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一卷全

至死方休的纠缠-音乐盒迷宫-

1

感觉真差。

米迦勒心里虽然这么想,却仍姿势端正地坐着。

本来以为只有报上姓才被称为『公爵』——这样的人应该会拥有称为大公也不为过的威严——对方却住在跟亨利家差不多的房子里,还自己制作料理。米迦勒虽然已有被带到子爵府的心理准备,可是待在不适合自己身分的地方,果然还是不怎么好过。

这里跟那间华奢王极的房子不同,表现豪华的方式该说是特别显眼或者有示威的味道呢……总之,就是有一种除了已经习惯这些的人以外就无法安心的气氛。

即使不习惯的豪奢装潢给自己带来压力,只要多费点心力,就能减轻心情上的不愉快。可惜的是,在这问屋子里工作的人们似乎认为我们是『来历不明的家伙』,看过来的视线总是让人觉得刺刺的。当然,应付我们的态度也十分冷淡。

可是,唉,这也是没办法的嘛。

米迦勃哨哨叹了口气。

要是眼前出现以驱逐恶灵维生的人的话,一般都会觉得对方是个可疑人物吧?就算被当成诈欺者赶走也无话可说。没有被赶出去是因为她们有华尔特米亚男爵夫人的介绍信,而非来自对方的信任。

想到这里,强烈的奇怪臭味突然再度冒了出来,使米迦勒几乎为之失神。

当时,从园丁罗伦索带着苦笑递过来的信封上,飘出的强烈香味几乎让人以为是整瓶香水都倒在上面了。

避开那几乎令人窒息的气味端详,高级信封加上蜂蜡,上面还盖了非常大的纹章……真是夸张。

与其说是私人书函,感觉还比较像公文。

只能这么想了,不过这气味实在……

要是用一句话来表现米迦勒当时的感受,那就是『品味真差』。

不是香水的气味不好闻,若是撒上去时稍微控制一点,就能散发出很棒的香味了吧。不过,没办法,这封信的气味实在太可怕了。

说真的,米迦勒很想立刻把这封信烧掉,只是这信是寄给『J.C.』的,她不能这么做。

米迦勒无奈地掩住鼻子将信送往『J.C.』房间,似乎一开门她就明白了信是谁写的,头也不回地叹了一口大气。

将信连同盛装的盘子一起递给叹息的『J.C.』后,米迦勒问道:

「寄送者很麻烦吗?」

「也不是啦……」

是因为不想打开吗?信封在『J.C.』的手上转了几下,她再度叹气,然后拿起米迦勒递过来的拆信刀。

「该怎么说呢……是个有点问题的家伙。」

「……除了香水以外的问题?」

「这气味的确太夸张了,不过也没什么坏处吧?」

「我都快窒息了。」

「那改用嘴巴呼吸吧。」

「…………」

「待会儿鼻子就习惯了。」

虽然想抱怨说习惯之前大概会先昏过去,不过对『J.C.』说了也没用。对方可是一个能在这问虽然没有恶臭却脏乱不堪的屋子里平静过活的人。

『J.C.』注意到没再说什么的米迦勒只是放弃了而不是默默接受。她带着有点困惑的表情看看天花板,然后把话题转了回来:

「该怎么说她呢……用一句话来形容的话,她是个好奇心旺盛的人。」

「好奇心旺盛?」

「嗯啊,因为她太闲了,总是在追求娱乐。可是,她没有兴致去做点什么,结果就成了到处收集八卦的人。」

「…………?」

米迦勒歪歪头,这样到底哪里有趣了?

经常听说上流家庭的太太们空闲时间很多,可是对只有睡眠时才可以喘口气的米迦勒而言,她根本无法想像这世上有人可以只靠八卦就能获得快乐。

不过,这世界上有着数不清的人事物,是自己无法理解的,只要接受有这样子的人存在就好。

米迦勒想了想,她点点头。

『J.C.』叹着气对米迦勒继续说道:

「很不可思议地,大家都知道拥有这种兴趣的夫人口风很紧。她对什么事该说什么事不该说深具判断力。理所当然地,怀有难以启齿的烦恼的人都会聚集到她身边。给予适当的提示或介绍知道解决方法的人给他们,也是夫人的兴趣之一。」

「……她该不会是个好人吧?」

如果是兴趣的话,就不会像职业介绍所那样收取手续费吧?打发无聊说起来或许很难听啦,不过如果是对饱受困扰的人伸出援手,感觉应该是件好事。

可惜『J.C.』摇了摇头,一脸凝重地轻声回应。

「她不是那种可以用善恶来评断的女性,她的行动不是以善意为出发点。男爵夫人只是热衷于将只有自己知道的情报传达给对方而已。」

「……这样啊。」

虽然觉得这兴趣难以理解,不过也能明白『J.C.』为什么说她是『好奇心旺盛』的人了。

米迦勒点点头,『J.C.』继续说道:

「我也是她手中的棋子之一,算是拥有只有她才知道的情报吧。我是很高兴她介绍工作给我啦,可是老实说,她将事实夸大好几倍告诉委托者的这种行为实在令人困扰。说什么『拥有超强力量的天下第一恶灵猎人』,这种跟实力不相符的话实在令人难堪。」

的确,评价超过自己的实力是很辛苦的。

可是从刚刚的谈话判断,华尔特米亚男爵夫人似乎不是那种会给人过高评价的人,也就是说,『J.C.』一直都能回应她的期待罗?米迦勒觉得能做到这一点其实也很厉害。

当然啦,对目标远大的『J.C.』说这种话只会被斥责为无聊的安慰,因此米迦勒选择沉默不语。

「呃~~……总之,使用气味如此强烈的香水的这位夫人,是一有事件就会来委托你的顾客是吗?」

「嗯嗯,这一封大概也是委托信吧。」

『J.C.』一边说一边挥了下信封,香水味变得更重了。

米迦勒不觉往后退了一步,手掌左右摇动挥去眼前的空气。

「对顾客得包容一点是没错啦……可是,只有这股香味真的想请她高抬贵手呢。」

「我跟她说说吧。」

『J.C.』应道,开始用拆信刀打开信封,米迦勒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她问:

「不过,还真的没看过有其他人来委托你呢,即使她隐瞒了你的身分,真正的委托人也应该知道你的名字跟长相呀?」

「哎呀,那是因为大部分的人根本找不到这问屋子……拜此之赐,也使得谣言更加甚嚣尘上了。」

米迦勒想着,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要是想委托却找不到这里,的确会产生谣言吧,大概会说成『J.C.』的本领高强。可是其实是亨利让房子不被找到的,因此『J.C.』才会因此觉得外头给予的评价高过自己的实力。

「无论怎么解释自己并不是那么厉害的驱魔师,最后也只会被当作是谦虚而已。」

「……还真是辛苦呢。」

米迦勒一对笑得无比空虚的『J.C.』真心说出怜悯的话语,她就一边说着「没关系」,然后摇了摇头。

「我需要经验,而她给了我机会,因此我很感激她。虽然感觉不是很好,但也没到无法忍受的地步。」

『J.C.』喃喃低语着,从信封里拿出信纸,瞬间一股超越以往的强烈香味弥漫四周。

米迦勒感觉快晕倒了。

她实在难以承受,打算稍微避开香味退后一步,此时耳边忽然响起气丁.U.』感觉非常困惑的声音。

「是委托我的工作,可是……」

「怎么了?」

发现『J.C.』疑惑地把视线移到自己身上,米迦勒歪着头询问,『J.C.』则给了她一个预料之外的回答:

「跟我一起来。」

「…………咦?」

米迦勒不禁反问,这个动作使她不小心吸到了空气,差点晕倒。可是,信纸上似乎写了什么令人困扰的内容,让『J.C.』完全没注意到米迦勒的反应,只是一个劲儿地盯着信纸看。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呀?」

原本『J.C.』是不太喜欢米迦勒被牵扯进事件里的。

即便当米迦勒自己是委托人时,她也没让米迦勒参与,就连米迦勒住进这间房子之后,她也从来没对米迦勒提过自己被委托的事件。

实际上,米迦勃自己也不想踏入险境,最开始是因为情况特殊,牵扯到姐姐的仇人吸血鬼和初恋对象卡尔,才会黏着『J.C.』,逼她带着自己同行。否则米迦勒一点也不想出风头。

『J.C.』曾经好几次默默放着晚饭没吃,两人因而大吵一顿,后来『J.C.』虽然会告诉她「因为有委托所以我要出去」,即使如此,『J.C.』肯说的范围仍然有限。

这样子的『J.C.』居然会要求米迦勃同行,这令她觉得事态不寻常。

「有个侍女似乎知道内情,但是她的英语好像说得不是很好。」

「是法国人?」

贵妇会将语言不太流利的侍女留在身边,那这名侍女就一定是法国人。她们拥有其他国家的人无论怎么努力也得不到的流行敏锐度,所以被高薪聘用。

「嗯嗯,我记得你讲过你会说法语对吧?」

「我的法语不是很优雅。」

「能沟通就行了。」

『J.C.』将信纸丢到桌上,眉头依旧深锁。

「……怎么了?」

「男爵夫人知道你的存在。」

「…………她为什么会知道?」

「我不清楚,只是信上写着『你好像雇用了一名能说法语的助手,所以我就不准备随行翻译了』。」

「助手?」

米迦勒指着自己发问,『J.C.』一脸不悦地点点头。

「她到底是从哪里听到的?不过既然指定了我要带你去,不听从的话会很麻烦,现在还不是惹她不开心的时候。」

不管是什么样的买卖,尊重顾客的想法是理所当然的。即使她不是顾客,还是会尽量避免让这位相当于谣言管理人的女性感到不愉快。

『J.C.』心里很清楚,但是事件的发展依然使她很不高兴,不爽的表情完全写在脸上。

又不是要去驱退恶灵的现场,只是去翻译而已,『J.C.』为什么会变得这么神经质?

米迦勒心里感到困惑,可是,即使问了,也不会得到『J.C.』认真的答覆,只好转而问些现实的问题。

「那我们什么时候动身?」

「马上。」

「马上?」

看着不禁皱眉的米迦勒,『J.C.』觉得十分奇怪。

「有什么问题吗?」。

「我正想做些丰盛的料理,所以准备了很多食材耶。」

「……你从这时间就在准备晚餐了?」

『J.C.』会感到惊讶是当然的,现在午餐时问刚过,下午茶也就算了,准备晚餐实在太早了。

「不是准备晚餐啦,因为是第一次做的料理,所以打算事先演练一下。」

「你还演练啊……」

「当然啊,说不定会失败耶,怎么可以一口气就端上桌呢?」

不先试做一次再调整加热的时间还有材料的话,是不可能端上餐桌的。如果吃的人只有自己跟『J.C.』还好,可是同桌的人还有亨利,所以得慎重些才行。

「既然只是先行演练的话,应该可以延期吧?能现在就准备好出门吗?」

米迦勒从『J.C.』的口气里明白了事态紧急,连忙点点头。

「知道了,我去换件衣服,等我一下。」

丢下这句话,米迦勒走了出去。

走下楼梯,米迦勒心想或许会被送演练食材来的沃尔夫刁难一番,但出乎意料之外,他不在厨房里。

「…………咦?」

即使被说碍事,被人教训贵族子弟不该浸淫厨艺什么的,沃尔夫仍然像生了根般待在厨房里,看不到他的身影让米迦勒觉得十分奇怪。

从桌上放着食物袋判断,他不可能还没来过。

虽然觉得奇怪,米迦勒还是抱着不会被抱怨真是幸运的心情略过了这件事,迅速换好衣服来到玄关。

『J.C.』已经做好准备在等着米迦勒,手上还拿着那封散发浓烈香味的信笺。

「……得带那封信去吗?」

「里面有介绍信。」

「…………这样子啊。」

既然如此那也没法子,不过在空间狭窄的马车里,那股香味可是十分致命的。

气味强烈到米迦勒即使用手帕掩着鼻子还是快要晕倒,连问这次委托内容的力气都提不上来,一路抵达了子爵府…………

米迦勒连要问那名法国侍女什么都不知道,虽然『J.C.』会给指示,但这次并非一般的翻译,不先了解事情到一定程度,某些话里的微妙含意可能无法传达给对方知道。

没办法,她只好低声询问『J.C.』:

「话说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呀?」

「三天前,子爵夫人陷入昏睡状态,昨天似乎连子爵也跟着进入了同样的状态。」

「……这是大事耶!」

「医生诊断说并非疾病,只是醒不过来。听到此事的男爵夫人,给了我过来这里的指示。」

「不是这里的人委托你的吧?」

「如果是这里的人委托我,待遇就不会冷淡到这么明显了吧?」

听到『J.C.』皮笑肉不笑地说出此话,可能是为了监视而待在房间角落的传唤,眼神霎时变得险恶起来。

那股视线让米迦勒有点紧张,喃喃自语着:「真诡异呢!」

主人夫妇双双倒下,似乎醒不过来了。

可是,这间屋子却没有丝毫慌张的气氛,虽然气氛沉重,但不可思议的看起来还是规律运作着。

是管家很有能力吗?或者……

米迦勒一边想着,一边重新环顾四周。

被带到这个房间时,米迦勒一直觉得有些不对劲。刚刚因为旁边有冷淡的视线所以不适合观察,但是跟『J.C.』的对话稍微让米迦勒恢复了力气,重新观察四周,打算找出感觉不对劲的原因。

答案马上就出现了。

缺乏统一感,家具与装潢搭配得很不协调。

大概是因为决定家具跟装潢的不只一个人,各自的兴趣又差距甚大才会变成如此吧?看起来应该努力配合过,但是距离成功还是差得太远。不对劲的感觉营造出不好的气氛。

这种时候能想到的情况只有两种。

屋子里有其他女性握有跟女主人同等的权利,或是突然搬到这里,房子正在改装中。

后者的可能性极低,贵族不会匆忙办事,没出什么状况的话,不可能突然搬家。

这么说来,就是屋子里有另外一位握有跟子爵夫人同等权利的女性存在罗?果真如此也就能理解,为什么主人夫妻都倒下了,家人却一点也不慌张……

想到这里,米迦勒轻轻摇头把这份想法从脑海剔除。

再下去就不是自己该思考的了。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没什么比外人搅局更惹人厌的了。

总而言之,只要专注于询问知道内情的法国侍女,然后告诉『J.C.』就行了。

米迦勒正在思考时,房门敞开了。

将视线移向门边,刚刚自我介绍过的管家背后,跟着一名娇小的女性。

「让两位久等了。」

「就是她吗?」

面对『J.C.』的询问,管家点头称是。

米迦勒不管他们之问的交谈,走到一脸惧色的女性旁边,对她甜甜一笑。

『午安。』

米迦勒一用法语打招呼,她的脸上立即回复血色。

『你是法国人?』

『有一半,我是在法国长大的。』

『太好了,我的英语说得还不是很流利…………』

大概是因为个性纤细吧,她一边说,眼泪一边随即滴了下来。

来到言语不太通的外国,侍奉的女主人又沉睡不醒,再加上没有任何可以商量的对象,会有这种反应也是当然。

米迦勒想了想,安慰性地抱住她的身体。

『不要紧,我们会想办法解决的』

『…………咦?』

『我们就是为了这件事而来的』

米迦勒这么一说,她的神色便瞬问放松了下来。

『你们就是华尔特米亚男爵夫人介绍来的人吗?』

『没错……你为什么会知道呢?』

『因为老爷吩咐过我,只能把实情告诉那位夫人介绍来的人。』

听到这些话后,米迦勒眨了一下眼,灵机一动。

这次的事情或许就是所谓的家庭纷争吧?这样的话,自己在屋子里所感觉到的异样感,就有可能成为解决事情的关键。

同时,在这种管家跟其他佣人都听得到的状况下,不管说出实话或者正确翻译出来都不妥皆田。

必须慎重行事才行。

米迦勒一边想着继续说道:

『我身边这位『J.C.』,就是男爵夫人非常欣赏的那位驱魔师。因为收到委托信,我们才会赶到这里来的,不过,我就只是个普通的翻译啦!』

『我想这是老爷的要求,他希望同行的翻译不要让这里的人知道我说的内容。』

『……是家庭问题吗?』

『你知道?』

『看这间房子时微微有这种感觉,是不是……有两位女主人呢?』

『正是如此,老爷的母亲似乎很不中意太太,一直不太赞成他们结婚。即使太太一家在革命中丧失了所有的财产,也还是历史悠久的名门呀二

『子爵夫人是法国人吗?』

『太太说过她从一出生就住在英国二

『这样啊……』

因为被祖国追捕,所以才会把丈夫与女佣以外的人都视为敌人吧。同情子爵夫人遭遇的米迦勒不禁叹了口气,接着『J.C.』很不耐烦地拍了拍米迦勒的手腕。

「了解状况了吗?」

「再等一下,要是不先聊些闲话放松对方的心情,本来可以问到的也可能变得问不出来吧?」

「……你啊,从刚刚到现在都在聊天吗?」

看着『J.C.』错愕的表情,米迦勒很想告诉她这些闲话很可能是重要的线索。但是在这问屋子里的人都听得见的情况下,她什么也不能说。米迦勒一时想不出法子,只好挺胸点头。

「是啊,与其因为距离近就走险峻的山路,绕远点走平坦的大道反而比较快抵达对吧,再等一下下。」

「…………」.

『J.C.』完全傻住,米迦勒心里喊着「之后我会向你道歉的!」然后转头面向法国侍女。

『对不起,『J.C.』性子比较急。』

『不会的,能早点说出来的话我也会感觉比较轻松。』

法国侍女低声回应,身体颤抖得很厉害。

『事情的起因是因为一只音乐盒二

『音乐盒?』

『嗯,那天寄来了一只音乐盒……旋律很奇妙。当时我正在整理太太的首饰,顺口说了一声「好奇特的曲子呢。」可是,太太什么也没说,我以为她心情不好,回头一看,太太已经倒下来了。』

米迦勒对都快哭出来的侍女点点头,转告『J.C.』。

「她说是在听音乐盒的时候倒下的。」

「音乐盒?」

『本来以为是老爷送的,结果不是。老爷看到音乐盒的时候,脸色铁青,还大声叫着「这东西为什么会在这里!」』

侍女的话让米迦勒眉头紧皱,她决定只将被这里的人听到也无所谓的部分告诉『J.C.』。

「她说不知道是谁送来的,虽然署名子爵,却不是子爵送的。」

「你说什么?」

『J.C.』以严厉的视线看往管家,他点点头,态度殷勤却显得无礼。

「听路过的宝石商人说,是少主人委托他带来的,他有收到印着我们家族印记的信。那封信的确用了我们家族的专用信纸,但是笔迹我却完全没有印象。」

「你对送信的人心里有谱吗?」

「一无所知。」

米迦勒一听,直觉管家回答得太快了。

但是,他的表情并没有丝毫的变化,所以也看不出他到底是对这个问题感到生气,还是因为心里有数所以立即否定。

「你没有觉得可疑吗?」

「少主人送礼物给少夫人是常有的事,送来的又是路过的宝石商人。再加上是一只音乐盒,我当时认为没有怀疑的必要。」

管家很干脆地回应,内容完全合理。

『J.C.』依然怀疑管家可能知道些什么,却也无法继续追问下去,只得一脸不满地转向米迦勒。

「问问看,是不是连子爵也是听了音乐盒之后倒下的?」

『你知道子爵倒下时的情形吗?』

『嗯嗯,昨天老爷说要唤醒昏睡的太太,打开了音乐盒的盖子。我阻止过老爷,他说不要紧。可是…………唉,』

『他没说什么其他的吗?』

『绝对不可以看音乐盒里面。就这样二

『不可以看音乐盒里面?』

『嗯嗯,老爷也没有往音乐盒里面看。老爷是先撑开太太的眼皮看着太太的眼睛,然后才打开音乐盒的盖子。老爷曾说:「这是唯一能帮她的方法。」』

『你一直在旁边看着吗?』

『嗯,因为老爷命令我「一旦我失去意识,就盖上音乐盒的盖子。」还有,叫我只能把这些话告诉华尔特米亚男爵夫人派来的人。」

米迦勒点点头表示了解,然后回头告诉『J.C.』。

「好像也是,她说当时她就在因为打开音乐盒盖而倒下的子爵身边。」

为了保护这名侍女,米迦勒省略了一些细节,看来,对『J.C.』面言,这些话足以说明音乐盒的嫌疑,她转头认真地询问管家:

「我想要借走那只音乐盒调查。」

「……这不是在下能够应承的。」

「为什么?只是个连馈赠者都不知道是谁,而且还使子爵夫妻相继倒下、来历不明的物品,有任何必须把这只音乐盒当作传家之宝看待的理由吗?」

感觉得出管家听见『J.C.』嘲讽的话而生气了,只是脸上没有表现出来。

『J.C.』继续追击说:

「如果你只是个听指示做事的现实主义者,那就不可能会相信这只音乐盒能使人陷入昏睡状态,就算交给我,你也不用负责。若你是个神秘主义者,那就一定会赞同我甘冒奇险解开谜底的行为吧?毕竟我是华尔特米亚男爵夫人所欣赏的驱魔师哦。」

「…………」

「要是你因此受到责难,那就表示责难你的那个人跟这整个事件有某种程度的关连,不是吗?」

『J.C.』探询的语气让管家的眉稍微上扬。

「您这是在毁谤中伤吗?」

「怎么可能?我只是表示你要是听听我的意见也不错,不是吗?你不可能不知道华尔特米亚男爵夫人在社交界的作风吧?」

「您不要求我们相信您吗?」

两人之间的对话使旁听者愈听愈心寒。

米迦勒不禁缩了缩身子,『J.C.』瞄了她一眼,继续说道:

「如果委托者会大大欢迎、马上相信突然冒出来的驱魔师,我反而会拒绝委托,很多时候那些人都只是搞错了而已。不过,那个音乐盒看来是真有其事。」

『J.C.』说着,眼里微微闪烁着沉醉的光芒。

该说是对奇怪事物的喜爱,还是好奇心使然呢……不太清楚,总之这事情让『J.C.』兴奋了起来。

管家发现『J.C.』对音乐盒的执着,或许是担心拒绝的话可能传出什么谣言,他臭着脸点点头,对待在房间角落的传唤轻轻挥手。

「马上把那音乐盒拿过来。」

『老爷跟太太接下来会变成怎样?』

即使听不明白,泫然欲泣的法国侍女也看出了大概的情形,询问米迦勒。

『会得救的,我们就是为了解决问题才来的!』

『拜托了,请你们一定要救救两位.』

法国侍女拚命抓紧米迦勒哀求。

米迦勒轻拍她的手安抚她,继续说道:

『能救回来的,一定可以二

「你们在说什么?」

『J.C.』应该要等谈话告一段落再低声询问我吧,米迦勒心里想着,答道:

「只是在安慰她而已,毕竟两个人都是在她眼前失去意识,当然会惊恐不安。」

「……慢着。」

「咦?」

「你说两次她都待在旁边?」

「是啊。」

这是当然的吧,米迦勒一边想着,点了点头。

就因为两次她都在旁边,所以才会叫我这个会说法语的人来翻译不是吗?

「她有看见倒下的瞬间吗?」

「她说转过头的时候子爵夫人已经倒下了,子爵也是类似的状况。」

「问清楚一点。」

『她叫我问问子爵倒下的时候你在做什么二

『我在旁边等候……该不会,是在怀疑我吗?』

『她是个猜疑心很强的人,不要在意。总之,这部分我会帮你掩饰过去,不要紧的。不过,实际的情形我会在马车回程的时候告诉她,这样可以吗?乙

『嗯嗯,只要别让这里的人知道就好。』

米迦勒对她点点头,面向『J.C.』。

「她说想看一下子爵夫人的状况而走进房问,就发现子爵已经倒在地上了。当时有注意到音乐盒在响。」

「她也听见音乐盒的旋律了?」

「她既然说旋律很奇特,应该是听见了。」

米迦勒这么一回答,『J.C.』突然脸色凝重地思考起来。

想知道她到底在想些什么而靠过去的米迦勒,听见『J.C.』喃喃自语着:「不是因为曲子吗?那么到底是……」

这时候,管家恭敬地对『J.C.』道:

「音乐盒已经拿过来了。」

他递过一只镶嵌了美丽贝壳又稍微大了点的盒子,看起来没有音乐盒的感觉,反而更像珠宝盒。

「好,这个我先借用一下了。」

『J.C.』伸手取过,立刻准备离开。她那看起来已经忘记同行者的举动,让米迦勒深深叹了一口气。

马车的回程没了那股香味,有如身处天国,但气氛却比来的时候还要尴尬。

这是因为『J.C.』完全不说话。

她好像在思考什么,一直盯着音乐盒看。

的确啦,是这只音乐盒使两个人陷入昏迷的可能性极高,『J.C.』会深感兴趣也是当然的。

不过,她也该稍微专心听一下注意事项嘛。

「那个啊,『J.C.』。听旋律没有关系,可是不能往音乐盒里面看哦。」

「嗯嗯。」

「关于那只音乐盒,子爵好像很了解唷。」

「嗯嗯。」

「子爵夫人跟她的婆婆.伯爵夫人似乎不是处得很好。」.

