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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倒映在眼中的月之救赎 Code2 Cela

——今夜是半弦月。

那凹陷的大窟窿,

反映出人类的憎恶之心——

今天,真一大清早就被不死管理委员会传唤,所以不在座位上。

午后,缪丝卡拿着一张纸现身,并且把三个后辈集合到课长空空无人的座位前,向大家报告消息。

「等、等一下啊,缪丝卡大姐!」

之后,零时激动得踢了椅子一脚,椅子发出刺耳的声响倒下。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问我也没用,总之上面不准我们对凯拉发出通缉令。」

缪丝卡微带怒意地把对折的纸塞到零时面前,零时一把抢过它,迅速地浏览起来。那是一份相当简洁的公文。

「没有证据证明情报的可信度……什么!?」

「果然会被打下来……」

夜色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显然是放弃这条路了。

上头的人认为,缪丝卡所取得的普雷提斯高层干部名单,只是刚好和夜色记忆中出现过的阿特密斯同名罢了;再加上缪丝卡无法确切指出情报来源,所以除非他真的肇事,否则无法断定这人是否具有危险性及逮捕的急迫性。

看到上头竟然给这种公式化的响应敷衍了事,零时气得把公文砸向课长的桌子。

「别开玩笑了!对方可是普雷提斯的高层干部耶!怎么可以就这样放着不管!」

「就是说啊!要是能正式展开搜查,我们应该就能取得更进一步的情报!公布他的长相和名字,也可以呼吁大众要多加小心……」

伊欧塔也着急不已,他完全没想到会被上面驳回。

「除非他展开行动,否则我们没办法主动出击。」

「等到出事就来不急啦!」

所谓的具体行动,也意味着有人会因此而丧生。

「这就是上头的决定,我们根本无能为力。」

缪丝卡抱起胳臂,很快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乍看之下似乎很冷静,但她的高跟鞋今天听来特别地响亮。

「可是……!」

在场的人都知道,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零时,你冷静点。」

夜色无声无息地丢来一句话。零时在盛怒下回过头来,眼里差点没喷出火焰,但夜色毫不惧怕地注视着他。

「我们又不是只有这一手,应该还有其他方法才对。我们不需要等上头颁布通缉令,也可以凭自己的力量揪出对方的小辫子。」

「……一点也没错,为了区区一张纸就要我们放弃,那样实在太没道理了,我们就自己来调查吧!」

零时的怒火渐渐地消退。这是一场宣战布告,不知零时愤怒的矛头是指向阿特密斯?还是不死管理警察?或是阻挡在他面前的一切事物。

「不用说放弃,因为我们根本就还没开始!」

零时的声音中充满了必胜的决心和霸气,夜色则迭起修长的双腿。

看到学长们越挫越勇的模样,伊欧塔的表情也为之一亮。

「就是说嘛!这可是夜色哥好不容易才回想起来的情报耶!」

「我也不想白忙一场……明天课长应该就会回来了,我们再找他商量一下吧。」

所有人都静静地点头同意。

情绪虽然平静了下来,体内却仍残留着一种消化不良的不适感。零时瘫坐在椅子上,百感交集地长吐一口气。

星月夜。

再过不久就是满月了。

不圆满的满月——

透出鲜明的色泽,恣意渲染着大地。

将之化为一片橙红。

「蜂蜜色的满月出来了,真是个适合大开杀戒的好日子啊!哈、哈、哈!」

男子独自一人仰天长笑。他的个子很高,手上拿着一把巨大的冲锋机关枪,那不具情感的枪口就宛如一支画笔,把街道涂成了红黑色。

「喝啊——!不赶快逃就小命不保啰~~啊,不过就算逃了还是会被我打成蜂窝!」

枪声接连不断地炸裂,盖过了人们害怕又困惑的惨叫;枪声敲击着耳膜,好似下着倾盆大雨。

枪林弹雨打上了挣扎着想要逃跑的伤背,随即响起了水花四溅的倒地声。

人们的哭喊、激喘:心跳的节拍,都被铅块无情地消弭。枪口的目标,是在场所有的人类。

乍看之下是一场疯狂扫射,实际上却枪枪命中核心。

这时,从别的方向飞来一道子弹,并非来自机关枪,而是普通手枪。

「到此为止了。放下你的枪!」

从男子身后传来一声遏止,数支枪口同时瞄准了白衣男子的背。只见数十名警官实时杀到现场。

「好险好险,搞屁啊~~」

机关枪倏然停止,枪口虽然垂向了地面,但却不代表服从,只要是会使枪的人都能明白——

发出讪笑的背影,充斥着一股杀意。

「喔~~是警察啊?我猜猜看喔……一、二、三……大概是五十个人吧?」

他并没有面向这边,却说出了精准的数字。

他是怎么办到的?在提出质问前,男子率先转过身来。

「真——是辛苦你·们·啦!」

垂挂在左手上的机关枪闪出一道火花,几道宣战意味的枪声响起又消失,数名警宫从包围网中应声倒下。

点点朱红洒落,腥臭传遍空气中;捏碎熟透果实般的爆裂声响遍四周。

站着的人寥寥无几,这里已经快要没有活口了。

尽管如此,子弹依旧飞射而出、扫荡全场,画下了更加污秽残酷的地狱景象。

「别玩了,快出来吧,丧家犬不死管理警察!再拖拖拉拉下去啊~~全部的人都要死光光啰?哇哈哈哈哈!」

男子的四面八方,逐渐化为一个鲜红的小世界,不断延伸而去。

现场已经没有任何的呼吸,此情此景真是丑恶至极。

「奇——怪?统统都死光光啦?真扫兴~~」

枪声戛然而止,但是并不寂静。男子坚硬的靴子踏在濡湿的大地上,发出啪嗤声响;或是踢开肉块,或是将它踩溃。

「这样才对嘛,人渣就该有点人渣的样子!哇哈哈哈哈——!」

黏稠的脚步声接着迈向死寂而干涸的马路,留下一道道红色的足迹。

不知他走了多久,朝北方移动的足迹突然中断,彷彿被月亮吸了进去。

只留下化作地狱的萧条街景。

Y12地区,艾涅大街——这是他们今天一大清早赶往的事发现场。

这里属于办公地段,是一条餐饮店和办公大楼杂处的中型街道,几乎从早到晚都充斥着大批人潮。

然儿今早能踏进这条街的,只有寥寥数名警官及多位鉴识人员。几名警官都是来自于极东辖区.东都署的不死管理警察;鉴识人员则包括从该辖区内的一般警察中调度而来的支持人手。

