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见有人在远方呼唤我,但我不知道对方是谁,他只是一次又一次、锲而不舍地叫着我的名字。
声音终于轰炸到耳边,我的脸颊被人狠狠揍了一下。究竟是什么打了我?脸颊像火烧般滚烫;这时他又叫了我的名字。
「快给我张开眼睛!夜色!」
事实上,我的意识仍朦胧不清,并不是完全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只是觉得很吵。为了表明我有听到,我吸了一口气。
突然之间光芒四溢,我回想起这个五颜六色的世界。
有声音、有味道……我彷佛听见了自己的脉搏。
一切如奔流般不断涌进体内……遗憾的是,我最想再一次拥抱的人却一去不复返……一道冰凉的水珠,划过火热的双颊。
晴空万里的午后,不死管理警察相关机构——亚帝尔警察医院没有接获特别紧急的病患,整体飘散着悠闲自在的空气。
零时和伊欧塔朝正门前的柜台走去。
零时将身子撑在黄绿色的柜台上,挂着子弹的项链跟着大大摇晃了一下。
「美娘夜色先生住在三0五号病房。」
零时对和蔼可亲、恭谦有礼的柜台小姐眨了下眼睛,接着转向一步之近的伊欧塔。
「在三楼耶。」
「受不了耶~~零时哥!拜托你不要动不动就和女生搭讪啦!丢脸死了~~」
双颊通红的伊欧塔,怀中抱着一把红黄色系的花束。
「搭讪?喂喂喂——你误会我了!我只是向人家道谢啦~~」
从电梯前的窗户放眼望去,可将中庭一览无遗,植物的枝叶反射着柔和的日光晶萤闪耀。
「道谢?你刚不是在送秋波吗!怎么看都是在搭讪!」
「哎呀~~是小弟你太嫩了啦。」
话一说完,慢得出名的电梯就来了,他们走了进去。按下三楼的钮。
狭窄的箱子开始移动,这时零时注意到伊欧塔抱的花束。红色包装纸搭上透明塑料纸包起一朵朵花,再绑上深红色的蝴蝶结丝带。
「不是我要说,探望男人带什么花啊,而且还弄得这么可爱。」
伊欧塔说有事想先去个地方,所以比零时早一步离开东都署,零时在医院前等了又等,没想到伊欧塔居然捧着一束鲜花出现了。
宛如要送给女孩子般的缤纷花朵,和夜色的形象一点也不搭……嗯,好像也还好。
伊欧塔低头望着手中的花束,开心地笑着说:
「嘿嘿,很可爱吧!这是在丹苗小妹妹家买的花喔。」
「丹苗小妹妹?啊,是之前在安涅利亚教会遇到的那个小女孩吧,差点忘了她家开花店。」
「当你说要来医院探望夜色哥时,我立刻就想到了丹苗家,觉得要买花非她家莫属!」
伊欧塔绽放幸福灿烂的笑验望着手中的花束,零时忍不住用手肘顶了顶他的腰际。
「瞧你笑得一脸恶心,怎样?爱上人家啦?」
「才、才不是呢!人家还是小学生耶!」
电梯门在耳根发烫的伊欧塔面前应声打开。
伊欧塔跟着调侃他的零时走进电梯里,一颗心还在心上八下,从窗外潜入的阳光照在红色的太阳花上,使他重拾了好心情。
「我今天去买花时,丹苗小妹妹刚好在店里,她为之前的事和我说了声谢谢。」
「喔喔!」
零跨边踏着悠闲的脚步前进,边望向身旁的伊欧塔。
「这对我来说是初次经验。从事这份工作以来,还是头一次有人和我说谢谢。」
光是回想起丹苗的笑容,伊欧塔就感到内心一阵澎湃。他才想和丹苗说声谢谢呢。
零时温柔地拍了拍伊欧塔的头。
「恭喜你啦。」
「嗯!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