「嗯嗯。」

「我是这么觉得啦,这只音乐盒或许是他们家祖辈传下来的东西哦。」

「嗯嗯。」

不行了。

米迦勒仰头大叹,看来要让『J.C.』听自己说话,得先把音乐盒拿开才行吧。就像对付小孩一样,不先把令她沉迷的东西藏起来,她根本不会听人说话。

但是,米迦勒也不能在马车里乱来,于是决定回家之后再采取行动的她闭上了嘴。

过了这段对米迦勒来说感觉差劲,对『J.C.』而言却很有意义的思考时间,马车平安地抵达家里。

「总之,我先去泡茶,你也渴了吧?」

一下马车米迦勒立即开口问道:

可是『J.C.』一样心不在焉地「嗯嗯」回了一声,然后就直接走向自己的房问。

即使如此,米迦勒还是试着再坚持看看。

「要记得把衣服好好挂在衣架上哦,还有,就用饼干当茶点可以吗?」

「嗯嗯。」

听到楼梯下传来的声音,『J.C.』依然给了个心不在焉的回答,米迦勒终于放弃了。继续坚持下去只会造成反效果,而且自己说过要拿茶过去,所以还有一次机会。

一边想着,米迦勒迅速换好衣服,准备好红茶跟饼干来到二楼。

「茶泡好了哦……『J.C.』?」

没有回应,米迦勒惊讶地将茶点放到桌上,过去看她。

「什么嘛,睡着了呀?累了?」

『J.C.』靠在沙发上闭着眼睛。

刚刚她是因为想睡才心情不好吗?如果是这样,还直一像个小孩子呢!

米迦勒想着,突然发现不对劲。『J.C.』的表情非常痛苦,而且好像听见什么奇特的曲调……

「『J.C.』!」

该不会是,米迦勒急忙望向桌子,带回来的音乐盒盖子敞开。

为了不看见里面,她急急忙忙盖上音乐盒,然后再度看着『J.C.』的脸。

她看起来像是睡着了,但是样子很不安稳。脸上浮现满满的苦闷,还不时发出呻吟。

说不定她只是打瞌睡而已:不,但愿她是在打瞌睡,

米迦勒一想,连忙出声呼唤:

「『J.C.』,起来啦,茶点已经准备好罗!」

没有回应,一点动静也没有。

她的样子使米迦勒慌了起来。

「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吧.快起来!」

米迦勒一边大叫,一边抓住她的肩膀摇晃,但还是没有反应。

米迦勒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脸颊,但『J.C.』还是没醒,感觉不像在打瞌睡。

「公爵,请您过来!」

米迦勒惨叫的声音一响起,亨利立刻就出现了。

她忘记了平常对亨利的恐惧,紧紧捉住他大喊。

「『J.C.』出事了!」

「她只是睡着了而已,不会发生什么。」

亨利轻轻回答,将音乐盒拿到手上,打开盒子。看到亨利往里面看时,米迦勒为之倒吸了一口气。

「这个对我没用。」

亨利一个眼神阻止了不自觉想冲过来的米迦勒,她轻声问道:

「……那只音乐盒到底是什么?」

「里面刻着『自省吾身』。再加上镜子与曲子,似乎是这三个条件都达成的时候,陷阱就启动了。」

「陷阱?」

「说是陷阱也不太对。最开始这种机器是遥远东方的高僧为了寻求顿悟而制作的仪式装置。只要有曲子、镜子,以及暗示的句子就能引人人眠,强制让人去探索问题的答案。居然把复制品做成音乐盒这种谁都能够使用的东西……真是不知死活。」

这世界上没有亨利不知道的事情吗?

听了亨利干脆的回答,米迦勒又吸了一口气。

「……问题是『自省吾身』这句话吗?」

「嗯啊,是的。」

「如果找不到答案呢?」

「会持续沉睡。」

「…………咦!」

比任何人都要难以理解的,就是自己。

能够找出答案的人大概少之又少吧。大部分的人都只能在梦里不断徘徊而已吧。

「既然如此,子爵夫人跟『J.C.』不就……」

「陷进了找寻自己的无尽迷宫,走不出来了吧。」

「那怎么办……?」

「只能进入里面,把人找回来,就像那个子爵一样。」

啊啊,对喔,侍女不也这么讲过吗?子爵说这是帮助她的唯一方法,然后才看着妻子的眼睛打开音乐盒的盒盖。

「进入里面是指?」

「进入对方记忆的迷宫里。」

亨利若无其事的口气让米迦勒皱了皱眉。

「那么你会去救『J.C.』吧?」

「我没有办法。」

他直接明白的说法,让米迦勒瞪圆了双眼。

米迦勒原本相信,从亨利的口中是绝对不会出现这种台词的。

「您是没办法,并非不愿意?」

听见米迦勒带着不信任感的问题,亨利的嘴角微微上扬。

「没错,我不行。你自己想想,这是要踏进对方心里,除了对方接受度很高的人以外,你觉得有可能被接纳吗?」

所以亨利才说自己没有办法。

他肯定的话语使米迦勒困惑了起来。

「既然这样,要怎么办呢?」

「就现状而言,有可能让『J.C.』接受的,大概就只有你了吧。」

「……我?」

听到亨利这么说,米迦勒很是高兴,但她完全不觉得自己有被『J.C.』接受。

她的想法完全写在脸上,所以亨利继续说道:

「她舍弃了一切才走到这里,不论是亲人、凡赫辛之名,就连女子的身分也舍弃了。她只为了自己的目的而活,友情、爱情是与她无缘的。」

的确,在米迦勒的印象里,『J.C.』完全没有可以称为朋友的存在。

虽然知道她有喜欢的人,可是却连对方在哪里都不清楚,而且『J.C.』还想要杀他,这种情况下能不能踏入『J.C.』的心里真是个疑问。

「持续下去的话,『J.C.』会变成怎样?」

「一直沉睡,总有一天会死。」

「那我去!」

听见亨利淡淡的回应,米迦勒睁大双眼,同时对他大叫。

亨利冷冷地看着她,继续说道:

「要是被她拒绝,你会被弹出来。那股冲击力可不寻常,轻者睡个好几天就能解决,弄不好则会疯掉,即使如此,你还是要去吗?」

「…………呜!」

「就算顺利进去了,也只是进入对方的心中。如果对方觉得你碍事,马上就会被踢开。在这种情况下,你就再也无法取回意识,将永远沉睡,直到死去。」

背脊传来一股凉意。

可是……可是,自己不去的话,『J.C.』就会死,确实可能会死掉。

看她带着满脸苦闷缓缓地衰弱,直到她呼吸停止、心跳消失的瞬间为止,米迦勒都会憎恨自己的怯懦。

即使逃出这里结局也一样,或许可以不必见到『J.C.』死亡的瞬间:但是,自己永远不会忘记舍弃她的事实,将会一辈子带着这股后悔度日。

没什么比恨着自己过日子还要痛苦的事了。

与其过着那样的生活……

「我想赌一赌。」

「你是认真的?」

亨利没有想到。出乎他意料之外地,话都说到这里了,居然会得到『是』的回答,他惊讶得睁大眼睛。

「说不定会死哦?」

「明知『J.C.』会死,我就不能坐视不管。」

回答亨利烦人的确认后,米迦勒在清楚自己大概也会受牵连的情形下,对亨利笑了起来。

「我的确不想死,但是我也没有坚强到可以放弃『J.C.』还能一脸平静。」

「你们两个能一起回来的可能性无限地低。」

「只要不是零就有一赌的价值。」

亨利凝视了米迦勒一会儿,之后喉咙发出咯咯的声音笑了出来。

「……有什么好奇怪的?」

「人类这种生物真是让我见识到了何谓不可思议啊。」

「…………什么?」

「那你就去吧,看着她的眼睛。」

米迦勒照指示看着『J.C.』的眼睛,耳边响起那奇妙的旋律……

接着,突然问,世界陷入一片黑暗。

2

自己似乎走在不知名的土地上。

无法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想要停下来想想,脚却无法控制地持续动着。

米迦勒几乎快要陷入身体被别人操纵的恐惧中,忽然,她注意到路过的店家橱窗映着的人影,不自觉地眼睛亮了起来……不过,肉体并没有随着动作,只是心中这么想而已。

短短一瞬间映在平滑玻璃上的脸,米迦勒不可能会认错。

金褐色的短发、深蓝色的眼眸,以及纤瘦的美丽容颜。

是『J.C.』。在明白的那一瞬间米迦勒全想起来了。

自己看着『J.C.』的眼听了音乐盒,进入她的心里。既然如此,那这里就是『J.C.』回忆中的世界了吧。自己正同化成她,在体验她的记忆。

总而言之,没有被她弹出来。

米迦勒愣了一下之后继续思考。

现在算是突破了第一关,自己的目的是将『J.C.』带回现实世界,可是她似乎没有注意到自己在她的心中,试着小心翼翼地呼唤她,也没有反应。

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她注意到自己呢?

没见过这条路,至少应该不是在亨利家附近。

米迦勒试图找点线索了解现在是在哪里行走,但『J.C.』却看起来熟门熟路的,视线完全没有转到路牌上过。

再说,这段记忆又是多久以前的呢?除了刚刚那一瞬间外,米迦勒没有机会再观察到她的脸。总之,感觉上应该不会超过十年前……

不过……

天空明明很晴朗,为什么看起来这么阴暗呢?简直有种整个世界都停在日暮时分的感觉。

虽说伦敦是个覆盖在烟尘之下的城市,但是这也太暗了点。如果这反应了『J.C.』的心灵状态,那看来此时的她并不幸福。

身体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呢?脸上的表情是不是很痛苦呢?

再怎么担心,连镜子都无法见到的米迦勒无法确认她的状态。

当然,不管有多么担心她,这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也不可能去改变什么。米迦勒无法明确地下结论,只是惶惶不安地一起看着『J.C.』以往见过的风景。

突然,眼前出现了一个米迦勒曾经见过的地方。

此地并非米迦勒熟悉的地区,相反地,是因为那里绝对不可以靠近,她才记起来的。

这里是贫民窟,一个会频繁发生强盗与杀人事件的危险区域。是那些抱着远大志向来到伦敦却梦想幻灭的人的住所。

她到底为了什么事来这种地方?米迦勒担心着,『J.C.』却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

她抵达的目的地,是一进入贫民窟就能马上看见的古老建筑物。

先不论房子本身,这里看起来应该没有经常打扫,给人十分脏污的印象,『J.C.』却很熟悉地推开了大门。

门后是昏暗的走廊,以及一个人走都嫌太窄的楼梯。

看来,这里是间便宜的公寓。『J.C.』的眼睛似乎很习惯昏暗,能够看得到走廊两边并排着许多扇门。

可是,『J.C.』只瞄了一眼,就走上楼梯。中途没有遇到任何人,她很习惯地一口气走到最上层。

那是个由屋檐阁楼改装而成的楼层,天花板的高度有点低,楼梯上的某个天窗还有黄昏的阳光照进来,看起来比楼下那些房间还要好。

『J.C.』打开了最里面的门。

是一问很暗的房间。虽然有窗户,却紧紧贴着隔壁栋的墙壁,完全没有发挥用途。

房间里只有一张床。

『J.C.』很没劲地坐到上面。

「我到底在干什么!舍弃父亲,连凡赫辛之名都舍弃了,结果却变成这样!」

『J.C.』带着不爽的口气说完后横躺在床上,激起一片灰尘,让米迦勒有点不高兴。

她很清楚『J.C.』放任着房间脏乱而不管的理由,住在这种地方,关于卫生方面的感觉会麻痹也是理所当然的。.

即便明白是在记忆里,并不会因此损害到她的健康,米迦勒依然感到担心。

这里不是那问亨利用神奇力量守护着的房子。米迦勒一脸恐惧地怀疑……是不是还有很多虱子、跳蚤、吸血虫之类的,不过现在也不是烦恼这些的时候。

世界忽然转暗,下一瞬间『J.C.』已经起身。

还以为只是过了一下子,但昏暗的程度让米迦勒了解已经过了好几个小时。即使没有阳光照进来,房间里似乎还是会受到外面昏暗程度的影响。

到底睡了多久,睡眠的时候没有记忆吗?的确,若是梦的内容不怎么惊奇,一般来说几乎都不会留在记忆里。

米迦勒想到一半,『J.C.』的身影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因为没有镜子,因此映出自己身影的是窗户。她用梳子整理了一下头发,再整理睡得有点皱了的衣服。

毕竟不是看着镜子,细微的部分实在不清楚。不过,至少还能看出『J.C.』比现在瘦上许多,以及她脸上挂着的苦闷表情。

不能只打个小小的瞌睡,要好好睡觉,得吃点有营养的东西才行啊,

米迦勒在心中呐喊着,当然『J.C.』是听不见这些话的。她就这么离开了昏暗的房间,走下楼梯。

对身为吸血鬼猎人的『J.C.』而言,夜晚才是真正的活动时间,刚刚的外出是个例外。

即使明白,还是会担心她。

这种时间走在这种场所,没问题吗?即使穿着像男性,『J.C.』依然是个女子。万一强盗袭击她又发现了这件事,那可就不是花钱了事这么简单了。

现在的她依然令人十分担心,实在太有勇无谋了。

『J.C.』当然不会知道米迦勒的碎碎念与受不了,继续在夜晚的街道进出。

就结论来说,米迦勒的担心完全没有意义。

街上的气氛的确有点喧闹,抱着酒瓶蹲坐在地上的男人们,即使烂醉如泥视线却毫不松懈地巡视。那些企图比他们看起来更凶恶的男子,则在街道的另一侧呼啸聚集,分明是在找寻今晚的猎物。

可是,没有任何一个男人的视线停在『J.C.』身上。不对,正确来说,是看见她的瞬间,就一脸仿佛看到不该看的东西似地转开了视线。

『J.C.』到底对他们做过什么?

光是以力量教训的话,应该不会有那种反应吧?那种男人怨念很深,即使大队袭击过她也不应该会把视线移开,他们根本就连跟她对看一眼都不想。

那是绝对性的恐惧,面对自己价值观里无法计量之物的敬畏。

米迦勒觉得在男人们瞬问逃开的视线中,带有这种感觉。

啊啊,真是的!你究竟做了什么呀!

米迦勒在心里大喊。

别跟那种男人扯上关系才是上上之策,用那种态度跟人接触会交不到朋友的不是吗?

明明自己年纪比较小,为什么得像个监护人般为她担心呢?

就在米迦勒思考的时候,『J.C.』似乎已经抵达了目的地。

居然在距离贫民窟只有一条路的地方开店,而且还是很气派的店,真是不可思议。不过,排列在橱窗里的,尽是『J.C.』房间里放的那种……米迦勒完全看不出用途的商品。

该不会是那里有兴趣相同的友人吧?

米迦勒心里疑惑,视线中的店里出现一位像是店长的人。

那是一名身材瘦小、眼神不太友善的男人。如果要开演『威尼斯商人』这出戏,他一定会被提名当夏洛克……就是这么一个男人。

米迦勒瞬间畏缩了一下,但马上想到『人不可貌相』。

脸长这样实际上却是个好人的可能性不是没有,希望他真是个好人。

在米迦勒带着期望的视线里,像是店长的男人将拿在手上的包包放到桌上。

「今天来了个好东西。」

说话的同时,他打开包包。

忽然一阵淡淡的臭味飘了开来。

包包里面放的,只有一些豪华到与这家店很不相称的宝石饰品,看起来没有会散发味道的东西。

米迦勒并不会特别想要美丽的东西,却非常喜欢观赏。

排在一起的有五颗,每一颗都很漂亮。特别美的是最左侧的红宝石,那是颗大小前所未见,且未曾加工的原石,却绽放出丝毫不逊于其他四颗经过精细加工的宝石光辉。

米迦勒见识过赠送给女演员们的真正宝石,但是和眼前的红宝石一比,那些不过是为了演戏而刻意制造的小道具。

明明如此美丽夺目……不过再仔细看看,其中却有三个覆盖着一层黑色的雾气。特别是那颗原石,颜色和其他两颗不同,是暗红色,甚至看起来有人的形状。

没有这层雾的话就很完美了。

米迦勒这么想着,耳边响起『J.C.』的声音。

「这个,和这个……还有这个。」

她的手指的正是笼罩着一层雾气的那三颗。

店长听了,藏不住兴奋地轻声道:

「你能解除诅咒吧?」

「最左边的那颗不行。」

『J.C.』说着,同时指向那颗原石,暗红色的雾看起来像是人的形状。

从解除诅咒这句话推断,这层雾应该就是恶灵或者什么的吧。

米迦勒想了想盯着看,接着彷佛对到了焦点,那层雾开始出现明确的形状。

是个女性的身影,但是却并非是个寻常的女子。她有六只手,每只手上拿着的应该是武器,她的眼神说明接触她的人终将毁灭,带着强大的意志力睥睨四方。

店长看不见吧,他看得见的话,绝对不会觊觎这颗原石的。

米迦勒能从她身上感觉到强大的力量,要封印这种压倒性的异质存在,半吊子是无法做到的。

「你说什么!」

店长神色焦虑地大叫,『J.C.』只是淡淡地回应:

「我应该提过别碰异教神明的东西吧?别想着赚钱了,赶快脱手,否则可是会被诅咒的。」

原来那团雾的形状是异数神只啊,米迦勒点头认同。

的确有着足以称之为神的威容呢。

「该死,」

店长脸色凶恶,却还是相信『J.C.』。他闷闷不乐地将那颗原石收进别的容器里。

「我就觉得奇怪,实在太便宜了。」

「我说过别买那种东西了呀。」

「我以为你可以解决的嘛。」

店长用刺激的语气说道,但『J.C.』没什么反应,只是盯着剩下的四颗宝石……正确地说是带着淡淡雾气的那两颗。

「那两颗没问题吧?」

「嗯嗯,不是什么厉害的角色。」

叹了一口气后『J.C.』答道。她取出她的武器鞭子,以前端抚过先前指示的两颗宝石。

《——您赐给我拯救之盾,

以您右之贵手支持我。

您降临自身,使我成为强者。

我大大地踏步,

脚踝屹立不摇。

追逐敌人,紧追敌人,

歼灭之前不回首。

攻击他们,不让他们再度爬起,

让他们倒在我的脚边。——》

是圣句。

怀里的铃声响起,感觉得出四周的空气渐渐清明。

但是,被这响声撼动的同时,米迦勒却想着「为什么?」

并不是圣句的力量强或弱,而是在想,为什么『J.C.』会选择这段诗篇呢,真不可思议。

确实啦,用来驱散附在宝石上的恶灵(?)或许很合适,但感觉似乎太具攻击性了点。面对知道是吸血鬼的夏洛特和卡尔的时候也是,她应该选择更沉稳的词才对啊。

可是,为什么呢……难道,是她现在的处境造成的吗?舍弃了一切却变成这个样子,是在反映她的心境吗?

不管是谁,处在逆境都会心慌。

她对自己的处境不满当然会让不必要的伤害加深,米迦勒想着垂下眉头。

她认为这对『J.C.』而言并不是什么好事。

「消除了吗?」

「嗯,干净轻松。」

「这样啊,谢啦。」

她一点也感受不到米迦勒的担心吧,而店长看起来却很满足地说着,从口袋里取出数张纸币。

「两颗……来,这是酬劳。」

「嗯。」

接过退治恶灵的谢礼,『J.C.』干脆地转身离开。

在米迦勒的眼里金额实在少得过分,她却一点也不在乎。是对金钱没有感觉呢?还是无形之中付了什么代价吗……

如果是利用不知世事的『J.C.』来当廉价劳工,那就不可原谅,米迦勒将店长的脸深深记进脑海里。

这个区域一个人来是很危险,但是只要拜托罗伦索跟沃尔夫陪着就没关系了吧。这种店不会轻易倒闭,店长怎么看都是属于长命的那型。

绝对要去问清楚。

米迦勒在心里用力发誓,而『J.C.』朝着与自家相反的方向迈步。

本以为是有目的地的行动,但『J.C.』的脚步却特别地缓慢。

特别的意思是指,她原本的走路速度就比米迦勒快上许多,『J.C.』如果认真地赶路,自己就算用跑的也追不上。

相较之下,她今天的走法十分悠闲,简直像是在享受夜间的散步。

但是米迦勒很快就明白了,她并不是为了享受才这么做。

她的视线望着阴暗处,一旦发现了跟刚刚一样的雾气,就四处张望思考。

思考的结果可能是驱除,也可能是不驱除,但是从米迦勒看来,雾都是一样的。

这是在『J.C.』的记忆里,所以没有一定差距的话,她大概也无法分辨雾气的强度吧。既然如此,就是用某些基准来决定要不要打倒罗,到底足以什么来判断呢?

米迦勒想要找到基准,然而『J.C.』睁大的双眼看见的就是她所能看见的,不管怎样她都无法明白。只知道她要是遇见公园和十字路口的雾气,她会不加思索地打倒;会让她花时间反覆思考的只有遇到雾出现在个人宅邸的时候。

是以对居住者的好感度为考量吗?可是『J.C.』住的地方离这里太远了,从正常情形来看,一、两个也就算了,要认识这么多居民的可能性实在太低。

如果『J.C.』是个会热心前往教会的人,还可以推断是由于同教区的关系而认识的,但至少从米迦勒入住那间房子至今,她都没见过『了。U.』去参加过礼拜天的弥撒。

况且附近又没有天主教会,因为种种历史渊源,导致在这国家要是被知道是天主教徒,可能会惹来一些不愉快。因此,没去教会的自己说这话或许有点不合适,但她认为『J.C.』绝对不是一个虔诚的教徒。

唉,吸血鬼猎人这个职业和凡赫辛的血脉本身就充满了神之恩宠,可能没必要特地去一般人举行仪式的场所啦。

但是,这样的话究竟…………

思考中的米迦勒忽然注意到周围飘着一股难以形容的恶臭,紧张了一下。

这次是不是被气味给诅咒了呀?

就在她这么想着的同时,『J.C.』的脚步也正好停了下来。

即使能无视那股强烈的香水味,这种恶臭总不行了吧。米迦勒密切注意着『J.C.』的动作后,她不禁傻眼。

如果连这种恶臭她都能不当一回事,那她真的是有问题。

米迦勒一边想着,一边四处巡视,完全分辨不出这股臭气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不是腐臭,也不是脏污,甚至不是霉味……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光是闻着就能感觉到背后传来凉意,是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气息。.

为了寻找气味的来源,『J.C.』朝着上风处走去。

逐渐地,气味愈来愈难闻,同时还混入了其他的味道。这次马上就能分辨出来了,是野兽。

米迦勒刚察觉到的瞬间,『J.C.』就开始奔跑了。

是确信了散发臭味的地点吗?她脚下毫不犹豫。

数分钟之后,『J.C.』进入公园,停下脚步,紧紧盯住树荫处。

好像有什么东西存在,可是却看不见。

米迦勒正在想那是什么时,视线里,目标物缓缓地现身。

是狗,而且大到令人难以置信。

月光之下也能清楚看出它黝黑的毛色,大概是因为这样,藏身树荫处的时候才会看不见吧。

那只大狗盯着『J.C.』看了一下,开口说道:

「女猎人吗?真是稀奇。」

米迦勒大吃一惊。

是个很模糊的声音,即使如此还是听得出并非低吼,而是好好地以成人的口吻说话。

为什么狗会说话……米迦勒不禁大叫,像是要回答般,『J.C.』轻声道:

「那是我要讲的,人狼还真是罕见。」

人狼!

