身旁。
为了逃离敌人的追赶,玄鸟又立刻起飞,在这段时间,依莉丝从西兹亚手上接过安朱。
少年头上流着血,看来是骨折了——但一息尚存。
依莉丝的眼泪夺眶而出:
「他还活着……他还活着呢!西兹亚!」
依莉丝也不明白自己怎么会为了他没事感到松了口气,虽然不明白,但感情却止不住地倾泄而出。
「嗯,看起来是落地点不差的关系。」
相较于看来并不太高兴的西兹亚,依莉丝哭泣着把安朱固定在玄鸟背上。卡多尔也无言地帮她的忙。
依莉丝也多少懂一点医疗技术,从安朱的样子看来,他暂时不能动,但并没有生命危险。
「卡多尔,我要在这里做紧急处理,你来帮我。西兹亚,你就专心逃过敌人追击,小心一点飞行。」
带着哭声指示的依莉丝从随身行李中取出医疗工具。
西兹亚感到不可思议地歪着头说:
「也许是我多嘴了,不过丽莎琳娜就在下方耶……」
「……我随时都可以杀她。」
依莉丝没好气地回答。西兹亚听了耸耸肩:
「没想到他对你这么重要呢!因为你一向都很冷淡的样子,我才认为不用理他……」
听了西兹亚的话,依莉丝边进行紧急处理,边咬牙说道:
「才没有多重要呢!不用理他是没错……虽然不用理他,但是他是因为我才掉下去的,以后想起来感觉会很不好。只是因为这样,你别误会了。」
因为陷入快哭出来了的惊慌失措,依莉丝并没注意到自己的辩解并不合理,只顾着脱下安朱的衣服,开始专心地诊疗。
现在的依莉丝脑子里已经完全没有丽莎琳娜的存在。连西兹亚发出轻声地嗤笑,她也没有发现到。
依莉丝没有注意到自己的真正心意。毋宁说——她克制自己不要去注意。
对依莉丝来说,安朱必须只是个麻烦的局外人。她并不打算对他付出更多的注意,也无意让他看见自己的弱点。
现在的依莉丝,只能选择这种生存方式。
载着一行人的玄鸟,开始顺畅地在空中翱游。
为了甩开北方民族的追赶,晓和艾美等人的玄鸟也加入支援。
西瓦娜的玄鸟因为依莉丝的天球而暂时失去视力,并开始改变方向回头,似乎是判断不可能继续进行空中战。
混乱中,几支弓箭从追来的几只玄鸟处飞来,其中一支正好飞向依莉丝身边,但卡多尔无言地将其挡开。
北方民族一边以弓箭牵制他们,一边以爪子攻击同族的人。西兹亚等人的其中一人就被从上方狙击的爪子给抓住,在空中遭到撕裂。
依莉丝听见西兹亚啧了一声。
她吹响了笛子,那并不是用来操纵玄鸟、入耳听不见的箭声,而是尖锐高亢的笛音。
那是全员撤退的信号,西兹亚的鸟率先一步脱离战场。相反地,她的部下则是展开行动,妨碍敌人对西兹亚的追击。
在她身后,空中战争立刻变得更加剧烈。
看到大家先让西兹亚确实逃脱,依莉丝发现她出乎意外地有人望。只是,这场空中战争也把凡尼斯和邦布金给牵扯进去了。
依莉丝一边祈祷他们平安无事,一边对西兹亚说:
「……西兹亚,等到了安全之处,先让我下来。必须先让安朱静养——一
「我知道了。不过阿尔谢夫和塔多姆两边都很危险——我要在位于吉拉哈的据点降落,会花一点时间。」
即使在这样的状况下,西兹亚的声音还是充满笑意。唯有眼眸却发出尖锐而危险的光芒,但此时依莉丝并未注意到。
玄鸟破风飞行,在空中滑翔。
不知从何时起,依莉丝边继续进行安朱的紧急处置,边在内心对一向不信的神明祈祷。
*
加尔拜·瓦伦伯格一边眺望被北方民族驱散的我方军队,一边在马背上慢慢地啜饮烈酒。
——这场侵略以失败告终。
其中最重要的因素是——他们未能察觉北方民族的介入。
『北方民族不会参与其他国家的纷争』——这是加尔拜认定的大前提。