温暖的花朵在伊欧塔的内心绽放,光是这样,他使得到了继续奋战的勇气。
「啊,到了!」
零时停下脚步,确认门边的名牌。没错,这里是美娘夜色的病房。
「好,就让我们来看看那个爱逃院的家伙有没有乖乖在睡觉。」
零时半开玩笑地说道,伊欧塔伸手搭上门把。
「一定正在熟睡啦,他的眼睛不是被火醺伤了吗?除此之外还有几处轻微灼伤,不可能睡一晚就……」
伊欧塔小心翼翼地推门一看,然后被眼前所见吓得一时间忘了要讲什么。
「搞啥,你们来了喔。」
照理说该穿着睡袍躺在床上接受眼睛周边治疗的夜色。不知何时已经坐在床上,若无其事地将手穿过薄衬衫的袖子。接着转向床边的镜子,一圈圈地拆开缠在额头和眼睛上的绷带。
「等、等等夜色哥!『搞啥』个头啦,你这是在做什么……!?」
伊欧塔连忙追问。
然而夜色却一脸无所谓的拆掉绷带,接着不知从哪变出一个素简的眼罩戴上右眼,遮住那层厚重的纱布。
零时顺势丢给他一个塑料袋。
「我帮你把衣服带来了,拿去穿吧。不过你确定要回去?」
「回去!?开玩笑的吧??」
伊欧塔一时间无法理解零时说的话和夜色的行动,抱着一大束花僵在原地来回看着两人,迟迟得不到否定。
夜色趁这空档从零时给的塑料袋中,拿出不死管理警察的制服外套披在身上。
零时一脸被他打败的模样搔着头说:
「那件是总路课多出来的衣服,之后记得还给人家。你的新外套三天后会送到。」
「我知道了,谢啦。」
这件外套夜色穿起来肩膀显得有些松垮。
「夜色哥,不可以起来啦!你还需要静静养伤!」
夜色在熊熊燃烧的建筑物中待了很长一段时间,不可能戴个眼罩就没事,除了眼睛以外。他的身上还有多数灼伤才对。
夜色转向伊欧塔,收起尴尬的表情厉色严词:
「我已经打了止痛消炎剂,也拜托医生让我办好出院手续了。」
「话不是这接说……!」
「哎呀伊欧塔,你就别管他了,反正说了也是左耳进右耳出。」
夜色和零时至今为止有过几次住院的经验,零时每每都看着医生苦口婆心地劝夜色好好休养,但是讲到最后往往都是夜色胜出。
零时早就已经劝过夜色不下数次了,不过没有一次成功的。
「我可以起来自由走动,不需要人家照顾。」
「那不是重点!」
「……伊欧塔,你今天怎么特别顽强……」
夜色伤脑筋地抱起双臂,零时则苦笑着搭上他的肩膀。
「这小鬼今天尝到甜头,所以特别带劲。」
「甜头?」
「有可爱的女生给他秀秀啦。」
「听不懂你在讲啥……?」
夜色狐疑地皱起眉头,将长长的浏海从眼罩下拉出来。
伊欧塔即使被消遣了依旧不屈不挠,将怀中那把红花递给了夜色。
「夜色哥,这给你,是我们来探病的一点心意。我要再去劝劝医生,不然至少也要打个招呼再出院。」
「嗯,好……你今天吃错药啦。」
夜色一脸不解地看着手中的花束,零时在他耳边小声说了句:「我就说吧。」
送完了花,伊歌塔一个翻身准备离开,然后突然又「啊」地回过头来。
将小心翼翼收在上衣内侧口袋的小巧花束送给夜色。
「这也是探望你的礼物,这回是可爱女生给的,不是我送的喔。」
这是收集包装花束时不要的小花,绑上锻带做成的简易迷你花束,白黄相间的配色对夜色来说稍嫌可爱了点。
夜色抱着两束花瞇起眼睛,可以嗅到淡淡的清香。
「那我先走啰。在我回来之前不准离开这里,听懂没!」
话才刚说完,伊欧塔便踏着轻快的脚步离开了。零时看着他一蹦一跳地离开,不禁联想到了小狗狗。
「夜色的主治医生已经呈半放弃状了。」
