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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卷 五十二.各有所思的伙伴

五十二.各有所思的伙伴

对丽莎琳娜·耶里妮斯而言,义父埃尔西翁·埃鲁是非常重要的存在。

他是第一个把丽莎琳娜当做「人」看待的成年人。

过去她都被以编号称呼,而赋予她「丽莎琳娜」这个名字的也是他。

对于与许多姐妹一起被当成实验动物而「创造」出来的她而言,与这位义父之间的记忆弥足珍贵。

因此,当义父在原本的世界失踪时——她心中充满了绝望,真的想一死了之。

之所以没有寻短,是因为抱着一丝希望,心想「义父说不定还活着」。i

然而,这位义父等于已经确认死亡了。

当她来到这个世界时,虽然还抱有一丝希望,不过现在已经放弃了。而关于那个神似义父的梅比斯,根据赫密特所言很明显是敌人,而且看起来也比义父年轻得多。

或许他也跟赫密特一样承袭了义父的血脉,碰巧因为隔代遗传才会如此相像。

『父亲他在这个世界……度过了怎样的一生呢……』

丽莎琳娜想着此事。

赫密特曾说:「他应该过得很幸福。」

她对此事感到很开心。

不过另一方面——她只要一想到在义父所拥有过的「幸福」中没有自己的存在,眼泪就不禁夺眶而出。

在得知这个事实后,她曾在菲立欧面前哭了出来,这是因为希望他能够安慰自己的寂寞。

如果丽莎琳娜在这个世界没有遇见菲立欧,也许真的会被这份寂寞给击垮。

她也已察觉自己的懦弱。

ga正因为如此,她想要变强,同时也觉得不怕挫折的菲立欧和乌路可非常耀眼。

而他们的光采,甚至刺痛了她的双眼。

『我在这个世界……到底算什么?』

丽莎琳娜总是如此自问。

她抛弃了有着相同脸孔的姐妹们,独自苟延残喘。在原本的世界犯下杀人重罪后,又逃到了这个异世界。

她真切地感受到,自己几乎都在随波逐流。

但这次她打算自行做出决定。

离开菲立欧等人,前往拉多罗亚,对付死亡神灵——发现这是自己该背负的责任后,她下定决心踏上这次旅程。

『那为什么……』

丽莎琳娜抱住自己的腿,在摇晃的马车中低下头去。

在离她稍远的马车货台一角,穆司卡正在阅读一本看起来很困难的书。

这辆载货用的马车并没有座椅。板子上堆着货物,穆司卡也靠在货物上。

在不久前,丽莎琳娜还跟菲立欧等人同乘一车。

菲立欧和乌路可并肩睡着了,丽莎琳娜对此光景感到不快,因此逃到这辆马车来。只要能逃离菲立欧他们,到哪里都好。

『我已经——厌倦为了这些事而烦恼了……』

这是丽莎琳娜的真心话。

现在的她希望能专心致力于任务,更想快点进入拉多罗亚,好与菲立欧等人分头行动。

只要能离开菲立欧,也许自己就能忘了他。

默默地看着书的穆司卡,突然抬起头来。

丽莎琳娜小声地对他说:

「教授——我打扰你看书了吗?」

「没那回事——你要不要也看些什么?」

穆司卡指向放在手边的书堆。

丽莎琳娜沉默地摇了摇头。穆司卡喜欢的书,就算是这个世界的书,对她来说都太难懂了。

穆司卡闭上了嘴,再度将视线放回书本上。

*

在缓慢越过山坡道的运货马车里——

穆司卡一边感受到丽莎琳娜低落的情绪,一边埋头阅读着一本书。

那是一本有关炼金术的书。

在这个世界,炼金术似乎处于与科学似是而非的立场,其内容未必仅聚焦于「制造黄金」,本质上是一门摸索「变化」的学问。

这本书当然提及将铁变为金、将卑金属变成贵金属这类的变化,同时也饶富兴趣地探讨「时间的变化」。

『时间流动的速度并非所有地方都相同,时间不断变化,总是宛如波浪般起伏并改变速度,但包含人在内的所有现象也会跟着时间一起移动,因此让人无法察觉其变化。最后就产生了错觉,认为时间的流动速度一成不变。』

读完这一节的穆司卡,不禁「嗯」了一声。

他心想,这真是奇妙的思考方式。

越接近光速,时间的进展就越缓慢——若书中内容只是这样的意思,那他还可以理解,然而内容却并非如此。

书上说——时间一边起伏,一边改变速度。因为人也随着时间移动,所以无法察觉其变化。

(以这个论点来说,「时间」的定义并不明确,而观测者也不存在了……)

如果所有的事象都随时间一起移动,那就无法观测时间的起伏了。认为「这种起伏并不存在」本来是很自然的想法,何况在讨论孰是孰非之前,穆司卡就连「时间之流」到底是否会产生这种起伏都无从判断。

他所擅长的领域是人体,尤其是偏向有关强化人体的知识。

他大可以将这本书当作是一个住在文明落后世界的疯子所写,通篇是疯言疯语——但即使如此,穆司卡还是颇感兴趣地继续读下去。

『我们无法观察自身所在之时的时间起伏。如果只考虑我们所在的世界,时间的起伏本身就不成问题。只有当具有其他时间起伏的空间——真正「位于其他次元的空间」与我们所在的空间产生某种关连时,时间起伏才具有意义。不同的时间起伏相遇时,巨大的「时间差距」将产生持续且不规则的波浪——』