他认为这绝非误解。
就算他们会以玄鸟「自卫」,也不会把它当作侵略的道具。正因为他们深知玄鸟的威力,在使用这力量时也相当慎重而自制,除了自卫以外不会使用这种力量。
加尔拜从自己的角度想像北方民族之所以会参与这场战役的理由。
恐怕是因为——他们想将叛徒西兹亚等人的所作所为,当作自己的责任来赎罪。
这就是他们的思考模式。
也就是说——加尔拜将西兹亚拉拢进来,也许可说是战败的因素。
相反地,若问起不借助西兹亚等人的力量是否能侵略成功,答案则是否定的。
西兹亚等人如今也抛弃塔多姆而去,北方民族最后则加入了阿尔谢夫这边。
结果——
(本来应该会进行得很顺利,结果却不是如此啊……)
加尔拜自嘲地笑了。
玄鸟是少数的势力。如果当初能无视于少许损害,只以庞大兵力强攻——他也曾这么想。只是现实面上,面对从天而降的威胁,士兵们畏怯了。
玄鸟发挥了扰乱大军的效果,如果追击畏怯的士兵、散播恐惧,队形就会瓦解,士气也会低落。就算只有一只玄鸟,也可以带来充分的效果。
所以在对应玄鸟时,应该相反地以少数精锐进行攻击。
只要准备不胆怯、有决一死战的觉悟面对玄鸟的精锐部队,在玄鸟下降的瞬间予以狙击,就算只有几个人也可以解决玄鸟。塔多姆以前就是对这种特性有所理解,进而跟北方民族作战的。
只是现在——加尔拜眼前的是阵容庞大的军队。那对玄鸟来说应该是再好不过的猎物。
而且,在双方皆纯粹以庞大兵力进行的战斗中,阿尔谢夫已将塔多姆玩弄于股掌之间,若敌方阵营再加上玄鸟帮助,那就彻底令人束手无策了。
『塔多姆比不上阿尔谢夫——』
这是塔多姆人无论如何都不愿意承认的事实。
就因为不想承认,塔多姆至今才会刻意丑化阿尔谢夫,甚至扭曲历史事实也要瞧不起他们。
但实际上——
加尔拜叹了口气。
战争靠的是人数和经济力。
塔多姆在人数上占了优势,但经济力则不及阿尔谢夫。其经济实力——更具体地说,就是丰饶的土地。塔多姆为了夺取这片土地,在历史上曾数度袭击阿尔谢夫。
每次的侵略都失败,而这次也——以失败告终。
如果阿尔谢夫出现更多弱点,侵略应该就会成功,但是如今的政权几乎找不出这些弱点。
「那么——」
加尔拜抛下酒杯,掉转马头。
他想画下身为一个将领的句点。
他完全无意对阿尔谢夫这个对手「表示」敬意,但对那些即使面对塔多姆侵略、遭玄鸟袭击也不肯放弃、持续抵抗的将官,他「怀有」身为军官的敬意。
「怀有」敬意,和「表示」敬意是两回事。
他无意表示敬意,这是加尔拜身为败战者的坚持。
输了就输了,那就惨烈地抵抗到最后吧——
加尔拜是这么想的。
「加尔拜卿!阿尔谢夫的部队已经突破混乱的前线,攻向这边来了!」
听了侦察兵的报告,加尔拜微笑着点点头,并亲自率领部队。
这场战役应该是阿尔谢夫获胜吧!而他们现在赢不了阿尔谢夫,表示——赢不了拉多罗亚的塔多姆,已经没有退路了。
对国家的未来已经感到绝望的加尔拜来说,现在除了贯彻军人的意志以外,其他都已经不感兴趣了。
阿尔谢夫似乎是以新就任的国王和受其支持的年轻独眼武将为中心。
那位独眼武将现在正进攻此处。
加尔拜打算与他交手,以作为自己的句点。
那率领士兵前来的武将映入加尔拜眼帘。
「你就是加尔拜·瓦伦伯格吗?你的命我要了!」
敌将贝尔纳冯英勇地大声喊道。看到附近的士兵受到其鼓舞的样子,加尔拜不知为何感到相当开心。
「我接受你的挑战!不过我也不是那么轻易就会吃败仗的。」
加尔拜拔剑出鞘。