零时嘀咕着「真服了他」并坐到床边,夜色斜眼望着他和那把鲜艳的花束。
「他大概会抱怨个两句,说『你又来了』。」
「可以想见。」
医生说破了嘴也没用的模样彷佛就在眼前。
「对了,秘奥托我传话:『没想到你是来真的,告诉你,我们这里不是玩具店,要玩去找你的稻草头搭挡玩!』这样。」
零时模彷秘奥,摆出眉头皱到不能再皱的臭脸,夜色不高兴地皱了皱鼻子。
「你见过秘奥了啊。」
「对啊,就在刚刚——唉~~他连珠炮似地说了一大堆,光要搞懂他在讲什么就要花上半天。」
零时故意用力大叹一口气。
「……对喔,我叫他帮我守密时,他好像没回我话。」
说不定从那时候起,秘奥就没有答应夜色请求的打算。
「真受不了,他说话老爱兜圈子,不知谁能来替我翻转一下。」
零时虽然一脸无奈,嘴角却勾起温柔的弧度。
接着,夜色深深、重重地吁了一口气,切实感受到自己的栖身之处就在这里。
「是啊……到头来,我还是一颗弱不禁风的软糖。」
「啥?……对了,在最讨厌的医院睡了一晚,感觉好多了吗?」
「好个头,早知如此还不如和你喝到天亮。」
「最好是啦!」
零时忍不住爆笑出来。要是不想想办法改正他讨厌医院的毛病,等老了以后可就吃不完兜着走了。想象了一下夜色,白发苍苍的模样,零时不由得发笑。
「所以,今晚陪我吧。」
「还敢说呢,夜色,你知道自己伤得有多重吗?」
虽然不像伊欧塔说得那样夸张,但零时觉得自己或许该念他两句比较好。
就在他犹豫着该如何开口时。
「零时,这一顿算我请。」
「真的假的!?」
「单细胞生物。」
「哎呀,光凭表面哪能看透真正的我。」
零时扬扬得意地摊了摊一只手,夜色看到他那逗趣的模样,连脸上戴着眼罩都忘记了,轻轻地笑了出来,一股刺痛随即朝他反击。
夜色皱起了眉头。零时看着他似乎想起什么,于是用手拍了膝盖一下。
「哦?难不成你是想借机和我道歉?」
正中要害。不过夜色却佯装不知道急着走出病房,想当然尔,零时迅速出手抓住了他。
「要请我喝上一整晚是吧,做好心理准备啰。」
「一整晚?开什么玩笑,我可是病人耶。」
瞧夜色说得脸不红气不喘,零时偷偷观察他的表情,发现他没事的左眼漾着一抹从容;零时最喜欢他既冷静又带点热情的目光了。
「好——!今天要来喝个不醉不归!啊,回家时由你叫车喔。」
「谁管你啊,你也太难照顾了吧。」
走廊前方传来呼唤雨人的声音。
原来是伊欧塔架着医生和护士赶来了。
零时用手顶了顶夜色。
「伊欧塔老妈子来了!你害人家白白操心,还不快去听他说教!」
「……和请你喝酒比起来,这比交易便宜多了……」
零时快速想了一下接下来的数分多钟,不由得垮下肩膀。
叹息与苦笑拂过胸前两束花,使之轻轻摇摆,宛如在微笑一般。
昏暗无光的小房间内,传来阵阵笑声。
唔唔唔,嘻嘻嘻嘻……
「欸,你知道吗?人类到现在还相信神耶。」
嘻嘻嘻……轻柔的窃笑听来十分年幼。
「不会吧?他们好奇怪喔。」
嘻嘻嘻……回答的声音听来天真无邪。
两人正用甜美的嗓音愉快地笑着。
「世界上才没有神呢。」
「就是说呀。」
童言童语衬托出年幼无知的残酷。
「因为神就是我们嘛。」
嘻嘻嘻……
那些大人都好笨喔。
神才不会拯救世人呢。
嘻嘻嘻……笑声在暗黑之中持续不断。
(AiDeathGUN—献给已逝挚爱的花束—‧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