穆司卡边读边思索。

也就是说,这可能是将时间比喻成河流以解释四次元、五次元之类概念的一种假说。

『例如,某处还有另一个不同于这个世界的世界。在这个世界经过一天,也许在那个世界已经经过了一年,反之也合理。也就是说,在别的世界的一天——在这里相当于一年——不,别说一年,甚至有可能是五年、十年、或是好几百年、好几千年的「差距」——』

穆司卡感叹着,这位作者的想像力还真是丰富。

实际上,这本书的作者并未出示任何可以证明其主张的根据,与其说这本书是出于推论,还不如说更接近妄想。

然而,就算是偶然,这妄想似乎跟现实有相当密切的关系。

「穆司卡等人原本所在的世界」与「这个世界」之间的关系,说不定就是如此。

两个世界的时间流动方式各有不同——正因为如此,从好几千年前起,就不定期会有少数的「来访者」造访这个世界,而在穆司卡等人的世界则是从好几年前就频频有人「下落不明」。

这些人造访的痕迹,就化为文化、风俗和书籍的形式残留在各处。

例如,在这个世界象征施疗师的纹章,与穆司卡等人世界的军章相同,这就是其中一例。

依据夏吉尔人所说,有位曾隶属于医疗队的来访者,在这个世界成为施疗师之始祖。该人物所使用的军章,在这个世界也就成为了「施疗师」的印记。

然而——该人物的名字,对穆司卡来说也是耳热能详,虽然彼此关系并不亲密,但在原本的世界,他是比埃尔西翁·埃鲁更早失踪的研究人员。

此外,没多久前才自原本世界失踪的埃尔西翁·埃鲁,在这个世界也是远在一百五十年前的人物了。

(世界之谜吗……夏吉尔人好像还隐瞒了什么……)

这种求知欲就像是学者的本能。穆司卡有好几个疑问,但就算询问夏吉尔人,他们也都尽量避免明说。

穆司卡对此虽然已做出自己的推论,但找不到确切的证据,也想不出有什么方法可以证实。

他随意而茫然地思考,并环顾四周。

有个坐在马车货台边缘、抱住腿的黑发少女再次映入他的视野一角。

丽莎琳娜·耶里妮斯——

这个伙伴也来自他原本的世界,此刻她正坐在冰冷的板子上,视线茫然游移,并不与穆司卡的目光交会。

就在不久前,她才从菲立欧等人所坐的马车改搭这辆运货马车。

穆司卡是为了能静下心来看书,才决定坐这辆没有座椅的运货马车。而丽莎琳娜看来并不是来见穆司卡,只是「逃来这里」。

穆司卡虽然察觉她是无法待在菲立欧和乌路可所在之处,但又觉得刻意开口询问太过残忍,于是便尽可能静默不语。

只是,当他再次斜眼瞥见她难看的脸色,便感到些许不安。

「……丽莎琳娜,你是不是没睡好,要不要睡个午觉?」

「……不用了,我不想睡。」

当穆司卡出言关心,丽莎琳娜便喃喃地回答。

那声音有气无力,完全不像平常的她。

穆司卡再次叹了口气。

——菲立欧也曾以『丽莎琳娜不太对劲』为由找他谈过话。

穆司卡不想直率地告诉菲立欧『她是为情所困』,于是随口敷衍过去,但丽莎琳娜所受的伤看来比想像中更严重。他一直乐观地认为,经过一段时间她就会恢复,但从吉拉哈出发已经过了一个月,丽莎琳娜的情况不但没有改善,反而更加恶化了。

(没想到她这么经不起打击啊……)

事实上,穆司卡也对此事感到有点惊讶。

穆司卡一直以为,丽莎琳娜是可以用坚强来形容的类型,很少抱怨,也不轻易示弱。

她会变得如此奇怪,原因当然出于菲立欧与乌路可的关系,此外她得知寻找已久的父亲去世一事,应该也有很大的影响。

穆司卡并不太了解丽莎琳娜,只因她是埃尔西翁·埃鲁的养女兼助手,所以以前就认识她。但是他几乎没跟她聊过私人的事,而且她不只是对穆司卡,和研究所的所有职员之间仿佛都有一道肉眼看不见的墙。

当穆司卡在这个世界再次见到丽莎琳娜时,却不太能感觉到那道墙的存在。

那一定是因为她认识了菲立欧和其他人,而认识这些人以后,丽莎琳娜也开始朝好的方向逐渐改变。

然而——丽莎琳娜曾经筑起的那道墙如今又变得更坚固厚实,并将她包围起来。

穆司卡本来以为那道墙会在旅途期间崩塌,没想到竟更形坚固,相反地,丽莎琳娜那躲在墙后的内心却给人即将崩溃的预感。

(我本来以为时间会解决这个问题——看来我的放任不管却造成了反效果吗?)