他身为败军之将,要指示士兵撤退、逃跑或投降才有道理。
但另一方面,他也想报一箭之仇。
加尔拜和贝尔纳冯双方兵马正要激烈冲突——
突然有个影子从天而降。
「加尔拜卿,从战场上退下吧!」
一位少年的声音自高空在战场上响起。
玄鸟随即降落在地面,一位紫色头发的少年自鸟背上跃下,仿佛是随从的黑发少女也守在他身旁。
阿尔谢夫军喧嚣起来,士兵们都呼喊着少年的名字:「菲立欧大人!」
他就是制止了佛尔南神殿的骚动、与卡西那多缔结同盟关系的阿尔谢夫王族——加尔拜很清楚他的名字。
少年理智而澄澈的眼神充满魄力:
「加尔拜卿,如今大势已经底定,我们阿尔谢夫也不喜欢无谓的滥杀、如果你就此撤退,我们也愿意讲和。吉拉哈的卡西那多司教应该会居中协调。」
听见这直率的话,加尔拜苦笑了。
他想,就是「这个」打动了卡西那多吧。仅管多少受到停在他身旁的玄鸟影响,但那足以撼动人心的声音对塔多姆士兵来说实在难以亲近。
「我想要听听你的回答。就算这样战个你死我活,对彼此也没有好处。而且你应该也知道,这场战争是『拉多罗亚』的阴谋。」
加尔拜——笑了。
对于少年的天真,他只能笑。他凝视着少年那耀眼的身影,慢慢地说:
「菲立欧王子——你有所不知……」
他的声音在静谧的战场上听起来分外响亮。
「你不知道我们塔多姆有多么穷困。对于这么长的时间以来,我们有多渴望阿尔谢夫这丰饶的土地——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像在对朋友说话一般——加尔拜凝视着菲立欧。
站在他正对面的菲立欧完全不为所动。但加尔拜也不在意,继续说道:
「塔多姆的领土几乎都是不毛之地。充满沙漠和荒地,气候条件也不好。大家为了那仅有的、能耕种的土地激烈的争吵,为了在那片土地上仅能获得的食物丑陋的争执。我们打从出生起,就一直住在那样的土地上。」
加尔拜望向远方。
「你能想像吗?生下来的孩子因无法吃饱而饿死、正值壮年的男人为了骗过肚子而沉溺于烈酒,就连生存之处也没有的老人在路旁死去——面对这样的惨状,执政者只能眼睁睁看着,什么都不能做,你能了解那种心情吗?另一方面,又不能不与为了自身贪欲而极尽奢华的贵族为伍,要是不拉拢那些下流的人,甚至连政治都不能维持——如果是你,能治理『那样的』国家吗?」
加尔拜的话听起来空洞般地大声,响彻当场。
他的声调虽然平静,但这番话的含意中所带的重量,将声音送得远远的。
「菲立欧王子。我们需要阿尔谢夫丰饶的土地,而夺取所需之物正是人性所使然!」
加尔拜如此宣告,并没有将剑收起。
菲立欧的表情依然没有政变。
「是吗——那我们就是为了守护自己的国家才持剑、并且战斗而已!不过加尔拜卿——如果你伸出手,我们就有可能握手言和。但若是你举剑攻击,我们为了保护自己,也只有举剑抵抗了。塔多姆——没有打算放下剑吗?」
加尔拜摇了摇头。那个阶段——在很久以前就过去了。
「王子,很可惜……这世上有着各式各样的人呢。有人如果不虐待对方、使之顺从,就无法感受到幸福。像你这样达观的施政者是极少数。一般人民知道如何满足于小小的幸福——但在塔多姆,连做到这件事都很困难。正因为如此,我们才会不惜庞大的牺牲,远征至此。」
加尔拜举剑相向。
他属下的将官们摆出突击的阵式,士兵们也跟着这么做。
「——突击!」
那是十分沉静的号令。
只是,随之而来的马蹄轰声与呐喊声,相当猛烈而激烈。
贝尔纳冯也有所回应,策动部队前进。