米迦勒难以置信地大吃一惊。

既然有吸血鬼存在,那人狼的存在也就不奇怪了,只是没想到会遭遇这种东西。

虽然非常吃惊,但也能理解为什么会有野兽的臭味,米迦勒凝视过去。

这只人狼还很年轻吧,它的毛发十分漂亮,在朦胧的月光下也能看出充满了生命力,就连静止的现在也充满了跃动感。

从未见过如此漂亮的野兽。

瞬间看得入迷的米迦勒马上恢复了思考。

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可是如果遇过这种生物,自己应该不会忘记的啊,可是却又觉得并不是第一次看到它。

真奇怪。

是孩提时代的记忆吗?米迦勒正想回忆过去,又马上放弃了,因为『J.C.』将手上的鞭子轻轻挥起。

她打算跟这看起来很强的对手战斗吗?

仿佛听见了米迦勒的想法,人狼也低声说道:

「放弃吧,凭你的实力是打不赢我的。」

「不试试看怎么知道。」

说着,『J.C.』已经调整好呼吸。

而人狼这边,或许是有自信避过任何攻击吧,一动也没动地看着『J.C.』。

《——主啊,化为报复之神,

以报复之神之姿显现,

请作为全知全能的制裁者耸立,

惩罚得意之人。——》

一瞬间,人狼的动作不自然地停止。

不复方才老神在在的表情,看起来像是被塞进了看不见的布里整个盖住。

下一瞬间,『J.C.』挥下了鞭子。

米迦勒不禁想发出声制止,但人狼已先一步挣脱了咒缚,然后以双脚像人一样站了起来。

不,不对。站起来的双足已然不似四足野兽。脸还是狼的样子,身体却已经人化。全身覆盖着兽毛,完全是故事里人狼的模样。

「凡赫辛!」

带着惊愕的眼神,全身漆黑的人狼就像朝远方大喊般惊声嘶吼。

「不、不可能的。他们一族的力量不会出现在女子身上,」

「这句话我已经听腻了。」

『J.C.』低声说着,接着从口袋里取出小型手枪。

跟现在……也就是和米迦勒还有亨利在一起的那个『J.C.』使用的枪不同,看起来简直是玩具,是女性护身用的枪。

人狼一见,不屑地笑问:

「你打算用那种枪来解决我吗?」

「看你银弹焚身的时候还能不能说出同样的台词。」

『J.C.』开口的同时鞭子就挥了出去。

她似乎是打算以鞭子让对方的动作迟钝再攻击。

很可笑地,人狼的速度远远超过『J.C.』的想法,要阻止人狼的动作,果然还是需要圣句吧。

这点就连米迦勒都能想得到。

但是不知为何,『J.C.』并没有打算要咏唱圣句。

「你……没有准备就无法咏唱圣句吧?」

在米迦勒听来只是确认的话,『J.C.』却当成了嘲讽。

在她愤怒咬牙的下一刻,口中念出了一节诗篇:

「——主啊,请带着对敌之怒而起,

带着愤恨起身,

奋起以我为伴,

命令我执行制裁。——」

铃声并没有响起,这不是圣句。

如同人狼所说,她没有准备就无法咏唱圣句吧。

理所当然,只靠说话是无法制止人狼的。

人狼一口气跳到鞭长莫及的距离之外,远到『J.C.』无法以手上的枪镇定敏捷的它,这才低语:

「真有趣。」

米迦勒明白,这句台词激怒『J.C.』了。

这是当然的吧,咏唱圣句之后突然就来这套,会判断对方是在嘲笑也不奇怪。

但是让人狼感兴趣的,并非这件事。

「女子却拥有凡赫辛族人的力量,猎人是吗?没什么比这更稀奇的了,那一位也……」

人狼尚未说完,『J.C.』已气势滔滔地冲了过去。

然而带着速度的一击再度被人狼轻易闪过,它彷佛已经对『J.C.』失去兴趣,转过了身。

「等一下!」

『J.C.』大喊,但人狼却没有停下,它的身影刹那问消失在黑暗里。

「可恶!」

语气再怎么惋惜,还是能明白『J.C.』的不愉快。

看来,人狼指出的『力量不足』,似乎没有说错。

明知对手比自己强劲,居然还从正面展开攻击!

米迦勒担心到不禁怒声叫出来,当然『J.C.』是听不见的。这是她的记忆,而自己只是个旁观者。

再度认识到这一点后,让米迦勒很是沮丧。

虽然亨利说必须进入『J.C.』的心里把她带出来,可是自己的声音完全无法传达,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只能够看着无法改变的过去,像在窥视人的秘密般难受,什么也无法改变更是痛苦。

事事不顺心而拚死拚活的她就在眼前,却连说话或者抱她都办不到,现实对米迦勒来说远比想像中痛苦许多。

到底要怎么做才行?

米迦勒烦恼的同时,『J.C.』再度走了起来。

看着不想看也会映入眼帘的共享视线,这次看来是直接回家,果然遇到人狼发生战斗已经令她十分疲惫了吧。

总之,今天就先放松休息。

米迦勒如此祈祷着,但她的愿望却没有实现。『J.C.』抵达屋檐下的房间时,忽然那股难以形容的臭味再度刺激鼻腔。

这股味道浓烈到和刚刚遭遇人狼时完全无法比拟,却又和当时不太一样,几乎没有野兽的臭味。

到底是哪一种气味呢?

米迦勒脸色凝重的瞬间,一阵敲击声响起。

听来也不像是敲门声,感觉就像在敲打玻璃一样。

但这房里只有一扇窗户,窗户紧邻着隔壁的墙,那点空隙感觉就连小孩子也无法挤进来。

而且不管是音色,或者方向,都在在说明音源确实来自于窗户。

有一段时间,『J.C.』一直瞪住响起节奏精准敲击声的窗户,很快地,她浮现放弃的表情,轻声说道:

「请进。」

下一刻,窗户大开,一阵强风吹进了房间里。

变强的臭气和风力使『J.C.』不禁转过头去。

下一秒,视线转回去的她眼里映出的情景,使米迦勒深吸了一口气。

是亨利。

不会错的,不知为何『J.C.』并不正眼看他,但是自己并没有看错。

看来,这股臭气是从他身上发出来的。

可是,米迦勒至今一次也没有感觉到过亨利会释放这样的气味。

正想着为什么的时候,突然米迦勒想起了以前『J.C.』提过的灵的感受性等等话语。

米迦勒能以寒气的形式感觉出妖气,而且『J.C.』说,她是只能对中级妖气有反应的珍贵类型。

当时她曾试图追问,『J.C.』又是以什么形式去感觉的呢,结果又因为一些事情而不敢提问。

从这情形来看,说不定她是以气味的形式感觉出妖气也说不定。

这么一想,就能够理解为什么恶臭只出现在被诅咒的宝石、人狼,还有亨利身上。

米迦勒想,如果这个推论属实,那么『J.C.』对那种强烈香水的味道几乎没有反应也就能理解了。.

人类是对什么都能产生惯性的生物,而嗅觉又是五感中最容易习惯化的。

现在也是,亨利刚出现时的气味已渐渐淡去,『J.C.』大概是在重复接受这种刺激的过程中,慢慢对气味产生了抗体吧,就连对那封带着强烈香水味的信纸都失去正常反应。

不管在那边闲闲思考的米迦勒,亨利跟『J.C.』开始了听的人会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的紧张对话:

「名字是?」

带着仿佛自己才是房间主人般的语气,亨利盘问起来。

若是现在的她,可能会说「我没理由报上名字」之类的。不过大概是被初次见面的亨利气势给压倒了吧,她似乎未经深思,就将真实姓名说了出来。

「凯萨琳……不,是『J.C.』。」

亨私完全无视妞更正的话语,续问:

「你真的拥有凡赫辛之力?」

「……你问这个做什么?」

『J.C.』呻吟般低语着,亨利的手指突然轻轻滑过她的脸颊。

带来轻微痛楚的同时,一点点血的味道刺激了『J.C.』的鼻腔。

「的确是凡赫辛之血的味道。」

「…………唔,」

『J.C.』后退半步,身体微屈。

米迦勒正在想她到底在警戒什么时,『J.C.』瞬间用僵硬的声音问道:

「你在哪里闻过凡赫辛之血的味道?」

「问哪里可就问错了,不论地点擅自袭击的,不就是你们吗?」

「…………」

『J.C.』的右手微微一动。

然而,她并末拔出鞭子,也没有取出枪来。

这是正确的应对,对于刀刃相向者,亨利绝不饶恕,就连米迦勒在第一次遇到的瞬间也了解了这一点。

即使之前面对人狼时,明知无法战胜,还一样冲上前去拼搏的『J.C.』,此时也知道敌我的实力悬殊太大了,看来她也并未自我放弃到会去攻击战胜机率为零的对手。

看着她的动作,亨利露出残忍的笑容,兴味盎然地问道:

「你不想为同族报仇吗?」

「我已经舍弃了凡赫辛。」

『J.C.』用僵硬的声音回答,亨利仿佛听见了什么很有趣的事,一边的眉毛扬了起来。

「使用血统的力量綳口,却说自己舍弃了?」

「我是说我跟那充满陋习的一族断绝关系了,」

伤心处被刺痛了吗?『J.C.』的声音里听出了气愤。

而亨利还高兴地笑着回答:

「也就是说,你想当女猎人却被族人阻止了是吧?」

「嗯啊。」

『J.C.』郁闷地承认,亨利还继续问下去:

「为什么还想继续战斗?凡赫辛的族人应该对继承了血统的女人很重视吧?」

「只是为了让女性去生育拥有战斗能力的孩子罢了。」

「生子、养育……你讨厌这种平凡安稳的生活吗?你想在都市度过刺激的日子吗?」

「不是的!」

叫喊出来的『J.C.』,已经气到正面瞪着原本不敢直视的亨利。

忽然,他视线里充满了不祥的赤色光芒。

「那为何逃出来?为什么?」

「…………是为了卡尔。」

明明就在眼前,不知道为什么亨利的声音好像是从远处发出来的。

而『J.C.』回答的声音也很怪,有种空虚感,讲话的方式也很不像她,慢吞吞的。

「卡尔?」

「是的,我得……我得救他,让他脱离被诅咒的命运。」

「该不会……是指艾略特的玩具这件事吧?」

听见声音的瞬间,『J.C.』的右手一动。

没有使用鞭子,也没有拿出枪来……她只是激动地给了亨利一巴掌。

意外的发展让米迦勒吸了畺泺气,亨利似乎对这反应感觉很有趣,捂着脸颊笑道:

「果然是那家伙的事吗,真有趣。」

「…………你知道卡尔的事情?」

「我认为你会知道这件事情才更神奇。」

「…………」

对米迦勒来说是段谜样的台词,『J.C.』似乎了解其中的涵义。

瞬间她狠狠地瞪了亨利一眼,再度瞥开视线轻声道:

「……打倒卡尔,就是我的目的。」

「凭你的力量是不可能的。」

「可是!」

作势大喊的『J.C.』,视线的边角映出亨利淡淡的笑容。

「我来帮你如何?」

这句话太令她意外了,『J.C.』不禁把视线转回亨利脸上,凝视着他。

「……你……你说什么…………」

「即使你有了能跟卡尔对峙的能力,也胜不了他,因为他的背后还有艾略特。」

亨利的口气是在宣告理所当然的事实。

话里出现的那个名字,让米迦勒身子一震。

艾略特是自己遇过的人里面最可怕的一个,当然亨利也很可怕啦,但是跟艾略特比起来,亨利还比较有人味一点。

想到这里,米迦勒继续思考。

有点、有点而已啦……感觉这个亨利不太一样。比自己所知道的他更加有来历不明的感觉,或者该说是非人类的感觉。

想了一下之后,米迦勒这才注意到。

亨利很像艾略特,说不出是哪边,总之像极了。

「我能够与艾略特匹敌,如何?这个提议不坏吧?」

「为什么说这种话……」

「很简单,因为我很无聊。盯着你这段时间,似乎不会太无趣。」

他的表情比起现在的他邪恶许多,也残酷许多。

看他这个样子,即使知道他是亨利也会想拒绝,因为看起来实在太危险了。

「先给你个保证吧,即使你拒绝我也不会对你做什么,若是因为害怕而接受我的援手,那就太无聊了。」

像是要断绝不回应的『J.C.』的退路,亨利接着说道。

眼里带着既趣味又充满残酷喜悦的光芒。

「如何?」

「…………」

『J.C.』没有回应;不,是无法回答吗?她只是凝视着亨利的脸而已。

亨利似乎也不急着要答案,他一脸兴味盎然的模样持续看着『J.C.』。

米迦勒也和『J.C.』一起看着亨利,看着、看着……这才注意到,他漆黑的眼瞳里映出的『J.C.』,表情里的悲痛至今从未见过。

眼前的人,可能会给自己带来比死还残酷的命运。

但是若不接受,她的愿望就无法实现,只要艾略特还在世上,这就是绝对的事实。

漫长而悠久的沉默之后,『J.C.』深深地闭了一次眼睛。

她再度睁开的同时,轻声说道:

「我不打算接受帮助。」

「……你想被艾略特像赶虫子般杀掉吗?」

「不是这样,的确,你的提议是我所需要的;可是,若是无偿的协助,只会让我变得去配合你、依赖你,我不想这样。」

「哦?」

看来是亨利预料外的反应,他兴致勃勃地配合着问道。

「对于你给我的帮助,我要支付代价,这样的话,我就接受。」

「不愿意接受施舍而是选择交易吗……自尊心还直苦同哪。」

亨利从喉头发出咯咯的声音说道。

「但是你曾否想过,自尊心太高让你失去的东西又有多大?」

「失去?为了追寻卡尔,我舍弃了父亲,舍弃了族人,连姓名和女性的身分都舍去了,我还留下了什么?」

真是充满自嘲的一番话。

仅仅是对她自己,而不是朝着亨利而去。

「嗯。」

想了想『J.C.』所说的话,最后亨利的嘴角一扬。

「那就给我。」

在他说话的同时,一手揽过『J.C.』。

「你、你做什么……」

「说要被当作代价夺走的是你吧?我会给你足以与卡尔一战的力量,相对地,你得成为我的玩具。」

「……你是说玩具……」

「对,就是玩具,让我乐乐吧。」

亨利咯咯笑着,嘴吻上了『J.C.』。

他并未闭上眼,『J.C.』也没有,彼此都睁着眼,一触即离的接吻。

一点也不浪漫的情景使米迦勒茫然地瞪圆了双眼,此时旁边忽然出现一个声音。

「那个选择是正确的吗?」

「『J.C.』?」

惊讶的米迦勒回头一看,正是一脸忧郁的『J.C.』。

正当米迦勒要跑过去时,瞬问世界又是一暗。

3

下一瞬间,眼里出现了另一幅景色。

天空很晴朗,伦敦不可能有这么蓝的天,蓝天之上,少许的云朵倏怱飘过。

地面上的风也很强,看来『J.C.』是站在一处有点高的山丘上。视线下方是荒芜的广阔大地,可以看见生长在地上的草就像河底的水草般弯向相同的方位。

在此这是很普遍的现象吧,仅有的几棵树也像标出风的强度般,四处歪斜成矮矮的样子。

看来现在已跳入别的时空记忆了,自己也错过一次拯救『J.C.』的机会。

她悔恨地咬着下唇,很快地米迦勒又振作了起来。

还有机会,即使第一次失败,只要下次成功就行了。没错,这次一定要成功。

不过啊,米迦勒想着: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啊?而且,现在到底是什么时候?

「凯萨琳!」

听见叫声,『J.C.』回过头去。

这件事本身就令米迦勒惊讶错愕,她明明非常顽固地称呼自己为『J.C.』,就算是亨利,:叫她『凯萨琳』她也不会回应的。

能够这么叫她的人究竟是……?

米迦勒想着,视线内出现了难以置信的情景。

『J.C.』的视线移向登上山丘的青年,视野边角那片不管怎么看都是裙子…………

思考机能停顿数秒后,米迦勒终于理解了。

这是『J.C.』穿男装之前的记忆,大概是在自称『J.C.』之前的吧。所以叫她『凯萨琳』她也不会生气。

「查尔兹,怎么了?」

不过,说话的口气好像跟现在没什么两样。

非常有『J.C.』的风格,米迦勒不禁微笑起来。

「长老会传唤你。」

「…………我?」

『J.C.』感觉很不可思议地应了一声,而叫作查尔兹的青年则是点点头。

他很努力不让想法写在脸上,但米迦勒还是看得出来,他的神色里混杂了同情、安心,以及不知来由的绝望。

他为什么会露出这种神色呢?

米迦勒心里疑惑,『J.C.』却似乎没有看出他表情的含意,只说了一句「明白了,谢谢。」就开始走下山丘。

视线下方出现了一座小村落。

看到的瞬间,米迦勒就觉得奇怪。

村庄的中心少了该有的东西,对,没有教会。

一般的小镇或村落都是以教会为中心建造的,当然宗教改革之后才建设的地方不在此限。急速发展的都市即使原本如此,也会因为人口的增加导致城镇中心往郊外方向移动。但是在这种乡下村落的话,没有反而显得奇怪。

米迦勒接着想到:

这么乡下的地方,就连住家的排列方式也很奇妙。乡下的村民几乎都是从事农业或酪农业,村子的心中就算只有教会和杂货店也不是什么罕见的事。

当然啦,假如这里是渔村或邻近矿山的话……也就是村庄的构成主体,是为了同一目标不得不让大多数的人一起协助的工作,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可是,风里没有海水的味道,看过去的风景也没有像矿山的地方。再说,因矿山而繁荣的城镇就算从远处看也很有活力。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在『J.C.』心里带着讶异的米迦勒,快步定向村子的中心。

即使穿着裙子,她走路的速度依然很快。即使如此,抵达村子花的时间也太短了,看来山丘跟村子的距离是米迦勒的错觉。

造成错觉的原因,是因为耸立的每问屋子都比米迦勒预想的还要小。与其说是家,不如叫作小屋。会高估山丘与村落的距离大概就是这个原因。不过,屋子的外观还算不错,不太像是因为贫穷才这么建造的。

真是个奇特的村庄。

米迦勒打从心底这么认为。

毕竟,几乎听不到任何声音,婴儿的哭声、人的说话声,以及走路时的衣服摩擦声……有这么多屋子,应该不论何处都会听见的声音,却一样也没听到。

米迦勒甚至想过是不是几乎没有人住,可是,要是这样,那应该更荒废一点呀。虽然很难认为这里的屋子有经常整备的迹象,但至少看起来不像是闲置不用。

而且村子里的气氛非常地奇怪。

超乎寻常的严肃,有种紧张兮兮的感觉。

可又不是杀伐之气,更严峻一点地说……对,就像修道院之类的气息。

不过,要是这样的话,没有教会就更奇怪了。

迷惑的米迦勒视线里,突然冒出好几栋巨大到跟之前看到的所有屋子无法比拟的建筑物。

最中央、特别显眼气派的那一栋,似乎就是『J.C.』的目的地。

「我是凯萨琳。」

她一边说着敲了门,下一秒就传出「进来」的回应。

打开门进去,看起来这里似乎是个集会所。虽然有柱子,却没有任何一片切割空间的墙,只是个宽广的空间而已。

视线扫到对面的墙边,有大约十个老人坐在那儿。从『J.C.』的角度来看,坐在正面最中间的老人就是最德高望重的吧,他下颚全是胡子,一副威风凛凛的样子。

面对直直走到他前方的『J.C.』,老人开口言道:

「汝之修行在今日中止,明天就回乡里去吧。」

修行?

也就是说,这里是凡赫辛的村子吧,可是乡里又是什么?

疑惑的米迦勒耳边,传来悲鸣似的声音。

「……!请等一等,我!」

「时间到了,凯萨琳,吾等已等待许久。」

「怎么这样,我开始修行连三年都还不到!」

对着拚命诉说的『J.C.』,坐在右侧的老人说道:

「想想自己的年纪,同年纪的女子很多都已经结婚生子,没有时间再让汝浪费在修行上了。」

「…………!」

『J.C.』紧紧地咬住下唇。

老人没有在意她的反应继续说道:

「允许汝身为女子而修行,已经是特例中的特例。」

「…………」

「是汝激情亢奋地说以女子之身而有力量,是神在指示自己的战士之路,才让你证明看看的,你还记得吧?但是,以汝的实力最多只能成为猎人的助力。只是这点程度的力量,不可能让女性实际战斗。」

「所以才要让我修行,我还能继续,」

「的确,你是个很努力的人。继续修行下去也有可能成为独当一面的猎人,但是,失败的可能性也同样存在。」

「…………」

「浪费时间结果无法成为猎人,又过了生儿育女的年纪的话,吾等会十分困扰。」

『J.C.』低着头,没有答话。

这份沉默表示的并非同意,而是抗拒,不用看表情米迦勒也能猜到。当然,看着『J.C.』表情的老人们也明白吧,所以中间的男人才困扰地叹了口气,再度开口:

「凯萨琳,神造人将吾等分为男女,是因为各有天命。」

「……就是要叫我跟乡里的男人结婚,生儿育女?」

「这是神所定下的女性天命。」

「可是,我……!」

就像要截住『J.C.』反驳的话语般,其他老人立刻接着说道:

「吾等并非不理解汝想为要好的邻家女性报仇的愿望,但是,这交给别人做就可以了,交给拥有战斗之力的男人。」

『J.C.』再度低头,抓紧裙子……却绝不松口答应,老人们又叹了口气。

「汝还有什么不满?实现了汝想修行的愿望,拿不出结果就是汝的力量不足,以这种状态去迎接实战,马上就会丧命。」

「……我现在的实力的确如此,所以请让我继续修行!」

「为了赌上一点点可能性而浪费时间,并不是个好办法。」

坐在最左边的老人以冷淡的语气低声沉吟。

「以女子之身与怪物们战斗实在太不适合。确实汝在同期生之中算是优秀的了,但是,比力量的话不管如何汝都较差。训练的时候他们可以放水,不过怪物们可不会这么做。」

「放水……?」

「没有男人会对女子对手认真的吧?连这点都不清楚,那汝更不能参加实战了。女人能生子的期问不长,舍弃成为战士的愚蠢梦想,去结婚生子吧。这才是为了凡赫辛,才是遵从天意的道路,才是让汝幸福的方法。」

老人过于傲慢的说话方式,使倾听的米迦勒非常生气。

她用她所知范围内最下贱的形容词怒骂,不过对方当然是听不见的。愤怒无法传达给对方知道的米迦勒打从心底觉得不爽,却无计可施。

咬牙切齿的米迦勒视线前方,老人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继续说:

「以女子之身得到力量已经是奇迹,再要求更多那就是傲慢。」

「…………」

「好了好了。」

大概是担心现场的气氛太过剑拔弩张,这次换成右边的老人开口了:

「她刚刚还在修行,突然叫她回家当然无法马上接受,不应该用这种威压的语气说话吧。」

「可是……!」

「给她一点时间吧,只要几天,凯萨琳这么聪明的女孩只要冷静下来就能够接受的。」

老人的语气很平稳。

他大概认为这是充满关爱的话语吧,点头的老人们也这么认为。

然而,听在米迦勒的耳里却是胁迫,想必听在『J.C.』的耳里也是。

这些人已经决定了,不管『J.C.』说什么,他们都完全没有听的意愿,打算将她成为吸血鬼猎人的梦想夺走,让她去结婚。

被强迫缔结不愿意的婚姻,这种例子不胜枚举。

好人家的女性不会以自己的意愿来决定婚姻,在一般社会里这也是正常现象,而重视神所选择的血统的这一族,不允许婚姻自由或许也是当然的。

虽然清楚,米迦勒还是很生气,因为她非常了解『J.C.』是以什么心情持续当着吸血鬼猎人。

待这种鸟地方,你逃出来是正确的.

大叫的同时,米迦勒才倏地意识到,莫非『J.C.』在后悔这件事吗?

后悔为了成为猎人而舍弃这里?她想跟这些老人家说的一样,结婚度过平凡的生活吗?

不对劲的感觉很强烈,使米迦勒眉头一皱。

从第一次遇到亨利的场景转到这里,可以推测出『J.C.』回想的是人生重要的选择时刻。

这个选择正确与否呢?