因为需要鉴识、搬运的尸首实在太多了。

目前还无法厘清正确的死亡人数,回收的遗体全都支离破碎、失去了应有的原貌。

遭电子围栏封锁的区域长达两百公尺,现场简直惨不忍睹。

伊欧塔回到东都署搜查一课的时候,整个人显得失魂落魄,却还努力振作精神为自己和两位学长泡咖啡。案发现场所带来的恐惧和反胃感已渐渐消退,不过他的脸色依旧是一片惨白。

咖啡的热气逐渐舒缓了他失去血色的双颊。

「真是……太可恶了……」

伊欧塔好不容易才平定情绪,说出这一句感想。

只有正在为课长端送咖啡的缪丝卡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而啜饮着咖啡的零时和夜色则静静地不发一语。

「辛苦你们了。」

刚从不死管理委员会开完会回来真课长,用他一贯的柔和语调低吟道,但是他盯着数据的目光如炬,不如他的声音那般平静。

镜片下的眼睛向上一望,他放下了手中的资料。

「嗯,好的,就如大家在现场看到的一样,我想你们应该也猜到了,这次的案子将交由我们部门接管。」

「这次就算叫我不准轻举妄动也没用,我已经和他杠上了!」

零时靠着椅背大声强调。他和伊欧塔不同,并没有因为目睹凄惨的现场而变得颓丧;坐在他隔壁的夜色也一样。

「请告诉我们详细的案发始末,都这个时间了,鉴识报告也差不多送来了吧。」

「没错。」

缪丝卡拿出夹在侧身的报告书。

「犯案时间大概是昨天晚上的十一点半左右,地点……我想各位都已经知道了吧。」

「是啊,教人一辈子也忘不了。」

零时自然随兴地耸耸肩,让人难以想象他看到的是尸横遍野的命案现场。

「那一带的汪达‧杰全数遭到破坏,我们只能勉强找到机器被破坏前的影像,从中得知凶手只有一个人。」

伊欧塔忍不住开口:

「一个人……呃、那些……全是一个人做出来的吗?」

如此沭目惊心的景象已不再是单纯的「杀人现场」,而是「一场大屠杀」。

「也难怪你不相信。事件发生的短短六分多钟间,汪达·杰只拍到一个男子突然闯入,拿着冲锋机关枪对人行道疯狂扫射。」

课长轻巧地移动手指,点击暂停中的屏幕选单,再次叫出影片。

他用眼神打量着几名部下。

「要看吗?」

零时和夜色立刻二话不说地站到他身旁,伊欧塔慢了一步赶到,把咖啡放到桌上才伸长了脖子张望。影像开始在四角柱中播放。

屏幕中出现的是昨晚的艾涅大街。这里充斥着琳琅满目的餐饮店招牌,和呆板无趣的大楼办公室及诊所广告牌。

从远方传来响亮的枪声。

「开始了吗……」

零时吐出一句呢喃。

这是机关枪的声音,不过汪达·杰录到的大多是人们困惑的惨叫。几个慌了阵脚的人当场倒下,全身遭子弹贯穿、不成人形。

「在那里!」

伊欧塔指向屏幕的某一点——街道深处隐约可见一名穿着白衣的男子,拿着疑似机关枪的东西正在扫射全场。

「……从另一个角度也看得到,虽然只有一下下。」

课长用手指拖曳出另一个画面,地点一样是艾涅大街,不过比刚才的影像更接近拿着机关枪的凶嫌;这一回可以清楚辨认对方的身材和长相。

凶手长得很高,身材清瘦,全身上下都穿着洁白的服装,看上去相当醒目,宛如一名白衣军人。恣意乱翘的黑发。和他规律的打扮形成强烈的对比;尽管脸上戴着一副方框眼镜,依然不减从那对三角眼中透出的杀气。

残忍的凶嫌正在愉悦地大笑,红艳的嘴角直拉向脸颊两旁,彷彿裂开了一样。

「他不是……!」

夜色微微倒抽一口气,零时吃惊地望向他。

「夜色,他该不会……」

「没错。」

回答的声音相当苦涩。夜色重新吞咽口水,目光闪烁。

「他就是凯拉。」

「就是他!?」

影像在伊欧塔大叫的同时出现噪声,随之中断。看来这台汪达·杰似乎被流弹击中损毁了。

「夜色,你确定是他?」

「我不可能会认错……那副嘴脸一旦回想起来就再也忘不了。」

夜色握起拳头,指甲深深地刺进掌心。不只是长相,就连他的声音、动作都清晰地烙印在夜色的脑海里。

缪丝卡慎重其事地补充道:

「根据躲在附近大楼问幸运逃过一劫的生还者说,凶手……不,凯拉当时还说了这么一句话:『快出来吧,丧家犬不死管理警察!』。」

「那是在指我们吗?」

零时用鼻子冷哼一声。

「口气倒是挺大的嘛。」

「但是用词粗鲁,一点气质也没有。」

「就是说啊。」

夜色坐在一旁,一脸事不关己地查着自己的资料,零时忍不住咯咯发笑。

「凯拉是吧?这小子就是普雷提斯的高层干部?很有种嘛!既然他自己找上门来,那我们也不用客气啦!」

零时的音色有些颤抖,怒气使得他的声音听来漾着恐惧。

这时电话忽然响起,缪丝卡随手接起话筒。

「您好,这里是搜查一课。」

不出几秒,缪丝卡的脸立刻皱成一团,她一边保留通话,一边将耳朵离开话筒、看着真课长说道:

「真,S23地区的莉慈医院,出现一名男子拿着机关枪四处扫射!」

「难不成是凯拉!?」

伊欧塔两手朝课长桌一撑,激动得探出身子,后方则传来一句冷静的回应:

「除了他还有谁!」

真课长用指节将细框眼镜向上一推。

「昨天的惨剧又要重演了吗……看来对方为了杀人已经失去理智。」

「我们赶快出发吧!」

零时低吼一声,露出的白色犬齿宛如獠牙一般。

「正巧我满脑子想的都是凯拉,就趁机去会会他吧!」

零时踩着大步穿过搜查一课的门,接着便跑了起来,一位红发美青年紧紧跟上他。

「欸,夜色啊~~」

零时边狂奔在东都署的走廊上,边低声说道。

「什么事?」

「你当我是笨蛋啊!」

「这还用问,我有称赞过你聪明吗?」

「没有。」

夜色苦笑了几下,两人并驾齐驱地奔下楼梯。

「我自己知道,不过这未免太……!」

明明两人近在咫尺。讲话不需要太费力,零时却激动得无法言语。

「要是上面肯发出通缉令,或许就不会变成这样了。」

夜色虽然没有回头,却替搭挡说出了心里的话。

零时气得咬牙切齿,感到后悔莫及。

「但是零时。事情没有这么简单。今天就算警方发出通缉令,那小子照样会大开杀戒的。」

夜色一语道破事实,零时的心脏大幅震了一下。

「我知道,可是……!这教我怎么咽得下这口气嘛!」

零时一脚踹开停车场的门,迅速在副驾驶座上就座,夜色也紧接着坐上了后座;伊欧塔则滑进了驾驶座。

就这样,东都署的黑色撒旦,以惊人的气势一路杀向S地区。

回荡不止的惨叫、语带颤抖的求饶、惊恐万分的哭脸……真令人欲罢不能。

只需短短一秒,他们就会化为一团肉块,实在太有意思了。

这教我怎能不笑!