穆司卡虽然觉得很困扰,但也得出了结论。

他将书本合上并放在身旁,然后凝视着丽莎琳娜。

少女注意到他的视线,懒洋洋地歪着头问:

「……什么事呢?」

「丽莎琳娜,我有话要跟你说。开口跟你说这种话,我也觉得很不好意思……不过,最近的你很明显地有点奇怪。」

他单刀直入地如此说,丽莎琳娜的表情依旧没变,只有纤细的肩膀颤抖了一下。

「……我一点都不奇怪,可能是持续着不习惯的旅程,所以有点累了……」

她逞强地说道,但声音里不带半点自信。

穆司卡思索了一下该怎么应对后,决定跟她讲道理:

「我不知道你自己有没有注意到,但你确实很奇怪。让我能如此肯定的契机,是在威塔神殿所发生的那件事。那是在御柱摇晃、神姬住处崩塌后的事……你那时不是跟突然现身的里卡德交手吗?」

丽莎琳娜听他突然提起不久前的事,一脸疑惑。

穆司卡缓慢而低沉地继续说下去:

「当你在那场战斗中受伤时,为什么没有『升华』?」

「……咦?」

穆司卡一指出这点,丽莎琳娜就茫然地瞪大了双眼。

她自己似乎也没有特别注意到此事。

但穆司卡认为,这件事正隐含了丽莎琳娜的怪异情况最值得忧虑的一点。

「你是说……?」

「嗯,你先听我说。你的升华,是在确切感受到生命危险或强烈恐惧时,以对该现象的『逃避行动』为扳机来启动的。也就是说,你无法自我控制。」

丽莎琳娜在升华研究过程中是失败的案例,她会为了自我防卫而擅自升华,与自我意志或长宫指示无关。

穆司卡凝视丽莎琳娜:

「这样的你,在『那种时候』没有升华——也就是说,虽然当时的你面对危机,却『没有感受到生命危险』,或者『不畏惧危险』。这意味着什么……你有所自觉吗?」

丽莎琳娜以沉默无言做为回答,她的表情显示她尚未明白穆司卡的话中含意。

穆司卡交叉粗粗的手指,慎重地遣词用句:

「——也就是说,我担心你是不是在潜意识部分变得自暴自弃了。」

穆司卡推测,当时丽莎琳娜在里卡德的剑下受伤却没有升华,其原因——是不是她打从心底产生「死了也无所谓」的扭曲想法。

他不认为丽莎琳娜对此事有所自觉,但他觉得——她在内心某处,正渐渐对生存这件事感到绝望。

「原因就出在埃鲁博士的死——以及菲立欧大人和乌路可大人的事吧?」

「不是的……!」

丽莎琳娜吓了一跳,做出像只小动物般的反应,而穆司卡则是以冷静的眼神凝视着她。

在他心里,已经确信自己说的话是「一针见血」。

丽莎琳娜只因养父之死和未确定的失恋这两件事,就对生存感到绝望,她的内心太过不成熟了。而且她还想以理性和良心去掩盖那纤细到近乎病态的心,这点让穆司卡感到心痛。

实际上,她才十六岁,若生在和平的世界,这个年纪理应过着上学、与朋友们天真无邪交流的日子。

但现实的她却失去了温柔的养父,来到了陌生的异世界,在战斗的日子中坠入情网——如今则是沉沦在苦恼中。

丽莎琳娜以颤抖的眼神瞪着穆司卡:

「教授,请你别说那么奇怪的话。」

「——如果我说的不对,请恕我失礼。不过,丽莎琳娜,总之,你不觉得自己太过退缩了吗?如果你抹煞自己的心,压抑一切,那是很糟糕的欺骗行为。」

穆司卡刻意以严厉的方式说道。

丽莎琳娜很明显地有所动摇,浑身僵硬。

「我好歹也比你年长,所以要明白地告诉你。其实你并不是在意菲立欧大人和乌路可大人的关系——也许有一半是如此,但我明白,也许这么说很老套——你只是害怕自己受到伤害。」

当他指出这一点的瞬间,丽莎琳娜完全僵住了。

「万一被菲立欧大人拒绝——你只是为了逃避这份恐惧,才委婉地装作退出,不是吗?」

她无法回答。

她似乎想要反驳,但又找不出话可说。

——丽莎琳娜的个性正是如此。

在人际关系上若是有受到伤害的可能,那她宁可选择逃避。

也许是曾被当作实验动物的可怕记忆,让她培养出这种思考方式。

其他姐妹们都死去了,只有她逃脱、并且活了下来——此事也影响了她「继续逃避」的思考方式。

她总是对自己还活着这件事怀有罪恶感。

在让埃尔西翁收养后,她并不想与周围的人建立亲密的人际关系,虽然总算对养父埃尔西翁解除戒心,但在他消失后,她自我孤立的倾向又更强了。

因为明白失去的痛苦,就更加害怕失去,甚至害怕获得新的重要事物。

眼前,菲立欧与她的关系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她现在以朋友的身分获得菲立欧的信任。

如果表达爱意却遭躲避,她害怕甚至会失去他的信任。

相反地,就算自己的心意被接受了,她又会担心、害怕着不晓得何时会失去他。说得极端一点半她所担心的「失去」并不只限于因死亡而拆散两人。

「你所得到的解答就是自己退出,但这只是你害怕失去而做出的逃避行动。同时,现在的你,搞不好还逃避着生存这件事。在这种状况下,『没有升华』的事实就具有这个意义呢!你还是对此有所自觉比较好。」

穆司卡认为,丽莎琳娜对人际关系惧怕到这种程度,已让她无法好好地活下去了。

这位太过老实的少女,眼神游移,完全动弹不得。

「——丽莎琳娜,你太过胆怯、纤细了,从坏的意义来说,你就像个孩子。真不可思议,你只有这一点跟依莉丝很相似,虽然你们个性完全不同,但逃避感情这一点则是一模一样。」

乌路可和菲立欧都没有发觉丽莎琳娜这部分的个性。

但穆司卡却一眼看穿,她自我牺牲的性格只不过是扭曲的逃避行动所造成的结果。

而丽莎琳娜的生存方式之所以不正常,原因应该就出于她这难解的心思。

丽莎琳娜看起来很迷惑,但总算开了口:

「可、可是——就算这样,我也已经决定了。吉拉哈的神姬也说过,我的行动会对菲立欧和乌路可大人造成影响——确实如此,菲立欧是王室中人,而我——只是来自不同世界的异乡人。他虽然对我很亲切,却也很辛苦,我不能再给他添麻烦了。只要我退出,菲立欧就能跟乌路可大人获得幸福。这样……不好吗?」

听见丽莎琳娜这生涩的问题,穆司卡皱起眉头:

「我不知道神姬对你说了些什么——我也没有立场去判断你的选择是好是坏,倘若你是毫不犹豫地做了这个决定,那应该算是好事。但我眼中所见的现实,是你很明显地『非常迷惑』,不是吗?我刚才也说了,你在跟里卡德交手时,虽然受了重伤,却没有升华,这个事实——远比你自己所想像的还要严重!老实说,我不想带现在的你到拉多罗亚去。以你这样不稳定的心情,真的就像是去赴死。」

穆司卡如此断言。

丽莎琳娜肩膀颤抖着:

「所以——所以我才要去弄清楚自己的心情!」

那突然提高的音调,令穆司卡吓了一跳。

「你说的事我知道——我自己也知道这只是在逃避。我讨厌这样的自己,就是打算要有所改变,所以才——所以我才想离开菲立欧,稍微冷静一下……再这样继续待在他身边,我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

「丽莎琳娜……」

穆司卡心疼地凝视如孩子般喊叫的丽莎琳娜。

而丽莎琳娜似乎也被自己荒腔走板的叫声吓了一大跳,用手掩住了的嘴巴。

「……因为……因为对我来说,菲立欧和乌路可大人都太过耀眼了,他们总是那么乐观进取,当我看着他们两个人,就体会到自己有多么没用……如果我不去做些什么自己做得到的事,可能会变得更没用……只要到拉多罗亚去,我也可以为了菲立欧他们、还有为这个世界做些什么。如此一来,自己也许就可以好好面对他们了……所以……」

听着丽莎琳娜低声啜泣,穆司卡同时也深思着。

现在的她,没有任何「依靠」。

她迷失在这个没有朋友的异世界,得知自己的监护人义父的死讯——然后了解到自己的懦弱,她没有勇气面对自己喜欢的人,也没有什么可以完成的责任。

也许前往拉多罗亚协助处理死亡神灵,正是她终于找到的「自己应尽的责任」。

「——对不起,是我说话不经考虑。」

穆司卡叹了口气,向丽莎琳娜道歉。

就算不灵巧,她也以自己的方式在振作精神。但肯定就是太过振作,所以才在不知不觉中过于勉强自己。

穆司卡希望能让她的心稍微轻松一点——这个问题也许仍得靠她自己花时间解决,不然就没有意义了。

「我只是不希望你死在我们接下来要去的地方。你是埃尔西翁博士的女儿,我希望你能幸福。看着现在的你——就像立刻要放弃自己的模样,让我感到很不安。」

丽莎琳娜摇摇头:

「不会的……很感谢你担心我。不过,请你真的不要误会。我并没有自暴自弃,虽然我自己也不清楚深层心理之类的困难部分是怎么想的……还有,我也确实在逃避着许多事情,不过我无意死在拉多罗亚。我没有那种决心,也没有那么想不开。只是心情没有调整好……还有跟菲立欧在一起有点辛苦……真的只是这样而已。」

丽莎琳娜边擦着眼角边站起身,并向穆司卡行了一礼:

「教授,很抱歉刚才对你大吼大叫,我想到外面走走,冷静一下。」

她像逃走般地跳下了马车,穆司卡目送她的背影,深深地叹息。

(她的病灶果然还是不轻吗……)

虽说如此,看到她临别时的眼神就知道,刚才那一番话并非毫无意义。

她虽然悲伤、不安——却开始要拚命地去面对这一切。

穆司卡相信,丽莎琳娜对其他人吐露心事后,心情已经多少有所改善。

她消极、内向且太过纤细的个性,在急躁的人眼中看起来是相当忧郁的气质。

但是她还是挣扎着,想一点一点地改变自己。穆司卡无法嘲笑这样的她。

丽莎琳娜刚离开,一位男性商人就探出驾驶座的帘幕说:

「……还真是辛苦丽莎琳娜大人了啊。」

这声音发自桑得瑞克贸易公司的商人洛西迪。

在他护送菲立欧等人抵达吉拉哈后,就算完成自己的任务了。但是菲立欧等人决定前往拉多罗亚,并对他说:「既然克劳斯要你陪我们前往目的地,就算你没办法带路,也陪我们陪到底吧!」就这么半强迫地要他一起来。

身为商人,他对拉多罗亚自然颇感兴趣,但最重要的是洛西迪很喜欢菲立欧。面对菲立欧这位帮助自己主人克劳斯的恩人,他诚恳地认为习惯旅行的自己应该可以帮得上忙。

「不过啊!年轻人总会有很多烦恼。因为丽莎琳娜大人的个性十分认真,总是让她多背负了许多沉重的负担——不过穆司卡大人您毕竟阅历较深,说的话还真是尖锐。」

听见这位担任马车夫的商人所说的玩笑话,穆司卡报以苦笑:

「洛西迪,饶了我吧!什么阅历较深……虽然我看起来这副模样,但也才三十出头啊!」

「什么!?」

洛西迪明显地一脸吃惊,惊叫出声:

「啊、这,这真是太失礼了——因为您看起来总是很沉稳,所以我才想您一定是年纪较长。」

「多亏我长成这样,在说话时很有说服力,还不知道这是好是坏呢!」

因为穆司卡历经严苛的肉体强化,使得外表看起来较为苍老,这一点他也有自知之明。

——或许他的寿命不会太长。若是一般的肉体强化,通常会延长寿命,但过度强化也有可能造成反效果。

自己的未来将会如何,现在还不得而知,但正因为穆司卡思考过此事,才会更加觉得丽莎琳娜等人的年轻分外耀眼。

(一定要留下属于他们的时代啊——)

明明年纪尚轻,却抱有这种老年人般感慨的穆司卡,淡然地翻阅着书页。

他的手突然在某一页停住了。

那一页出现了「死亡神灵」这个字眼。

虽说如此,也只是在这本书记述中的短短几行,用「其是否存在非常令人质疑」的比喻提到而已。

——但它却真实存在。

菲立欧与乌路可等人此行的目的是和拉多罗亚议员会谈,但穆司卡等人参与这趟旅行的目标,却是「死亡神灵」。

该神灵正是导致各神殿失去辉石,进而造成目前混乱的元凶。

听同行的夏吉尔人说,它似乎是个关乎这世界存亡的危险存在。

旅程仍持续进行,摇晃的马车正朝向那里前进。

怀抱着不祥的预感、某种程度的好奇心与受戒般的使命感,穆司卡望向这片未曾见过的拉多罗亚土地,陷入了深思。

*

傍晚时,马车队伍总算越过了一个山头。

一行人在道路全让及腰草丛包围的高原上准备露宿。

菲立欧也跟骑士们一起帮忙升火,乌路可和丽莎琳娜等人则帮忙准备晚餐。

本来,以他们尊贵的身分不需要做这些杂务。但该工作对在骑士群中长大的菲立欧来说是极其自然的事,而身为司祭的乌路可也相当习惯做这些属于信仰生活一环的杂务。旅途中虽然有所不便,却也有着轻松以对的余裕。

说得好听是平易近人,说得难听则是不分尊卑。

没多久后准备就绪,大家拿着只有豆子汤和面包的简便晚餐,各自到喜欢之处开始用餐。

菲立欧身边也聚集了总是相伴的伙伴。

乌路可与来访者西亚、拉多罗亚使者修奈克、以及他的护卫「无名氏」安洁莉卡——另外还有穆司卡、洛西迪等知心朋友。

只有莱纳斯迪和照顾他的黛梅尔因为担心会把感冒传染给大家,所以仍留在马车上。从阿尔谢夫前往吉拉哈的旅途上是菲立欧发烧,而从吉拉哈到拉多罗亚的这趟旅程,则轮到莱纳斯迪发烧。目前时序正由夏天转变为秋天,刚好是容易生病的时期。

而来访者丽莎琳娜也坐在距离菲立欧稍远的位置。

她一面把面包浸在汤里,同时露出一脸沉思的模样。

最近她很明显地有点不对劲。

刚开始菲立欧还以为她跟莱纳斯迪一样得了感冒,但事实绝非如此。

虽然菲立欧担心,但她自己倒是什么都没说,而且还躲避着菲立欧。

菲立欧也跟来访者穆司卡讨论过此事。

穆司卡意有所指地说:『这是丽莎琳娜内心的问题,如果她不自己站起来,很快又会发生同样的事。』

虽然觉得她似乎对自己抱有好感,但菲立欧也不清楚是真是假,本来想直接向她确认此事,但穆司卡阻止了他。

「就算你现在问她,她也只会说谎——」

穆司卡的口气充满了确信。

实际上,菲立欧很难掌握丽莎琳娜烦恼的本质。

看来她一方面顾虑着菲立欧与乌路可之间的关系,但在那之前,她似乎在更为根本的地方还怀有一个病灶。

菲立欧之所以不明就里,并不全因为自己完全不懂恋爱这回事。

她的成长历程、思考方式、已故义父的事、与依莉丝的争执、还有在原本世界所犯下的「罪行」,似乎都对她有很大的影响。

从菲立欧眼中看来——丽莎琳娜的内心某处似乎「想要让自己变得不幸」。

他的印象是——虽然她渴望幸福,但同时也想舍弃这份渴望。

虽然希望这只是自己的误解,但他无论如何都不能丢下她不管。

结束在野外这一顿乏味而朴素的晚餐,并稍事休息过后,菲立欧对丽莎琳娜说:

「丽莎琳娜,吃饱后要不要来练习一下许久未练的剑术?虽然可能会因天色昏暗无法认真练习,但应该可以当作对应夜战的训练。」

因为白天都在搭乘马车或骑马,菲立欧也只有晚上能挥剑。

「不,我——」

丽莎琳娜正要拒绝,穆司卡就抢先说道:

「丽莎琳娜,训练是很重要的喔!你的剑技应该已经变差了。在进入拉多罗亚之前,你还是先把感觉培养得更敏锐些比较好。」

穆司卡会在菲立欧与丽莎琳娜说话时从旁插嘴,可是相当罕见的事。

丽莎琳娜虽然也一脸困惑,但还是轻轻点了点头说:

「也对……那么,如果不会给你添麻烦,就请你陪我练剑。」

「嗯,那我们快点开始吧!」

她的回答让菲立欧松了口气,他握住腰间的刀,同时站起身来。

丽莎琳娜也握住义父遗物的那把突刺剑。

乌路可从视野边缘瞥了两个人的行动一眼,但什么都没说,仍笑眯眯地陪着西亚。

两个人走了一小段路,在露营地旁刀剑相向。

丽莎琳娜还在习惯握剑的阶段。由菲立欧率先缓慢地摆出攻防招式。

菲立欧以行云流水般的稳定速度一刀劈下,而丽莎琳娜的突刺剑已经等在那里。

架招后的丽莎琳娜转而回击,其动作仿佛剑舞般优美而稳定。

这并非针对攻击所做出的防御,而是往防御动作所发出的攻击,以某种意义来说,算是放松心情的练习。

不过,那也是菲立欧把自幼从威士托那里习得的教诲重新呈现出来。

一旦习惯放任气势而粗暴地使剑,很容易产生难以纠正的奇怪恶习。而这种恶习总有一天会形成致命伤、让自己惹祸上身——威士托教导菲立欧,首先应该先注重招式。

威士托的教导方式是,要运用剑术,就要先打好根基,才能更加坚定、强大。

随着菲立欧逐渐习惯使剑,训练也渐渐偏向实战,但刚开始真的很像是在学习剑舞。

菲立欧现在也正对丽莎琳娜进行相同的教育。

老实说,陪她练剑,也让他想起过去的自己,这让人感到十分怀念。

他们在黑暗中打了几回合后——丽莎琳娜弄错了防御的招式。

菲立欧立刻停下了刀。

丽莎琳娜也察觉到此事,带着遗憾将目光转开:

「……对不起,我弄错了。」

「这也没办法,你很久没练了,继续吧!」

菲立欧如此说道,同时也感到茫然不安。

丽莎琳娜的动作不算差,也有优异的战斗天赋;如果是使用手环实际对战,应该会赢过菲立欧。

然而,她在吉拉哈时却伤在里卡德剑下,今天也在轻松的过招中落败。这一方面是她太过大意,但丽莎琳娜还有着连她自己也没发现的弱点。

精神上的脆弱,在战到难分难解时也可窥见一斑。

(……在拉多罗亚将分开行动……她不要紧吧!)

菲立欧难以挥去这份不安。

目前,包含西瓦娜在内的北方民族已经在赫密特的引导下先行前往拉多罗亚,他们搭乘玄鸟,可以迅速地移动,速度跟马车不可相提并论。

今后丽莎琳娜和穆司卡预计将与他们会合,展开对死亡神灵的调查。

在这段期间,菲立欧将以阿尔谢夫王弟、以及乌路可护卫的身分,寻求与拉多罗亚政治家接触的机会。

他虽然担心丽莎琳娜的安危,但也不能抛下乌路可不管。

不知不觉间——他突然想起了某位敌人曾对他说过的话:

『汝欲保护重要之一切,然其却非凡人所能——』

曾经有人在佛尔南神殿对菲立欧说过的这番话,现在依然沉重地刻在他心头。

那是来自戴着南瓜的来访者,他接着还说:

『汝迟早总要舍弃其一。』

不管是丽莎琳娜或乌路可,菲立欧都无法抛弃。不论发生什么事,他都希望能够保护他们。

但现实是,当这两个人分开行动时,菲立欧就只能守候在其中一个人身旁。

就这层意义来说,邦布金所说的话再正确不过。

——丽莎琳娜的突刺剑以锐不可当的气势突刺而来。

菲立欧以习惯的招式架开她的攻势,并从下往上将刀疾弹而起作为反击。

当丽莎琳娜正要防守时——

「啊……!」

她的突刺剑离了手,滚到地面上。

「对、对不起!」

丽莎琳娜慌张地捡起剑。

向来依赖手环刀刃的她,还不习惯「握住」武器这件事。

在以弱小的士兵为对手时,她还可以运用身体能力掩饰这种小弱点,但如果对手是西兹亚这种暗杀者,也许就会变成致命错误。

每当菲立欧看见她这种弱点,就更觉不安。

菲立欧先是收刀入鞘,慢慢走到重新握好剑的丽莎琳娜身边,并握住了她的手。

丽莎琳娜吓了一跳,肩膀发抖。

「……看,因为你太用力,让手指很僵硬。」

菲立欧将丽莎琳娜握住剑柄的纤细手指一根根轻轻地扳开来。

她每根手指都很紧绷,当菲立欧触摸时,手指的动作更是相当僵硬。

「如果继续用力,你指尖会渐渐麻痹,并导致用错力道。只有在『千钧一发』之际,才真的需要用力握剑。你要更放松肩膀的力量,把剑想成是自己手臂的延长线——」

他触摸着丽莎琳娜那根本不像在拿剑的纤细手指。

「……好、好的,我会注意……」

丽莎琳娜一脸困惑地喃喃说道,脸颊因打斗的关系而显得有些潮红。

然后,菲立欧将从剑柄上扳开的手指,重新轻柔地贴回剑柄上。

菲立欧一边慢慢移动她的手指位置,教她正确的握法,一边说:

「丽莎琳娜,你要确实把意识集中在指尖,你之所以会在我们刚才那种轻松的对打中让剑落地,正是因为你没有把剑握好。虽然握法的确是我之前教你的,但因为你用了奇怪的力道,才会让整体姿势走调。」

「好、好的——」

丽莎琳娜虽然坦率地点了点头,动作却莫名地很僵硬。

菲立欧用双手轻轻地包覆住丽莎琳娜握剑的手。

少女湿润而冰冷的手臂,感觉起来非常虚幻。

「……每件事都是一样,若太过卖力就无法顺利进行。因为不是只要放松就够了,所以很难做到,但分寸的拿捏非常重要。看丽莎琳娜你这样——不只是剑术方面,符合这项条件的所有方面都让我感到很不安。」