即使明白不可能重来,人类的习性还是会去烦恼。

可是,她实在不愿意去想『J.C.』是在后悔这个选择。

然而,不论是谁都会有沮丧的时候,这种时候,就会去梦想安稳的日子,即使是『J.C.』也不例外。

假使她后悔了这个选择,我就马上告诉她没这回事!

决心中带了一半的怒气,米迦勒绷紧神经,但等了许久都感觉不到现实的『J.C.』出现。

还有什么其他内容吗?

疑惑的米迦勒听见『J.C.』用低低模糊的声音说道:

「……失礼了。」

这么遵守礼仪地离开,已经让她耗尽最后的力气。走出建筑物的瞬间,她瘫靠在墙壁上。

往上看去是青色的天空,无尽的苍穹。

跟刚刚在山丘上看见的情景明明没什么不同,天空中的蓝此时却看起来十分悲伤。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听见响起的钟声,这才起身。

这个钟声大概是什么信号吧,『J.C.』几乎是以反射动作开始移动。

这次的目的地是跟村子有一点点距离的小屋。

然而,当她手搭上门把的瞬间,动作停止了。「长老会好像终于下决定要终止凯萨琳的修行啦。」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

回答这句话的,是另一个年轻男人不爽的声音。

「动作实在太慢了啦,跟女人一起修行带来的只有无穷的困扰咧。」

「你不是被那女的打趴到地板上过吗?」

迎接对方含笑的指控,他很生气地回答:

「当然是因为我有放水啊!」

「真的吗?」

其他人嘲笑的语气可以理解,那个男人是被凯萨琳以实力打倒的。他是不想承认这点吧,只听他拚命焦急地大叫:「谁会对女人拿出实力认真打啊!」

不管听在谁耳里,都能明白那是丧家之犬的惨吠。

其他人也不想继续听这种难堪的话吧,于是将话题拉了回来。

「不过啦,即使要她成家人室,会有男人愿意跟那种女人结婚吗?」

「真是的,我可不要。」

一我也是,女人还是乖一点的好。」…

男人大声笑着说完,另一个熟悉的声音又低声说道:

「不可能会找上我们的,长老会应该会让拥有最强力量的猎人来娶她。」

声音很平缓,仿佛硬是压抑住自己的感情。

这个人该不会对『J.C.』……

记得他在山丘上露出的表情,米迦勒这么想,但是小屋里的人们似乎并不关心,只是听出了他话里的冷静,然后纷纷说着「你太认真了啦。」之类的话。

大概是愈聊愈起劲吧,又有一个人打算炒热气氛地发言。

「喂喂,你们觉得谁才是最强的猎人?」

听见这开朗到故意的声音,其他的人也跟着发表意见。

「不是威利亚姆吗?」

「不不,我觉得是克拉迪斯!」

「啊?当然是乔尔杰吧!」

「你们说什么啊,一定是卡尔吧!」

当其中某个人叫出这名字时,『J.C.』的身体大大一震。

「的确啦,卡尔没使用凡赫辛的情报网就能持续狩猎大量的吸血鬼,是传说中的猎人……不过他很老了吧?他还是现役猎人吗?」

「他来乡里的时候,长老们都还是研修生咧。」

「那都几年前了啊!」

米迦勒不禁赞同那个错愕的声音。

那间小屋里的老人每个年纪都大到米迦勒猜不出来,他们都还是青年的时候……不管怎样都无法想像。

「不知道是几年前了,不过卡尔确实比长老们还要年轻个一轮的样子。听说他四岁就开始能使用圣句,之后就马上自己找到这村子来了哦。」

「……真厉害哪,血统一定很优良吧。」

低声说着的,是刚刚那个不服输的男人。

相对地,其他男人回答的声音却带着轻蔑。

「怎么可能呢,他的母亲可不是纯种的凡赫辛族人。」

「哎呀,可是,或许外祖父那边的血脉很强啊。」

「从他生下来的地方跟时期就能明白母亲是哪个猎人的女儿,像卡尔能力这么强的猎人,却没有冠上外祖父的名字,那就代表母系的血脉没多强吧。」

「或许也是啦……」

「能力的高低又不是靠血统来决定的,神分配给我们符合各自命运的能力,我们只能努万配合神的期待即可。」

出声音调停的人,正是查尔兹。看来他似乎是这个集团的队长。

「不过……血统还是基本吧?」

无法接受而反驳着的男子,使米迦勒静静地叹了一口气。

他是这么相信的吧,能力是由血脉来决定,无法靠自己的努力改变什么。会输给『J.C.』是因为无法对女性对手认真,而比其他人差劲则是自己的血脉不好。

的确,这么想会比较轻松。但是,这么想的同时,他也已经停止了前进。不管多么努力,只要心里还有一分这种想法,就不可能超越难关。

真是个可怜的家伙。

虽然他还在对『J.C.』努力获得的力量放肆地说着「女人嘛,当对手的都在放水。」之类的台词,让米迦勒很生气,然而怜悯他的心情还是比较强烈。

米迦勒目睹『J.C.』背负种种不利条件而每天努力,对她而言,这个男人已经很幸运了;但是,他的眼里永远只会觉得其他人比自己更幸运吧。

只要内心这么想,他就不可能获得真正的幸福o/心里抱持着无谓的不公平感,水远无法满足地活下去。

真是个可怜人哪。

不仅米迦勒这么想,其他青年的意见也几乎相同,在这种冷淡的气氛里,他依然没有注意到,继续说着:

「再者,说长老会应该会把凯萨琳嫁给力量强大的猎人,不就是查尔兹你吗?」

「凯萨琳的血脉没有多好吧?外祖父那边已经清楚了,根本不是很厉害的猎人嘛。」

「或许是这样啦……不过,血脉不纯却拥有力量的人是在神特别的意志下诞生的,不是吗?」

男人仿佛想通了似地轻声说着。

是在说完之后才发觉这种思考也不坏吗?他很有自信地继续说道:

「卡尔的血脉也不纯,可是持续狩猎到的吸血鬼却至今无人能及,一定是神明的特别照顾啦。」

「凯萨琳也是?你想说女子会有力量是神的旨意?」

话里带着揶揄的口气。男子生气地继续说道:

「就说了那是证明,不然的话,那家伙就不会到村子里来了。」

「唉,说起来也合理啦。」

「不过她毕竟是女人,神给女性的使命就是守在家里养育孩子吧?居然搞错这一点,想要以女子之身成为战士,根本是违反神的意志……」

「太不敬了!」

大概是忍不下去了,查尔兹的声音里带着斥责。

「不可以那么轻佻地说什么神的意志!那不是知识浅薄的人类所能窥知的。」

「不是啦,我没有这个意……」

男子结结巴巴地说着,查尔兹又继续说道:

「你是不是想跟小孩子交流一下,重新学习学习你在神的名义下犯了多少罪?」

「查尔兹,你是开玩笑的吧!」

听见对方哀叫的声音,查尔兹的语气稍微缓和下来,轻声道:

「我们的确是神所钟爱的一族,但是神的关爱也伴随着试炼。过度自满的话,就要有重复努力,度过试链的准备。」

「这个我知道啦!」

不,你才不知道呢!

米迦勒这么想着,就连查尔兹大概也意见相同吧,但是他没有再说什么,朝着小屋里所有的人喊道:

「训练开始的钟声差不多要响了,准备好了吗?」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感觉到他们沙沙地开始移动。

从他们没有出来的这一点判断,小屋的另一侧大概有训练的场地吧。

等大家的气息消失之后,『J.C.』才有了动作,她没有进入小屋,而是慢慢地走回村落的中心地带。

她的目的地,是众多小房子的其中一问。

打开门只要一眼就能看透,比从外面看的感觉要窄上很多,房间里只有床和书桌,还有小小的衣柜排在一起,是个简单的房问。

之前听过,『J.C.』在这个地方待了三年之久。

可是,完全没有生活的感觉,这儿就像旅馆里的一问房间。

这种印象,和『J.C.』遇到亨利之前住的房间惊人相似。唯一不同的,大概只有这个房间清洁许多。

到处都是这种房屋的村落,不可能是个普通的村子。

这里大概是吸血鬼猎人的训练所,族人直正的据点,应该是被称为乡里的另一个地方。

关上门的同时,『J.C.』靠在门背上,静静地看着房里。

究竟过了多久呢,直到米迦勒开始担心的时候,她才突然说道:

「不行,不可以就此放弃……」

仿佛被这句话给牵引般,『J.C.』开始动了起来。

她直直地走到床边,从床底下拿出老旧的包包。

包包里面放的是有点退流行的白色礼服跟一只小袋子。

盯着这两样东西看了一会儿,『J.C.』慎重地拿了出来,将袋子往枕头上一放,然后将礼服…………

「母亲。」

……紧紧抱住,轻声说道。

带着感情的语调,那是寂寞与思慕的声音。

『J.C.』就这么把抱着的礼服放到床上……然后开始用力撕扯。

过于激烈的发展使米迦勒尖叫起来,当然『J.C.』是听不见的。不,即使她听见了,或许也不会停下手来,因为她的动作没有一丝迷惑。

看着看着,礼服渐渐化为丝缕。

愈来愈细、愈来愈细……『J.C.』的动作就像在编东西一样,米迦勒想起了以前她说过的话。

是的,『J.C.』的武器——鞭子,是撕裂她母亲遗留下来的礼服,再搓进她的头发制造而成的。她以前确实这么说过。

既然如此,就是现在这件事吗?『J.C.』后悔撕裂了母亲的遗物吗?

鞭子的确是她惯用的武器。

但是,现在的她可以带着装填了银弹的枪自由行走,对她而言鞭子很难说有绝对的必要性。

这么一想,目前在现实里『J.C.』出现的可能性…………

米迦勒集中意识,柔和的声音响了起来。

《——您的圣言是我前方的光芒,

照亮我前路的明灯。

我会完成誓言之事,

守护您公正的制裁。

我受到逾矩的轻蔑。

主啊,请给我如您圣言般的使命;

主啊,请接受我口中述说的祈祷;

请告诉我您的裁定。

我的灵魂时常在我的手边,

但我绝不会忘记您的法律。

逆主之人对我设下了陷阱:

即使如此,我亦不会有违您的命令。

完成您给的命运永远是我的工作,

这是我心里的喜悦。

尽心进行您的预定,

我将永远遵从而行。——》

沉眠在体内的铃声响起。

火热的疼痛感游走全身,带来麻痹的快感,使米迦勒精神一阵恍惚。

是圣句。『J.C.』一边咏唱,一边将圣句附在鞭子上。

到底重复了多久呢,到了米迦勒几乎以为肉体已经被圣音燃烧殆尽之时,『J.C.』终于停下。

看她一口气趴倒在桌上的样子,似乎体能与力量都已耗尽了。

唉,不过就算还有,也不可能继续下去了。太阳逐渐西沉,在昏暗的光线中判别文字也开始变得困难了。

她就这样睡了一段时间。

再次睁开眼睛时,世界已经完全陷入黑暗。

米迦勒不摸着墙壁就无法前进,对『J.C.』来说却没有问题,她开始走了起来。

这情景存在她的记忆里,也就是说『J.C.』应该也是什么都看不见的,大概是完全掌握了房间里的配置吧。

或许外边会比这里还亮呢。

米迦勒想着想着,打开门的同时,一道光射进眼里。

『J.C.』也很惊讶,她瞬间停下了动作,然后看向光源。

就在门边,放着一盏油灯,以及一个盖着布的盘子。

一拿开布,里面放的是盛着马钤薯炖肉的器皿和面包,还有装饰在旁边的小小花束。

食物可以理解。

这座村子就是训练所,料理一定是在一个地点大量制作,然后集合一起用餐的吧。今天『J.C.』被通知停止修行的事,大概住在这里的人全都知道了吧,一定是为了不刺激连晚餐都不去吃的她,才没有发出信号,而放在这里的。

可是,花呢?

是送料理的人想安慰她才多放的吗?

当然,这个可能性最高,但米迦勒觉得不是这样。

要问为什么的话,那是因为『J.C.』的眼里没有花,可以感觉她的视线故意从小花束上撇开。

当然啦,自尊这么高的她,或许不想接受任何安慰。果真如此,她一定会把花丢到地上。

结果『J.C.』还是连着花一起把盘子拿进屋里,尽量不看到花,一边使用着汤匙。

她在吃的究竟是什么呀?

现在米迦勒负责『J.C.』的餐饮,能知道她过去吃些什么是令人高兴的事。

米迦勒这么想着,很期待出现在脑海中的味觉记忆……

但是,;口以蔽之,这顿饭简直像在吃沙子。

跟冷硬的马铃薯炖肉和干巴巴的面包当然有关系。不过,问题大概出在她用餐的态度上。

放在眼前、送到嘴里,总之是因为不吃就动不了,所以才需要摄取食物。

以这种想法吃饭再怎么吃都不会觉得美味,对身体与心情也不好。

即使这么想,即使想给她忠告,现在的米迦勒却什么也做不到,只能默默地看着她的动作。

就连现在『J.C.』用餐的方式她都有一堆意见,但比起这个样子已经好上无数倍了。

在思考与叹气的米迦勒眼前,器皿以极快的速度净空。

『J.C.』将马铃薯炖肉用的空器皿放回盘子上,再把布盖回去,大概是为了不用看见装饰在一旁的花朵吧。

这个动作使米迦勒的疑惑有了决定性的方向。

那束花是某人送的,而她大概也察觉到是谁送的了。

就算不愿意接受,也无法完全拒绝。

一般来说,这态度很失礼,但是一想到『J.C.』不得不如此的心情,米迦勒的胸口就痛了起来。

一起修行的青年们,是绝不能输的敌人。

她很清楚,只要有一点点地方输给他们,修行停止的话马上会随之而来。

女性们大概也跟『J.C.』保持距离,这点不会错。

有力量的女子,目标是当个战士……对这里的女性来说,她是个异端。所以怀着好意接受自己的可能性很低,『J.C.』冷静的判断没错。接着,她也明白长老会打算把自己嫁给力量高强的猎人,她不想因此产生纠纷吧。

只要不接近,卷入多余麻烦的可能性也相对降低。

『J.C.』大概是这么判断的。

小花束传达的善意,一定让她很高兴,只要装作不知道是谁做的,安慰感就更深……

无论如何,米迦勒都不想去谴责没有舍弃花束的『J.C.』。谁都需要心灵平稳的时间,尤其是像她这种时时刻刻都必须提高警觉的人。

『J.C.』站了起来,打开了衣柜。

米迦勒觉得里面会放的东西——换穿的礼服、鞋子与装饰品——一样也没有,里面只有杂乱地堆放着各式各样的武器。

看来背离了原本的用途,被拿来放置修行用的道具了,『J.C.』从里面取出一口箱子。

里面有一件裤子和衬衫,大概是用来在无法穿裙子的训练时所穿用的衣服吧。

放在床上,『J.C.』开始慢慢脱起衣服。

看着被脱下的衣服杂乱地丢放,米迦勒一脸茫然。『J.C.』快速地穿好了衬衫和裤子。

接着,她从衣柜里取出一把大了点的刀子。

米迦勒还以为她想以那把刀子当护身武器,耳里却忽然传来一种难以形容的笨重声音。

一瞬问,感觉头变轻了。

米迦勒还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事,就在她眼前,『J.C.』将手上的东西抛出。

碰一声。

还在想那是什么,米迦勒就看见原本放着衬衫和裤子的箱子里,出现淡茶色的发东…………

她马上知道发生什么事了,但是直接看到割下来的头发,冲击还是很强烈。

米迦勒不禁叫了起来,『J.C.』却好像没什么感觉似的,很快地从自己的头发里找出金色的部分。

准备好金色的头发,后续就很简单了。

她将记下圣句的绳子跟金发结合在一起,瞬问就化为鞭子卷在腰问,接着披上能隐藏隆起胸部的短褂,再将乱糟糟的头发用夹子固定…………看来是在做出走自立的准备。

接下来,她终于将刚刚跟礼服一起从包包里拿出来的袋子提了起来。

里面放的似乎是零钱,但是从重量来看,这些金额要面对之后的旅行可说是远远地不足。

米迦勒可不觉得这时的『J.C.』对于旅行有足够程度的了解。

就在米迦勒内心碎碎念着要不要紧之类的话时,她已经悄悄离开了自己的家。

这次的目的地是马厩。

骑马也是必要的训练之一吧,里面绑着许多从毛色看就明显不是农耕用的马匹。

『J.C.』才刚把鞍辔安置在其中一匹马身上,忽然有其他人的声音响起。

「是谁?」

外面天色还很暗,现在也不是有人会来骑马的时间。喜欢骑马的人,是很享受早晨的骑马时光的。她明明很急着准备了,结果还是花了一整个晚上。

「…………」

『J.C.』没有回答,慢慢地回过头,对方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

是查尔兹,他原本充满理性的脸,不敢置信地扭曲着。

「……凯萨琳,你怎么穿成这样,你是怎么了?」

「请你当作没看见。」

丢下这句话后,『J.C.』调整好马蹬,跨坐上去。

查尔兹依然一脸茫然,继续询问着:

「你要去哪里?」

「还没决定。」

「你不是有可以去的地方吗?」

「不可能的,来这里的时候我已经舍弃了一切。」

「凯萨琳.」

「连这名字我都打算舍弃。」

查尔兹从『J.C.』淡淡的语气里感觉出她的认真,神色更加困惑了。

「……为什么你要做到这种程度?」

「我对神发过誓了,我要杀了他。」

她声音里含着的只有渴望。

没错,就像恋爱般充满热情的声音…………

大概是听出来了吧,查尔兹露出痛苦的神色,但马上又恢复理性说道:

「离开这里之后你要怎么办?我不觉得长老还会支援违逆者。」

「我打从一开始就没抱持期待过。」

「别说傻话了,你想在没有凡赫辛情报网的支援下当吸血鬼猎人吗!」

「这种事有前例。」

「卡尔是吗?他是异能的天才,别跟那种人比……」

「查尔兹。」

听得出青年的声音愈说愈重,『J.C.』静静地打断了他。

「我已经决定了。」

「……凯萨琳?」

「我向神发过誓要成为吸血鬼猎人讨伐他,不管长老会说什么,对神的誓言跟祈愿当然比较重要,不对吗?」

「可是……」

「如果要我甘于女性应该被守护的立场,那我就舍弃女性的身分;若是拥有凡赫辛之名就有服从长老会的义务,那我就舍弃凡赫辛之名。我啊,只要是一名吸血鬼猎人就行了。」

过度理想的话语,就像一无所知的小孩子那般。

即使她希望如此,也无法舍弃女性的肉体。

除了卡尔以外,所有强劲的吸血鬼猎人都使用凡赫辛的情报网,这是因为敌人拥有我们远远不及的强大力量。

她不知道这点……不,是不肯理解,只是顽固地想实现自己的心愿。

就连米迦勒都这么想了,他一定也是这么想的。

「不可能,你不可能做得到的。」

「一开始就放弃的话,自然什么也做不到。」

「这不是精神主义可以解决的问题,」

「对你来说或许如此,对我而言不是。你知道大家都对我这个想成为吸血鬼猎人的人说些什么吗?」

「凯萨琳……」

「你不可能不知道,人人都这么说:你在说什么蠢话,你不可能跟上修行等等的批评。」

「…………」

「我想问你,我是劣等生吗?比同期的人都要差劲吗?」

「实战跟训练是不一样的!」

「或许如此,但是不试试看不会知道。你们一直说我做不到,我一要求尝试,就拿出其他理由要我放弃,你们难道不认为我会因此觉得厌恶吗?」

听见她带着苦笑的话,查尔兹崩溃了,他说:

「……你就那么讨厌女性的身分吗?」

「我不曾如此说过,我只是想当个吸血鬼猎人,一名与生拥有战斗力量而且想成为战士的人而已。反而是你们,为什么老是拘泥于我女性的身分呢?」

「那是因为……女性应该是被守护的。」

「没有战斗能力的话,那是当然的。」

「凯萨琳……」

查尔兹吞回要脱口而出的话,带着悲痛的表情说道:

「在这里的生活,就没有任何一样能挽留你吗?」

米迦勒还以为『J.C.』会毫不犹豫地回答『是』。

然而,她却没有……

这股不自然的沉默,让米迦勒终于注意到,赠送花束的人正是查尔兹。

查尔兹大概也明白『J.C.』的沉默是因为她察觉了,于是忍不住开了口:

「我以为长老会决定了你的结婚对象,才没有说……」

「查尔兹,住口!」

「如果,我……」

青年眼带疯狂,无视她的制止继续说着,但『J.C.』彷佛在逃避似地转过了脸,她说:

「再会。」

「凯萨琳!」

『J.C.』有回答,脚踹马腹。

力道一定很大吧,马吃惊得大声嘶啼,撑着后腿人立起来。

看见马回转过来的前腿,查尔兹惊慌地移到马厩的角落,『J.C.』快速地从他旁边冲了出去。

「凯萨琳!」

哀叫的声音远远响起。

然而,『J.C.』只是一个劲儿地驾马前行。

曙光染上大地,淡黄带红的柔和光色彷佛守护着她、拥抱着她、落在她身上。

之后,直到她遇到自己的这段时问,米迦勒并不知道她累积了多少经验。直到遇见亨利之前……不,就连遇到亨利之后,都是一连串苦难的遭遇吧。

即使如此……

令人觉得即使如此……

在这段日子的一开头,能够身处于这么优雅美丽的风景,实在太好了。

突然,米迦勒的耳边再度响起了声音。

「这个抉择是错误的吗?」

「『J.C.』!」

大叫的瞬间,世界再度陷入黑暗之中。

4

太大意了。

米迦勒咬着嘴唇喃喃自语。

没想到居然会出现恋爱的问题,一时松懈了,下次要更加注意……又觉得不太对。

先不管查尔兹的心情,这对『J.C.』而言并不是恋爱之类的问题吧。面对他的好意,从装作没有注意到接受,而且什么回报也没有,还用很残酷的方式逃了出来……她是在后悔这个吧,虽然只是推测啦。

还以为她很粗心的,没想到却意外地纤细呢。

一边想着凝神一看,『J.C.』似乎正在做料理,而且不是拿柴火煮或烤什么,而是认真的……虽说放在暖气上是有点问题啦,但毕竟算是一般的炊煮了。

什么嘛,想做的话不也办得到吗,虽然动作怪怪的……是在准备的时候伤了手指吗?还绑着手帕……真的没问题吗?