「哇哈哈哈哈!死吧!死吧!你们这些垃圾!我要把你们统统打成蜂窝,丑陋地死去!」

——我要把眼里所见的一切全都破坏掉!

凯拉一面狂妄地大笑,一面随兴地朝眼前的景物开枪。

他击毙想关上逃生门的护士,朝着二楼的走廊深处前进。

就在这时,他突然停下脚步,枪声也跟着停歇。NICU——新生儿治疗中心就在他的眼前,厚厚的玻璃墙内,可见十余名躺在保温箱里的小婴儿挥舞着圆短的手脚。

「……嗯?」

凯拉神经质地挑起眉毛。

「奇怪?怎么搞的?搞什么鬼啊!」

尚不知恐惧为何物的小婴儿,只是闲适地躺在机械保温箱里,几名在沉睡;几名在哭闹。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接下来好一段时间。机关枪的哒哒声都没有停歇。

玻璃中弹,因为压力而化为一片雾白,拉出数道蜘蛛网状的裂痕后应声破碎。

「搞什么啊!可恶!真令人作呕!」

枪口迷失了方向,胡乱地扫射全场,玻璃墙终于不堪冲击地瓦解了;玻璃墙内的透明保温箱也一个个破碎……

「可恶!可恶、可恶、可恶啊——!」

怒吼接着变成无意义的咆哮,当中已经不见丝毫愉悦的成分;肆无忌惮操控机关枪也不会动摇的手,如今竟传来阵阵颤栗。

「啊……呼、呼——呼——!可恶——这群浑帐——!」

凯拉挥舞着机关枪发出嚎叫,并用枪身将残存的玻璃一一粉碎。

匡啷、匡啷、匡啷地,玻璃碎屑霎时四散飞溅。凯拉像是在畏惧着什么,持续扯开喉咙放声嘶吼,那着了魔的模样绝非笔墨所能形容。

这栋医院外观平凡,门前分别挂着内科、外科、耳鼻喉科、小儿科、妇产科等几面招牌,通常都是附近居民常会上门求诊。仅用蓝字写着「莉慈医院」的朴实招牌,右半边早已粉碎无遗。

那扇双开式的玻璃自动门也已全毁,满地都是玻璃碎片。毫无疑问的,这里就是案发现场。

眼前停着几台红白色车辆,看来急救小队已经赶到,医护人员纷纷踏着碎玻璃卖力搬运伤员,现场弥漫着一股紧张的气氛。

「可恶……竟然做得这么绝!」

零时啧了一声,奋力穿过一个又一个医护人员。他大老远就看见这里的惨状了。

排放在接待室的数张黑色沙发、白色的柜台,以及淡米黄色的壁纸,全都染上了斑驳湿黏的血迹,教人不寒而栗。

「零时,莉慈医院不就是那里吗……!」

夜色看着「小儿科」的告示牌蹙起双眉,零时看到这几个字,也想起了同一件事,不禁流下一道冷汗。

「天哪!这不就是萨罗的儿子住的医院吗!?」

「谁是萨罗?」

零时绷着脸回答伊欧塔:

「我的老朋友,他的小孩住院了。」

「什么!?」

放眼望去,医院内部被破坏得满目疮痍,仍有许多住院病患被困在这儿。一思及此,伊欧塔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

「目前状况怎么样?」

站在门口指挥现场的急救人员,看到夜色的警服后正色道:

「是!一楼的病患大多安全地抢救出来了,二楼正在努力搬运中;问题出在三楼,前往救助的医护人员迟迟没有回来,现场不断传出各种爆破声,我们推测阿特密斯就在那里!」

「明白了!我们这就赶过去,请你们继续抢救病患!」

医护人员抬着一位浑身是血的女性冲了出去,和零时及夜色擦身而过。医院大厅里十分安静,虽然到处都是弹痕,但所幸没有人倒在地上。看来这里刚脱离暴风雨的肆虐。

才想这么想,远方就爆出一声枪响。

「要乖乖等我们去救你啊!」

零时跑了起来,夜色眼捷手快地指着走廊尽头说:

「伊欧塔,你从里面绕上去!凯拉交给我们来对付,你去协助医护小队和住院病患!」

「好、好的!我明白了!」

伊欧塔因为过度紧张而声音沙哑,当他回答完的时候,两位学长的身影早已消失在楼梯末端了。

伊欧塔也赶紧加快脚步前往救援。

他的目标,是位于看诊室走廊最深处的楼梯。

一路上经过了几道厚重的门扉,那应该是断层扫瞄室或X光室。最后,伊欧塔来到地上

倒着『非医院关系者请止步』告示牌的楼梯前。

伊欧塔正准备往上爬,却突然听到了某种耳熟的声响。

沙、沙、沙……

他立刻回头,用力瞪着走廊的尽头,但是那里空无一人,唯有那声响不断接近。

「是谁在那里!」

是幸存者吗?还是敌人?伊欧塔谨慎地拔出腰间配带的枪枝——将灵魂之力注入子弹藉以消灭阿特密斯的唯一武器,死魂之枪。

发出声音的物体终于现身了,但那奇妙的景象令伊欧塔疑惑地皱起眉头。

走廊尾端的墙面亦有被攻击过的破损迹象,只见一只敲着钹的猴子玩偶,从疑似是茶水间的门走了出来,摇摇晃晃地穿越走廊。

「给、给我出来!」

沙、沙……声音突然中断了,猴子玩偶还没来到走廊的一半就跌倒了。

伊欧塔一面将视线和枪口紧紧锁定茶水间,一面小心翼翼地走近小猴子玩偶。

正当伊欧塔瞄准茶水问的正门时,两个娇小的身影忽然从里面缓缓走出来,这次不是猴子玩偶,而是两名小朋友。

「不要杀我们……」

是一对还不满十岁的幼童,两人都长得十分可爱,让人忍不住多看几眼;长得像到一眼就可看出他们是双胞胎。

这对双胞胎连衣服也穿得很像,其中一个留着亚麻色短发的小男生,穿着一件红色苏格兰纹的马裤;另一个头发略长的小男生,则穿着同样花色的裤裙,里头搭着黑色长裤。

他们紧紧握着彼此的手,害怕地望着伊欧塔。

「小孩……?太好了!你们得救啦!」

伊欧塔赶紧把枪收起来,当场蹲下挨近两个小朋友。

「放心吧,大哥哥我是警察喔!」

他们大概是从崩塌的走廊逃了过来,然后一直躲在小小的茶水间里。伊欧塔露出温柔的微笑,希望不要吓到他们了。

「警……察……?」

短发少年怯懦地打量着伊欧塔,伊欧塔肯定地点点头。

「是啊,所以你们别害怕,过来这里吧。」

两个小男孩立刻泪光闪闪地跑了过来

「大哥哥~~!」

小小的手抓住了伊欧塔的衣服,全身颤抖不止,肯定是吓坏了。

伊欧塔伸出手抱住他们,轻柔地拍抚着抽抽搭搭的背部。

「好可怕喔……」

「有个奇怪的叔叔,拿着枪……!」

「乖乖,已经没事了。」

伊欧塔搭着小男生的肩膀,注视着他们的大眼睛说:

「你们只要再加油一下下就好啰!有没有看到那边?只要直直跑出去就是出口了,外面会有警察叔叔保护你们的。」

伊欧塔尽可能露出灿烂的笑容说道。

这对小双胞胎眨着大大的杏眼,用袖子擦拭脸上的泪水。

「嗯,我们会加油的!」

短发少年精神抖擞地回道,另一个小男生则文静地点点头。

「很好!」

伊欧塔满意地点了个头,看来他们应该是不用担心。为了给小男生打气,伊欧塔再一次拍了拍他们的肩膀。

「啊,对了!这是你们的吧?」

伊欧塔捡起倒在走廊上的猴子玩偶,玩偶卡住无法前进,只是不断地敲着手上的锣钹。

「嗯!它叫阿波鲁欧唷!」

短发男孩眼睛一闪一闪地开心说道,另一位长发男孩则有些害羞地伸手接过玩偶。

「他很强喔!」

「这样啊,就是它保护了你们吧!」

「嗯!」

两个人同声说道。

「很好,再努力一下就好啰,阿波鲁欧!」

伊欧塔站了起来,离开前不忘摸摸少年怀中的小小守护者的头。

「走时千万要小心喔!」

伊欧塔再次绽放笑容,然后迈步急起直追。两个小男生从背后送来纯真的打气。

「大哥哥!」

「加油喔……!」

「谢谢你们!大哥哥会把那个坏蛋打得屁滚尿流!」

伊欧塔发自内心地笑了。在如此惨况下能遇到这两位小朋友,让他打从心底松了一口气。找到毫发无伤的孩童使他重拾希望。

小孩子纯真的笑容,给了伊欧塔继续往上攀爬的勇气。纵然倒下的壁面造成不少路障,他的决心也不再动摇。

那天真无邪的微笑,就好比天使一样。

伊欧塔集中精神探查前方,此时远方又传来机关枪的爆裂声。

不久……

「嘻嘻嘻。」

「嘻嘻嘻。」

空无一人的走廊上,传来双胞胎的讥笑。

他们亲昵地手握着手、肩并着肩,嘻嘻嘻地窃笑不止。短发少年放开手轻掩嘴角;长发少年拿起怀中的布偶遮住嘴巴。

弯笑的眼中,满是嘲弄之色。

「看到那把死魂之枪了吗?」

「看到那把超弱的死魂之枪了吗?」

他们用甜美可爱的笑容对望着彼此。

「拿着一把烂枪,还妄想要把人家打得屁滚尿流耶。」

「那个大哥哥好笨喔。」

「又弱脑袋又差,还呆呆的没有心机~~」

「笑死人了~~」

嘻嘻嘻、嘻嘻嘻……

「我看他一下子就死翘翘了吧。」

短发少年用手指比出一把枪,抵着另一位少年的胸膛。

「嗯,死定了,灵魂弱得和小鸡一样。」

长发少年一手抱着玩偶,一手指向另一位少年的胸膛。

「就是说啊~~」

「就是说嘛~~」

两人相视而笑,嘲弄似地将手指向上一比,喊了声:「砰!」

「我们回去吧!」

「嗯,回去吧!」

双胞胎再度握起彼此的手,朝着伊欧塔说的相反方向前进。

毁坏的墙面犹如原野上的碎石子;四溢奔流的红色液体宛如数条小溪。小小的身影轻巧地跳过那些路障,双双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嘻嘻嘻……

嘻嘻嘻……

带着恶魔般的微笑。

零时和夜色一登上楼,就立刻停下脚步。

浓烈的尘土和烟硝味,盖过了空气中飘散的些微腥臭。

机关枪的炮火声从粉尘弥漫的走廊深处传来又止住,接着是黏稠液体洒上墙面的惊悚音效。

前方站着一道白色身影,纯白无瑕的白色军服,如今已染上尘埃及斑驳血迹。

「嗨,抱歉在你正在兴头上时打扰你,但我们可能需要解决一下。」

白色背影垂下的左手上,抓着一把硕大的机关枪。白衣男子听到零时的挑衅,脸上浮现自然而狂妄的浅笑。

「你看看你,把这里弄得乱七八糟,真是个脏小孩。」

夜色迅速扫视周遭一圈,并且皱起了眉头。这里简直一团乱,护士站的东西全飞到了地板上,柜台和墙壁皆有磨损的迹象,不难想象他刚才疯狂扫射的景象。

「看那服装……你们是不死管理警察吧。」

凯拉咧嘴一笑。

零时和夜色立刻准备拔枪,然而凯拉依旧没有转过头来,一股寒意爬上两人的背脊。

「对了,红毛的,我对你那彷彿会传来铁锈味的头发有印象喔~~没记错的话……你弟被玛亚杀了对吧?」

他还是没有转身,态意发出金属摩擦般的刺耳尖笑。

「啊、不对。」

说到这儿,凯拉才首度回过头来,动作之慢给人一种慵懒健忘的印象。那对丧失人性的三角眼进出寒光,瞬间攫住零时的身影,彷彿打从一开始就知道他站的位置。

「是你见死不救,眼睁睁地看着他死掉的!你弟怎么这么可悲啊~~」

夜色剎时眼前一晃,涌上一股反胃感。

「……唔……才不……」

「你说什么?我听不到~~哇哈哈哈哈!」

「少给我啰哩八唆!」

零时大声咆哮。

「你心里明明清楚得很,少在那里自命清高了!啊,那只碍眼的脏狗叫鹭宫零时对吧~~?上面的人要我把他连红毛的一并解决,结果害我找了好久喔~~这下刚好~~就让你们两个手牵手心连心,一起去见阎罗王吧!」

凯拉将黑色枪口向上一抬。那把机关枪就连壮汉都要用两手才能拿稳,但是他竟然只靠一只左手就轻松举起。

就在凯拉要扣下扳机的前一秒……三人先是突然愣住。

「咳咳、咳咳咳……」

是小孩子的咳嗽声!零时快速回头张望,发现离护士站最近的一间病房,有个少年拚命推开倒塌的门,从里面爬了出来。

娇小的少年身高甚至不及零时的腰,长得又瘦又苍白,身上还穿着睡衣,显然是住院中的病患。

零时先是注意到他的长相。好眼熟……他不就是前几天老朋友照片中提到的那个男孩子吗!