菲立欧凝视着她说道。

这位来访者少女屏息站在菲立欧面前,一头黑色秀发在风中飘曳。

「所以,丽莎琳娜,在进入拉多罗亚前请答应我一件事,我希望你绝对……绝对不要为了达成目标硬是赌上自己的性命。」

「……咦?」

丽莎琳娜的视线不安地在空中游移。

该说是出于使命感、还是责任感呢——此时的丽莎琳娜绷得很紧。过度紧张并不是件好事。

虽说舍弃自我才能找到出路,但勇气和鲁莽大不相同。

「只要活着,就能再次对付死亡神灵,我只希望你活着回来,就很开心了。所以你不要太勉强自己……」

丽莎琳娜的眼神显得不安:

「……我、我不会勉强自己。而且,我才不想听你这么说呢,你比我更……以王族的身分担任使者前往敌国,这件事本身就很异常。」

菲立欧听见她这刻意逞强的话,觉得有点不对劲。

「也许这样做的确是很超乎常轨,但我不是去拉多罗亚作战。不过你却很有可能跟梅比斯或西兹亚等人起争端,所以我非常担心。还有,依莉丝也想要你的命。」

丽莎琳娜的表情突然变得很严肃:

「与其担心我……现在还是请你担心乌路可大人吧。」

菲立欧对她这心情变化感到很困惑。

「我会保护自己,菲立欧不用保护我也没关系。」

她以非常僵硬的口气说道。

即使迟钝如菲立欧,也听得出来自己惹她不开心了,但他却不明白她生气的理由。

丽莎琳娜将突刺剑收入腰间的剑鞘:

「对不起,我太过傲慢了……但我不想造成菲立欧的负担。你不必保护我,我一个人也可以独力奋战。」

丽莎琳娜行了一礼,就转过身、毫不客气地正想离去。

菲立欧犹豫着要不要叫住她。

(丽莎琳娜她……想要独立吗?)

菲立欧突然这么想。

他了解她所说的「不想造成你的负担」这句话,如果她真的这么想,自己的担心就算是多管闲事。

但另一方面,菲立欧也觉得很奇怪。

他不清楚那究竟是丽莎琳娜的直心话,还是顾及菲立欧等人的心情才这么说。

从菲立欧遇见丽莎琳娜以来,已经过了好几个月,两个人之间也逐渐有所交流。

菲立欧虽然知道她平常的模样,却几乎不了解她的过去和身上的负担。

其中大多是因为夏吉尔人要她别泄露这些知识,另一方面也是丽莎琳娜自己并不想多说。

菲立欧无意以好奇心为理由开口询问此事,但如果该过去牵涉到她现在的烦恼,那他就想去了解了。

而且如果跟她谈谈,说不定能让她稍微开心一点。

不过,菲立欧担心的是,最近的丽莎琳娜——却跟他这样的想法背道而驰,仿佛在刻意疏远自己。

(她果然……还是在勉强自己吗……)

感到不安的菲立欧才想开口叫住正要走开的她,却突然察觉空中响起异常的声响。

有只黑色巨鸟正朝向露营地角落破风而来。

那附近掀起一阵轻微的骚动,但落地的只有一只玄鸟,看来不像是敌人。

菲立欧发觉可能是某位北方民族前来联系,便一边跑向玄鸟落地的方向,一边推了一下丽莎琳娜的肩膀:

「丽莎琳娜,玄鸟好像来了,说不定是西瓦娜。」

「一定是……来接我们的吧?」

本来以为丽莎琳娜不想理自己了,但她好像没有那么生气。

西瓦娜等人先一步采取行动,确认拉多罗亚内部的状况同时寻找据点。

受限于玄鸟可搭乘的人数,穆司卡和丽莎琳娜等人预计稍后再与其会合,但正如她所说,西瓦娜很有可能先来接她。

为了体面,使者菲立欧与乌路可必须自关隘正式入国。但相反地,丽莎琳娜等人则必须潜伏在隐密的暗处。如果他们与菲立欧等人一起行动,肯定会被梅比斯等人掳获。

丽莎琳娜奔跑着,眼里充满决心,但菲立欧却觉得那不是件好事。

她的决心里可以感受到某种危险的意味。

菲立欧自己也常被人说像是在走钢索,但他在身涉险境时,总会同时思考着如何活下来。

但丽莎琳娜却微妙地偏离了这个前提。

他担心——她内心的暗处,会在拉多罗亚如何转变呢?

菲立欧一边奔向由骑士们包围的黑色玄鸟,一边凝视着丽莎琳娜严肃的侧脸。

*

拉多罗亚使者修奈克·巴托鲁,在落下的玄鸟背上发现了曾在吉拉哈见过的舅舅。

「赫密特舅舅!」

他如此一叫,自玄鸟背上下来的青年剑士就一脸苦笑。

赫密特是修奈克母亲的弟弟,所以是修奈克的舅舅没错。但这个称呼听在还是青年的他耳朵里,就是有那么一点不自在。虽然安洁莉卡也说:「你至少也叫他哥哥吧?」但现在才改变称呼也很奇怪。

赫密特一边扶着随后下来的银发少女,一边对修奈克说:

「修奈克,菲立欧大人在这里吗?」

修奈克还来不及回答,赫密特背后就响起了响亮的声音:

「赫密特,我在这里。果然是西瓦娜的玄鸟啊!」

阿尔谢夫王弟菲立欧·阿尔谢夫与其随从丽莎琳娜穿越骑士身边,跑到玄鸟旁。

这两个人本来在附近练剑,但并没有特别疲累的样子。

比起剑术,修奈克更醉心于学问,因此不太了解菲立欧的剑术如何。但安洁莉卡和赫密特都一致认为,菲立欧的剑术远在一般王族之上。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菲立欧剑术高超的关系,有时在修奈克眼中,菲立欧看来很了不起。而他带来的使者乌路可·迪古雷也来头不小,虽是能干的新锐政治家,却也让人觉得太过年轻。

而菲立欧虽然也很年轻——却深不可测。

修奈克听说,菲立欧原本是阿尔谢夫的第四王子,在政治上并没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在这样的环境长大的人,应该多少会有点别扭或乖僻,但菲立欧的个性却是直率到不可思议的程度。

神姬之妹乌路可似乎很依赖他,他身边的人也几乎都对他抱持着好感。

(我本来只想带乌路可司祭回来……但说不定这个人才是这趟旅程的成败关键啊……)

修奈克偶尔甚至会这么想。

就连相交尚浅的修奈克都感受到菲立欧的重要性,可见得菲立欧应该是以可以影响拉多罗亚议员。

刚开始,修奈克本来设定双方会谈以乌路可为中心,但现在他很期待「阿尔谢夫王弟」菲立欧身为使者的角色。

菲立欧带着亲切的微笑迎接自玄鸟下来的两个人:

「西瓦娜,你们是来接穆司卡他们的吗?」

与赫密特并肩站立的银发炼金术师西瓦娜听见这位王弟的问题,便缓缓地点了点头:

「算是吧!其他玄鸟也在附近待命,所以可以把潜伏的人员全都带去。不过,菲立欧,你和乌路可司祭果然也来了啊——」

抱着西亚的乌路可不知何时也来到玄鸟身边,现在正站在菲立欧身旁,丽莎琳娜则是站在另一边。

西瓦娜交互看着他们,像是非常受不了地大大叹了口气。

「你们全都像飞蛾扑火一样——」

乌路可展现社交的微笑:

「那当然,因为这是我身为神姬之妹的义务,不过我觉得很羞愧,把菲立欧大人拖下水……」

「我不能让乌路可和丽莎琳娜只身涉险,而且辉石的事也是阿尔谢夫必须面对的问题。」

从菲立欧毅然决然的态度感觉不出丝毫的迷惑或不安。

吉拉哈议会花了好几天才通过乌路可等人这趟拉多罗亚之行。西瓦娜等人虽等不及其结果就先出发,但他们似乎已经确定结果会是如何。

西瓦娜外衣一扬,走向菲立欧等人身边:

「你们来都来了,我也没办法再说什么。但就算如此,我还以为你们已经越过国境,没想到还在慢吞吞地前进。」

她拨了拨在月光下闪闪生辉的银发,同时望向修奈克等人。

修奈克微笑以对:

「旅行一切按照计划进行,非常顺利,有这么多人在地面上移动,怎样都不可能像舅舅你们在天空飞行的那么快。」

「我知道啦!我只不过是在挖苦他。」

西瓦娜叹了口气,以慧黠的眼神看了他一眼。

她本来反对菲立欧和乌路可等人前往拉多罗亚,但她没有任何权力,因此主张也没有任何影响力,现在内心一定是五味杂陈吧。

虽说如此,她似乎无意对罪魁祸首修奈克发怒,马上笑咪咪地抚摸他的头:

「在赫密特的介绍下,我见到你父亲了喔!『那个人』还真是个『怪人』哪!」

「你这么说,让我感到很荣幸。」

修奈克爽快地接受她的话。

父亲达古雷恐怕很欣赏西瓦娜,而西瓦娜应该也很认同达古雷的想法,不然她不会用「怪人」这种一语中的的话来赞美他。

无名氏安洁莉卡也在一旁静静地点头。

修奈克等人集合在火堆旁,围坐成一圈。

他们各自交换着久别的话题,当闲聊暂告一段落,菲立欧首先向来访的两人发问:

「那么,拉多罗亚的情况如何?」

修奈克也很在意此事,自从他与安洁莉卡离开拉多罗亚以来,就几乎没有再获得自己国家的情报。

西瓦娜和赫密特对望了一眼,一起大大地点了点头:

「——嗯,发生了很多事,也演变成有点微妙的情况。我想在进入拉多罗亚前先告诉你们会比较好,所以才先飞来。」

「微妙的情况?难道是发生政变了吗?」

乌路可不安地问道。对担任使者的她而言,当地最好是处在安定的状况下,对方比较容易听取他们的话。

「该说是政变吗?看来倒不是足以动摇现行体制的政变……」

西瓦娜如此说,然后催促赫密特接着说下去。

这位剑士点了点头,压低了声音,正面凝视着菲立欧等人:

「我们刚到拉多罗亚,就发生了此事。拉多罗亚议会遭到反政府势力占领,现任国家元首杰拉得·梅森成了人质。」

在场的所有人都屏住气息,修奈克总是挂在嘴边的微笑则是消失无踪。

「元首虽然平安获救,但有三位议员丧命,政局因为此事件陷入混乱。老实说,你们以使者的身分前往目前的拉多罗亚,也不知是福是祸——」

听到这个消息,菲立欧明显地脸色一沉:

「……赫密特,请你先详细地说明这整件事,我再加以判断。」

「好的,这说来话长——」

在熊熊燃烧的火堆照耀下,赫密特开始说明事情经过。

一行人沉默地倾听他的话。

然后,修奈克等人就在拉多罗亚国境近在眼前之地,详细地获知了首都的现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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