一面担心一面感动地看着,米迦勒渐渐感觉到不对劲,吃了一惊。

不对,正确来说是太缺乏不对劲的感觉了。在体验她记忆的这段期问,米迦勒经常以不同、的视点来看事物。虽然『J.C.』应该只比自己高上半个头,但是能看见的范围依然有所不同。

那种不对劲的感觉应该如附骨之蛆般存在才是,现在却消失了。

呃,这个,该不会是……

米迦勒正想着,敲门声响起。

「哪位?」

高而尖的嗓音让米迦勒确信。

这是『J.C.』少女时代的记忆。

不过,从手指的形状和声音来看,已经过了幼年时期,大概十来岁……想到这里,她忽然心跳加速了起来。

现在的『J.C.』就已经很美形了,十来岁的她一定是个令人看到着迷的美少女。

不奢求镜子什么的了,至少让窗户映出她的脸吧。

事关自己的时候米迦勒是个超级现实的人;相反地,当她看到可爱或美丽的东西就移不开眼,她正想着要看『J.C.』的脸时,门后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

「是我,珍。」

「来了~~」

给了一个乖孩子的回答后,『J.C.』打开门。

视线里出现的女性,比起从声音预测的更加年轻。

不对,从外观来看,说不定更年轻一些。浓浓的妆掩饰不住表情里的疲惫,设计豪华又煽情的服装,在在使她给人比实际年龄老了许多的感觉。

「抱歉,能不能给我一杯茶?我的客人现在很冷呢。」

「茶就好了吗?也有马钤薯炖肉哦。」

「我说过茶就可以了……」

名叫珍的女性一边说着,一边面带困惑地将视线移向旁边的门,看来虽说是客人,却也没有多亲密。

「那么,要不要试试看呢?我觉得马钤薯炖肉应该比茶温暖许多啦,或许你不想吃东西吧。」

这些透着深切关心的话令米迦勒几乎无法相信她是过去的『J.C.』。

完全是个普通的女孩子嘛。

一边想着继续看下去,珍正要打开看似她房问的门时,『J.C.』再度说道:

「一杯茶就好了吗?也有马钤薯炖肉哦。」

「有困难时应该彼此照应,不要在意嘛,吃得下的话,吃点有营养的东西比较好哦。」

『J.C.』说着,从珍的旁边往房里偷窥。

忽然鼻子里传来一股恶臭。

对米迦勒而言这已经是熟悉的气味,什么也不像,是种独特的气味。

这种气味大概只有『J.C.』能感觉到吧,人狼和亨利……这种暗之眷属的气息,她是以这股气味来察知异状的。

也就是说,这房间里存在的是暗之生物。

米迦勒提高警觉将视线移到跟『J.C.』同样高度,看见出现的人物时,不禁倒吸了一口气。

「你是凡赫辛吗?」

有印象的声音。

金色的头发,左右不同色的瞳孔。

声音、容貌、模样……跟几个月前遇到他时完全没什么两样,差点要令人忘记这是十年多前的记忆。

不禁对初恋对象看呆了的米迦勒耳里,传来『J.C.』充满疑问的声音。

「凡赫辛?」

「没听说过吗?你的外祖父应该是这个姓的,不然,你不可能会那么像我的堂姐妹们。」

「我长得很像你的堂姐妹吗?」

「嗯啊,我也是凡赫辛一族。」

卡尔轻声说道。

忽然,珍很不高兴地插话:

「真是夸张啊,你是说凯西是那种人吗?那种童话故事里面常出现的迷失在外的公主?」

意外出现的一句话,却让米迦勒却能够了解她会这么说的心情。

优雅的美貌、待人有礼、平稳的说话方式……看起来卡尔就是个生长在好家庭、受过正式教育的青年。现在可能只是因为一些特殊原因而甘于贫穷,总有一天会……就是给人这种感觉。

珍会以为他的亲感一定是很富有的人家,也是理所当然的。

然而,对于这个问题,他苦笑着回答:

「不,如果是那样就好了……很可惜,包含我在内,冠着凡赫辛之名的男人都是些居无定所、不怎么样的家伙。因此,要是路上遇到亲感,一般都只会是相像的其他人罢了。我们一族就是这样,她大概也是吧。」

「哦。」

听了卡尔的说明后,珍一脸无所谓地点点头。

看起来珍并没有完全相信,感觉上她只是从口气中听出来『J.C.』并非撞上什么好运,才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不能为邻居的幸福感到高兴是件悲哀的事,但是也无法责备她。

她已经很疲累了,遭受打击、绝望……只有跟她处境相似的人才能给她心灵上的安慰。

不幸的并非只有自己,不,还有人更不幸。

她是用这种想法过日子的吧。

真是可悲,不管过的生活如何,幸与不幸都可取决于一念之间……虽然米迦勒这么想,也知道无法把自己的想法强加于他人身上。

「那么,你要怎么办?隔壁是亲感,要换过去那边吗?」

「彼此都不知道对方存在的亲感,感觉比邻居还遥远呢,我实在不想去添麻烦,可以的话,我想继续留在这边。」

听完后,珍耸耸肩。

这动作代表同意了,卡尔微微呆了一下,再度对『J.C.』说道:

「难得你这么提议,可惜我吃不下马铃薯炖肉。能给我一杯茶吗?」

『J.C.』慌慌张张地点个头,回到房间里。

刚认识『J.C.』的时候,自己也喝过她泡的茶,跟刚刚的马铃薯炖肉一比,看起来动作稳多了。

虽然这么想,自己好像忘了她花了多少岁月熟悉这些动作。跟现实一比,现在的动作处处充满了不安定感。结果,她的每个动作还是让米迦勒担心不已。

即使是现实中的『J.C.』,她也经常忘了对方的年纪比较大,而产生一种自己是母亲或姐姐的想法。面对现在这个比自己年轻许多的她,保护欲就更重了。

米迦勒就像过度保护的双亲般看着『J.C.』,她当然不会知道。好不容易泡好了红茶,。接着加入许多牛奶,是相信突然出现的男人是亲感呢,还是为冷到发抖的客人着想呢。

不管是什么理由,她都一定是个诚实的好孩子。

米迦勒像个笨蛋双亲般脸松弛了下来,『J.C.』慎重地将茶杯送到隔壁房间。

「我拿茶来了。」

『J.C.』敲门同时说道,卡尔回应一声,准许她入内。

一进房间,珍并不在,不知何时跑出去了吧,只有卡尔一个人在占了房间大半面积的床上坐着。

「谢谢。」

谢了一声,卡尔露出会令人不禁看了入迷的温柔笑容。

十三年前遇到他时,他也是对年幼的自己很温柔,看来他对小孩子特别好。

米迦勒觉得对小女孩温柔很绅士,是件好事。

不过,现在反而恨起他来了,毕竟在年幼时代……而且还是在最艰辛的时候遇到他这种人,害米迦勒对男性的理想高到很无奈。

看他优雅喝茶的样子,彷佛是个被坏臣子赶出国家的悲剧王子。在旅途中找到怀抱大志的骑士,率军准备夺回国王宝座的王子,在充满苦难的旅行中停下来休息。

满怀梦想的年幼女孩会对他产生什么感觉……真希望他自己可以稍微想想。大概,不,会有同样感觉的绝对不只自己跟『J.C.』而已。

唉,正因为卡尔不会在意自己对他有什么感觉,才令人更加着迷。

米迦勒放弃地叹息一声,而眼前的卡尔担心隔墙有耳似地轻声说道:

「我有话对你说。」

「…………咦?」

连带着,『J.C.』的说话声也小了起来。

卡尔一脸认真地续道:

「是关于凡赫辛的事情。」

「你和外祖父他们一族的事情?」

「你也继承了这个血脉。」

的确如此,不过卡尔的声音听起来不像只是要单纯地告知血统的事情,『J.C.』也听出来了吧,她默默地等卡尔说。

「该从什么说起呢……凡赫辛啊,是拥有特殊力量的一族。」

「特殊的力量……?」

听见『J.C.』惊讶的声音,卡尔点点头。

「嗯啊,传承着打倒吸血鬼力量的血脉。」

「……吸血鬼?」

『丁.U.』的喉咙发出的是只能用茫然来形容的声音。

哎呀,这也是当然的,对过着正常生活的人而言,吸血鬼只不过是故事中的存在。自己也是,要不是姐姐遇到那种事,一定不会相信吸血鬼是真实存在的。

不过,卡尔看起来不像会对不认识的人撒谎,『J.C.』也无法无视他认真说出来的话。漫长的沉默之后,『J.C.』用不安的语气问道:

「……你要叫我跟吸血鬼战斗吗?」

「你是女性,不需要。」

「女性不用战斗吗?」

「女性身上不会出现力量,背负战斗宿命的只有凡赫辛一族的男人。」

『J.C.』思考了一会儿,才觉得奇怪地说道:

「既然这样,为什么要跟我说呢?你并不需要女性吧?」

「没有必要是吗……说得明白一点,比起战士,能够将血缘传到下一代的女性更为重要。」

「…………咦?」

「凡赫辛是依靠母系联系起来的一族,只有继承凡赫辛血脉的女性生出来的男性,才能够成为战士。凡赫辛的男性会为了猎杀吸血鬼在世界上到处旅行,很多时候也有人中途爱上了外族女子,生下孩子。但是,这些孩子没有一个继承到血脉,所以重要的是母系这边。」

「……也就是说,要是我生了孩子,那个孩子可能会成为跟吸血鬼战斗的战士?」

「有这个可能,你已经混血过了,很难说血脉会传承给孩子,但是这种女性生出来的孩子里,也常常有人会具有强大的能力,只要去到凡赫辛的乡里,就会被加以重视。」

想了想卡尔说的话后,『J.C.』再度问道:

「外祖父曾经是凡赫辛的战士,那母亲或许有可能,可是,我应该不行吧?传到孙子这一代,血脉应该更薄弱了吧?」

「凡赫辛的血脉,只有传承与没传承两者,不管几代之前,都没有关系。而你身负的血脉确实有凡赫辛的力量。」

「…………我?」

听见卡尔充满信心的话,『J.C.』不禁感到怀疑。

米迦勒能理解她怀疑的心情,对她画言也是,现在的『J.C.』不可能咏唱过圣句,也没有挥鞭驱退过恶灵;再说,看起来卡尔也非常确信凡赫辛的力量不会出现在女性身上。

那么,为什么他能断定『J.C.』有力量呢?

米迦勒觉得很不可思议,而卡尔继续叙述的已经不是说明,而是问题。

「刚刚你要进入这房间时脸色突然紧绷了对吧?为什么?」

「咦……没有这回事呀。」

『J.C.』慌张地回答,口气听起来是被说中了。

卡尔并不在意,继续问着:

「你不用在意,快告诉我。」

「可、可是……珍她很忙,我觉得这是没办法的嘛。」

「珍?」

卡尔讶异地扬起眉头,轻声说道。

他思考了一会儿,还是再度询问:

「应该跟她无关,你到底感觉到什么了?」

『J.C.』犹豫了一下子,这才开口:

「气味……」

「气味?」

「不知道该怎么让你理解……有讨厌的气味。」

「现在也有吗?」

「……嗯嗯。」

『J.C.』很尴尬地回答,卡尔轻轻点头。

「看来你是以气味来探知的类型。」

「…………咦?」

「生在外面的凡赫辛女性有没有继承力量,可以用有没有察知黑暗的能力来判断。」

「察知黑合……的能力?」

「嗯啊,没错,你所感觉到的是暗之一族的气息。」

「……暗之一族?」

「也就是说,是我的气息。」

听见卡尔干脆地说出来的话,『J.C.』浑身大颤。

看她这样,卡尔苦笑着继续说道:

「我是半吸血鬼,是吸血鬼父亲和凡赫辛母亲生下来的孩子。」

「…………!」

她非常惊讶,没有发出声音,却有种她在大叫「怎么会,」的感觉。

对米迦勒来说,意义跟『J.C.』有所不同,却同样地讶异。

她第一次听到卡尔是半吸血鬼,还以为他被艾略特咬之前是一般人类的,是搞错了吗?他是以这种身分在凡赫辛的乡里修行?

难以理解,米迦勒绷紧了脸。视线前方,从旁看也看不出他是不是在说谎,卡尔带着平稳的表情继续说道:

「半吸血鬼对吸血鬼而言是天敌,却拥有同样的弱点。怕阳光,也怕水。」

「……该不会身体状况不好也是因为雨的关系?」

「没错,雨是滋润大地充实作物、满载祝福的东西,同时也是为了扫除世界的脏一污,才从天而降。碰到的话,暗之生物的力量就会被削弱。」

「这样啊……」

『J.C.』接受了似地点头,接着说话的声音听起来还未完全相信。

「我明白了,我能够以气味来辨别那个……辨别合之一族,可是光是这样就能知道是凡赫辛吗?除了凡赫辛以外,没有人能判别了吗?」

「有的,但是,你是凡赫辛。」

卡尔确定的话语,让『J.C.』跟米迦勒都疑惑了起来。

他继续说道:

「我从你的血里闻得到凡赫辛的香味。」

「咦?」

「我说过我是半吸血鬼吧?」

带着苦笑,卡尔指指『J.C.』受伤的手指,她才终于点头。

「真厉害耶,这种事可以用血的气味来理解吗?」

「凡赫辛的血是特别的,充满祝福又芳香,闻过一次就绝对不会忘记。」

卡尔低声说着,脸上泛着苦涩,眼里有微微的红光……但是为了压抑冲动,他紧紧握拳。

既然米迦勒有看见,就代表『J.C.』也看见了。

不过,她似乎更在意另外一件事,茫然说道:

「继承了盈满祝福的血?我吗?」

「……凯萨琳?」

「骗人,没有这回事,不可能的。」

『J.C.』用空虚又不信任的语气说道。

「因为……既然这样,母亲为什么会死?我继承了这个血脉,那母亲不也有继承到祝福的血脉吗?」

「不老不死并不是祝福。」

卡尔的口气很苦闷。

正因为受了不老诅咒而有如此的感慨。

然而『J.C.』并没发觉他的痛苦,愤然追问卡尔:

「那你是说死亡很好吗?生病却因为没有钱接受治疗而死,这也叫作祝福?」

「凯萨琳……」

「这种话我才不相信。神才没有在看我们,我们根本就像灰尘一样……只是微不足道的存在,不论我们多么努力,结果只是沉进淤泥里面而已!」

很不合乎她年纪的一番话。

应该不是她自己的想法,而是别人灌输给她,她才会这么觉得的。

究竟是谁呀!

或许对贫穷人家的孩子而言这才是现实,可是灌输小孩子这种观念,绝对是错误的。

如果告诉她的人出现在眼前,一定得好好教训他一番,

米迦勒愤愤地想着,卡尔大概也这么觉得吧,脸上的表情难以形容。

「没有人微不足道……神爱世人。」

说出口都很辛苦吧,卡尔在『神』这个单字时发音暧昧,然而『J.C.』只顾着自己,连这点都没注意到。

「才不可能呢!神如果有在看世人、爱世人的话,也应该会治好妈妈的病啊!」

这番话从她的立场来看是理所当然,卡尔重重地叹了口气。

看他这样,『J.C.』更生气地说道:

「母亲没有死的话,父亲也不会变坏,辞掉工作,整天喝酒,甚至不回家……全部都是母亲死了才开始的,珍也是,眼睛没有变坏的话,就不用辞掉裁缝的工作,更不用站在街头了,神如果有看着我们大家,有爱着我们大家,为什么不帮助我们?一

「……他对人世间的幸福没有兴趣吧。」

卡尔静静的话语太令人意外,让『J.C.』说不出话来。

「没有……兴趣…………?」

「他所执掌的,是天国的幸福,所以他能见到的不是人们随时的状况,而是当时的态度与心理。」

苦涩的语气。

就算如此相信,难以接受的事情还是发生在他自己身上。

「怎么会……所以才不帮助我们吗?因为没有兴趣?只是看着而已?」

「他经常用充满关爱的眼神看着我们和所有的人。只是,这个眼神是属于天国的,不会被人世的利益幸福感情所左右……我是这么想的。」

「……太过分了,这样的话我们要寄托于谁?要跟谁求救呢?会觉得他不来救我们,也是因为除了神以外我们没有依靠的对象了呀。」

『『J.C.』茫然地说着,卡尔慢慢地摇了摇头。

「在人世间,能救人的只有人。」

「既然这样,为什么大家还要信神呢?」

「因为他司掌的是人无法拯救的部分……也就是天国的救赎吧。」

「……可是,没有面包的话人就会死的。」

圣经上记载了『只靠面包无法存活』,听见『J.C.』有所根据的话,卡尔露出一点害怕的表情,回答:

「所以人类才会多到满地都是啊,这都是为了要彼此扶持。」

「……可是,没有谁来帮助我们,有钱的话,我们就能买药跟有营养的食物了。因为我们什么都没有……母亲才会死的。」

「你的母亲很可怜,若是知道求救的地方,就能得到援助的。」

「…………咦?」

『J.C.』惊讶出声,迎来卡尔的一张纸片。

「上面写了住在伦敦,能跟凡赫辛乡里取得联络的人的住址,要是有什么困难,可以去找他。」

「…………」

「不管你遇到多大的困难,他一定会帮助你的。要是落到自己无法去拜访他的情况,那么告诉别人代为转达也可以。只要对方不是太过愚蠢,你的愿望应该就能实现。」

「可是……那个人会帮助我,是因为我或许能生下凡赫辛的战士对吧?不然,他连一根手指头都不会动吧?」

「这世上没有无偿之事。」

卡尔很干脆地说道。

「只有施舍并不能称为慈悲或爱,扶持指的是彼此分担。」

「……所以,谁都不会对贫穷的人伸出援手对吧?」

听见『J.C.』钻牛角尖的话,卡尔静静问道:

「代价并不限于金钱或物品,你为什么会泡红茶给我?你想分些马铃薯炖肉给我吃,是因为想要回报吗?」

「不是的!」

『J.C.』愤然大叫,卡尔继续说着:

「遇到淋雨失去力量的我,珍给了我躲雨的地方,我明明说过跟我扯上关系会不幸的……她却回答身体不好的时候尽管接受好意吧,然后把我带到这里,接着又拜托你泡红茶,你也没有拒绝。我来到这里,我才会注意到你是凡赫辛。接着,为了让你有困难时可以求助,我给了你联络凡赫辛乡里的地址。如果一开始珍没跟我搭上,而你也拒绝泡红茶来的话,现在这条联系会是断的,你明白这个道理吗?」

「……这不能称为无偿的行为吗?」

「在那位的眼里并非无偿吧,在他眼里一定觉得人们比金钱或宝玉来得贵重。即使是人们觉得微不足道的事情,也能成为彼此扶持的力量。」

「…………」

「凡赫辛一族会对你伸出援手,的确是因为你有生出战士的可能。在这个前提之下,凡赫辛这个存在本身就是藉由你这个无偿的行为而成立的。凡赫辛一族拥有能够猎杀使人们迷惑苦恼的暗之眷属的力量,才舍弃一切持续投身战斗不求回报,你可以为拥有这个血脉而自豪。」

「自豪?」

「嗯,在你体内流动的,是那位所宠爱的一族之血。」

这份爱不受人世间的幸福所约束,米迦勒很清楚其中有强制性的苦难,这是从现实的『J.C.』那儿听来的。

然而,这时候的『J.C.』还无法理解吧,卡尔大概也觉得要先消除她「自己微不足道」这个想法比较重要,所以才没有打算告诉她。

「神……爱着我吗?」

「当然。」

「…………」

『J.C.』无法理解如何去判断这些话,她不再说什么,只是看着手上的纸片。

卡尔继续对『J.C.』说着。

「要不要拜访他,由你自己决定,慢慢想也可以。只是,希望你能跟我立个约定,不要把我的事情告诉任何人。」

「…………咦?」

「凡赫辛的女子跟吸血鬼生下的孩子,这是一族之耻。我的存在是被隐瞒着的,知道的只有叔父而已。」

听见这段话,『J.C.』愤然大叫:

「怎么这样!可是,你也有在跟吸血鬼战斗吧?」

「我的母亲死在产床上,我的家人只剩下叔父,我不想让他更难堪。」

卡尔痛心疾首的一段话,在米迦勒眼里有谎言之嫌,『J.C.』大概也觉得那是对方为叔父的设想吧,她思考了一会儿,最后用力地点了头。

「我明白了,那么……我就说是声称姓凡赫辛的男人告诉我的吧,如果有去拜访的话。」

「嗯嗯,如果有去拜访的话。」

卡尔说着『如果』,眼里却确信将来事态将如此发展。

但是,对『J.C.』来说,回到凡赫辛庇护之下是幸福的吗?会比现在的生活幸福许多吗?

卡尔大概是这么想,才会告诉『J.C.』吧……究竟是什么事情让他如此确信的呢?

不理会疑惑的米迦勒,两人继续对话着。

「说不定,拜访一事会比你想的来得早,可能最近就会被驱离这里。」

「…………」

「不过,或许没事的,最近父亲好像没在喝酒了,虽然一样没回家啦,可是听说他在工作……所以,一定没有这个必要的。」

感觉像是在说给自己听一样。

卡尔温柔地对她轻声道:

「这样啊,既然如此,算是我多事了。」

「没这回事,只要想到困难的时候还有人可以求助,就不会绝望、就能够努力了呀!」

一边说着,『J.C.』从胸前拿出小小的袋子。

米迦勒看过这个袋子,眼睛眨了几下。

这千真万确就是『J.C.』逃离凡赫辛乡里时带走的其中一样东西。

当时里面放的是零钱,这是贵重品用袋吗?看起来是亲手制作的,『J.C.』将得来的纸片折得小小地放进去。

「我会当作护身符的。」

「这样啊。」

卡尔轻吟着,淡淡微笑。

***

当晚,『J.C.』很少回家的父亲回来了。

『J.C.』很高兴地迎接他进门,他却一句话也不说便从旁穿过,走向床边。

看着他的背影,米迦勃发出了悲哀的叹息。当时的米迦勒没有时间去感觉她有多可怜,因为从他身上传来的香味让米迦勒愣住了。

那种腐臭又甘甜的香味……是鸦片。

米迦勒的叔父经营的剧场位于一个不怎么上流的地点,附近有许多妓院、卖赃物的地方和鸦片毒窟,所以很容易跟毒瘾者擦身而过,使得米迦勒对这股气味习以为常。

卡尔会冒着危险将凡赫辛的联络处交给『J.C.』,就是因为这个吧。到了现在自己都没搞清楚,他是个怪物,能敏锐地闻出一般人感觉不到的残香。

沉溺在鸦片里的人,为了得到鸦片连家人都可以出卖,这个命运早晚会降临到『J.C.』身上,这点已经显而易见了。

「父亲,你吃过午饭吗?没有的话,还有马铃薯炖肉……」

然而『J.C.』却完全没注意到逼近自己的危险,天真无邪地跟父亲说话。

钻到床上的他并没有回应自己的女儿。

看得出来他没有睡着,米迦勒当然地厌恶起他来。

听见「你回来了」也不回答,不仅不吃,也没有对做食物给自己的女儿道谢。

感觉上『J.C.』也在担心被父亲遗弃,米迦勒则认为根本不用在意这种人。

但是,他们也不可能这么简单就分开的。听说在她母亲去世之前父亲都还正常,她可能还相信父亲总有一天能够重新站起来。

父亲依然全无反应,『J.C.』伤心地叹了口气,开始收拾。

大概是为了等不知何时会回来的父亲,马钤薯炖肉除了试味道之外一口也没被动过,空虚地冷掉了。当然啦,明天再加热就能吃了,不过对平常就在做料理的人而言,这是会不禁令人生气的情景。

米迦勒充满愤怒地看着『J.C.』,她仔细收拾完之后就钻到床上。看着她整顿的样子,一想到她是什么时候变成完全不在意房间杂乱的人,就觉得很没力。

看起来,『了。C。』一沾到床就马上睡着了。

忽然她注意到,身旁有人。

『J.C.』惊讶地身体一绷,一发现是谁,马上讶异地叫出声。

「……父亲?」

看来,他是在『J.C.』的衣服里找东西,手里拿着她那个贵重的袋子。

「父亲,你做什么呀?」

无视慌慌张张跳起来的『J.C.』,他将袋子倒过来摇一摇,当然地,卡尔给的纸片掉了出来。

「这是什么?」

他看见纸片,故意在一脸铁青的『J.C.』面前撕碎丢弃。

那是记载着男人的姓名、住址的纸片,以一个父亲来说不可能就此罢休。

米迦勒也以为他又会开始怒骂而做好了准备,但他口中说出的却是完全出乎意料的话。

「戒指呢?」

「戒指……父亲!你打算拿母亲的戒指做什么?」

「罗唆,」

狠狠挥着袋子的他,正打算丢掉。忽然像注意到什么似地收回来,将缝起来的内侧翻出来看,闪着金色光芒的戒指用丝线固定在袋子底部。

「住手!」

他无视『J.C.』的叫声扯掉那条线,狠狠大喊:

「没钱啦,」

说着这句话的他,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早已经消失。

大概是为了买鸦片而卖掉了吧。

「父亲……」

他回家也是为了找戒指吧。

他没看一眼声音悲痛的『J.C.』,离开了房问。

米迦勒心想,『J.C.』是不是在哭泣呢?

知道父亲放弃了保护者立场的同时,连母亲留下的遗物也失去了,『J.C.』是不是哭出来了呢?

然而,她没有哭,只是盯着房门,过了一会儿,才下定决心站起身换好衣服,离开房间。

当她敲下隔壁房门的同时,卡尔的声音响起了。

「请进。」

「……这么晚还打扰你真是抱歉。」

「不必在意,夜晚本来就是我活动的时间,而且珍也不在。」

卡尔回答,隔了一会儿,继续问道:

「怎么了?」

「对不起,你给我的纸片好像遗失了,能不能再写一次给我呢?」

「……我知道了。」

房子这么破,刚刚的骚动他一定听见了吧。

卡尔却什么也没说,将写着住址的新纸片递给『J.C.』。

「谢谢。」

「可以的话,你最好记住,即使想再问我一次,到时候我应该已经不在这儿了。」

「…………咦?」

「我不能长期待在同一个地方,我有很多的敌人。」

他尽量以轻松的语气说着,话里却有着强掩辛苦的感觉。

听他这么一说,也不可能请他留下来。

「……这样呀,要小心哦。」

沉默了一会儿,『J.C.』终于说出这句话。

其实她很想挽留卡尔吧,在这种状况下,即使只有一小段时间,也一定希望自称是她亲人的青年留在她身边。

即使如此,『J.C.』还是扼杀了自己的感情。

真是个好孩子!