菲立欧等人与之会合,玄鸟则飞上天空。
然后——
结束塔多姆侵略的最后一战,就在此地展开。
那是一场从战略看来无意义到可悲程度的凄惨战争。
双方军马都拚了命,人马陆续倒下,血流成河。
阿尔谢夫与塔多姆至今、甚至将来——
都会重复这样的战争。
加尔拜在作战时,身上中了弓箭,也受到长枪的攻击,不知何时,他自马背上坠地。
周围的人看起来都是阿尔谢夫的士兵。
他虽然注意到友军在距离稍远处开始撤退,但他现在也不想跟他们会合了。
不久,加尔拜毙命。他所受到的伤害多到分不清哪一个才是致命伤,就这么趴在大地上。
在人与马践踏过的土地上,铺着被踩烂的草。
紫色的小花就在他眼前绽放,那虽是不知名的野花,也是塔多姆所没有的。
在逐渐模糊的意识中,加尔拜轻轻地摸了摸那朵小花。
他躺着的这片土地相当温暖。不过,那或许是鲜血的热度。生命要还诸土地,这是佛尔南的教义。而在札卡多神殿的教义中,生命是经由火净化,化成烟消散在空中。
连这种小地方,两国也不相同。
土地和小草的芳香包围着倒地的加尔拜。
在渐渐转暗的视野里,只剩下紫色的小花。
『——把这块土地——拿到我们手上……』
这就是他最后想到的话。
这真的是——一场「没有意义」的战争。
这一天——塔多姆的侵略从开始持续到第十八天,终于划下了句点。
*
菲立欧眺望着塔多姆士兵撤退后的战场。
在这广阔的平原上,倒卧着双方军队大量的死者和伤患。阿尔谢夫这边也无法掌握正确的战死人数,但从开战到今天所折损的士兵恐怕超过了七千人。应该也有人会在战争结束后因伤势过重而死。
对于失去大量性命这件事,菲立欧感到黯然。
应该要立即展开葬礼,也为几个遗体准备好了棺木。
我方死亡的将官也不在少数。
至于塔多姆的总指挥宫加尔拜·瓦伦伯格——也殓入了棺木。
安朱生死不明,但菲立欧并不悲观。西兹亚的玄鸟似乎刻意将他捡起来,从附近情况看来,树木的枝桠成了垫子,他应该是落在湿地上。如果头上没有那个叫做晓的男子操纵的玄鸟,菲立欧也想马上将他救起,但结果是依莉丝带走他了。
关于在战场上身受重伤的人,大多数部受到阿尔谢夫的保护。布拉多下令,就算是塔多姆人,若还活着就不加以杀害,而是当作俘虏处理。
其中也有先遣部队指挥官——名为墨菲斯·鲁梅西兹的军官。他是个满脸胡须的粗壮男子,在塔多姆似乎是相当有名的军官。
与其说他身受重伤——他是原本就骨折,但尽管如此还是特意出击,而且相当威猛。他虽然果敢地奋战,却因被马踏中了脚而动弹不得。
因为他是敌军的高宫,今后应该会成为战后交涉的管道。
就在刚才,菲立欧才让他看了卡西那多交给加尔拜的信。
信里提到佛尔南已失去辉石、拉多罗亚在背地里操纵这次战争,以及西兹亚等人是拉多罗亚的人——
墨菲斯之前并不知道这些事实。
他茫然地反覆阅读信件,然后叹了口气:
「加尔拜卿就算知道他们跟拉多罗亚有勾结——还是这么想要阿尔谢夫的土地啊——」
墨菲斯无限感慨地说道,他那严肃的侧脸让菲立欧印象十分深刻。
之前被敌人所逮捕的俘虏,也可以因战胜而接回。
特别是听到小个子老将巴罗萨·亚涅斯特平安无事,让贝尔纳冯非常欣喜。他们再见面时,紧紧握住彼此的双手。
菲立欧知道,贝尔纳冯的独眼微微湿润。克劳斯也注意到这一点,一边说『这对桀骛不驯的贝尔来说还真少见』,一边莫各地感动。
他们也见到了历经危险、并平安地胜任指挥官的布拉多。
隔了一个月再见到的皇兄,在菲立欧眼里不知为何显得特别平静。