「由恩!」

这声喊叫让少年诧异地仰起头来,张着大大的眼睛看着零时及其身后。

从他眼神所指的方向,传来另一阵轻佻的声音。

「哈哈哈!给我找到活口啦~~」

零时没空搭理那烦人的噪音,迅速地跑了起来,从旁一把抱起趴跪在地上的少年。

「零时!」

夜色边喊边顺手捡起一个破花瓶扔向凯拉,然而花瓶却在半空中霎时粉碎。

机关枪持续低吼。

「可恶!」

零时对朝自己飞来的子弹念念有词,抱着小男孩跳了起来。

乘着这股气势,一路翻滚到护士站的柜台后方。

「痛死了………」

背部和头部似乎被瓦砾击中,但幸好不是遭受枪林弹雨的侵袭。

然而对面的机关枪持续炸裂,转眼问就要轰掉他们躲的柜台。

夜色快步钻入柜台后方,从零时怀中接过小男孩。

「你是永峰由恩小弟弟吧。」

「对……」

他用不像小孩的沙哑声音回道,然后轻声咳了几下,胸前剧烈地上下起伏。

「咳咳……!呃……你们……是谁?」

少年边咳边投来惧怕的眼神,零时爽朗地搔搔头说:

「我是零时,记得吗?你爸的老朋友。」

他们已经好几年没见面了,少年稍稍睁大无力的双眼。

「零时哥……」

「对,好久不见啦!」

「嗯……爸爸他、咳咳……!一直都、很想见你……」

由恩断断续续地说道,接着用力咳起嗽来。这里的灰尘太多了,外加凯拉正在开枪肆虐,制造出更大量的粉尘。

「啧,看来这里撑不了多久。」

零时伸手随意抹了抹被碎玻璃划伤的脸颊,将身子压得更低些。

「嗯,还有……这孩子也是。」

由恩倒在夜色怀里,因为喘不过气而痛苦地咳着嗽。

「咳咳、咳……呼、呼……唔,零时哥,我……」

「放心,我们一定会带你去见爸爸的。」

由恩在夜色怀里虚弱地点点头,仰望零时的那双黑色双眸和他的父亲一样温柔。

「夜色,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柜台又传来更大的破裂音,上了绿漆的桌面垮了一角,零时和夜色同时缩起脖子。

「这还用问,当然是把这孩子送到安全的地方。」

夜色在阵阵枪雨中回想医院的结构图。这附近应该有三座楼梯,分别位在北端和南端,他们上来的楼梯刚好夹在中间。

「我们其中一个人去引开凯拉的注意力,另一个人趁机抱着由恩逃跑,只能这样了。」

「那我去引开他!」

零时摩拳擦掌地说道。

「如果我说由我来,你应该也不会答应吧。」

看到搭挡跃跃欲试的模样,夜色半放弃似地打开外套。

「当然啦,这是我的看家本领耶!」

「为了以防万一,我还是说一下好了,小心别挂了喔。」

零时的眼中燃烧着熊熊斗志,朝墙面啪哩剥落、轰隆作响的方向深深点头。

「不要被击中就好了!」

「前提是你要躲得了。」

夜色噗嗤地笑了出来。他将由恩藏在外套底下,少年看起来随时都会昏倒,不过那只小手仍紧紧抓着夜色的外套。

「好啦,要上啰!」

霹雳一声,守护背后的墙壁终于不支裂开了,零时和夜色以此为信号同时冲了出去。

夜色率先跑在前头,用眼角余光瞥见零时挡住了柜台前的军装男子。

「哎呀呀?你这是自投罗网吗!?那我就成全你,把你彻底粉碎吧!」

枪口立即锁定零时为目标。零时伏身在地上翻滚,一记踢腿就这么扫向凯拉。照理说他应该杀入了敌人的死角,不料对方竟然轻松一跳、闪过了攻击。

「什么……!?」

零时还来不及讶异,冰冷的枪口便贴上他的颈部,万事休矣……!零时在千钧一发之际勉强拉回自己的意识往地面一滑,子弹岌岌可危地擦过了他缩起的手脚和侧腹。

零时还以为对方会乘胜追击,但子弹并未如期射来……他抬眼一望,惊见对方将枪口转向了走廊的另一头。

「你要去哪里啊!我来帮你解脱吧!哈哈哈哈哈!」

凯拉斜睨着零时,左手得意地瞄准夜色的方向。他们两个离楼梯还有一段距离。

「夜色,你快逃!!」

然而枪口像在嘲笑零时一样无情地炸裂。无论是警告或是飞扑都慢了一步,眼看子弹从夜色的身后袭来。

「唔……!」

痛苦的呻吟传来,夜色当场倒在瓦砾堆里,他的右膝挂彩了,整个人不受控制地跌向一旁,怀中的小男孩也跟着摔了出去。

由恩!