当米迦勒像母亲又像姐姐般感动着,耳边却传来灰暗低沉的声音。

「已经太慢了。」

听见声音之后,门被打开了。

几乎没有预兆的动作使『J.C.』吃惊地回头。

同时,鼻子因习惯而淡去的恶臭又变得强烈起来。

「珍……?」

看见熟悉的邻居,『J.C.』惊讶地高声询问。

珍没有表情,完全没有,跟现在的她相比,人偶的表情或许还丰富一些。

是的,静静站着的她,脸简直如石膏像一般僵硬。

「这是那一位要我传的话,『你打算在肮脏女子的巢穴里躲多久?』」

称呼自己为『肮脏女子』,她看起来一点也不在意的样子并不像是自嘲。

在不敢相信的『J.C.』面前,珍开始解开外套的扣子。

「…………!」

出血量实在太多了,不仅有特征性的铁锈味,还有种腥味。

她衣服的正前方,一片血红。

看她安然的模样,米迦勒还以为是溅上的血,直到看见被撕开的衣服隙缝掉落出来的东西,才注意到事非如此。

「珍!」

『J.C.』哀痛地叫着珍的名字,但珍并没有看她,而是继续说道: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呀?你说『跟我扯上关系会变得不幸』那时,我还以为再也没有比现在更堕落的了……没想到会这么死去。」

卡尔什么话也没说。

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看着已经成为死人的她。

「我到底哪里做错了?我努力地讨生活,虽然也想过要寻死啦,却觉得那是不可饶恕的罪才一直忍到现在……我是做错了什么事情,非得被活生生地撕裂腹部而死呢?」

「这是命运,并非日常行径的回报。」

卡尔静静地接着说着:

「你不是因为做了坏事才有这种死法,成了死者还在这里徘徊也不是你的错,到你正确的归处去吧,天国的门已经在你面前敞开。」

「……连我也能去?」

「思,你是个温柔的女性。」

面对珍揶揄的语气,卡尔断然回答。

她本来严重僵硬的脸颊,瞬间露出微微的笑容。

如同虚幻般马上消失,回到表情全无的她,开始慢慢地定向卡尔。

每走一步,脏器就从被撕裂的腹部掉落。已经干涸的血一片一片地落下细细的碎片,在她走过的路上留下深红色的尘埃。

从门口到卡尔坐的地方,连十尺也不到。

然而,僵硬的身体只能像蜗牛般走着,花上旁观者看了也感到痛苦的长久时间,她才走完这段距离。

「你……你的眼。」

珍终于走到能看着卡尔脸的距离,说道。

「看着你的眼睛,就想起了乡下。晴朗的天空和丰富的绿意……如果当初一直待在乡下,就能得到幸福了吗?」

「…………」

「我想回去,要是在死之前能再看一次那片风景就好了……」

看着卡尔的瞳孔,珍继续低声说着。

「我为什么会来到伦敦呢?爸爸跟哥哥都那么反对的……」

「回故乡去吧,他们一定会欢迎你的。」

温柔的声音,无法相信是对坠入黑暗的人说出来的话,充满了感情与慈爱。

珍一听,缓缓地摇了摇头。

「不行的,我不仅成了妓女还变成这样……」

「没这回事,你爸爸一定会接受你的,会说你愿意回来他很高兴,然后紧紧拥抱你。」

「…………真的吗?」

「思,所以,回去吧,回到你的故乡。你的旅程已经结束了,在你父亲的怀里安眠吧。」

瞬间,珍的脸上露出真正的笑容。

现实的她无力去露出这样的笑。

但是,看在米迦勒眼里,这是满足了一切而逝去的人才会露出的笑容,大概在『了.U.』的眼里也是。

「……谢…………谢……」

留下这句话,珍崩溃倒地了。

「珍,晚安,祝你有个好梦……」

看着躺在自己脚下的尸体,卡尔非常悲伤地叹了口气。.

『J.C.』用颤抖的声音询问卡尔。

「卡尔……刚刚是…………」

「天二兄,你就马上去那个住址拜访。」

没有将『J.C.』的话听完,卡尔一口气打断她。

她惊讶地回答道:

「咦?可、可是……不可以就这样把珍抛下啊。」

「最好不要随便移动,她的灵魂已经升上天国,即使就这么放着,总会有人发现而被埋葬的吧。」

「…………」

「久待此地很危险。」

「危险?」

『J.C.』一脸不可思议地问着,卡尔没有再多作说明,站了起来。

他打算就这么离去,走了几步后却差点倒下。

「太勉强了.你的状况还没有恢复正常吧?」

「但是,我不能继续待在这里……」

「我说过太迟了吧?」

截去卡尔的话,一个听过的声音响起,同时飘出一股强烈的臭气。

下一瞬问,像是保护『J.C.』般,卡尔站到她身前。

越过他的身体,可以看见门无声无息地敞开。

「既然要躲,那就选个更好的地方如何?」

「为什么你进得来!」

卡尔惊愕地大叫,艾略特呵呵笑着说。

「是这房间的主人招待我进来的,没有必要得到你这伪主的允许吧?」

这是『J.C.』的记忆里,米迦勒知道不会有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但是她的身体还是兀自颤抖不已。

恐怖、恶意、绝望、残酷的愉悦,他带着超然的俊美姿态现身。

在他面前而不会颤抖的人不多,卡尔似乎是其中之一,声音急促地问着他:

「你对珍做了什么!」

「真是意外。我实现了她最后的愿望,你要责备我吗?」

「…………最后的愿望?」

「我感觉到你留下的气味靠过去一看,那个女人全身是血地倒在地上啊。还说什么会这么死去都是你害的,要跟你抱怨什么的……不过,看来她在说的不是怨言。」

他了解一切吧。

艾略特快乐地笑着,继续说道:

「很久没到这条街来了,这里变得很有趣嘛。撕裂腹部拉出内脏是不怎么有趣啦,可是能用血来洗清这条街上肮脏的空气也不坏。」

「你这怪物!」

卡尔叫艾略特怪物,说起来其实也是在骂自己,他也是个怪物啊!

不过,他会在理解的情形下依然这么说的理由,米迦勒可以了解。

艾略特非常特别,太过特别了,几乎令人只能辱骂他是个怪物。

艾略特并没有斥责卡尔,也没有生气,只是快乐地呵呵笑着说:

「真没情调,实在无法想像是对终身相许的人说出来的话。」

「…………呜!」

「可别说你忘了,这是你说的,我们俩是神所选定的命运对象。」

卡尔紧紧握住拳头。

微微的颤动表示出艾略特所说的是真的,同时也表现出,那句话并不是为了揶揄他而说的。

艾略特快乐地看着卡尔的反应,忽然想到什么似的说道:

「我还在想你为什么会找个这么肮脏的地方躲藏……这个味道,是凡赫辛吧?」

卡尔一听,马上将畏缩地偷窥着艾略特的『J.C.』用力藏到背后。

看见他的反应,艾略特笑了出来。

「哎呀呀,不用那么神经质地藏起来嘛。你以为我会抢你的猎物吗?」

「说什么傻话,我才不是为了吸血……」

「是处女的血,又甜,又芳香……你是说你不想吸吗?」

截住卡尔的话,艾略特轻声引诱着。

光是这样,就让卡尔的动作完全停了下来,接着,『J.C.』感觉到的臭味强烈到难以忍受……

然而,卡尔抗拒地摇摇头,突然这股臭气再度淡了下去。

「这具身体的确已坠入黑暗之中,但我没打算连心都堕落。」

听了这句话,艾略特忍不住开怀一笑。

「……真好,非常不错。」

「…………」

「你的矜持愈强烈,让你堕落的乐趣就愈大。」

感觉得出『J.C.』为这句充满恶意的话皱了眉。

大概是想冲出去吧,她向前踏出一步,察觉到卡尔立刻用手臂制止。

艾略特语带轻笑。

「接下来,该怎么办呢?既然不是你的猎物,就没有必要客气了哪。距离我的喜好还太年幼了,可是尝尝久违的凡赫辛之血也不错。」

听起来像是在说笑,似轻佻又似揶揄。

但是,真的是说笑吗?或者只是在隐瞒他的真意呢?米迦勒并不清楚。

这种场合,毫无疑问地他不可能是在说笑,至少,卡尔的判断是如此。

「艾略特!」

他谴责般地叫着,不过被呼叫的当事者却高兴地笑了出来。

「你居然会叫我的名字,真是难得。」

「…………!」

「你想保护那个女孩吧?那就自己过来,让我尝尝你那久违的、充满神之恩宠的血。」

卡尔身体一僵……但是,他很快地向前踏出一步。

一步,接着,再一步。

走得很平稳,表示出他不是被强迫的。

他就这么进入艾略特的怀里,微微倾首露出喉咙。

「卡尔!」

『J.C.』悲鸣般地叫着。

但是,她的声音彷佛完全没有传到卡尔的耳里,他倒在艾略特的怀里一动也不动。

艾略特将他抱过来,低语着:

「可怜的男人,都已经变成这样了,还想维持自己在神身边的错觉吗?」

卡尔并没有回答。

默默地露出他白皙的喉咙。

艾略特愉快地继续笑着说:

「听话到会令人笑出来啊,不过我就接受吧。能让你自己露出喉咙的机会可不太多哪。」

一边说着,他的嘴唇慢慢接近卡尔的脖子。

有如亲吻爱人般,艾略特的唇温柔地碰到卡尔的喉咙。忽然,卡尔的身体抖了起来。

彷佛在享受卡尔的反应,又像在享受肌肤的滑嫩,艾略特的唇碰了卡尔的喉咙好几次……离开的下一个瞬问,锐利的牙齿刺进他的喉咙。

「…………呜!」

第一次看到吸血的行为使『J.C.』哀叫出声,艾略特没有注意,享受着堕落在自己怀里的猎物脸上的表情。

微微看得见卡尔的脸,有着苦痛和超越性的喜悦。

殉教者的恍惚……让人想如此称呼。

艾略特快乐地看着卡尔,似乎很惋惜伤口在他的注视中痊愈了,于是他的牙齿在卡尔的喉咙上落下无数次。

每次都让卡尔的身体猛烈一震,大概是感觉到他人所无法窥知的欢愉吧。

这段交欢到底持续了多久呢?

仿佛被这两个人迷住了般,『J.C.』注视着,艾略特将视线移了过去。

「怎么了?为何不利用卡尔挺身而出制造的这个机会?或者,你也想被吸血吗?」

艾略特带着恶意的笑容,让『J.C.』的情绪激昂了起来。

《——神啊——》

潜藏在米迦勒里面的钤,响起祝福的声音。

是圣句。艾略特只是表情僵了一下,带给卡尔的影响却非常大。沉浸在被吸血的快乐中的身体如遭雷击般大大一震,接着瘫了下来。

被艾略特抱起来的他,仰起的脸朝向这边。

前一刻陶醉的神色已然不再,脸色苍白到令人毛骨悚然……

「有趣。」

抱起卡尔,艾略特开心地说道:

「女子之身的战士……神的兴趣愈来愈有意思了。」

「战士……我吗?」听见这段话的『J.C.』喃喃自语,艾略特不在乎地继续说道:

「不过,女战士只是稀奇而已,引不起我的兴趣,至少也要得到卡尔这种程度的力量再来吧。」

「跟半吸血鬼同等的力量?」

半吸血鬼在传说中是为了打倒吸血鬼而存在的,被要求拥有同等力量带来的冲击使『J.C.』不禁低声说了出来,艾略特却嘲笑似地回应。

「半吸血鬼?那种东西不过是人类营造出来的故事罢了,再说,有哪个凡赫辛外表这么完美的?」

「…………」

「如光凝聚的金发,晴空似的青色瞳孔,这种外表,是你们这些崇敬神的人所喜爱的光辉形象。混进黑暗之血的话,是不可能生出这种人的。」

「你说谎,卡尔他明明…………!」

「他说不出口吧,身为狩猎吸血鬼的战士,居然堕入黑暗。」

「骗人…………」.

『J.C.』茫然地说着。

然而,她也明白艾略特的话是真实的,她一边说着,一边紧紧握住了拳。

艾略特面对她充满恶意地说道:

「他是我的。」

「…………唔,」

「是你们称为神的家伙,送给我的玩具。」

把人说成玩具的这股傲慢,使『J.C.』愤怒到双目直欲喷火。

「……你这怪物!」

「对,我是怪物,我,还有卡尔,都是你的敌人。」

「不对!卡尔不是敌人,卡尔他…………」

「不管他以前怎样,他现在是吸血鬼。不,应该说被神爱得太深,后果才会如此凄惨吗?充满了太多光辉,结果连黑暗也跟着变浓了。」

「明明就是你咬他的!」

看着情绪激昂的『J.C.』,艾略特微微一笑。

「卡尔把终身托付给了我,我只是守着这份托付而已。」

「你说什么鬼话!」

无视大叫的『J.C.』,艾略特将卡尔的头拉到自己的喉咙边。

忽然,理应失去意识的卡尔双唇大开,动作就像婴儿在寻求母乳一样,埋进艾略特的喉咙。

可以看见卡尔的喉咙在慢慢的上下鼓动。

是在吸血,吸艾略特的血。

带给米迦勒的冲击使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视线里映出卡尔的表情,跟刚刚被吸血时欢愉的表情完全不同,只是天真又没有感情的样子。

艾略特继续抱着卡尔,得意地说道:

「凡赫辛是为了狩猎吸血鬼而存在的一族吧?看到这个样子,还能硬说卡尔不是敌人吗?」

「……你这恶魔!」

「恶魔这词把我估得太高了,我只是个吸血鬼唷。」

艾略特嘲笑似地低声回应,接着将卡尔整个人抱起来。

「凡赫辛之血我是很中意,不过既然卡尔挺身保护你,这次就放你一马吧。」

「你要对他做什么,」

『J.C.』大叫,艾略特轻轻地抱着彷佛没有重量的卡尔,走向窗边。

「为什么要问?他是我的,要对他做什么都随我高兴吧?」

『J.C.』一听,咬紧了下唇。

「吸血鬼,给我放开卡尔,」

「凡赫辛呀……看来,你的确流着相同的血。」

艾略特忍不住地呵呵笑了出来。

接着好像想到什么似的,将卡尔的身体往旁边的床上一放。

损坏的线在摩擦般的声音让『J.C.』的视线瞬间飘开,就这么一下子,艾略特的身影已经消失无踪。

用心注意过四周之后,『J.C.』才担心地靠近卡尔。

「……卡尔?」

没有反应。

「卡尔,你没事吧?」

正要去看卡尔的脸那一瞬间,他的双眼忽然圆睁。

带着不祥的赤色光芒。

『J.C.』害怕地后退,手腕却被一只冰冷有力的手给抓住。

「……卡尔!」

「没用的,他的理性已经消失了。」

很是愉快的声音。

听见这响彻房间的声音,『J.C.』悲痛地叫着:

「卡尔!快醒醒!」

然而,卡尔眼里鲜红的光芒却愈来愈强烈。

「愚蠢的女人。在吸血鬼的眼前,怎么可以紧紧咬着下唇呢。即使只有一点点,新鲜血液的香味也会成为我们的春药。若是凡赫辛之血就更不用说了,失去理性的卡尔,到底能不能听见你的叫喊呢?」

「卡尔!」

就在眼前,卡尔的嘴微微张开。

有如在跟恋人索吻般,微张的口中可以窥见尖锐的牙齿。

「卡尔!」

即使知道没用,还是不禁叫了出来。

卡尔的脸渐渐地接近『J.C.』的喉咙。

「不要!」

她大喊着扭动身体。

忽然一道不成声的惨叫在身边响起,飘出什么东西烧焦的味道。

闻到这股焦味的同时,完全压制住『J.C.』动作的那只手放开了。

「……卡尔?」

「有什么意外时,十字架会保护你的,就像现在这样。」

「卡尔!」

「真无聊。」

『J.C.』看见卡尔恢复理性而开心大叫,相反的,艾略特却很不满地说道。

看见回头瞪着他的『J.C.』,艾略特的脸渐渐泛出笑容。

「不过也好。结局虽然很无聊,中途倒是满愉快的,今天晚上就到此为止吧。」

他的嘴角邪邪笑了起来,或许是在期待放过『J.C.』之后会发生什么事吧。

米迦勒很清楚这份期待能收到回报。

不久的将来,他将能欣赏到两个凡赫辛之间不断发生的战斗。是的,就在八年后的未来。

「艾略特!」

「卡尔,快点追上来,趁我还没无聊到去死的时候哪。」

艾略特留下迷人又优雅的残酷笑容,身影融入黑暗之中。

卡尔正想追上去,搭上窗户的手被『J.C.』给抓住了。

「卡尔!」

「放开我!我得去追他……呜!」

「不行啦,」

「放开我。」

平静的声音,使『J.C.』不禁放开了手。

卡尔没有回头看她,说道:

「你尽量早点去凡赫辛的乡里,对拥有半吊子力量的人来说,这条街太危险了。」

「…………」

「虽然大部分的合之生物只要不去攻击它就不会遭到袭击……但是,为了保险起见,身上还是放个一边咏唱圣句一边记上文字的编织品比较好,有了万一才能有所依赖。」

「卡尔……」

「该说再见了。」

「等一下!」

『J.C.』再次打算抓住他,卡尔终于回头,不耐烦地向下看着她。

「为什么要留住我?」

「何必要问『为什么』呢?你没有胜算啊.其实你是明白的吧,」

「这世上不存在没有胜算的战斗,这是凡赫辛的教诲。」

「可是……那个人,是你的…………」

「凯萨琳!」

卡尔打断了『J.C.』的话。

「那家伙是敌人,我会追逐他直到世界的尽头,消灭他,我发过誓的。」

他一边说着,眼里闪着淡淡的红光。

看着卡尔的眼瞳,『J.C.』问道:

「……对谁?」

「…………嗯?」

「你对谁发过誓?你已经……!」

「不准说!」

咳血般的声音,含着无尽悲痛,使米迦勒吸了口气。

「我几乎不能再叫那个名字了……我对那一位发过誓,永远不会饶恕他。」

「…………卡尔。」

「到这条虚假的性命了结之前,我都会追着他。」

「…………」

「不会让任何人阻扰我。」

从米迦勒的眼里,可以清楚看见卡尔的身体开始渗出黑暗的色彩。

「卡尔!」

窗户被打开。

外边的黑暗召唤着卡尔身上的黑暗。

「卡尔!」

惨叫从『J.C.』的喉咙发出。

然而,已经传不到卡尔的耳里。他消失了,融化在黑暗里,失去了踪影。

看着刚刚他还存在的空间,『J.C.』茫然坐倒。

「为什么……为什么?明明绝对不会赢的…………」

吸血鬼是绝对不能违逆引自己入伙的血亲的。

卡尔的愿望绝对不会实现。的确,继续下去,他只会为了让艾略特愉快而奔驰在充满苦难的道路上罢了。

「因为跟神发过誓,所以不能放弃吗?」

『J.C.』的喃喃自语没有停下。

是不自觉地说出来的吧,只在脑海里想是无法忍受的,许多事情已经在她心里掀起了滔天巨浪。

「既然这样,我也发誓就行了是吗?发誓要阻止你?」

看着失去卡尔踪影的窗户,『J.C.』不断地说着。

「跟神……发誓就行了吗?跟那个只是看着,不来救你的神发誓?」

到了此时,米迦勒终于注意到……

窗户上映着『J.C.』,跟预料中相同,是个十几岁的美少女,乖巧的脸庞带着凄绝的笑容。

「那么,我发誓,我……要打倒你,就像你让珍得以安眠那样,我也要让你得到安眠。」

好可怕……

米迦勒头一次发觉『J.C.』的可怕。

她第一次看见『J.C.』充满意志的眼神,配合她纤细的美丽容颜,甚至感觉到一股疯狂。

她嘴角微微的笑容令米迦勒不忍卒赌,不禁使劲闭上眼睛,同时,耳边传来『J.C.』的声音:

「那个决定做错了吗?」

「你做错了!」

米迦勒迅雷不及掩耳地大叫,同时睁眼。

疯狂的美少女已经消失,旁边伫立穿着熟悉男装的『J.C.』。

仿佛在凝视着远方的『J.C.』,她的视线缓缓地移动,看向了米迦勒。

「……我错了吗?」

她静静地轻声问道。

5

这次一定来得及。

米迦勒一边想着,一边叫道:

「你做错了啦!错的不是决定了什么,而是一直在怀疑有没有做错!」

「……思考有没有做错是错误的?」

「对啊!谁都曾经想过『要是这么做就好了、那么做就好了。』但是,念念不忘是不好的。」

『J.C.』默默倾听,还是一付无法接受的表情。米迦勒叹了口气继续说道:

「无论怎么后悔怎么想,都不可能重来一次啊,你要烦恼这种连神都办不到的事情到什么时候啊?」

「连神都办不到…………?」

「是啊,回溯时间重来一次,连神也办不到啊。办得到的话,就不用把亚当跟夏娃逐出乐园了吧?也就不应该只叫诺亚一族搭上方舟,再以大洪水抹杀其余的人类啊。」

「连神都……」

『J.C.』又重复了一次之后,开始思考了起来。

米迦勒揶揄地问道:

「你该不会想要超越神吧?」

「…………」

『J.C.』没有回应,静静盯着大言不惭的米迦勒。

看见她的眼里摆荡着疑惑,米迦勒继续说道:

「再说,决定是没什么正确与不正确的不是吗?」

「没这回事,不管其他人怎么想,还是会有错误的抉择。」

「举例来说呢?」

在米迦勒的询问下,『J.C.』霎时露出胆怯的表情,忏悔似地低语。

「……明显背叛神的抉择。」

「改变信仰吗?」

听到米迦勒明知还故意扯开话题,『J.C.』有点生气地追击。

「背弃神是有罪的,不是吗?」

「是吗?跟完全悖离内心的做作比起来,不是好太多了吗?」

「…………!」

『J.C.』难以置信地看着说出渎神话语的米迦勒。

米迦勒盯着她的眼睛,应道:

「神并不温柔,至少以人世的价值观来看绝对无法称为大慈大悲。所以,我觉得,当然也会有离心的人存在。可是呀,即使当时那个人离弃了神,也并不表示将永远如此吧?」

「…………」

「或许有一天还会回到神的怀抱嘛。对神的眼睛来说,人的一生不过一瞬问,迷惘的时候,那一位还是在看着我们,不对吗?」

「没错,原来你是这个意思。可是,那并非背弃神,只是单纯的迷途羔羊而已……」

彷佛要打断『J.C.』的话尾,米迦勒继续说道:

「即使神这么看着我们,或许直到最后还是有人没有回到神的麾下:可是,我觉得这样也无妨。」

「…………!」

因为已经往好的方向认同了吧。此时『J.C.』受到的冲击比刚刚更大,她情绪反弹地大叫:

「你肯定背弃神的道路吗?」

「是不会积极劝进啦,如果有人为了什么原因觉得在最后审判日落入炼狱也无妨的话,也没关系吧?那是个人的自由嘛。」

「落入炼狱也无妨的原因……是吗?」

「如果有即使背弃神也想要实现的愿望的话。」

「即使背弃神……」

面对茫然重复说着的『J.C.』,米迦勒加重了语气,她说:

「是啊,怀抱这种程度的想法所做的决定,我想不能判断为『错误』吧。如果能做到的只有神……若是有事情比神重要到必须下这个判断,那对这种人不管说什么也没用吧?」

「…………极端论。」

『J.C.』如此说道,大概是被引起兴趣了吧,她的声音逐渐弱了下来。

米迦勒微笑着回答:

「的确,或许是极端论啦……可是只用是非来判断事情,在我看来也是很强烈的极端论哦。对我们这些居住在世间的人来说,正确却不应该的事情,错误却很棒的事……这种情形应该有一大堆啊?」