布拉多的姿态还是跟以前一样,与其说是威严,还不如说让人感到安心的气质依旧,但存在感却不可思议地变大了。
他以前甚至给人弱小的感觉,但现在的表情充满了生气。
菲立欧对于皇兄的这种变化感到很高兴。恐怕是在这次战役中,出现了什么让布拉多改变的契机。
而在布拉多身旁有位名叫苏菲雅的少女,听说她是巴罗萨将军的女儿,在战争前半段进行了秘密活动。
她的个子虽小,体态却已像个大人,一问之下才知道她跟布拉多一样是十九岁。菲立欧虽然有点好奇她与皇兄的关系,但她似乎只是个护卫,他们并没行特别意识到彼此的样子。
她也为父亲平安无事而欣喜,再会时还哭了出来。在那之后,丽莎琳娜对她也相当体贴,可能是把自己与义父的关系重叠在苏菲雅和巴罗萨身上了。
目前,阿尔谢夫的将官和士兵们召开了简朴的宴会。
因为是在战场上,所以宴会并不铺张。但从食粮中选了上等的食材,也调来了酒,犒赏奋战的士兵。
带来玄鸟的北方民族也在其中。虽然他们在塔多姆遭受歧视,但阿尔谢夫人对他们并没有偏见,原本一般人就不清楚有「北方民族」的存在。
菲立欧回过头去,从稍远处眺望这副光景。
醉倒的贵族奥格列发出鼾声,另一头克劳斯和洛西迪则是听着喝醉就会变得爱哭的辛贝尔发牢骚。贝尔纳冯和布拉多包围着巴罗萨,静静地喝着苏菲雅所倒的酒;布拉多应该不能喝酒,倒给他的也许是茶。
就在刚才,菲立欧也在他们之中。来支援战争的赫密特和西瓦娜应该就在附近,但现在看不见他们的踪影。
菲立欧想吹吹夜风,便独自离开。
躺在草地上的菲立欧,仰望着夜空。
今夜也是满天星斗闪耀。
「菲立欧,累了吗?」
菲立欧还是躺在地上,只将头转向丽莎琳娜出声的方向。
她穿着薄薄的夏衫,可爱到让人觉得她在战场上是很不可思议的。
「还不到累的程度,但像这样躺下来,就觉得很平静。」
「我可以跟你在一起吗?」
丽莎琳娜问道。
「可以呀!我只是在发呆而已。」
丽莎琳娜抱膝坐在菲立欧身旁。让他想起小时候也常这样跟乌路可在一起。
「丽莎琳娜——」
菲立欧突然问她:
「你以前说过,在你的世界,持续不断地发生战争,对吧?」
「是的,一直持续——我所在的星球,总是有某些人在世界的某处起着争执。」
丽莎琳娜的声音听起来很寂寞,那也许是她不太想回忆的事。
菲立欧便不再问下去。
「有什么问题吗?」
「不,没什么——」
——他其实有事想要问。
菲立欧今天与塔多姆的将领对话。
既然在北方民族的支援下胜负已定,他期待敌人有可能会撤退,但这份期待完全落空了。
加尔拜对他所说的话,至今还萦绕在心中。
『有些人如果不虐待对方、使之顺从,就无法感受到幸福——』
就算是少数,恐怕确实是有这样的人。但菲立欧不愿去想,若世上大多数都是这种人,将会是什么局面。换言之,若大多数人并非如此——那么因少数人的欲望而引起纷争,只会造成其他人的困扰。
在丽莎琳娜的世界,是为了什么而持续不断进行战争——菲立欧就是想问这件事。
但是,从丽莎琳娜的样子看来,也许跟「这里」的状况有点类似。
塔多姆之所以不能放下剑,是因为「轻视」阿尔谢夫。
他们不能平等以待——加尔拜所说的就是此事。
菲立欧叹了口气。
丽莎琳娜也同时吐出一口气。
他们同时叹气这点,让菲立欧吓了一跳。
「丽莎琳娜,你还为了什么事烦恼吗?」
他心想,除了父亲的事以外,是否还有什么事让她心烦。
丽莎琳娜慌张地摇摇头,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在月色照耀下,她的脸有点红。