他看起来是这么地瘦弱、飘渺,彷彿随时都会消失一般,尽管如此,他却用手压着胸口拚命呼着气。

见到他努力的模样……零时使劲抡起拳头。

「唉~~不好意思喔,你还这么小就要死了!」

由恩在走廊的彼端奋力伸长了手,夜色则拖着鲜血淋漓的脚试图掩护他。

「妈的……!」

零时瞬间忘了疼痛,举拳挥向凯拉,虽然瞄准腹部的一拳又被他闪开,但零时并不气馁。

「我不准你……伤害由恩他们……!」

机关枪厌烦似地朝零时挥来,零时有惊无险地闪避开来,但他使出的踢腿和拳头彷彿被看穿行动般,全都扑了个空。

零时不以为意,继续展开间不容发的攻势。

「我不会再让你杀死任何一个人了——!!」

他不愿再看到有人死掉,并誓死要守护一切。

零时的拳头直直地轰向凯拉,却被他用机关枪身挡下。

「你……想阻止我杀人?」

杀气翻腾的半吊眼在镜片下瞅着零时不放,如血般鲜红的嘴往两旁一拉,让人寒毛直竖。

「那请恕我回你一句:『你们这些碍眼的垃圾!全都给我死一死吧!』怎样啊?」

凯拉拿着机关枪猛然一挥,狠狠击中了零时的侧脸,他不禁摔了出去。脸颊传来些微的血腥味,但零时不在意,倒地时头部受到的冲击还比较痛。这点皮肉伤算不了什么,零时很快地又站起来。

比起失去一个人的伤痛,外在的疼痛根本就无足轻重。

「你这丧家之犬还真爱乱吠啊!我就让你头破血流、难看地死去吧——!」

「我们就来看看死的会是谁啊——!」

枪口对准了零时,准备在他的头上开一个洞,但是凯拉还未动手便一个翻身。

另一道枪声突然划过零时和凯拉之间,射掉了凯拉的一小撮黑色乱发。

「不、不准动!」

不用多说,从旁开枪的人正是伊欧塔。

他就站在夜色准备逃跑的楼梯口前,两手稳稳地举着枪,用他大大的褐色眼睛怒视着凯拉。

「啊~~?又有不死管理警察冒出来啦~~嗯,算了没差,大不了就多杀一个人嘛。」

凯拉有点恼怒地搔着被子弹擦过的乱发。

「伊欧塔!快带着由恩逃跑!」

「由、由恩?」

伊欧塔慌张地四下张望,立刻看见了大口喘着气的少年,并朝他直奔而去。

本来镇定零时的机关枪,又对向了跪下来准备扶起少年的伊欧塔。

「想得美!」

「少妨碍我!」

凯拉紧盯着走廊尽头的楼梯口,没有回头便用枪身砸向零时,穿着厚军靴的脚同时往地面一踏、藉以稳住身势,再次将枪口准确地指向伊欧塔。

「看仔细了喔!……前面那个小鬼啊~~就要被我打·烂·啰!」

「可恶……伊欧塔——!」

「哇哈哈哈哈!」

子弹从他的手中射出,划过了走廊、擦过了墙面。

「哇啊~~~~~~!」

伊欧塔紧紧抱着小男孩,吓得闭上眼睛……这时,他的眼前闪过一道灰色身影。

是夜色鞭策丧失知觉的膝盖勉强站立,用自己的背挡下了子弹。

「呃……唔……!」

「夜色哥!?」

温热的鲜血沿着防弹背心护不到的手臂不断滴下。即使挨了一记子弹,夜色仍用坚定不屈的目光注视着伊欧塔。

「快躲到角落,然后找机会逃出去!」

「可、可是……那样一来,你和零时哥该怎么办……!?」

「别管这么多!你也知道……绝对不能让那个孩子死掉!」

夜色大口喘着气,呼出的气息中带着炽热的血腥味。

「那孩子是某人生存的希望,一定要保护他!」

不管是用什么方式都好,一定要让他活下来。

「我……我懂了,交给我吧!」

「很好。」

伊欧塔躲在坍塌的瓦砾堆中穿梭前进,夜色目送他离开,接着举起自己的配枪——那是一把附有细长瞄准器的银枪。

回头察看,凯拉和零时的对峙正进入白热化的阶段。

(现在或许行得通……)

凯拉正好背对着夜色,注意力完全放在零时身上。

夜色取出冰凉的子弹,给了它一个吻。一枚子弹同时飞来,打穿了他的手臂。

「唔……」

拿出的子弹因此掉到地上。

摆出拳击动作的零时大大吃了一惊,连他都没有察觉夜色的气息和行动。

「夜色!」

「为、为什么……」

伊欧塔抱着由恩往后退,声音中充满了惊恐与不安。

凯拉完全没有看夜色一眼,不可能知道他躲在背后伺机而动啊……!

「我不懂……」

夜色按压着中弹的手臂发出疑惑。

「你为什么知道?」

「哇哈哈哈哈!呆——子!我不是知道,而是看到啦!」

「那是什么意思!」

唯一和凯拉面对面的零时压低身势吼道。看到了……?不可能啊,因为凯拉正和自己四目相对……!

然而,机关枪再次瞄准了夜色。

「可恶!」

夜色赶紧朝右闪,但左半身仍迟了一步而中弹。子弹接二连三地擦过身旁,多到数也数不清。

「哈哈!逃也没用喔?因为本大爷看得一——清二楚!」

如他所说,枪口果真紧追夜色不放。

夜色一边四处逃窜,一边用修长的手指扣住扳机。

「唔!零时!」

「没问题,来吧!虽然摸不清这小子的底细,但这场战不能久拖!」

零时说着举起金枪,相较之下,它的枪身较宽较长。只见零时熟练地卸下回转式弹仓。

凯拉轻轻瞇起眼睛。

「想要速战速决啊?拿着那种不凑在一起就无法起作用的玩具,竟然还敢说大话?」

零时和夜色这对搭挡,分别持有金银成对的死魂之枪,缺一不可。先由夜色的吻将灵魂之力注入子弹中,再经由夜色的银枪当媒介,将子弹导入零时的金枪中,融合双份的威力制伏敌人。