「…………」

「我觉得重要的是心情。会在事后回想还能做得更好,还有其他更好的方法等等,那是当然的……不过我觉得,当时的心情才是最重要的。」

「…………心情日?」

「对啊,当时的心情。回头看看过去的自己,或许不成熟又愚蠢啦,可是正因为当时下了这个决定才有现在的自己不是吗?得尊重过去的自己在当时下的决定才是啊。」

「…………」

「不管再怎么烦恼,反正都无法重来,如果觉得别的方法比较好,那只要注意下次不要再犯同样的错误就好了呀,不是吗?」

米迦勒带着笑容拚命地说服。『J.C.』沉默了片刻,说道:

「我的路已经封死了,即使重复相同的失败也无法修正。」

「…………咦?」

「舍弃一切,就是这个意思。将选择一一舍去,走在唯一的路上。我不后悔,但还是会想,身为女人,我选择的路都是错误的。」

「『J.C.』…………」

「就算再给我一次神都无法给我的机会,我大概还是会走相同的路吧,即使明白是错误的。」

看着自嘲的『J.C.』,过了一会儿,米迦勒用尽全身的力气给了她一巴掌。

「…………呜!你做什么……!」

「真是的,还是一样都不听人家讲话嘛,」

「…………嗯?」

『J.C.』茫然地捂着脸颊站着。米迦勒绽开温柔的笑容,开始逼问:

「对错由谁来判定?」

「咦?」

「是谁说你错了的?」

看着被问到双眼圆睁的『J.C.』,米迦勒继续说:

「很久以前我就这么想了!你应该要更喜欢自己一点,虽说太过自恋的人会被嫌弃,可是你却是太不喜欢自己了!」

「喜欢……自己?」

「是啊!」

「可是……」

「可是?」

米迦勒两手插腰,挺胸回问,『J.C.』害怕了似地后退一步。

「可是……我是错了吧?」

「哪里错了?」

「身为女子却穿着男装战斗。」

「拥有战士的能力也是神的意志吧?既然这样,战斗就不是错误了吧?穿着男装是因为裙子不方便战斗,这也是没办法的嘛。」

「……还跟应该为敌的亨利签了契约。」

「常有的事啦,为了继续生存不择手段是很常见的。如果成为手下变成暗之眷属的话或许会成为问题啦,可是你确实在担当恶灵猎人不是吗?」

「……我还践踏了查尔兹的心意。」

「既然不打算跟他交往,明确地甩了他才是为他好啊,」

一切都在说出来的下一秒就被米迦勒否定,『J.C.』眨了眨眼,沉默了一下才轻声说道:

「…………我还想杀了卡尔。」

「打倒吸血鬼是凡赫辛的使命对吧?」

「是这样没错,可是……」

『J.C.』停了一停,视线从米迦勒身上移开。

「我想杀他并不是为了完成凡赫辛的使命,是我……自己为了实现愿望,在利用神与凡赫辛之血。」

她犹豫半晌,才告白似地说道,米迦勒理解地点点头。

「这就是你无法喜欢自己的理由吧?这股罪恶感束缚着你,是这样吗?」

「…………嗯。」

『J.C.』软弱地回答,垂下头,米迦勒的双手捧住她的脸,温柔地微笑。

「傻瓜。」

「…………嗯?」

「『J.C.』,你真是个傻瓜呢。」

「咦?」

「为什么就没有想过,神可能是在利用你的感情呢?」

「你……你在说什么?」

她是真的不明白米迦勒在说什么,彷佛看见一个使用不知名国家语言的人。

米迦勒用看待小孩子般的眼神看着她,继续说道:

「路被封闭起来,在死路里徘徊的,不是你,是卡尔啊。被发誓要打倒的吸血鬼所咬,成了绝对无法忤逆之身的他,还在为了实现诺言而战。你不觉得,神是为了救他才利用了你吗?所以你才会拥有力量,不是这样吗?」

『J.C.』没有这么想过,她惊讶地眨眨眼。

米迦勒温柔地抚摸她的脸颊,低声说道:

「『J.C.』,你真的是很傻呢,受神喜爱就是这么一回事吧?会被特别注目,走在残酷的命运之路上,不就是被神基于某些目的所利用吗?」

「……被利用?」

「是啊,所有的人在神的眼里都跟稻草一样,神给了凡赫辛一族力量,让你们扮演起整顿人类杂草的园丁呀,给你们恩宠,然后利用你们,这也不是现在才开始的事情了。」

「…………这话很不敬哦。」.

『J.C.』轻轻说着,话里却没有责备的力气。

「神虽然无法改变人心,但是利用人产生的心情也是可能的吧?因为那一位什么都知道嘛。卡尔是只钻进死胡同徘徊的小丰,困进自己怎样都无法逃离的命运陷阱里了……神看着正想拯救他,而喜欢卡尔的你出现了。你本来就是园丁一族的人,要给你力量也很简单吧?所以你才会运气很好地得到力量,不就是这样吗?」

「…………」

「你并没有在利用神或凡赫辛的力量,而是神在利用你的心情。所以,不用那么在乎有没有选择错误也没关系呀。」

「……真是诡辩。」

「或许是啦。」

米迦勒甜甜笑着回答,使『J.C.』受不了地叹了口气。

神情已经恢复成平常的她了,米迦勒脸上终于能够绽放打从心底发出的喜悦笑容。

「这样就行了,为了生存,有时候骗骗自己也有必要嘛。」

「你真是坚强哪。」

「是呀,因为人就是草嘛,风吹不折随之而动,即便枯萎了,下一季也会再度萌生新芽。」

《——每个人都像根小草,

盛开的一切有如草丛花,

草枯、

花谢。——》

心中响起的铃声使米迦勒入迷地眯着眼,她轻声说道:

「没错,光荣的时间就像花一样只有一瞬间,人生就像一年生的草类般,一到冬天就会枯萎,在神的眼里,人的一生非常虚幻。可是,我们是草,是没有神之眼的草呀。在彼此的眼里,草不仅强韧,花也随时都能开着。」

「……是这样子呀?」

「就是这样啊。」

米迦勒笑着回答。

「该起来罗,到吃饭的时问了。」

「……你老是在意这种事耶,」

『J.C.』的声音里带着苦笑,米迦勒故意装出生气的表情。

「当然的啊!这是生存下去的基本嘛!」

「也是。」

「吃饭、休息……一切都要从这里开始,你就是连基本都随随便便,才会一直想那些想了也没用的事啦。」

「想了……也没用是吗?」

听见『J.C.』深深的自嘲,米迦勒抚摸她的脸颊。

「说真的,没有什么事是想了也没用的。」

「…………思?」

「思考不是坏事,只是你想太多了啦。」

被指责想得太多,『J.C.』又开始思考了起来,米迦勒笑嘻嘻地继续说道:

「所以呀,要是下次又烦恼着什么事『做错了吗?』……」

「咦?」

「就来问我。」

「问你……问你什么?」

「好啦好啦,『我做错了吗?』就这样,说说看。」

「……『我做错了吗?』」

「没有。」

米迦勒很干脆地答道。

「你并没有做错。」

这个回答使『J.C.』的双眼圆睁。

面对她美丽的天蓝色瞳孔,米迦勒重复说道:

「你没有做错,什么错也没有。」

「……没有做错?」

茫然的声音从『J.C.』的喉咙里进出。

一瞬间,世界陷入一片黑暗。

***

「『J.C.』!」

随着大叫的同时,视野恢复了原状。

不用四处查看也观察得出这里是熟悉的『J.C.』房间。

还在想着这次会不会飞到跟亨利一起住之后的那段时间里时,接着她就马上发现。

身体能依照自己的意识行动,而『丁.U.』正在旁边沉睡着。

害怕地摸摸她,手指上传来的是温润柔软的肌肤触感。

也就是说,这是现实。

回来了,

当她感到压倒性的欢喜,正要将这股喜悦分享给『J.C.』的同时,这才注意到,她的意识还没有恢复。

该不会只有自己回来而已吧…………

她惶惶不安地跑过去看『J.C.』的脸,这时候从背后传来亨利静静的说话声:

「真令人吃惊,你居然真的把她带回来了。」

「…………公爵。」

米迦勒心中浮现恐惧与冲击感,勉力回头。

什么时候出现的——不对,有可能一开始他就在那里,只是自己没有注意到——亨利正站在眼前。

「带回来的意思……就是已经没问题了吗?」

「大概还会再沉睡一会儿吧。」

「会不会沉眠不醒……?」

「时问过了就会醒来,现在只是正常的睡眠。」

她呆呆地看着说得很干脆的亨利,米迦勒还是觉得必须用自己的眼睛来确认才能真正安心,偷偷地看了看『J.C.』的脸。

『J.C.』的睡脸已经没有刚刚的苦闷,变得安稳,看来就跟亨利说的一样,是正常的睡眠。

「太好了。」

就在喃喃自语的同时,米迦勒一放松就坐倒在地板上,本想至少要坐在沙发上的,现在却连站起来的力气也没有。

穿过她身旁,亨利将『J.C.』抱了起来。

「您要送她到床上去吗?」

「在这种地方睡着会感冒的。」

亨利的回答使米迦勒小吃一惊。

的确如此啦……是这样没错啦…………

一边想着一边偷窥亨利,他看着『J.C.』,脸上带着难以形容的表情。

好似愤怒、好似安心、好似不甘,又好似困惑……各种感觉混杂在一起,非常奇妙。

米迦勃发现自己彷佛看到不该看的事物,连忙收回视线。

要是被亨利知道自己看见他那种表情,他一定不会放过自己吧。

惹他生气会发生什么事……这么可怕的问题米迦勒连想像也不愿意,硬是装作没有注意到。

所幸,亨利似乎也没注意到米迦勒的视线,没有给她责备的话语或眼神。

他慎重地抱起『J.C.』,彷佛她没有重量般送了出去。看着亨利的背影,安心的米迦勒忽然想到:

没有什么事情是不会改变的。

在『J.C.』的记忆中,亨利将她称为玩具,这点跟现在的他并不一样;而少女时代祈愿能拯救卡尔的『J.C.』,也跟现在的她不同了。

可是,卡尔呢?

卡尔身上有什么改变了吗?

米迦勒祈祷似地想着,希望他有所改变。

希望在擦身流动而过的时问里他能够得到什么,而有所改变。

否则,他就只是存在着而已,只是一个让艾略特享乐用的玩具…………不对,或许不会是这样。

人与人的接触,不可能只有单方面被改变而已。

为了改变本应不变的不死者,卡尔他…………

「咦?」

突然天外飞来某种想法使米迦勒眼睛二兄,但是,她马上摇摇头将这想法逐出脑海。

自己区区一名人子去揣测神的意志,实在太不敬了。

像刚刚那样,如果不说服『J.C.』她就会有危险的情形下,刻意做点推论或许会被允许,但是平常就这么思考的话,那就太不敬啦。

是啊,小草,只要看得见草能看见的东西就好了。

一边想着,米迦勒习惯性地巡视房间有没有脏污,注意到还放在桌子上的音乐盒时,眉头一皱。

「到底是谁啊……做出这种东西来。」

声音里带着的怨恨令自己吃了一惊。

不过,这也是当然的。因为它,自己才会陷入『J.C.』大概不愿意被任何人知道的过去。

「要是因为你让我被『J.C.』给讨厌了,我可是会公开烧了你喔!」

「她应该会相信那是一场梦,只要你的态度不变就没问题了。」

米迦勒食指指着音乐盒,喃喃自语时却收到了回答,使她吃惊到几乎跳了起来。

「梦、梦……是吗?」

「睡眠里看到的就是梦吧?在梦里看到过去是常有的事,而在梦里有你跳出来干涉也并非不可能,不是吗?」

的确是这样。

既然如此,不管『J.C.』说什么,只要用『梦』来搪塞就行了。

没问题吗?没问题吧?女演员可不是白做的,梦什么的只能当成隔天的话题罢了。那么,不管怎样自己都能解决的!

在充满决心的米迦勒眼前,亨利将音乐盒拿了起来。

「接下来,这个该怎么办?」

「……不就是弄坏吗?」

米迦勒觉得,这么危险的东西,得赶快摧毁掉,亨利却轻轻地摇头。

「这样子她会觉得很困扰吧,毕竟是托管之物。」

「可是,放着的话,说不定『J.C.』又会去看…………」

才刚说完,米迦勒就注意到这个可能性太高,因此头痛了起来。

如果判断出只会作梦,没有危害的话,『J.C.』一定会再度对这旦首乐盒进行调查。

「能不能瞒过所有人将它变成一只普通的音乐盒啊?」

「只要将曲子稍微变更一下就可以了。」

「那就请您这么做吧.这样的话,无论『J.C.』怎么调查,也不会再度陷入昏睡状态了。」

在趁势脱口而出的米迦勒眼前,亨利打开了音乐盒的盖子。

明知光是听旋律并不会出什么事,米迦勒还是害怕得紧紧闭上眼皮。

耳里熟悉的奇妙旋律……在不经意间改变了。

听不出是哪里不一样,曲风依旧充满异国的风味,虽然听着听着甚至会觉得曲子本来就是这样,心里还是有种『不对』的感觉,一种奇怪的异样感。

看见米迦勒睁开眼睛,亨利将敞开盒盖的音乐盒递了过来。

他是要我试试吧。

一边想着,米迦勒看了看里头。

镜子上刻着文字,还有这首奇妙的曲子…………

「已经什么也不会发生了吧?」

「可、可是…………」

「嗯?」

「我并不会读这个文字呀。」

只能勉强明白金属板上的优美字体是南欧系的语言,而完全不了解意思。

会不会这个陷阱,对没有学问的人来说是无害的?

听见米迦勒的问题,亨利一脸意外,然后呵呵笑了出来。

「的、的确如此,原来对不懂拉丁语的人是没用的陷阱啊。」

「……这是拉丁语啊。」

在信仰上或许是重要的语言,跟平常的生活运用则完全无缘。

像我这种庶民,读不出来也是当然的呀。

米迦勒一边想着,瞪着音乐盒,亨利将音乐盒从她手上抽走,阖上盖子,像原来一样放回桌上。

「不论如何,这已经无害了,就算对方会读拉丁语也一样。」

亨利的声音里还带着笑,可是米迦勒的心情已经转换过来,点点头。

无害比起什么都重要。

「太好了,这样子…………」

已经不用担心了。正要这么说,忽然想到……

要说不用担心,子爵夫妻大概还陷在昏睡状态里,也不明白是谁将这只音乐盒陷阱用在子爵夫人身上。『J.C.』接到的委托必须解决这两件事情,所以目前一个问题都没有解决。

「那个……您觉得『J.C.』需要多少时间才会睡醒呢?」

「最少会睡上一天。」

或许是,就连陪伴的自己都精疲力尽了,重复看着辛苦过去的『J.C.』,累积的疲劳超乎想像。

可是,三天前就已经如此的子爵夫人呢?还有陪着的子爵呢?他们还能够支撑多久?

「来不来得及呢……」

「这个嘛,只有神知道。」

米迦勒的喃喃自语,得到一个嘲讽的回答。

对了,这个人是合之眷属呢。一边想着,米迦勒紧盯住亨利瞧。

「干什么?」

「能不能请您帮个忙呢?」

「只要能够付出合适的代价,你想做什么?」

「总之,先让子爵夫妻醒过来……」

一出口,米迦勒就想到,连『J.C.』那时候他都干脆地拒绝了,拜托他是不可能的吧。可是,米迦勒的耳里却传来难以置信的答案。

「可以。只是,子爵必须有抓住他的妻子。」

「…………咦?」

「打个比喻,就像钓鱼。要捕捉在大海里游动的鱼很困难,但是要把已经咬饵的鱼给拉上来就十分容易了。」。

米迦勒一想,照这情形,自己是饵,而『J.C.』就是鱼了。

虽然觉得这个比喻就是他心里的想法,但是不问才不会出问题。

「那么,你打算为这件事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呃……让『J.C.』稍微再胖一点点如何?」

不不,用不着交易,自己也是这么打算的。

总之,米迦勒先提出了第一目标,亨利感兴趣地笑了一会儿才开口:

「的确,她再有肉一点会比较好,不过,她抱怨过自从你来之后衣服就变紧了哦。」

是体力的意思呢?还是体型呢?若是身材比例的话,是一般的大众眼光,还是亨利的嗜好呢……想问的问题多到可以堆出一座山,但是她有感觉,问得不好可能马上被杀掉,所以只是低声说着:「告诉我的话,我随时可以帮她调整尺寸的啊……真是的。」

亨利的喉咙咯咯作响,继续说道:

「你可别想要我为了她而无偿协助你啊,」

「这确实是为了『J.C.』啦,不过因为是我自己决定要请求您帮忙的,由我支付代价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米迦勒很奇怪为什么亨利要问这么理所当然的事,她的反问却让亨利笑得愈来愈高兴。

「因为这个代价会胖起来的可是她哦,」

「要努力让她胖起来的可是我,不只是做料理而已,要是不好好看着,她会一边看书一边吃,还会中途离席再也没回来……比小孩子还要浪费耶!」

米迦勒忘了自己的立场愤然说道,使亨利的笑声咯咯不断,他轻轻地说:

「唉,好吧。很久没这么大笑了,看在这个份上,我会设法解决子爵夫妻的问题。不过,就跟刚刚说的一样,前提是子爵有抓到她的妻子,否则我什么忙也帮不上。」

「谢谢您!」

子爵绝对能够抓住他的妻子。

我相信子爵他那份明知音乐盒是什么还追了进去的爱!

想了想,米迦勒终于将子爵夫妇的昏睡问题在脑中放入已解决分类,接着又双手互握。

这次事件里的重点不是音乐盒,而是利用音乐盒的人。不想个办法的话,就不能够解决问题。

而且,这个…………

「不管怎么想,都不适合『J.C.』嘛。」

不禁喃喃说了出来。

人心不是退魔鞭和银弹能够影响的。

『J.C.』刻意强化自己的方向,是想要得到足以打倒卡尔的技术与力量,对于这种有内情的案件,她反而不太擅长吧。

「不适合她是指?」

亨利很感兴趣地询问,米迦勒叹了口气回答:

「我想,这次事件的起因大概是家族之间的纠纷。」

「哦?」

「服侍子爵夫人的侍女说过,子爵的母亲……」

「格林斯菲尔特伯爵夫人是吧?」

「伯爵夫人反对子爵的婚姻。」

「常有的事,在我的认知里,人类作母亲的一半以上都不满意儿子选择的结婚对象呀!不论如何,最后结婚还是被允许了吧?要是有次男和三男的话就另当别论了。但是,我不认为身为伯爵家独生子的子爵,能够在没获得双亲认可的状况下结婚。」

看起来,亨利在世俗话题的认知上比『J.C.』丰富许多。

为什么会跟他聊起这种应该登在报纸八卦专栏里的话题呢?微感头痛的米迦勒继续说道:

「的确是常见的事啦……不过,我想若是当母亲的还持续去干涉已结婚的儿子的家事,那事态就稍微不一样了。」

「哦?」

「家具跟内部装潢,不管怎么看都不像是同一个人的品味。不像这问屋子,那边几乎没有统一感……」

「那个啊,我完全对那些没兴趣。」

他的声音很平淡,感觉有一点点不满的意味。

米迦勒认真地想看看亨利的表情,确认是不是心理作用,不过说完了还去确认的话……应该说,如果被他知道自己在怀疑他这种事,感觉会瞬间就没命的,米迦勒实在不敢把视线移过去。

没办法,只好装作什么也没注意到,她继续说着:

「主人夫妇都倒下了,房子里却一点也不慌张,这也很奇怪。有种由于有其他能指挥佣仆的人在才没问题的气氛……可是,这很诡异吧?还有,子爵要求子爵夫人身边的侍女只能把详细的状况告诉华尔特米亚夫人派来的人,感觉也很诡异。」

「你在怀疑子爵的母亲吗?」

「…………子爵好像对这只音乐盒了解颇深,这样的话家庭纠纷的可能性不就很高了吗?」

「原来如此。」

叹了一声,点了点头后,亨利继续问道:

「那么,你打算怎么做?」

「…………咦?」

「你想将这次事件的幕后主使揪出来吗?你要打算怎么做呢?」

被亨利这么一问,米迦勒反而困惑了起来。

自己只不过是在这间屋里工作的侍女、女仆兼厨师,并不像『J.C.』一样拥有特别的力量。

「子爵夫人醒来,音乐盒失效,这样委托就完成了。人们会流传成因为『J.C.』才解除了音乐盒上的诅咒,这样子不行吗?」

也不是不可以。

这样就很足够了吧,『J.C.』的名声会愈来愈高,也让华尔特米亚男爵夫人这个介绍者脸上添光,子爵夫人身边的侍女也会因此感激她。

可是…………

「不从根源解决的话,同样的事情还会再发生。」

「那是人世的问题,必须由人自己去解决。」

亨利不是人类,『J.C.』接触的事件也属于超现实,借居在这问房子里的自己,没有资格去反对他们的决定。

明知如此,还是心痒痒的。

有种无论如何一定要有点行动的感觉。

「……神的玩具吗?还是棋子呢?」

「咦?」

听见亨利的一声呢喃,米迦勒回过神来。

面对彷佛看见一场梦而眼睛二兄的她,亨利轻声问道:

「那么,你想怎么做?要去子爵夫妻那边吗?还是去伯爵夫人那里?」

看来他是在试探我。

米迦勒开始思考原因。

她完全不明白亨利想要试探自己什么,但是有这种感觉,而且也感觉得到,接下来自己是不能答错的。

去子爵夫妻那边如何呢?

即便是从音乐盒的昏睡陷阱中醒来,夫人也会像『J.C.』一样沉睡下去,从她那儿什么也问不到。

那询问体力保存比较多的子爵……他大概知道整个事件的脉络,他会老实地告诉我们吗?

伯爵夫人呢?。

不,她也一样,连儿子都一起倒下一定让她很心痛。虽然只要表明自己是解决事件的『J.C.』的助手,应该就能获得接见,却觉得对方只会礼貌性地表达一下谢意就结束会面。

那个好像知道一些状况的管家呢?