「没、没事,什么都没有。我只是……觉得好、好热喔!」
「是吗?今晚很凉呢!感觉有点冷。」
「是这样吗?那一定只有我觉得热……」
丽莎琳娜含糊带过,又叹了口气。
对她的样子感到不解的菲立欧又仰望起星星。
今晚先让西瓦娜的玄鸟休息,明天早上就可以出发了。等他们回到佛尔南,也许就可以解决丽莎琳娜的烦恼。就算是不能跟异性菲立欧说的话,在神殿也有梅雅和库娜这些和她年纪相近的少女。
其实——菲立欧是这么想的。
温柔的乌路可一定也可以跟丽莎琳娜变成好友。因为丽莎琳娜也曾祈求她能恢复正常。
他觉得丽莎琳娜和乌路可很像。
两人都心地善良、个性坦诚,也会为他人着想。还有——她们都很坚强。
她们一定很合得来。
「丽莎琳娜——」
「是?」
「等我们回佛尔南以后……就开始练剑吧?」
听到菲立欧的提议,丽莎琳娜直眨着眼。也许有点唐突,但也是他们以前就约好的事。虽然因为乌路可的事而拖延了一阵子,但对为了父亲的事而消沉的丽莎琳娜来说,这不失为是很好的转换心情机会。
「……是不是太早了?」
丽莎琳娜使劲地摇摇头,红着脸开心地露出微笑。
「不、不会太早,我要练习!菲立欧,请你教我。」
菲立欧也报以微笑,自己刚开始跟威士托学剑时,也开心得不得了。
虽然丽莎琳娜是女孩子,但看得出来资质很好,一定很快就能上手。
菲立欧并未察觉这提议让丽莎琳娜开心的「真正理由」,兀自大大地伸了个懒腰,从草地上站起身来。
阿尔谢夫暂时脱离了危机。
但吉拉哈和塔多姆「今后」与拉多罗亚的战争将更加激烈。
然后那把火不知何时——也许会在不远的将来就延烧到阿尔谢夫。
到那时,自己能做什么呢——
菲立欧一边仰望着那绵延到拉多罗亚的星空,一边模糊地思考此事。
*
在御柱的骚动后,经过了几天——
来访者穆司卡在神殿所过的生活,和平且平稳到不可思议的程度。
那场骚动对神殿造成很深的伤害。骑士中有相当多的伤亡者,而且遗失去了辉石,对神殿今后的政策上也产了问题。
还有——乌路可司祭像个失去了自我意志的娃娃一样。
关于骑士和辉石的事,都是拉多罗亚所为。
但关于乌路可司祭,则不折不扣是来访者犯下的大错,穆司卡对此也抱有罪恶感。
『如果我在现场,也许就能阻止依莉丝了——』
这种想法与日俱增。
他并未放弃治疗乌路可。
在菲立欧等人飞往国境后一星期的某一天——穆司卡和西亚一起造访乌路可的寝室。
这一天,她依旧坐在窗边的床上,一动也不动。
她那水蓝色秀发在照进来的日光下闪闪生辉,绽放出无机质般的美感。
穆司卡让带来的西亚坐在她面前,寝室里还有负责照顾她的女神宫梅雅,以及前不久才回到佛尔南的施疗师库娜。
虽然不太愿意让西亚在她们面前使用能力,但穆司卡在神殿里还没有获得信任,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西亚——可以吗?」
「嗯……嗯。」
西亚已经超过两个星期没有染发,发根开始露出金色了。
就算西亚在眼前,乌路可也没有任何反应。
就连蓝色眼眸中映出西亚,她也没有因为抗拒而移动。西亚差点为此哭了出来。
穆司卡摸摸她的头,要她忍耐。
「西亚,拜托你了。只有你能做到这件事。」
西亚带着泪眼点点头,凝视着乌路可的眼眸。
在这几天之间——穆司卡一方面与夏吉尔人会谈,一方面不断摸索让乌路可复原的方法。他也尝试着在安全范围内组合运用迦古伊体内的医疗用品中对精神有效的药物,但看不出来有什么效果。乌路可体内可能正在发生变化,不过在没有充足设备的状况下,也无法仔细地诊断。