正因为他们的死魂之枪注入了双人份的灵魂之力,所以更胜其他的死魂之枪一筹。

但是,这同时也是它的致命伤。

「喂喂喂!不是说要把我解决吗?那就快开枪啊!哈哈哈哈!」

机关枪对瞄准中的夜色展开攻击,目标是他的脸部。夜色反射性地往旁闪躲,不料却被凯拉甩来的枪身击中,整个人倒在地上。凯拉轻蔑地看着夜色,将枪口挪向一旁。

「零时哥!」

伊欧塔的警告慢了一步。

枪的准星已镇定摆出拳击架势的零时额心,奇妙的是,凯拉依旧没回过头。

彷彿枪本身长了眼睛似的。

墙壁终于不堪负荷,天花板也开始崩塌。

大量粉尘漫天飞舞,宛如这一带起雾了一般。

「零时哥——!夜色哥——!」

伊欧塔对着雾茫茫的走廊大叫,但是四处都没看到零时和夜色的身影,瓦砾堆成的小山后方,传来了夸张的鄙笑。

「哇哈哈哈哈哈!抱歉喔,小鬼头,零时和夜色被活埋了,你再也见不到他们啦。」

「怎、怎么会……」

伊欧塔来回扫视瓦砾堆。直到刚才为止,零时和夜色可靠的身影都还站在那里,转眼间却被砂石活埋了。

「这样就死去太平凡了~~所以别担心,我会把你们打得肚破肠流的!哇哈哈哈——」

「可恶,他们两个才不会有事呢!」

伊欧塔紧紧抱住怀中的由恩,举枪瞄准敌人。和两位前辈的枪相较之下,他的黑色手枪显得要朴实多了,即使如此,那还是一把了不起的死魂之枪。

「小鬼头,怎么?凭你也想对付我啊?」

「唔……!」

伊欧塔缓缓地向后退。他的死魂之枪威力远不及零时及夜色,即使明白这点,伊欧塔也只能放手一搏了!——就在他下定决心的时候……

「花心不值得嘉许喔,凯拉。」

瓦砾山随着这一句话而崩塌。

「零时哥!」

零时甩开掉落的薄天花板站了起来,夜色则被埋在他身旁倒塌的水泥墙下。

「太好了,就知道你们没事!」

「那还用说,伊欧塔!」

「不要随便咒人家死掉。」

零时和夜色看起来相当地狼狈,嘴巴倒还是灵活得很。他们的手、脚、脸颊和额头,全都渗出了点点血迹。凯拉伸出手指,在空中对破损的地面画了个圆圈。

「喔,没死啊;真不错真不错,你们两个还真难缠耶。」

戏谑的口吻中满溢着杀意。

「这样才有杀了你们的乐趣!」

「哼,有种就试试看啊,看看最后到底是谁先死。」

零时说话时痛苦地喘着气,每一次呼吸,都为他的胸口带来一阵剧痛。虽然防弹背心挡掉了致命的冲击,但他自然是不可能毫发无伤。

「……伤脑筋……找不到空隙发动死魂之枪。」

夜色喃喃低语道,握紧了右手上因为血而湿滑的手枪。

即使夜色很想将子弹射进零时的弹仓,但他的行动彷彿早就被看穿,总是先一步被阻碍;不论是在哪里,或是任何角度。

在这条走廊上和他展开对峙已耗去不少时间,夜色却完全找不到开枪的机会。

「啧,到底是怎样啊……唔呃!」

这下就连零时的耐性都要被磨光,忍不住出声咒骂,但是话还没说完,他就猛烈地咳起嗽来,吐出的血块染红了脚边的瓦砾堆。

「哎呀呀~~吐了这么多血,可是会死翘翘的唷。」

凯拉看零时的眼神,就彷彿看见了什么脏东西一样。如此贬低人的目光,接着投到了夜色身上。

「啊~~对了,我想起一件好事,你可以死得更开心啦。」

他高高在上的语气,让人听了不由得一肚子火。

「吶,再这样下去啊,你最爱的搭挡就要死掉啰~~」

「你想说什么?」

夜色眉间紧揪,狠狠瞪着眼前的白衣男子。即使他的眼神中透出满腔怒火,然而中弹的膝盖却连稳住身体都做不到。

「少装傻了。你应该再清楚不过了吧?我之前不是就和你说了吗,有个方法可以救他喔。」

凯拉咯咯发笑,伸手指向零时。

「这次呢?你要救你重要的搭挡吗……?」

「住口!」

夜色终于忍无可忍地要他住嘴,但凯拉却以此为乐,笑得比刚才更猖狂了。

「把他变成阿特密斯嘛~~」

「给我闭嘴!」

「难道你又要见死不救了?哇哈哈哈哈哈!」

凯拉戴着白手套的手压住一头乱发,极其夸张地仰天大笑,就像在嘲弄夜色的愚蠢。难听的讥笑就这样回响不止。

和当时缭绕耳畔的笑声,简直一模一样。

那劝诱的讥笑,宛如要他把苍变成阿特密斯。

「凯拉,给我闭嘴——!」

夜色挤出吼叫,奋力站了起来。他的膝盖附近早已失去知觉,甚至分不清自己是站是坐。

零时在眼角移动,还未达到射程距离便——

「少在那里和我装熟了!你这个杂碎——!」

子弹在瓦砾堆的缝隙间穿梭,因为受到阻力干扰无法如愿前进,就在这个时候——

「你们两个快把眼睛闭上!」

耳熟的声音跃入耳里,同时有某样东西朝这里飞来。

就在零时和夜色僵住的瞬间,周遭一片白光炸裂,覆盖了一切视线。

还分不清自己的眼睛是张是阖,耳里便听到凯拉的惨叫。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闪光弹!?」

零时脱口而出。身旁白光笼罩,穿透紧闭的眼睑刺入眼底。

接着,他的手被某人拉住。

「两位,我们撤退!」

耳边响起缪丝卡不容分说的一句话。

「可是……!」

「你觉得凭你现在的状况能够打倒他吗!」

虽然看不见缪丝卡的身影,但严厉的喝止清晰可闻。她说得一点也没错。

「我们已经确保幸存者的安危了,所以别逞强,快跟我来!这是命令!」

缪丝卡相当不甘心地咬着下唇,只可惜此时的零时和夜色看不见。

「这次的敌手是凯拉……他不好应付,必须大家同心协力才能打倒他……我们不能在这里失去你们两个主战力。今天先撤退、回去拟定作战计划才是明智的选择呀!」

「……我明白了。」

夜色拖着脚服从了缪丝卡的命令,紧接着零时也点头答应。

气力尽失的两人,除了逞一冲动开枪外,已经别无他法了。

刺眼的月光阴森地洒落,照亮了一尊没有头的石雕像。

石像在经年累月的风吹日晒之下,表面早就被侵蚀得坑坑疤疤,不过仍能从它柔软的弧度看出女性的身形。石头雕琢的衣服,是一件质地平顺的薄衣裳。

细瘦而优美的手臂上,拿着一把长长的弓;腰间挂着箭筒,身旁蹲坐着一头猎犬。

她的名字是掌管月亮与狩猎的女神——阿特密斯。

无脸的雕像背后,拱卫着一栋老旧洋房。洋房上的窗户全都漆黑无光,看似长年无人住。

洋房在女神的相伴下和夜幕融为一体,彷彿遭到了世人遗忘。

一扇窗影骤然闪动,玻璃后头可窥见一条走廊。

昏暗的走廊上传来一丝照明,那或许是蜡烛,也或许只是一盏明灯。纯粹的光亮,就这样若隐若现地浮在闇色之中。

左右两排光照出了走廊的轮廓,一阵粗暴的脚步声回荡在两道光之间。

距离稍远的两盏灯火之间,忽地闪过一道巨大的身影,又很快地没入黑暗之中。在肩部及胸膛隆起的肌肉如盔甲般十分醒目.那是一个穿着深绿色衣服的壮汉,他还留着一头平顺的金发。