更加不行了,那种人不可能会七嘴八舌地将主人的事情讲出来。

不管怎么想,都是四面楚歌。

果然自己什么也办不到。

米迦勒正这么想的同时,一股熟悉的味道钻进鼻腔。

「…………华尔特米亚男爵夫人。」

「你说什么?」

亨利讶异地问道,米迦勒只是轻轻回答:》请而我去华尔特米亚男爵夫人那里。」

***

充满诱惑力的美女。

要用一句话来形容的话,华尔特米亚男爵夫人就是这么样的一位女性。

房间的奢华度与主人相称,在这四处布满了蔷薇艺术品的房间里,感觉只要走错一步就会落入下乘,米迦勒尽力压抑着自己。

编织要花上多久时间呢?撕了的话会发生什么事情呢?桌子上的绣花布令人看到的瞬间不禁会去思考这些。而带着期待的微笑的男爵夫人就坐在桌子旁。

「欢迎你来,你是我的驱魔师的助手吧?我记得是用天使之名来命名的。」

「……我不算是她的助手。」

虽然很想对那句『我的驱魔师』提出异议,但是一开始就吵起来可不好。可是,只有『助手』这一点米迦勒不得不提出订正。男爵夫人用颜色深到看似有毒的红唇漾起笑容,回答:

「不过,卡片上可是这么写的哦。」

「咦?」

一眼看去,绣花布上面散乱地放着像是塔罗牌的卡片。

「您在占卜呀?」

由于身边有依莎贝拉婆婆这么厉害的占卜师在,米迦勒对这个职业的敬爱感十分强烈。当然,声音里也带了点敬畏感,可是…………

「不,完全没有。」

对方很干脆地回答。

「有试过,我好像没有这种才能。」

「不过呢,使用这种小道具有很多时候会很方便哦,特别是在这个伦敦哪。」

听她这么说,这才想起来。

她并不是英国人,仔细想想,名字确实也没有英国的风气。

「我所使用的,只是手法跟机关而已。要是被问到『为什么你会知道这些?』的时候,只要递出卡片大家就会擅自以为是占卜,但实际上我只是认识许多流传情报的人而已。」

「……您为什么会告诉我这些呢?」

为什么愿意告诉自己,这些大概没什么人知道的事呢?米迦勒一问,男爵夫人脸上浮现艳丽的笑容。

「一开始得先自我介绍一下嘛。我认识你,你并不认识我,必须先让你认同我是个能跟你进行对等交易的人才行。」

「是……罗伦索先生告诉你的对吧?」

不需要用大脑思考,就能明白她的情报来源。

知道自己住在那问屋子的人很少,毕竟能接近那里的人非常地少。能够告诉男爵夫人,还加油添醋地把自己说成『助手』的人,除了他以外想不到其他了。

沃尔夫也有可能啦,但是自己可不认为身为亨利部下的他,会偷偷对主人屋子里的事说三道四。再者,自己给他的认知可是厨师呢。

这是很简单的推论,男爵夫人听了却浮现露骨的惊讶,她说:

「太好了,你是个能够好好立足于人世间的人呢。」

「呃……」

「虽然『J.C.』并不愚蠢,但是,或许是我们的眼光不同,知道她的一些事情之后,我都会感到很不可思议呢。」

一边说着,她掀起的卡片是愚者。

是一张描绘着追逐蝴蝶却没注意到脚下是悬崖的青年的卡片。

「…………」

这么适合『J.C.』的卡片,使米迦勒不禁叹了口气。

华尔特米亚男爵夫人嘻嘻笑了笑,继续说道:

「了解我的手法之后,接着就是交易了。我并不出售情报,我偶尔会支付金钱给告诉我情报的人,但是对于谋求情报的人,我要求的也是情报,如此而已。」

「情报……是吗?」

「没错,只要告诉我你想知道的情报,我就会告诉你我想要知道的情报。放心吧,我不会问你不知道的事情。」

「……这是可以拒绝的吗?」

「当然,如果你不想回答,那我也只是不回答你而已。交易是对等的,这是我的风格。接着,你想要知道的是什么呢?」

说完她微微笑。看着她,米迦勒呆呆地想着:

这位女性简直就像蜘蛛,很缜密地张开网子,被网住的绝对无法逃脱,然后利用上钩者寻求更好的对象。

身为外国人的她直到在社交界拥有一席之地以前,一定遇到了不少事。她选择以情报为武器,就连看起来已经成功的现在,还是奋力不懈。

不知所以然,像个笨蛋的『J.C.』是幸运的。

地位、名誉和金钱……这些东西愈多,情报的重要性就愈发增加。如果『J.C.』要求的是这些,早就已经身陷网中难以动弹了。

「我想知道的是……为什么子爵会把音乐盒送给夫人。」

要求的情报愈多,被要求的情报一定也愈多。这是能轻易想像到的事,深思熟虑之后,米一迦勒才问出这个问题。

男爵夫人吃惊地睁大了眼睛,接着开心地笑了起来。

「为什么你会认为他是赠送者呢?」

「因为,子爵他的行动实在太奇怪了。」

「奇怪?」

「感觉太刻意了。不仅命令子爵夫人的贴身侍女只能将详细情形告诉男爵夫人派来的人,自己使用音乐盒的时候更是只让那位侍女待在一旁……夫人陷入昏睡状态时,那句『这东西为什么会在这里!』听起来也很诡异。说出这种话不是会让人把怀疑的目光投向子爵的家族或亲近的人身上吗?外面那些位高权重的贵族们,再怎么慌张也不会讲出这种话吧?」

「说不定他个性驽钝呀?」

「或许啦……可是明知解开诅咒的方法,也打算自己亲身尝试了,还对『J.C.』发出委托不很奇怪吗?」

「他可能只是担心自己醒不过来,外加一道保险而已呀。」

「可是……他好像不想醒过来嘛。」

米迦勒轻轻飘出的这句话,让男爵夫人的脸色头一次变了。

「不想醒过来?为什么你会这么想?」

因为已经过了一整天了嘛。

就连交往甚浅的自己都能追上『J.C.』,把她拉回来,实在很难想像明知会死还是去追的丈夫会无法拉住爱妻。所以,米迦勒才会这么想,子爵是不是想跟妻子一起安眠。

不过,也不能把这个推论说出来,否则就得把『J.C.』中了音乐盒的陷阱,陷入昏睡状态的事也讲出来才行。虽然觉得男爵夫人并不会把这个当成问题,但是自己失败也就算了,别人的失败是不应该挂在嘴边的。

所以,无计可施的米迦勒只好说道:

「……是直觉。」

「直觉?」

皱眉欲言的男爵夫人忽然想到什么似的,脸色缓和了下来。

「这样呀,直觉啊。」

「是,就是直觉。」

米迦勒输入不输阵地露出笑容,男爵夫人看起来也接受了这份挑战,笑意更深了……无意义的微笑战争只过了一瞬间,华尔特米亚男爵夫人的表情一松,笑了出来。

「你真是个有趣的人呢。」

「…………唉。」

最近经常被这么说,米迦勒感到有点遗憾。

一边想着,男爵夫人又嘻嘻笑着说道:

「好吧,你第一次来,就当作输给你吧。你想知道的是子爵的动机吧?」

一边说着,男爵夫人将一张卡片掀了开来。

是魔术师。描绘着一个未曾失败,手里掌握一切,过着满足生活的青年。

「这是个常见的故事。他生来就是伯爵家的独子,成长过程从未有过阻碍,为他带来转变的,是数年前的事情。」

说着这段话,顺手掀出的是情人的卡片。

「他爱上的对象,是亡命来英的法国贵族之女,她既美丽,身分也适合,只是没有财产。不,正确地说,她没有财产也不是个问题,伯爵家的资产充足,问题是在于她的家人。」

低声说着的男爵夫人,接着掀开的是塔的卡片。

描绘着一个以不正当的方式过着奢华生活的男人,遭天打雷劈从塔上坠落的图像。

「他们一家完全没想过靠自己的力量去改变生活,靠着出售革命时带出来的东西过日子,一切已到了极限。而最后的商品,就是她。」

看见听了这段话面露厌恶表情的米迦勒,男爵夫人轻轻挥手。

「说是商品,也没把她当作妓女般贱卖,他们只是希望她嫁的男人能让自己过原本奢华的生活。虽然子爵觉得有这样的亲感也不打紧,却很不合伯爵夫人的意。」

手指指出的卡,是皇帝与女王。

挥了挥这两张卡片,她继续说道:

「伯爵夫人非常强硬地反对他们两人的婚事,子爵却顽固地宣称除了她以外绝对不考虑结婚,伯爵夫妻最后屈服允许了这段婚姻。不过,这是有条件的,她必须跟家人断绝往来,在结婚的时候支付一笔聘金解决一切。」

「…………这个条件有被好好遵守吗?」

「伯爵夫妻严谨地看守着,总算是防止了。很快就把聘金挥霍一空的父亲曾试着跟女儿接触,但一次也没有成功……子爵府的佣人全由伯爵夫妻派亲信担任。即使父亲不断苦苦哀求子爵的妻子,也就是自己的女儿,但子爵也没有给他们钱。」

果然有些事情,不经过询问就不会知道呢。

只靠着观察房子和子爵夫人贴身侍女说的话,是绝对不会知道这些内幕的,外人会以为只是伯爵夫人在虐待下中意约媳妇吧。

「虽说这是为了保护他们两人,但是对子爵夫人来说,简直就像在牢狱中过生活。不仅跟家人断绝往来,又因为不得与他们接触,就连外出也必须跟伯爵夫妻同行。」

「…………」

「哎呀,我想这些也不是难以忍受啦……不过她有一点点、或者说是太过天真了,教养方面出了些问题。」

「可是,她不是会拉丁语吗?」

并没有体会到米迦勒脱口而出的话中隐藏的真正意义,男爵夫人稍微想了一下,答道:

「她本来就是天主教徒,会是当然的吧?的确外国语言也列在妇女的教养科目里,不过那是法语和义大利语,我想拉丁语并不列入其中哦,」

「…………请不要在意,继续说吧。」

米迦勒自知说了蠢话,低下了头。男爵夫人轻轻耸了耸肩,继续说道:

「年轻的时候也就算了,丈夫只要有足以自傲的美女妻子,这方面多少会有点傻,反正子爵喜欢她嘛。可是,总有一天她会成为格林斯菲尔特伯爵夫人。伯爵夫人希望她能够身负足以继承这个名号的教养……然而,对子爵夫人而言是很难忍受的吧,不仅得强制过着牢狱般的新婚生活,还一直被婆婆督促着『给我学习!』」

「…………唉。」

「哎呀,就因为这样,子爵夫妻之间的感情开始出现裂痕,这才是他对自己的妻子使用音乐盒的理由。」

「他打算杀了她吗?」.

米迦勒不禁大叫出声,男爵夫人惊讶地眨了眨眼,然后慢慢地摇头。

「不是的,他以为那是个可以窥见人心的道具。」

「…………可以窥见人心的道具?」

米迦勒茫然地跟着说了一次。

这不是骗人的,自己的确窥见了『J.C.』的心。

但是,为了窥见人心而使用这个道具也太危险了。再说,窥见人心这种事,除了神以外是不被允许的吧!

「跟音乐盒收藏在一起的纸上似乎是这么写的。这只音乐盒啊,原本是上一代的伯爵在身为子爵时于威尼斯得到的哦。唉,关于这件事情,我也稍微反省了一下自己啦。」

「…………反省?」

为什么她得反省呢?

米迦勒无法理解的一问,让男爵夫人有点困扰地移开视线。

「我听说伯爵府里留存了这种东西,想要看上一眼,就将这件事情告诉了子爵。」

「什么!」

米迦勒不禁忘形大叫。

没想到,男爵夫人居然会在这种地方跟音乐盒扯上关系。

男爵夫人故意掩着双耳,平静地说了声「哎呀,好可怕。」之后,才继续说道:

「子爵夫人陷入昏睡状态的隔天,他就来拜访了,说了很多事情给我听……该怎么说呢,大概是因为不知道什么是挫折,所以这件事情一直困扰着他。」

「就因为这样,居然打算用道具来窥探对方的心情!」

米迦勒生气地说。男爵夫人困扰地笑着,低声说道:

「真的喜欢上一个人就会明白的。如果眼前出现一个能够知道对方内心的道具,会产生一种不由自主想去用它的心情。」

「即使近来经常吵架,状况就是如此,那也没法子不是吗?与其用这种道具,还不如两人到亲感干扰不到的遥远国外去旅行之类的,转换一点心情就好了……两人是因相爱而结婚的,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谁知道呢?子爵的确是爱着她的,却不了解她的心情,而女人却很少因为爱情而结婚的哦!」

「…………」

听对方以怀念遥远过去的语气说这种意义深重的话,米迦勒这个未婚又连初恋以外的男性都没时间去招惹的人,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男爵夫人彷佛在看可爱的东西似的,看着不愿意理解,生气地保持沉默的米迦勒,继续说道:

「无论如何,他就是没有战胜使用音乐盒采寻妻子内心的诱惑,又刻意营造出事件的幕后黑手就是伯爵夫人的气氛,试着对老是干涉的双亲抗议。」

「真是个浪费灵活脑袋的人……」

米迦勒不禁喃喃说了一句,男爵夫人瞠目结舌了一会儿才点点头。

「的确如此,不过,浪费灵活脑袋做的事全都被你看穿了不是吗?」

「不是脑袋的问题,是演技。总之,演得太过火了。」

「也是呢,男人很容易这样……唉,总之,事情就是如此,也让我觉得放着不管良心会过意不去,才委托了『J.C.』。我想以她的能力,应该能想个法子解决音乐盒陷阱,让男爵夫妻醒过来。」

「原来委托的来源是您呀……」

还以为男爵夫人是仲介者,直正的委托者是男爵……

既然这样,就没有酌情减刑的余地了。

用了危险的道具扩大受害范围,还能够拿不认为会危险来当理由而获得原谅,那只有小孩子而已。如果他是因为觉得危险而想加上保险,那还有救…………

一边思考着,米迦勒面向男爵夫人,端坐放言。

「我想,委托的事情都解决了。」

「哎呀,是吗?那你为什么来呢?我还以为你是为了解决委托,想得到必需的情报才来的呢。」

面对充满好奇的男爵夫人,米迦勒认真地说道:

「我是为了了解状况,决定殴打子爵的次数而来的。」

「……殴打的次数?」

「要是状况可以同情,打个两三拳就行了……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感觉想要殴打他个十次左右。」

米迦勒硬是摆出笑容说完,忽然男爵夫人爆笑出声。

「不错,你真的很不错嘛!」

用手帕优雅地擦拭笑得太夸张而渗出的眼泪,男爵夫人接了一句话:「这我一定要跟去看看。」

终章

终于抵达子爵府时,发现里面一阵骚动。

主人夫妇还在昏睡中,应该很平静的才是。佣人一边讶异一边传报,管家披头散发、双目充血,以职务上不该出现的状态出现。

一看到米迦勒,他立刻大叫「神呀!」,然后捉住她的手,一眼也没看站在旁边的华尔特米亚男爵夫人,使劲将米迦勒拉进房子里。

还在想着发生了什么事,瞬间,米迦勒的身体一僵。

一股熟悉的恶寒,彷佛从身体最深处冰冻起来的感觉,让那个单字从米迦勒的口中滑了出来。

「是……吸血鬼。」

男爵夫人惊讶地看着她,相反地,管家脸上反而浮现出安心的表情,更加用力地拉住米迦勒的手。

被用力拉着小跑抵达的地方,是几个小时前才来过的客厅。

看看四周的人,男爵夫人站了出来。

「格林斯菲尔特伯爵以及伯爵夫人,好久不见了。」

「华尔特米亚男爵夫人……这么说来,她就是您那位引以为傲的驱魔师罗?」

除了亲吻伸出的手以外,被称为伯爵的男人完全忘了应守的礼仪,连忙问道。

看他冲动的样子,米迦勒更是慌张地摇头。

「不是的,我是……」

「没错,她是驱魔师『J.C.』的助手。因为收到『J.C.』的联络说音乐盒的诅咒已经解开,子爵夫妻也应该醒来了,才过来确认的。」

男爵夫人滔滔不绝地撒了个谎,伯爵夫妻听完看了看彼此。

「……小犬的确已经醒来了。」

「但是…………」

夫妻俩正彼此让着说话的机会,米迦勒一边冷得发抖,想要开口告诉他们「子爵夫人至少还要睡上一整天,但只是正常的睡眠,时间到了就会平安醒转。」好让他们安心。

然而,这股恶寒让她说不出口,牙齿一直合不起来,单字还可以,要说出一整句似乎不太可能。

不知道男爵夫人能不能代替自己传达。

一边想着望向男爵夫人,她也似乎察觉到米迦勒的异样,盯着她的脸看。

「怎么了?」

正要低声告诉她「大概是吸血鬼……」的时候。

『谁呀!快来救命啊!』

惨叫声响彻整间屋子。

法语叫声使米迦勒忘记恶寒,连忙冲了出去。

『夫人,谁快来帮帮忙!』

奇怪的是,谁也没有跟在米迦勒后面,出现了惨叫声,在跑的却只有米迦勒一个人。

然而她并不在意,朝着惨叫的方向持续冲过去。

随着往惨叫声前进,寒气也愈来愈强烈,身体中心发出的冰冻感,冷到几乎连指尖都快无法动弹。

这股恶寒不是世间的正常产物,而是妖气。『J.C.』说这种能感觉到新生吸血鬼的感知能力非常稀有。

『不要啊!』

彷佛要敲坏般使劲打开传出悲鸣的房门。

怱然一阵强风吹来,用手挡着想办法看了出去,一名女性站在窗边。

是一名纤瘦优雅的女性。

艳丽的褐发随风飘舞,看她身上的睡袍,应该是子爵夫人吧。

可是,为什么是她呢?

她至少应该要昏睡一天以上的,为什么她会醒来站在窗边呢?

一想到这里,风突然停了下来。

正在想到底发生了什么,米迦勒观察了一下四周,接着倒吸一口气。

穿着女仆装的女性倒在子爵夫人的脚下,喉咙染成一片赤红,脸色惨白。

大概已经死了吧。

可是,到底是为什么?

「不错的夜晚,感觉很不错。」

轻柔的语调几乎令人以为她没注意到倒在脚下的尸体,快乐又开心……十分享受人生的样子。看她这个样子,有种她被半软禁在家里的事是谎言的无奈感。

「真高兴,终于获得自由了,终于呀。」

从尸体上缓缓抬高视线。

米迦勒微微明白会看见什么,不过,即使了解,可怕的还是可怕。

应该……很美吧,大概。

从她的相貌来看,一定是。

然而,这名脸部下半染着鲜血还在笑着的女性,米迦勒实在无法认为她美。

『夫人……』

刹那间将视线移向含泪呼唤自己的侍女,她染血的笑意更深了。

「你呀……我之前还没注意到,你似乎很美味呢。」

『……夫……人…………』

她已经因为恐惧而动弹不得了。

浑身大震的她,还是凝视着本是自己女主人的她。

「今晚真是美妙,有很多美食呢。」

下意识地说着,子爵夫人靠近自己的侍女。

『不要……夫人……帮……帮我…………』

已经连惨叫都不成声了。

过度的恐惧使她满脸泪水,看着女主人的眼睛,已经不再是以往的钦慕,只剩恐惧。

享受着她的样子,舔舔嘴唇,子爵夫人更是刻意地缓缓接近她。

抱起她的身体,弯下身子准备将红唇印在她的颈上…………

「不可以!」

米迦勃边叫边冲了过来,用全身的力气将子爵夫人撞开。

即使是新生的吸血鬼,一般状况下,是不会害怕这种攻击的。

然而,就在那一瞬间,米迦勒的身体闪烁出淡淡的银光。艾略特与沃尔夫都挡得下来的银光,普通的新生吸血鬼是不可能正面承受后还能平安无事的。

「你、你这家伙!」

银光并没有灼烧她的身体,也没有带来实质的伤害,只不过打断她了而已。

表层意识里依然认为排除米迦勒很简单,只要挥挥手就能打倒。

不过,还是不行。不可以接触那道银光,不可以伤害身上有这道银光的人,这是制约,刻在本能中的束缚。

虽然品尝的动作遭到妨碍,情绪激昂的子爵夫人还是没法子转身离开。

继续待在这里也没用,这个女人一定会妨碍自己,但是自己却无法排除她,那么离开才是上策,她直觉如此。

另一方面,米迦勒完全不明白自己做了什么,所以也不知道子爵夫人为什么会逃走。

虽然不清楚,但是看来确实是得救了。

一边想着,看看怀里,过度恐惧的侍女已经晕了过去。

米迦勒紧紧抱着她,低声说道:「为什么?」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子呢?」

然而,没有人回答她。

上演了染血惨剧的房间,只有风声不断地吹了进来。

后记

大家好,初次见面……第二集应该没有初次见面的吧?我是前田荣。

上一集的后记也有讲过,这次是米迦勒的大活跃。

另外一位主角『J.C.』呢……预定在下一集活跃。嗯!到第三集完成的时间拉长了,剧情会如何演变连自己也不明白呢。大纲已经决定了,书中的她们会有什么行动,还没写到是不会明白的,这一次的最终场面,就是『还没写到就不会明白』的典型例子。

本来预定以相当温馨的欢乐风格结尾的,可是不管怎么写,「不太对劲」的感觉就是挥之不去。重写了非常久直到最后才忽然有了这种感觉……看来某人对这次事件的愤怒比我还深刻呢。

说到愤怒,在这次的事件(?)里愤怒的角色还有一位。

只是,他愤怒的原因没能在本篇故事中表现出来,就写了个特别故事刊载在后记的后面,希望各位能够一读。

不过,这次比平常难产许多呢。

披着长篇的皮,其实是三篇短篇加上特别篇的关系,一开始自己也明白会比平常还花时间,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视线有点愈飘愈远了。

造成各位的困扰,真的非常对不起。

希望明年能够脱离这种每次后记都在谢罪的生活。

写到这里已经没什么好写的了,就惯例性地来说说近况吧。

其实,我要搬家了!

上一集写后记的时候还没有这个想法,突然一个冲动就搬了。这种时候就会觉得自由业真是方便哪,不过因为诸多事情的关系,十二月中旬之前都无法行动,因此决定在年末搬迁。虽然被朋友们笑说「真像连夜奔逃哪」,不过想在新年迎接新地点的想法很正常吧?

啊,差不多没有版面了,就这样。

再见了,各位。希望这本书能够给阅读的人带来一时的欢乐。

他的故事·沃尔夫篇

「给我对那女人想想办法啦,」

随着大叫声,沃尔夫冲了进来。『J.C.』从阅读中的书里抬起脸,承受的冰冷视线几乎令她以为连灵魂都冻结了。

「你给我滚回娘胎打掉重来。」

「…………啊?」

「居然用『那女人』来称呼做饭给你吃的人,没礼貌也该有个限度。」

『J.C.』才刚说完,沃尔夫立刻张嘴大喊:

「开、开什么玩笑!我怎么可能会用『那女人』来称呼米迦勒啦.」

「……那么,你是在说谁?」

这栋房子里的女人只有自己跟米迦勒,沃尔夫是对着自己大叫『那女人』,所以才会确信是在讲米迦勒……

愤怒到双眼放光的沃尔夫对迷惑的『J.C.』继续说道:

「我说的是那个会送有强烈气味的信来的女人!」

「……华尔特米亚男爵夫人呀。」

那股气味连米迦勒都说「好像快晕了」,对鼻子灵敏度高过人类几十倍的沃尔夫面言,的确形同拷问。现在不仅信送过来的当天就逃了出去,之后更是三天也不见人影。

不过…………

「我得说一句,那是你害的。」

「啊?」

「因为你说华尔特米亚男爵夫人是个『臭女人』才会这样。」

一切的发端是因为对味道会先敏感后钝感——刚开始还能区别出细微差异,不过鼻子习惯得比人快,马上就会变得无法分辨哪个气味——自己就是这样,所以男爵夫人兴味盎然地给自己闻了很多种香水。

很不凑巧的是,最后满身香气回来的『J.C.』和为了找亨利而来到房子里的沃尔夫在门前相遇了。他理所当然地绷起来了脸,可是对主人关心的玩具说些挑剔的话似乎不太好,结果就说了「你去了什么臭女人的地方啊」这句话。

这段对话不知道怎么传开的,最后传到男爵夫人那里去了。结果为了报复,送来的信纸上就撒满了香水。

不过,这种报复行动最近几乎都没有发挥效用。

本来的目标沃尔夫从几个礼拜前就不太常出现在这里,领取信件的罗伦索老爷子又完全不在意地说「女人就是应该撒香水的」,自己又能马上习惯。亨利嘛……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不过,他如果不想闻味道,只要停止呼吸就行了,应该没问题。

经过十几封信,前几天信纸终于发挥了『击退沃尔夫』的作用,同时也伴随着让米迦勒几乎要昏倒的副作用。

「或许造成原因的你去道歉的话,她就会停止这个举动了。」

「道歉?为什么我得向人类道歉呢!再说,不是真的很臭吗?」

「米迦勒说不定会因此感激你哦。」

这句话说出来的瞬间,沃尔夫的动作完全停止了。

「她的鼻子好像也灵敏到很痛苦,如果男爵夫人的信恢复了正常,她一定会很高兴。」

「这、这样啊……嗯~不过,我可不愿意去那种臭女人的地方哦。」

脑海里已经充满了被米迦勒感谢的蔷薇色情景,向『人类什么的』道歉的屈辱早就不知消失到哪儿去了。

看着眼神完全进入作梦状态的沃尔夫,『J.C.』继续说道:

「道歉信不也行吗?我拿过去帮你说说情吧。」

「信吗……那就不会闻到味道了是吗?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冲进来时的气势消失无踪,沃尔夫喃喃自语,带着满心欢喜活力十足的动作离开了房问。

他的背影完全消失之后,『J.C.』才叹了口气:

「笨蛋哪。」

米迦勒会生气的,绝对会对他大喊:「你居然对女人说『臭』!」

每天都在惹她生气了,为什么他还是想不到这点呢?

「唉,算了。」

就算沃尔夫惹米迦勒生气而消沉,跟自己也没有关系。

总之,只要他的道歉能使华尔特米亚男爵夫人信纸上的香水量减少,米迦勒也就不会几欲失神晕倒了,这样就够了。

想着想着,『J.C.』再度翻开了读到一半的书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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