西亚的处置所造成的「针孔」,是在什么样的状态下对乌路可产生作用的呢——他连这一点都还不清楚。
不过穆司卡心想:即使目前如此,只要对她的脑部施加某种刺激,也许就会形成让她苏醒的契机。
问题是——要以什么样的方法、给予什么样的刺激。
穆司卡思考过各种可能性后,决定借助西亚的力量。
「辉之眼」——
那是凝视对方、控制其意识,并加以询问的能力。
西亚在近处窥探乌路可的双眼——乌路可颤抖了一下,当场僵住不动。
穆司卡在一旁问:
「乌路可可祭,你可以说话吧?」
没有回应。
穆司卡打算利用西亚的力量,对乌路可施以一种逆向催眠。不知在「意识变成这样之前」的状态下,能不能让她的精神恢复。
「乌路可司祭,接下来我要问你几个问题。希望你努力了解我的意思。然后——请你回忆你自己的事和菲立欧王子的事。」
在不知道自己的声音有没有触及乌路可意识的状态下,穆司卡继续说道。
西亚则是完全不动,只与乌路可互相凝视。
「司祭,虽然现在你并没有将自己的意识表现出来,但是你应该『记得』许多事。慢慢来没关系,一件一件想吧——」
接着穆司卡问了她好几个问题,关于她自己的家族、在神殿的生活,内乱时的纷乱和依莉丝等人的事,还有——和菲立欧的回忆。
穆司卡完全不了解她,所以只能单方面询问。即使如此,他还是抱着虚幻的期待,希望这询问能碰触到她的意识,而其中一个问题能形成契机,进而产生刺激。
如果是西亚的「辉之眼」,就可以藉由询问引出对方的记忆。虽然不知道这对现在的乌路可适不适用,但有一试的价值。
为了不要增加她太多负担,还不到十分钟,穆司卡就结束了问话。
结果——这期间,乌路可的口中没有说出任何一个字。
『还是不行吗——?』
「穆司卡大人,可以了吗?」
穆司卡正在深思,施疗师库娜就问道。
穆司卡一边点点头,一边抱起西亚。
「我希望接下来暂时——一天进行一次这样的治疗,你能许可吧?」
「这——能不能许可不是我们可以判断的。」
梅雅有些困扰地回答:
「如果是为了乌路可司祭好,当然可以……不会有反效果吧?」
「应该不会。至少我——为了补偿同伴所犯下的罪,希望能让她恢复原状。虽然我不知道这样的做法适不适当,但有尝试的价值。」
这是个连穆司卡自己都觉得含糊不清的差劲答案,只是他要做的事史无前例,理所当然地无法确定地回答。
「请您先跟神师们谈一谈,我这就带您过去。」
在梅雅的带领下,穆司卡和西亚来到另一个房间。
他们本欲造访的神师雷米吉乌斯,因有要事前往神域了,并不在神殿里,艾娃司祭和其他神官也随行。
负责留守的神官说他马上回来,就在穆司卡等人在办公室等待的期间——穆司卡从梅雅口中得知菲立欧、乌路可和丽莎琳娜的事。
「这三位我都认识——菲立欧大人诚实得不可思议,但不知道是否因为教养,他好像不太懂得女人心——在我眼中看来,也觉得乌路可大人和丽莎琳娜大人有点可怜。」
梅雅寂寞地微笑着。一旁的西亚默默地低垂着脸。从乌路可变成那样以来,她几乎不曾说话,穆司卡也对此感到心痛。
梅雅稍稍压低了声音:
「其实——我原本以为菲立欧大人只把乌路可大人当成一般朋友——但似乎不是这样。」
「是比朋友更亲密、但还不到恋人的关系吗?」
听到穆司卡坦率地提问,梅雅摇摇头说:
「朋友和恋人的关系并不是能拿来比较的,朋友比恋人更珍贵。恕我僭越,我想……对菲立欧大人来说,乌路可大人已经超越了朋友和恋人的范畴,而是由更重要的——由『羁绊』所缔结的关系。那份感情超越了喜欢而更接近爱,这会是我想太多了吗?」