除了那套服装外,此人险恶的长相也令人不自觉地连想到军人。

他叫艾克斯托拉,是神秘的阿特密斯组织【普雷提斯】局层干部之一。

粗如树干的两只手臂,稳稳地左右推开一扇门。

房内昏暗依旧,仅点着几盏火光,随着阴风摇曳飘动。

「凯拉在吗!」

浑厚的嗓音震动着周遭的空气。

大约在房间的正中央,有道纤细的身影缓缓转了过来。

「嗯——?」

身影旁有道火焰似的光芒,映照出了男子的身形,那副模样令人不禁倒抽一口气——纯白的军服胸襟处,沾满了教人沭目惊心的红黑色:定睛一看,不只是胸口,就连他的手脚上,都四散着如花办般的溅血。

「你怎么搞得浑身是血?」

飘在空气中的腥臭味,使艾克斯托拉皱起了鼻子。

「喔~~你说这些啊?」

凯拉高高举起戴着白手套的左手,挺起血花大大盛开的胸口,神情中带着骄傲。

「这是人类的血。」

他吐出了比血还要鲜红的舌头,扯开一抹残酷的微笑。光是这个小动作,便让人觉得空气中的血腥味似乎变得更浓。

这时,某人的一句话潜伏在冷空气中滑了过来。

「花……是红色的花。」

「什么?」

凯拉的笑容因为这句话逐渐转怒,上吊的三角眼飘向房间一隅的长椅,有个人正佣懒地半躺在椅子上。

那里也点着一盏烛光。

只见一个皮肤白皙的男子半躺在长椅上,看年纪应该叫他少年或是青年才对。他的左半脸覆盖着绷带和褐色长浏海,只露出一只右眼幽幽地眺望着虚空。

敞开的前襟下可窥见他纤瘦的胸膛,上面依旧包着白色的绷带;竹竿似的躯体上穿着一件白色襦衣和一套女用和服。

他轻叹一声,从淡桃色的袖口伸出青白色的纤纤细手,伸向凯拉。

「呵呵呵……红色的、花上,停着一只蝴蝶……喔……」

「你在说什么啊?爱尔奇恩。」

凯拉的眼尾越发上扬,他注视爱尔奇恩的眼神,就好像打从心底觉得看见了什么脏东西一样。如此轻蔑的目光所指的对象,竟然是和他一样的普雷提斯高层干部。

「你少碰我,恶心死了——!」

凯拉烦躁地拍掉朝自己伸来的细手,把他甩开后,再用鞋尖无情地践踏爱尔奇恩的额侧。

传来叩咚一声轻响,爱尔奇恩没有反抗,整个人摔在长椅上,但是发出的碰撞声却小得阴森。

爱尔奇恩趴在长椅上,口中依旧溢出呵呵窃笑,飘渺得好似幻听一样。

「呿!有什么好笑的!」

这一回,凯拉用鞋跟狠狠践踏他深褐色的头颅。剎那间,一滴小小的红色血珠从他变了色的嘴角流出,沿着光滑的玉肌滑下、化为水珠滴落。

「这下好啦!你的臭脸也开出美丽的红花了!哇哈哈哈!」

凯拉又一次抬脚,使劲踩踏那既美又阴森的容颜,然后转过身去作势想吐。

好巧不巧的,巨汉艾克斯托拉在此刻走了进来。

「凯拉!我们最大的眼中钉是不死管理警察的零时和夜色,你有时间在这里鬼混,还不如去解决他们!!」

凯拉捣住耳朵,似乎觉得对方很吵。

「艾克斯托拉,你怎么一直唠唠叨叨,像个臭婆娘一样~~」

他说完便纵声大笑。艾克斯托拉看到他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气得差点没抡起拳头揍人,不过他最后还是忍了下来。

「给我听好啰,再这样拖下去,那个人的计划很有可能被打乱,唯独这一点我绝不能让它发生。」

「计划——?哼,又不关我的事,随它去吧!反正只要碍眼的人类不要成天在我眼前转来转去就行啦~~」

「你说什么!?」

艾克斯托拉发出低吼,震动了空气,但凯拉却尖声大笑起来。

「凯拉,你到底在盘算些什么?」

巨汉嗅到一股可疑的气味,索性出声问道。

约莫停顿了一秒,残酷的笑脸才转了过来,那表情彷彿会唤醒人类心中疯狂的本能。

「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我的世界里不需要人类罢了。我要把他们全都杀光,不·留·任·何·活·口!包括零时和夜色等所有人在内!」

他发出破锣般的嘶哑笑声,蕴藏杀意的眼神紧瞅着掌心,宛如现在在眼前发现了可以扭断的脖子一样。

「啊~~对了……我要杀光所有的人,因为这个世界只要有阿特密斯就够了!哇哈哈哈哈哈哈!」

凯拉对着晦暗的天花板拉开嗓门大笑不止,两手抱着头部,一边狂笑一边朝艾克斯托拉进来的门扉走去。

「等等,你要去哪里?」

凯拉的手分别放在双开式的两道门扇上,就这样停下笑声和脚步,背对着艾克斯托拉回道:

「不要露出那么恐怖的表情嘛,我要去我的秘密基地。听懂了吗?是秘·密·基·地唷。」

凯拉不等对方回话便走了出去,还顺道带上大门。他一离开,房内立刻陷入寂静之中。

艾克斯托拉口中念念有词,听来既像低吟又像叹息。

「凯拉……还未成气候啊。」

朝门的方向白了一眼之后,艾克斯托拉将视线移向墙角的长椅上。爱尔奇恩不知何时已经悄悄地爬起来,艾克斯托拉因为感受不到他的气息和动静而沉着一张脸、然后深深蹙起了眉头。

爱尔奇恩怜惜似地将自己的手指伸向唇瓣,彷佛要亲吻那虚幻的细指一样。

「欸,好奇怪喔……呵呵呵。」

他抬起下巴,对着微微弯起的手指低语着:

「就好像……他在害怕人类一样……呵呵……呵呵呵呵……」

艾克斯托拉似乎有话想说,不过还是忍了下来。反正说了也是白搭。

「这家伙真让人不舒服!」

他取而代之地抛下这一句话心然后走出房间。

剩下来的,是一道飘渺的魅影。

爱尔奇恩缓缓起身,将刚才诉诸言语的手指伸向了虚空。

「去吧……我的蝴蝶呀。……呵呵呵,蝴蝶可以自由自在地飞翔……」

墨黑色的天花板上,有个小小的白点发出淡淡的先芒袅袅而上,但是没有任何人看见;除了双眼空洞的少年以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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