梅雅说得很顺畅,就像神官的口吻。
穆司卡并不了解菲立欧和丧失记忆前的乌路可,因此无法轻易地点头同意。只是他也凭感觉明白了梅雅所说的意思。
「因为在王室那样的环境成长,让他对同年纪的异性几乎不了解……菲立欧大人有时单纯到让周围的人伤脑筋,但也许乌路可大人和丽莎琳娜大人就是被他这一点所吸引。」
梅雅苦笑着如此说。
「为了那个单纯的王子——也只有祈求她恢复正常了。」
听见穆司卡的低语,女神官也静静地点了点头。
突然有人大力地敲门。
「失、失礼了!梅雅大人!」
施疗师库娜慌慌张张的声音传来,穆司卡立刻站起身。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
库娜打开门,一脸苍白地说:
「真对不起!在我准备更衣时,乌路可大人不知消失到哪里去了——她恐怕是在神殿里到处走动,我马上去找——」
听了这话,穆司卡皱起眉头,梅雅则是肩膀发颤。
以前乌路可有时也会像突然想到般,在房间里定来走去。但没有照顾者陪在身旁就走出房间,这倒是第一次。
梅雅首先慌张地联络卫兵,立刻封锁大门。
然后,就在穆司卡等人开始到处寻找时——一只曾见过的大鸟突然降落在中庭。
出现的黑色巨鸟背上载着约一星期前离开这神殿的菲立欧等人,看来是国境的工作告终,他们就比士兵们先回来了。
穆司卡立刻将乌路可失踪的事告诉菲立欧。
乌路可失踪还不到十几分钟,虽然确定不会走远,但也并非完全没有遭绑架的可能。
菲立欧刚回来就听闻此事,表情立刻变得非常严肃:、
「……我知道了。马上去找吧!我想她可能只是在哪里随意走走——」
菲立欧掩不住脸上的不安,紧咬住嘴唇。
正当西瓦娜和赫密特、丽莎琳娜一起搜索时——
从窗户上方传来库娜高亢的声音:
「找到乌路可大人了!在这里!」
没想到这么简单就找到了,穆司卡打从心底松了口气。
她好像真的只是在那里随意走走。
穆司卡和菲立欧等人一起跑到库娜身边。她们站在菲立欧的办公室前——分配给亲善特使的房间暂时是处于无人状态。
「乌路可!你没事吧!?」
在冲进房间的菲立欧面前,库娜以食指按住嘴唇,要他安静。
「安静——她睡得很好。」
库娜一边因安心而微笑,一边以眼神示意里面的寝室。
乌路可就在那里。
——她将菲立欧的枕头紧紧地抱在胸前,安稳地睡着。
看到她那宛如孩子般的样子,穆司卡哑口无言。
他不认为这是偶然——因为她以前从未表现出这种行动。
菲立欧看来也很惊讶,只是走到乌路可身边,温柔地抚摸她的脸颊。
「乌路可,太好了……我现在回来了喔!暂时又可以待在你身边了——」
菲立欧无限疼爱地用双手将熟睡中的乌路可抱起来。
穆司卡注意到,在那一瞬间,丽莎琳娜稍微把视线转开,但她什么都没说。
菲立欧将乌路可抱回她原本的房间,穆司卡望着他的背影,想起了某件事实。
就在刚才——
把菲立欧的枕头当作他一样地抱着入睡的乌路可,脸上出现了些许「表情」。
那表情非常暧昧,寂寞和安心同时并存,但确实看起来带有感情。
「……西亚。」
穆司卡对手里抱着的小女孩小声地说:
「你刚刚的处置——看起来并没有白费呢!」
西亚惊讶地瞪大了眼。
穆司卡轻轻地抚摸她的头,为了厘清更正确的状况,他追上菲立欧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